第53章 (1)
【01.狀元公的順口溜】
同盟會失其福建,卻奪得廣東,這一得一失,何其艱辛。
革命黨與君憲派争逐天下,将首義于的武昌置于尴尬之地,将中華民國軍政府的大都督黎元洪,邊緣化了。
情況就是這樣,君憲派實力龐大,代表着中國的有産階級,而革命黨以其流血犧牲為感召,擁有着數量衆多,悍不畏死的黨徒。只可憐黎大胖子黎元洪,他枉然領導全國的革命鬥争,卻由于事出草率,沒有一個形而上的精神力量引導衆生,只能是忍淚泣血,咬緊牙關,硬起頭皮,在大武漢與北洋軍展開艱苦卓絕的拉鋸戰,坐看全國形勢一片大好,他自己的前程卻是越來越鬧心,居然無計可施。
但比較兩大政治勢力之博弈,革命黨因為其在體制之外,幹起活來太難太難,前者陳其美奪上海大都督,後者胡漢民奪廣東大都督,都是存了十二萬分的僥幸,其艱難痛苦的程度,和黎大胖子有得一拼。
再看君憲派,做起事來實在是再也輕松不過的了。拿下江蘇之時,就是由張謇,黃炎培出趟差,到江蘇找巡撫程德全——就是那位曾以自己的身體堵住俄國人的炮口,讓俄國人不忍發炮,因而升任巡撫的老程程德全。張謇問:老程啊,你還愣在這裏幹什麽啊,全國都革命了,你不說也做點什麽嗎?
程德全說:我本人啊,對革命沒什麽感覺,對不革命也沒什麽感覺,因為我壓根不知道什麽叫革命,你想怎麽可能有感覺?
黃炎培問:那老程,你對什麽有感覺呢?
程德全道:我只對老百姓的生命財産有感覺,如果革命會損害到民衆利益,那麽我就選擇不革命。反之,如果不革命才有可能損害到民衆利益,那麽,我老程肯定會比任何人更革命。
張謇道:老程,那你自己說說,現在是革命才能夠保護江蘇的百姓呢,還是不革命才能夠保護他們?
程德全道:唉,實話跟你們倆說了吧,我現在是進退兩難。不革命吧,革命黨就會丢炸彈,受苦的是江蘇百姓。真要是革命吧,可又會傷害到旗人,旗人也是人啊,都是媽生爹養的,也是我的百姓啊,哪怕只有一個旗人傷到腳趾頭,我老程也是內心有愧啊。
黃炎培:老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咱們這樣好了,發個通告,革命,雖說是革命,但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傷害旗人,否則一律以亂徒之名治罪,你看如何?
程德全一拍手:要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命,我就革了。
于是張謇回到他下榻的江蘇鐵路旅館,在房間裏起草了江蘇全省獨立的電文,拿來給程德全看。程德全打開一看,樂了:照得兵民起義,同胞萬衆一心,旗滿視同一體,大家共享太平……全都是六字真言,張謇,你這狀元郎的順口溜,寫得蠻有味道哦。
貼出去,江蘇正式革命,宣布獨立了。
因為程德全的保護,江蘇省境內的旗人,毫發無傷。而在其它省份的旗人,多有遭到殘酷殺戮的,這個就沒法子細說了。單說程德全宣布革命之後,心事了卻,剛剛坐下來捧起香茗,狀元郎張謇又來了:老程,你瞧瞧我這篇稿子寫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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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德全拿起來一念:……欲求政本之廊清,端賴國體之改革。無漢無滿,一視同仁。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将泯貴賤高下為一大平等,須合行省民族為一大共和……仗諸君熱力,再造山河。是民國義師,鹹尊紀律……讀完之後程德全很是困惑:咿,狀元郎你怎麽不寫順口溜了?
