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
瞪,瞧那意思,如果大家再要往裏沖,人家真的會開槍。于是衆人就停了下來,喊話展開政治攻勢:弟兄們,別拿牛眼瞪着我們,跟我們一塊革命吧……就聽裏邊砰砰幾聲槍響:不許亂吼亂叫,再叫喚就真開槍打了!
門外的人群很是氣憤:張楚寶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居然說真的要開槍,要不要丢幾枚炸彈進去?
立即有人反對:不可以丢炸彈的,你丢了炸彈,他們會真的開槍的,開槍好好可怕哦,會流血死人的。
可是如果不丢炸彈的話,又有什麽辦法,讓制造局的守兵們投降呢?大家正在苦思辦法,陳其美站了出來,笑道:怪不得人們都說你們上海人沒出息,只會動嘴皮子,我來告訴你們一個不流血解決問題的辦法。等我進去,對裏邊的士兵進行說服工作,憑我陳某人的三寸不爛之舌,保證讓他們乖乖投降。
衆人大喜:那太好了,老陳你進去吧,裏邊的人要是打你,你就大聲地喊。
陳其美道:好的,聽到我的喊聲,你們可一定要小心點,千萬別開槍打着我。說完,他舉着白旗,走到門前——現在知道為什麽舉白旗了吧?就是這個時候用的——陳其美走到門前,開始講話:弟兄們,別開槍,我們都是漢人,都是一奶同胞。我們要革命,也是為了你們啊,你們應該和我們一道革命,而不是幫助旗人打我們漢人,侬曉得哦?
裏邊有人大聲吼道:制造局是兵工重地,閑人不許在門前逗留,快滾開!
陳其美很是失敗的揉揉鼻頭,道:有沒有搞錯,弟兄們,我是來勸你們革命的,革命吧,大家都起來革命。
門裏的聲音吼道:你滾還是不滾?
陳其美呆了一呆:阿拉白相人……話未說完,門裏邊已經沖出來幾個士兵,不由分說,将陳其美掐胳膊拎腿,強行拖了進去。
眼見得陳其美被拖了進去,門外的武裝力量齊齊的吼叫起來:幹什麽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快點把老陳給我們放出來,否則休怪我們丢炸彈了……喊歸喊,裏邊卻是不理不睬。
陳其美被拖進去後,心中也是驚怒交加,遂大聲說道:有沒有搞錯?你們竟敢抓我?也不說打聽打聽我陳其美是何等人物,我老陳在上海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三教九流,士紳官鄉,哪個不曉得侬,哪個不知道侬……說話間,他已經被強行拖入一間會議室,牢牢捆了起來。
陳其美被扣留,外邊的武裝力量非常氣憤,遂向社會各界投訴。這個社會各界主要是指留守在救火聯合會的商團。于是各方面人馬絡繹不絕趕來營救,紛紛進入制造局說情,央求裏邊的張楚寶莫要殺陳其美,這個過程持續到深夜,才發現張楚寶不知何時走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離開的。
張楚寶走了,卻仍然把陳其美捆在制造局裏,這事該咋辦呢?