張謇道:這個不是我寫的,是我讓你的秘書孟森寫的。雖說我是狀元公,可這麽多年開紗廠搞實業,唉,搞到了只會寫順口溜的地步。
程德全更不明白了:寫這玩意兒幹啥啊?
張謇道:這還用問嗎?這是你出征之前,舉行三軍誓師時要背誦的宣言啊。
程德全:……誓師?你想讓我去哪裏啊?
張謇:南京,當然是南京!
現在的情形是,君憲派與革命黨的勢力是劃江而治,北方是皇統一家,南方都要獨立起義,但是南京的張勳江防軍太狠,第九鎮的徐紹桢又不給力,若然是不拿下南京,就不足以對皇統産生強效的威懾效果。
所以呢,此事必須由你老程來牽頭,組建各省革命聯軍,都去鎮江與徐紹桢會合,務必要拿下南京,你的明白?
程德全:……還要打南京?不會真的死人吧?
難說!
【02.兩手空空實力派】
上海同盟會發布命令:以江蘇大都督程德全為總司令,徐紹桢為江浙聯軍總司令,諸省合軍于鎮江,克日拿下南京。
這就是徐紹桢于鎮江城中,看到遠方塵煙滾滾而來的各路義師:
頭一路人馬,是上海商團并學生革命軍1000餘人,以洪承點為司令,開到鎮江聽令。
洪承點是老資格的革命黨,早在廣州起義之初,革命黨人秘密運送軍火,卻遭叛徒陳鏡波告密,黨人恨之入骨。于是誘陳鏡波到香港,由洪承點帶陳鏡波去郊外踏青,途中以匕首刺死陳鏡波。可見洪承點名字雖然一點點,卻是個難得的行動型人才。
第二路人馬,是從廣東方面開來的北伐軍,以粵軍統領黎天才為司令,所部600人,繞道吳淞口而來。
第三路人馬,蘇軍統領劉之潔,所部3000人。
第四路人馬,浙軍司令朱瑞,所部3000人。
第五路人馬,原在鎮江趴窩的淮軍2000人,由柏文蔚所統。
第六部人馬,原在鎮江趴窩的揚軍2000人,由徐寶山所統。
再加上原駐鎮江,徐紹桢部林述之所統之第三十五标,所部3000人。
所有的人馬加在一起,計14000人。
除此之外,徐紹桢手下,尚有十幾個軍,三十幾個師,外帶一條黑點白花青鼻頭的肥胖狗。
實力龐大啊,徐紹桢堪稱實力派。
那麽,徐紹桢手下這十幾個軍,三十幾個師,又是打哪兒來的呢?如此之衆的兵力,鎮江的夥食,夠他們吃的嗎?
話說這十幾個軍,三十幾個師,原都是徐紹桢第九鎮的老部下,前者兩江總督張人駿疑心徐紹桢欲反,将第九鎮調出南京,移師秣陵關。于是徐紹桢怒極而反,率部強攻南京,因為沒有子彈,部屬心裏不安,于是徐紹桢就撒謊說:不要怕,南京城裏,張勳的江防軍已經跟我們說好了,到時候會應接我們入城的。第九鎮的兄弟信以為真,興高采烈跑到了雨花臺,結果慘遭守軍拿槍亂打,大敗而逃。
徐紹桢逃到了鎮江,餘部被怒不可遏的部下林述之強行占有,徐紹桢要不回來兵權,只能坐困愁城,獨自垂淚。正所謂,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這時候,潰散的部下一個個的找來了,進屋就啪的一聲,把手槍拍在桌子上:徐紹桢,你這個大嘴巴,撒謊撂屁,害得我們兄弟們死傷累累,狼狽不堪,你說這事咋辦吧?
徐紹桢就哭道:兄弟們,說謊話是我不對,可我那不也是希望鼓舞士氣嗎?記得我給你們講的兵法吧?夫戰,勇氣也。勇氣這東西,天上不生,地下不長,不靠撒謊怎麽成?