沒辦法,只能進攻了。
于是衆人繼續高呼悲憤的口號:放人,立即無條件放人,否則真的丢炸彈了,這回不是跟你們說笑,真是會丢炸彈哦。這種喊話持續到了天亮,仍然不見裏邊釋放陳其美。衆人無奈,就轉移到了制造局的後門,繼續高呼口號,喊着喊着,制造局後門有家店鋪的小老板看不下去了,就說:你看你們這些笨蛋,打不進去就放火吧,放火,我捐十聽火油給你們,不過得你們自己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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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小老板的資助,火油潑到門上,點着火,就聽轟的一聲,裏邊的守兵亂作一團,制造局終于被英勇的上海人民所攻克。
【09.逼宮之戰】
上海制造局被攻打下來之後,市民們卻突然恐慌了起來。這種恐慌是可以理解的,此前,民衆閑極無聊,人心思亂,巴不得出點亂子,也好多一點生活的談資,豐富一下枯燥的人生。這個狀态中的人,對來自于社會的負面消息是非常興奮的,但等到自己最盼望的事情真的發生,所有的人才突然意識到不對頭。
社會亂了,頭一個倒黴的,好像是先輪到自己,誰讓自己不過是無權無勢的小民百姓呢?小民百姓最可憐,社會好的時候,利益分配總是撈不到,社會亂的時候,卻要首當其沖承受所有的付出和代價。
上海制造局被攻克後,市民們終于醒過神來了:不好,朝廷對這種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倘若清兵打了來,哪怕只打爛自家一口鍋,那也是要現金銀钿才可以買到的哦。
于是人心不再思亂,已經亂了,就改思逃難了。上海市民攜家拖口,潮水一般的向租界湧将過去。眼見情勢行将失控,上海的地方自治機關商會,商團,救火會等奇怪組織機構坐不住了,就商量開一個小會。
會議選擇在海聯廳署,到會之人包括了君憲派,同盟會并光複會的主要人物,還來了許多市民圍觀。開始時大家也不知道這個會的議題是什麽,但都認為首先應該恢複行政機構,于是衆人就選出了民政,警務,司法并財政等方面的人選,當選者多是君憲派,也就是舊上海的老班底。
然後大家開始票選軍事方面的人選,都認為應該像武昌那樣,搞一個軍政府出來。與會人員包括了黃郛等留日學生,力推陳其美出任軍政長,決議就此通過。
看看軍政財各界的首腦人物都已經選了出來,大家意興珊斓,正要宣布散會,這時候一個人走了進來。
邑廟拳師,福字營營長,攻打制造局時的敢死隊隊長,劉福标。
劉福标進來時,一只手托着兩枚炸彈,另一只手空着。他不理會衆人訝異的目光,大步流星走到主席臺前,啪的一聲,先把一只手槍拍在桌子上,然後大聲說道:諸位,我有一言,不知諸位可願聽否?
聽……否……眼看着拍在桌子上的手槍,托在劉福标手中的炸彈,是聽還是否,這個問題不會有第二個答案的。
于是劉福标大聲道:侬曉得哦,阿拉白相人,閑話一句,上海戰局,與中國全局息息相關。武昌起義,選出了鄂軍大都督,黎元洪,聽說是個大胖子,聲望不小,影響巨大,如今天下英雄,俱都奉了黎大胖子之號令,這讓咱們上海人,好沒面子啊。再說我們的老陳,陳其美,與黎大胖子相比,那堪稱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啊,正所謂人中呂布,馬中赤兔,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人的名,樹的影,廣為人知啊。而且攻打制造局的時候,老陳舍生冒死,單騎闖關,游說張楚寶,吃了大大的苦頭,可是現在大家才給了老陳一個軍政長。這不公平啊,對老陳來說太不公平了,而且,區區一個軍政長,遠不足以影響全國戰局,更沒法子跟人家黎大胖子相比啊,這讓咱們上海人,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啊!
光複會的李燮和,兩只眼睛幾欲噴出火來,怒視劉福标:劉福标,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劉福标冷冷一笑:老子的意思說得明明白白,要想影響全國的戰局,超過武昌的黎大胖子,那我們今天就必須要選出督府來,選出一個能夠號令全國的大都督,連大都督都沒得有,我們憑什麽跟人家湖北人相争啊?
其實劉福标所說的,正是大家心裏所想的。每個人都想選出上海的大都督,也好讓上海居處于號令天下的政治上游之地。但是問題的麻煩在于,真正适合這個大都督的人,只有光複會的陶成章,概因論資格,陶成章是在座之中唯一能夠與孫中山相抗衡的領袖人物。別的不說,單說光複會中為國犧牲的徐錫麟和秋瑾,就讓陶成章不作第二人之選。
可正因為唯有陶成章适合做大都督,所以今天的會議,才有意的回避了票選大都督之事。
因為,在這間屋子裏,最有勢力的人不是陶成章。
而是陳其美。
【10.應該把誰推下來?】
陳其美雖然是青幫大佬,但這時候的青幫,并不成氣候,內中成員魚龍混雜,多是些無知無識的小人物,組織能力與行動能力均不具備,所以這支勢力,在當時的上海并無絲毫影響。
但當大批的留日學生歸國之時,情勢立即逆轉。留日學生中,除了黃郛、蔣志清力挺陳其美之外,還有何應欽,張群,王柏齡等俱奉陳其美之號令,再加上陳其美的大哥陳其采,原本是日本士官學校一期畢業生,這就使得幾乎所有留日學生,都追随陳其美。
正是因為有這麽多的追随者,陳其美才單身直闖制造局,以營造自己的領袖資本并威望。
但即使有如此之多的追随者,陳其美也仍不具與陶成章相抗衡的可能。所以,為了徹底擊敗光複會對上海軍政權力的染指,陳其美的敢死隊隊長劉福标,公然以炸彈手槍相要脅,強迫大家立即推舉陳其美為滬大都督。
實際上,盡管在場諸人之中,以陶成章威望最高,但陶成章卻無意競逐一個小小的滬大都督。陶成章要争奪的,是堪與孫文孫中山相并的革命領袖之名位,所以,在陶成章的心裏,他是想讓光複會的第三號人物李燮和,出任滬大都督的。
可是在場諸人,沒人敢推舉李燮和,後果太嚴重,同盟會這幫子兇神惡煞,真的會丢炸彈的哦。
所以陳其美如願以償的奪得滬大都督之銜,他這個大都督還有個雅號:一綁都督。意思是說他在制造局被捆綁了一夜,換來了這麽個大都督,雖然這話說得不是那麽厚道,但多少也沾點實情。
光複會的李燮和,只好委委屈屈的做了個吳淞口大都督。
但是李燮和這個大都督,是不給力的。要知道革命不過是在争奪資源的配置權力,革命的口號越是神聖,權力的争奪就越是激烈。單以目前全國的勢力布局而言,黎元洪占據了武昌首義的道義資源,這就确定了他在未來時代的權力配置,饒你有天大的本事天大的功勞,也沒有辦法與黎元洪并争。無論是君憲派是否選擇黎元洪作為他們的代言人,黎大胖子都已經贏定了。
在革命黨這邊,同盟會黃興奔赴武昌,倘若是能夠摧師大入,擊敗馮國璋,哪怕只是打上幾場像模像樣的陣仗,都足以構成同盟會問鼎天下的資本。偏偏黃興軍事能力不足,一敗而再敗,讓整個同盟會都提不起情緒來。
反觀陶成章的光複會,前有吳樾、徐錫麟、秋瑾的烈血感召,現在又有尹銳志,尹維俊兩姐妹沖鋒陷陣。這一精巧的組合進一步凸顯了陶成章的大領袖威儀。所有的這一切都看在天下人眼裏,若等到權力配置之時,陶成章,光複會勢将無可置疑的成為激進革命的代言人。縱然是孫中山遠自海外歸來,也将無法撼動陶成章的地位。
讓同盟會最落下風的是,孫中山久匿海外遲遲不出,歷史的舞臺正在搭建,各色人等都在汗流浃背的賣力表現。等到這歷史舞臺搭就之日,孫中山突然跑來說他要演主角,這基本上已經沒有了可能。
目前的舞臺上最多只能容納三個人,黎大胖子占據武昌,袁世凱雄握北洋,陶成章則揮舞着革命的聖旗,再也沒有別人的位置了。
如果有誰想擠到歷史舞臺之上,就必須——把這三個人,推下來一個。
推誰呢?