兄弟們就說:少瞎掰了,我們為革命付出如此慘烈的犧牲,就這樣算了?怎麽着,你也應該提拔一下我們,當個師長不算太虧吧?
師長?徐紹桢哭了:兄弟啊,我是第九鎮統制,一鎮是為一師,我才是個師長,怎麽提拔你當師長啊?
兄弟們道:少裝蒜,誰不知道你現在已經是聯軍總司令了,你打了敗仗還升官,封我們一個師長還舍不得,太自私了吧?
徐紹桢:……我是聯軍總司令了嗎?真的假的?
兄弟們:要是假的,我們怎麽敢開口要師長?你當司令了,手下連個師長都沒有,這像話嗎?讓我們當師長,這也是為了你好,給你撐臺面。
徐紹桢:那好吧,你們現在統統都師長了!
就這樣,徐紹桢的部下,差一點的升任師長,好一點的當上了軍長,只不過,兵員總數并沒有變化,大部分師長軍長,就是老哥一個光棍一根。
軍長師長的來歷弄清楚了,不是說還有一條怪狗嗎?
說到那條狗,真是太重要太重要了,此狗實屬不凡之DOG,它将親冒矢石,出生入死,參加南京攻防戰,并影響整體戰局,載名史冊,流芳千古,撰寫回憶之錄,以供後人追思懷想。
【03.這個男人有點怪】
說起這條狗,那真是一條老資格的革命狗了。早在光複會最後兩個女生,尹銳志,尹維俊手持炸彈,留日學生蔣志清手持那柄要殺掉光複會領袖的手槍,率敢死隊齊心協力,合攻杭州的時候,這條狗就汪汪大叫着跑來,沖殺在敢死隊的最前面,為光複杭州立下了汗馬功勞。
這條怪狗,它怎麽就這麽愛叫嚣戰争呢?
原來,此狗并非凡家之狗,它本是浙江新軍第二十一鎮第三十一标的吉祥物,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抱到了兵營,與士兵們同吃同睡同操練,稱得上一名軍事素質過硬的老戰士了。
浙江光複之後,滬大都督陳其美下令:浙軍立即出動,協助徐紹桢攻取南京。當時浙江方面也跟徐紹桢的遭遇一樣,衆多的革命者擠爆了都督府,碎桌子砸碗,鳴槍丢炸彈,要求當軍長師長,浙江就借這個機會,讓所有的浙軍全去部出發,取道上海打南京。
但浙江新軍第二十一鎮才剛剛成立,雖說稱鎮,兵力不足一個混成協,號稱是師,兵力不足一個旅,每個營沿不足200人,全部的浙軍湊在一起,也不過3000人爾。到得這3000全部出征,第三十一标的吉祥物寵物犬當然要随大部隊行動。到了上海,浙軍要求上海務須提供充足的夥食,至少要讓寵物狗吃飽,陳其美應允,浙軍大喜,這才浩浩蕩蕩帶這條狗來到了鎮江。
諸軍齊至鎮江,江蘇大都督程德全也來了,親自登臺講話,鼓舞三軍。可老程抑揚頓挫,就是把狀元公張謇拿給他的文言文稿背了一遍,大家聽得好不痛苦。幸好有那條狗時不時的叫上幾聲,帶給大家一線溫暖。
程德全講了話,巡察過三軍,就回去了。這邊諸軍将領都來找徐紹桢:老徐,應該開個軍事會議吧,商量一下這仗怎麽個打法?
徐紹桢:開會?對對對,是應該開個小會,大家都去會議室坐。
衆将領到得會議室坐下,徐紹桢也坐下,大家看着徐紹桢,徐紹桢也看着大家,相互看了好長時間,大家頓感全身上下說不出的別扭:看什麽看,又不是洞房裏看新娘子,都是大男人,有什麽好看的!老徐,你先把地圖挂出來,咱們研究一下進軍的路線。
徐紹桢:……地圖?不好意思,你們誰有帶地圖了嗎?