黎元洪太胖,你推不動。
袁世凱太強,你惹不起。
黎元洪和袁世凱,都是憑借實力打出來的天下,注定了無可取代。歷史舞臺上唯一能夠推下來的,就是革命大領袖陶成章了——舞臺上所需要的只是一個革命大領袖,陶成章站在上面,大家就認陶成章,把他推下來換別人,觀衆也未必會有多麽的挑剔。
那就推吧!
革命大領袖陶成章比任何人更清楚這一點,亦知其自身難保,立即銷聲匿跡,躲藏了起來。
【11.起義只用山寨貨】
光複會尚有兩名傑出的女弟子:尹銳志,尹維俊姐妹。
這兩個心地如水晶般潔将的女子,絲毫也看不到籠罩在她們四周的權力争奪之陰雲。她們組成了一支敢死隊,拿着她們制造的土炸彈,要去光複杭州。留日學生蔣志清也是這支敢死隊中的一名成員,參加敢死隊的人,以為自己此行必死,每人照了張遺像,然後就發出了。
而上海敢死隊往援浙江,也是浙江革命黨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請求。話說大浙江,自打武昌起義,湖南獨立,陝西獨立,江蘇獨立,江西獨立,上海獨立而後,浙江的軍界就接二連三的召開會議,會議上大家一致通過了起義光複的決議。決議雖然通過了,但唯有一樁事,讓浙江軍界無法行動。
什麽事呢?
這件事情就是,浙江要起義的黨人軍隊,有槍也有炮,但是沒有土制的炸彈,所以浙江軍界一致認為:正規軍隊的槍炮拿到起義上來用,是不妥當的,不規範的,應該像其它省份一樣,要起義就用土炸彈。所以浙江要求上海派敢死隊,帶着自己制造的山寨炸彈來起義。
這段話聽起來像是個笑談,然而卻是千真萬确的事實,浙軍支隊長葛敬恩筆錄當時的情景,寫道:
……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浙軍部隊向來只有正規的槍炮,大家鑒于武昌的起義深得力于炸彈手槍,覺得我們行動之際,也非有此不可。炸彈自己不會做,而且不會放,手槍極少,都是老式不堪用的,因此要求滬上黨方幫助,這個要求同時也微含一些要挾的意思在內……
看得出來,這個浙軍不夠給力。不久之後這支怪部隊将會拉到攻打南京的戰場上去,鬧出更多的笑料來,撂下不提。
等到尹氏姐妹率敢死隊來到之後,浙軍立即行動起來,一路順風的攻占了各個衙門,唯獨攻到旗兵營地大門口,帶隊的連長陳國傑沖得太快,忽悠一下子就沖到了裏邊,被守兵砰的一槍,一粒子彈擊傷了額角。起義軍大駭,登時喧嘩起來。
不管怎麽說,杭州這就算光複了。
【12.領導搶先鬧革命】
上海這邊諸多政治勢力相互角逐,遙遠的廣西,黨人洶洶,意圖大舉。陸軍小學的學生仔們悍然組織軍隊,浩浩蕩蕩去攻打省城,如果不是途中遇到一條河,河水湍急,說不定這些學生仔真的會大鬧一場。
此後三點會嘯聚萬人,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向省城開進。
于是廣西咨議局召開會議,與會的重要領導有巡撫沈秉堃,藩司王芝祥等。
咨議局問:兩位領導,目前國內的形勢一片大好,而且越來越好。但也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比如說武昌有個黎大胖子,糾結不明真相的群衆,大搞群體事件,武昌人民群衆的情緒,不穩定啊。受黎大胖子之影響,九江,陝西,江西,山西,雲南,安徽,上海,貴州,江蘇,浙江等地,也都宣布獨立了,不跟朝廷保持一致了,這樣發展下去,可怎麽得了啊。兩位領導,你們高瞻遠矚,是不是對此事對我們作一個重要講話?
巡撫沈秉堃咳嗽了兩聲,道:這件事啊,啊,這個事,嗯,老王啊,你是藩司,又是咱們廣西中路軍的統領,你先談一談?
王芝祥道:好,我就說一說,首先,任何時候,我們都要和朝廷保持一致,服從朝廷領導,政治上要堅定,絕不可以有絲毫的動搖,這是我的政治态度。其次呢,說說咱們的廣西,廣西窮啊,又是邊疆地區,經濟不發達,財政稅收不足敷用,全靠了湖南湖北的支援,公務員的工資才勉強發放出來。可是目前湖南和湖北都不跟朝廷保持一致了,他們還會再送錢來讓我們發工資嗎?這是我的第一個疑問。再次,目前三點會鬧得兇啊,三點會這些人可是招惹不起,徒手山川,高來高去,睡了你家女人,讓你替他們把兒子生下來,你都不曉得哦。據說目前三點會糾結不明真相的群衆數萬人,正向桂林開進,我們已經陷入孤城之中,如何能夠自保?這是我的第二個疑問。最後呢,廣西父老,都害怕發生戰事,倘若革命黨人勾結三點會,蜂擁而入,廣西必然糜爛,我們又如何向人民群衆交待呢?這是我的第三個疑問。我的話完了,不對的地方,請大家指正。
王芝祥講完,咨議局的議員們連連點頭,說:兩位領導講得太重要了,我們一定要認真學習,領會領導的講話精神。你看咱們這麽幹如何?我們也立即宣布獨立,沈巡撫就改為大都督,王藩司先出任副都督,還有陸榮廷,也做個副都督,可別忘了,這老陸就是三點會的人哦。咱們都獨立了,湖南湖北要是還不肯再送錢來,支援咱們發工資,他們好意思嗎?還有,三點會的人不是兇嗎?讓革命黨領着他們去湖北,找黎大胖子去,這樣豈不是一舉數得,三全其美?
巡撫沈秉堃道:嗯,你們的建議很有道理,很有道理啊,讓本督再考慮考慮,嗯,考慮考慮。
咨議局的人道:沈大都督,你都自稱本督了,還考慮什麽呢?
大都督沈秉堃道:獨立是件大事,怎麽也得找幾個識字的,寫幾條标語吧?
咨議局的議員們被感動了,說:沈大都督不愧是我們的好領導啊,連這麽小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于是改巡撫衙門為大都督府,去優級師範學校找了倆學生仔,讓這倆孩子整整寫了一夜的标語:廣西獨立萬歲!民國萬歲!同盟會萬歲!沈大都督萬歲!緊密團結在沈大都督、王副都督、陸副都督周圍,把廣西的經濟搞上去!諸如此類的标語寫好之後,天亮就貼得滿街。
獨立了,革命黨全都興奮不已的跑了出來,公開活動,要求立即舉辦獨立歡慶大會,大都督沈秉堃批準。
到了歡慶大會召開的那天晚上,廣西人民群衆換上新衣,載歌載舞出了家門,一邊歌頌廣西大好的形勢,一邊向着會場集中。就在這時,激烈的槍聲突然響了起來,數名學生群衆,栽倒在血泊之中。
霎時間桂林城中一片驚恐的慘叫,人們丢了手中的燈籠,自相踐踏,向着各個方向哭喊着逃命。
百餘名頭纏粗大發辨的清兵出現在街頭,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的向着群衆開槍,并迅速的包圍了沈秉堃的大都督府。
沈秉堃操起利斧,嘆息道:革命黨算個卵子,我老沈才是真正的為了革命,抛家舍業了。
言訖,大都督沈秉堃以利斧破開後牆,遁入于夜色之中。
【13.領導把命革完了】
歡慶之夜,出現在桂林街頭,并殘忍殺害多名革命群衆的清兵,沒一個旗人,都是漢人。
這些士兵都是巡防營中的湖南人,他們離家日久,思念家鄉,起初原打算鬧革命,借革命戰亂之機,搶點值錢的東西逃回家鄉。可不曾想各級領導們比他們更快,搶先一步革命了。領導們這一手玩得太缺德了,搶占革命制高點,讓倒黴的湖南兵們,再也沒得命來革。
領導把命都給革完了,不說留點給當兵的,如此多吃多占,真是太不像話了。
于是這些大兵們就商量說:沒辦法了,領導太狠了,看來咱們只能革革命了。
啥叫革革命呢?