衆人面面相覤,這徐紹桢,有夠糊塗,他是第九鎮的統制,駐防南京,怎麽會連張南京的地圖都沒有?再往下一想,衆人齊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先別說徐紹桢,自己好像也沒摸過地圖,連地圖都沒有居然還能贏,真不知道以前的仗,都是怎麽打的。
誰也沒有地圖,這個軍事會議就不太好開了。最後還是浙軍朱瑞,厚着臉皮出去,找部下問:你們誰有南京方面的地圖……最後找來兩張。
兩張地圖是遠遠不夠用的,參戰的諸軍,每個軍官手裏至少應該有一張地圖,不然的話,你下命令讓他到達什麽地方,他哪裏曉得路應該怎麽走?
算了,這裏有14000人呢,還有一條狗,不信找不到南京的城門。再讓徐紹桢說一下南京城中,張勳江防軍的實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嗎。
徐紹桢一開口,就差點把大家吓死。
徐紹桢說:張勳,是北洋軍中沒什麽出息的将領,與段祺瑞,馮國璋等人根本沒法子比。因為張勳模樣長得怪怪,挺大個老爺們,卻生得花容月貌,如花似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臉蛋比個小姑娘還要粉嫩,所以他最多只能帶40個營,不超過5萬人,被北洋同僚所恥笑,瞧不起他。
張勳,北洋最沒出息的将領,比大姑娘還美貌,只能帶40個營5萬人——比諸省聯軍的總兵力,多出3倍不止。
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中國最優秀的軍事人才,盡集于北洋,袁世凱那厮有一雙吓人的眼睛,最是識人,他把有本事的人全給劃拉到北洋去了。北洋之中最差勁的,拿出來一個,比如說張勳,也是在座的諸位捆在一起,都比不了的。
餘者不成氣候,才零星四散各鎮,正是因為這些人軍事能力比不了北洋,才琢磨着是不是弄個革命,替自己找點機會出來。而北洋都是人尖子,很容易獲得與他們能力相稱的地位與名利,所以,北洋不革命。
除了張勳所部5萬人,寧漢将軍鐵良,也已經到了南京。
有此人在,可擋十萬之兵。
還有還有,原駐山東的北洋張懷芝部,也正在向南京方面移動。
諸位,這個仗,還要不要打?
還有沒有希望贏?
【04.烏龍山上有天才】
考慮到南京江防軍的實力,真要是打起來,聯軍這邊好像沒戲。
不過話又說回來,陝西光複,山西光複,全國諸省光複,都是以其柔弱之勢,去光複強大的地方政權。單拿武昌來說,黎元洪那麽胖,還趕鴨子上架領導全國革命,馮國璋那麽兇,也沒聽說他拿黎元洪怎麽樣了。南京這邊雖然攻方人少守方人多,但也未必就贏不了。
革命黨玩的就是以小搏大,以少勝多,等你勢力強大的時候,就是人家來革你的命了,不再是你革人家。
既然如此,這個南京,閉眼睛打啦!
怎麽個打法呢?
先攻天保城?先攻雨花臺?同時攻打天保城和雨花臺?還是幹脆直接進軍南京?還是四面開花,八面放炮,天保城、雨花臺,南京城一勺燴了?鎮軍參謀長許祟灏認為應該先攻天保城,因為天保城地勢較高,一旦攻下來,可以架起大炮,向着南京城狂轟濫炸,不信炸不死張勳。浙軍參謀長呂公望附議,其實這個附議也是瞎附議,連地圖都沒得有,附議也不過是湊個熱鬧。
決定好了打什麽地方,下一個議題,就是由誰來打。
參謀長聯席會議決定:以林述之所率的鎮軍,朱瑞所率的浙軍,和黎天才所率的粵軍為主力,讓他們老哥仨去打。洪承點所率的上海娃娃軍,就不要上了,都是十幾歲的上海小朋友,急什麽呢,以後少不了他們的仗打,就當總預備隊吧。讓劉之潔率領的蘇軍,去打雨花臺,實際上是起到牽扯作用。柏文蔚的淮軍,就當警察用了,讓他們維持治安,徐寶山的揚軍,當交通警察用,讓他們維持交通。
商量妥定之後,總司令徐紹桢下達命令:現在我命令,浙軍朱瑞,取路攻打幕府山炮臺。粵軍黎天才,取路攻打烏龍山炮臺。鎮軍林述之,攻打天保城炮臺。蘇軍劉之潔,攻打雨花臺炮臺——這個命令,又稱四炮臺之令。
這個命令倒是蠻好,可是有問題啊,軍事會議時,好像沒人提到過烏龍山有炮臺,也沒人說起幕府山有炮臺,這兩座山,倆炮臺,到底是處在天保城的什麽位置啊?
還有還有,粵軍的領導雖然名叫黎天才,可是才只有600個人,真要是打起來,到底行不行啊?
黎天才哭了,說: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這裏長途跋涉,統共才600個人,人少我倒是不怕,可我不認識路啊,不知道你們讓我打的烏龍山,到底在哪裏啊?
這正是,我本天才黎天才,仗打烏龍烏龍山。黎天才的困境,引發了江浙人民的無比同情,就對黎天才說:老黎啊,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借給你半個騎兵連,這個騎兵連熟悉當地路徑,有他們幫忙,你就放心吧。
黎天才大喜,問:你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從外地千裏迢迢趕來,怎麽你們的騎兵連,會熟悉南京的環境呢?
浙軍吞吞吐吐地說:這個嗎,是這麽個情況,其實這支騎兵連也是我們借來的,借誰的呢?是朝徐紹桢借的。這是徐紹桢最後的家底了,是他的衛隊騎兵。
黎天才聽後變了臉色,說:開始我是瞧老徐不起的,打了敗仗不說,還連個地圖都沒有。現在我才知道,老徐其實也是性情中人啊,連自己身邊的騎兵衛隊都給了我們,這仗要是打輸了,只怕我們以後再沒臉見老徐了。
浙軍道:可是敵人人多……
人多也不能輸!
【05.強大的山寨精神】
不提黎天才在徐紹桢的親随馬隊幫助下,奔襲烏龍山。這裏單說浙軍兄弟們在朱瑞的帶領下,帶着他們的寵物狗,浩浩蕩蕩出發了。途經高資鎮,下蜀街,橋頭鎮,龍潭等地,到達了一個很有可能叫岔口的地方。于是三軍停下,将寵物狗先行保護起來,派了幾個騎兵為将候斥候,去打探敵人的行蹤。
不久消息得報,前面大路上,好多好多的敵人,正在一名白馬将軍的帶領下,由西向東移動。
浙軍大喜,立即将他們的秘密武器,端将出來。
說起浙軍的秘密武器,那就有意思了。浙軍原有12門超級古老的德造克虜伯大炮,傳說就是這12門老山炮,在歐洲的普法戰争時大顯神威,一口氣轟死了法國精銳步兵20萬人,俘獲10萬人。後來李鴻章搞洋務運動,去了德國買武器,見此12門老炮大喜,斥重金後漂洋過海,運到了中國。此後這12門老山炮,在清國寶貝一樣的世代相傳,父傳子,子傳孫,終于傳到浙軍這裏。視如珍寶,藏之深室,秘不示人。
浙江光複後,大家就興高采烈的拖了這12門炮爺爺,準備來打南京,途經上海,見到了陳其美的二弟,蔣志清的二哥,前清國軍咨府主任科員黃郛。當時黃郛問他們:弟兄們,你們要去打南京,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浙軍便說:老黃啊,也沒別的事,就是我們只有炮,沒炮彈,給我們弄點炮彈來吧。
黃郛道:把你們所需炮彈型號說一下,我讓人安排。
浙軍說:炮彈的型號還真不知道,這事兒得問我爺爺,不過估計我爺爺輩的,也未必見過炮彈。
你們說的是什麽炮啊?黃郛納悶,過來一看,頓時大驚,立即伸手抱緊了炮筒,再也不肯撒手了:貨真假實的老古董,文物市場有價無市的寶貝,真是比我爺爺還老,求求你們把這些炮送給我們上海吧,上海人民是不會忘記你們的。
浙軍:少來,不忘記才怪,我們把這些古董炮留給你,但你得賠我們12門新炮。
黃郛:新炮倒是有,就怕你們不肯要。
浙軍:你先說說什麽炮吧。
黃郛:是這麽一回事,你知道咱們清國乃世界頭號山寨之國,創新能力半點也沒有,唯其一個山寨之精神,空前之強大。前段時間,俄羅斯剛剛研究出來一種新炮,還沒有出研究所,連火炮的名字型號還沒有來得及定,圖紙已經被我們的間諜偷回來了,俄羅斯那邊還沒有試制,咱們這邊已經……嗯,規模化生産了。
浙軍聽得目瞪口呆:真的假的?那炮能不能打?
黃郛:打是能打的,就是這火炮沒個名字,從來沒有人用過。
浙軍派了炮手過去一看,回報說:是好炮,比咱們的炮爺爺強多了。而且還有充足的炮彈。浙軍大喜,立即将自己的12門克虜伯炮爺爺抵押給了上海制造局,拖着這12門山寨炮就上路了。連拖炮的馬,都是上海跑馬廳淘汰了之後,再拿這些淘汰馬跟民間的馬匹交換,換來的騾馬來拉炮——也是山寨貨。
浙軍祭出的秘密武器,就是這12門山寨炮。
開炮!
【06.拉兄弟一把】
卻說南京城中,寧漢将軍鐵良并張勳的40營江防軍,并非是沒有情報系統的。情報系統不僅有,而且工作細膩而紮實。但饒是這些間諜再細膩,再紮實,又如何能夠探聽得到12門山寨炮的秘密?無論是軍事系統還是情報系統,都有一個鮮明的規範特點,但山寨貨這玩意兒,卻是颠覆規範,以惡搞為特征的,所以浙軍甫一開炮,就立即把江防軍打慘了。
浙軍打的到底是什麽炮?
這事,把炮送給他們的黃郛不知道,打炮的浙軍不知道,挨炮的江防軍,又如何能夠知道?
但北洋終究是北洋,江防軍到底是江防軍,炮聲起處,雖然江防軍被炸得紮胳膊紮腿滿天飛,但密集的隊形,卻立即散開,士兵們慌而不亂,呈散兵狀向四面八方亂射——被炸糊塗了,搞不清楚敵人在什麽方位。
浙軍亢奮了,沖啊,士兵們端起槍來向前沖,這一沖江防軍就知道敵人在什麽方位了,立即伏地展開狙擊。
戰事于中午時分打響,地點在孝陵衛和馬群之間,浙軍突然襲擊,向前沖殺,突破了江防軍的防線,直逼入孝陵衛附近的村落。要命的是江防軍人數太多,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趕來,激烈的槍聲響了整整一個下午。
黃昏時分,天氣轉寒,雙方都打得累了,你一槍,我一槍,有氣無力的槍聲,越來越稀疏。這時候可憐的浙軍們,有的因為過于亢奮,體力嚴重超支,往地下一躺就昏睡了過去,有的才想起來害怕,因而瑟顫抖,有的一直在害怕,人已經失去了機能反應。
指揮官朱瑞傳令:戰鬥前哨陣地徹夜!
這條命令是啥子意思呢?
就是說:陣地上的士兵,誰也不許睡覺,要徹夜警戒,防止敵人夜戰偷襲。等到黎明拂曉,天欲明而未亮的時候,再突然向敵人發起猛攻,因為這個時辰,正是敵人精神意志最脆弱,睡眠最深沉的時候。你突然襲擊過去,鐵定打他個哭天搶地。
這道命令好!
這個戰術也好!
只有一個小問題,戰術常規,舉凡下達戰鬥前哨陣地徹夜這道命令之時,首先要做的是把最前線的部隊撤下來,他們已經打了一天了,累也要累死了,吓也要吓壞了,撤下來讓他們吃頓熱乎飯,再睡個飽覺。另派白天未參戰的精銳部隊,到最前線徹夜不眠盯緊敵人,但這支精銳部隊,趴在壕溝裏死盯着黑漆漆的前方,盯上一夜之後,因為過度的精神緊張和恐懼,基本上來說精神都崩潰了,臨到黎明拂曉展開攻擊,你必須将這支馬上要崩潰的部隊撤下來,再派一支生力軍上去。新上去的生力軍,吃飽睡足了,又是掐在敵人精神意志最脆弱的時候開打,沒有個不贏的道理。
也就是說,朱瑞下達的這道命令,需要三支部隊才能協調完成。
但他手裏只有一支部隊。
要拿一支部隊完成三支部隊才能幹得了的活,這已經夠讓朱瑞痛苦的了。偏偏總司令部徐紹桢那裏,卻還覺得朱瑞這邊的壓力不夠,不停的發電打電話,要求朱瑞撥出主力人馬,去支援另外幾路兄弟。
另外幾路兄弟,被江防軍打得更慘,也都在拼命的發電派人前來,苦苦哀求:老朱,看在民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你不會見死不救吧?肯定不會吧?
朱瑞哭了,他說:都想讓我去幫他,可怎麽沒人來幫幫我啊。
哭了一夜之後,終于到了黎明拂曉。朱瑞站起來,舉起手中的指揮刀,正要下令拂曉突擊,激烈的槍聲已經響了起來。
突擊已然展開,但卻是居于優勢的江防軍,突襲瀕臨崩潰的浙軍。
【07.第三次投訴】
江防軍那邊,下達的是和朱瑞一模一樣的命令:戰鬥前哨陣地徹夜!
居于優勢兵力,江防軍這道命令,下達的才叫有準頭。
命令一下達,立即有一支後續部隊有序進入前線,打了一整天的部隊拖着疲憊的身軀,背着傷員扛着死者,下線吃飯睡覺去了。進入陣地的部隊緊張地盯緊了浙軍這邊,臨至拂曉來到,第三支生力軍已經魚貫而入,盯了一夜的部隊撤下,新上來的部隊吶喊一聲,沖着浙軍這邊沖了過來。
猜猜浙軍沖擊到什麽位置?
他們沖過了步兵的散兵線,一直沖到浙軍大炮的位置,看了看那聞所未聞的山寨炮,頓時茫然:人呢?浙軍他們人都哪去了?
此時浙軍正在山溝和墳圈裏睡覺。
原來,朱瑞的命令雖然下達,奈何這支部隊已經打得筋疲力盡,開始還在前線陣地死盯着前面,不知不覺睡去,突然激泠泠醒來,才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寒風刺骨。嗯,什麽地方避風呢?這荒山野嶺的,只有遠處的山溝和小墳包的後面,可以讓大家稍許的避避寒。
如果這時候浙軍真的聽了朱瑞的命令,老實趴在前線陣地,江防兵此番沖擊,浙軍就算是徹底完蛋了。即使不完蛋,也肯定會被打得傷殘累累,偏偏浙軍自由主義傾向嚴重,竟然不聽指揮官命令,導致了陣地上演空城計,江防軍沖上來之後,先自吓了一大跳。
聽到吶喊和槍炮聲,浙軍從山溝和墳圈裏鑽出來,向着困惑莫名的江防軍開槍,并乘江防軍不備之機,又強行奪回了炮位。于是炮兵立即進入陣地,立即開始打炮。
有關此番戰事,當時曾有報紙說浙軍全線崩潰,逃到了麒麟門附近才收住腳。結果這篇報道引來了浙軍的憤怒,許多浙江人到處尋找寫這篇報道的記者,要将這多事的家夥打殘,還有人要求起訴報紙,說報紙造謠撒謊。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不能說浙軍崩潰了,我們必須要引用浙軍發布的戰報。
浙軍說:我們一直在打炮。
浙軍撰寫的回憶錄上說,在短兵相接的激戰之中,浙軍未但未退一步,相反,炮兵始終在不停打炮。只是有些讓人搞不清楚,江防軍已經沖到了浙軍的鼻子尖底下,這炮還往哪兒打?
就這樣兩軍交互撕殺了一個上午,暫時停戰吃午飯。
午飯過後,江防軍又沖上來消化食,浙軍不屈不撓的與之槍戰,正戰之際,左側方向飛來一片彈雨,擊倒多名浙軍。
于是士兵向指揮官朱瑞報告:報告,左翼的兄弟部隊在打我們。
朱瑞道:左翼的兄弟部隊,是掩護我們的,他們向我們開槍,這是錯誤的,我要向總司令部投訴。
于是向總司令部發電,投訴左翼兄弟部隊的錯誤行為。未幾,總司令部來電:已對左翼兄弟部隊提出批評教育,現令你部繼續進攻。
于是浙軍又開始和江防軍對射,可這時候左邊又打來一片彈雨,數名兄弟死傷,士兵們又大叫大嚷起來。
朱瑞很是上火,再次發電向總司令部投訴。未幾總司令部來電:已經再一次向左翼兄弟部隊提出批評,望你部不要計較一時得失,以大局為重,繼續進攻。
朱瑞悻悻然:那就咬牙認了吧,大家繼續和江防軍對射。
可這時候從左方飛來了更密集的彈雨,打得浙軍頭都擡不起來。朱瑞火大了:這還有完沒完?左翼兄弟部隊,你們再這樣胡鬧,別怪我……別怪我……
別怪我第三次投訴了!
【08.我們被包圍了】
浙軍接二連三,向總司令部投訴左翼兄弟部隊,讓總司令部徐紹桢搖頭不止:唉,這個朱瑞啊,真是個暴脾氣,和掩護自己的兄弟部隊都處不好關系,這怎麽行啊。就派聯絡參謀史久光去一趟,調節一下兩軍的關系吧。大敵當前,千萬不要鬧矛盾。
史久光,江蘇常州人氏,日本士官學校優秀畢業生,和江西的李烈鈞是校友。他來到前線,對朱瑞說:老朱啊,你是怎麽搞的嗎,大敵當前,拿下南京才是正事,你怎麽老是投訴自家兄弟呢?
朱瑞指給史久光看:你看,你自己看個清楚,左翼兄弟部隊,又在向我們開槍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兇,子彈一次比一次密。
史久光觀察了一番,發現果如朱瑞所說,就道:還真是這樣,那這事就不能怪你了,确實是他們不對。可不可以借我一匹馬,我去左翼兄弟部隊那裏,問一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朱瑞道:那就有勞了。遂借給史久光一匹馬,還讓兩名騎兵護送。三人三騎,繞過戰場上的火力密集點,向左翼部隊方向一路疾行,沒過多久,就到了一座小山包處。小山包上,趴着密麻麻的人腦袋,士兵們都躲在戰壕裏,露出腦袋向着浙軍朱瑞方向開槍。
史久光策馬向前,伸手沖着小山包打招呼:喂,兄弟們好,我是總司令部聯絡參謀史久光,弟兄們辛苦啦。
山包上的射擊停止了,所有的腦殼都轉向史久光,好奇地盯着他看。史久光再次揮手: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長,地振高崗,一派松溪千古秀。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