就是革革命者的命!
于是在獨立日歡慶之夜,這些湖南兵們突然嘯叫一聲:吾皇萬歲!殺亂黨啊!殺叛逆啊!并以排槍齊射,殺出了兵營,只要見到剪了辮子的群衆,就高呼殺亂黨,亂槍擊射,打死打傷革命群衆多名,從咨議局大門到圖書館一帶,沿途處處是死屍。而後這些叛兵一部分沖入了大都督府,還有一部分去攻打藩庫,但由于藩庫防守嚴密,叛兵攻打了一番,見無效果,就撤離了。
天亮後,一部分亂兵搶夠了東西,星夜走麗澤門,過夾山,離開廣西,踏上了迢迢歸鄉之途。
還有一部分叛兵,殺人放火之後,又回到了兵營,沒事人一樣躺床上睡覺了。副大都督王芝祥生恐追究,再激出兵變來,就發給這些湖南兵每人一筆路費,讓他們自己回家了。
發生了這樁事之後,沈秉堃和王芝祥對座嘆息,曰:這個革命啊,真是不好玩啊。你不革命吧,人家革你的命。你革命吧,人家革革命,還是革你的命。你說咱們到底招誰惹誰了,怎麽老是被人家革命呢?
失落之下,兩人先後去職。
他們倆走了,原副大都督陸榮廷心花怒放,迅速地把自己屁股放到了大都督寶座上。
廣西獨立後,黨人趙恒錫即召集陸軍小學的學生仔,組建廣西北伐學生敢死隊,凡參加的學生差旅費用自負,交足了錢,就可以領到一支七九步槍,子彈150發,毛氈一張,黑呢外套一件,水壺,飯盒并筷子,經由全州,永州,步行去武昌幫助黎大胖子黎元洪,去打北洋馮國璋。前文時李烈鈞就曾提到過這支隊伍,并對趙恒錫手中的機關槍表示了真誠的羨慕。
學生仔白祟禧參加了這次北伐行動,臨出發前,他的家人四處搜捕,想要逮他回家,被這孩子換便衣從西門出城,夜走老人山,繞過溜馬山,然後跑到北門城外與大部隊會合。
這支學生武裝在永州改乘民船,取水道經祁陽,衡陽,湘潭等地,到了長沙又改換火輪船。等到達了武昌,白祟禧只覺得身上的皮肉好癢,伸進衣服裏一掏,手再伸出來,哇呀呀,竟抓了一大把白嫩肥胖的大虱子。
好久沒洗澡,身上生了虱子,屬正常情況。
白祟禧當時興奮不已,說,好刺激哦。
年輕的學生仔于革命的激情中,感受到亢奮與刺激,而老胳膊老腿的沈秉堃,卻只感覺到疲憊不堪。
革命,終究是年輕人的事業。
【14.失業就去鬧革命】
廣西獨立,是年輕人搞掉老頭沈秉堃,符合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但是福建的革命結果,卻偏偏跟規律扭了勁,是怪老頭岺春煊趕跑了年輕人彭壽松。
福建的革命之所以出現與規律扭勁的反常,是因為前者廣州之役,黃花崗下,竟有三十餘位福建籍義士埋骨長眠。廣州起義不唯是犧牲掉了光複會的精英,福建的革命黨人,也盡殁于此。
所以,福建的革命運動,只好由一個湖南人彭壽松來領導,結果領導出了一場大亂子。最終導致老岺再度出場,篡奪了福建一省的革命勝利果實。
話說岺春煊本是滿清大吏,一度深受慈禧太後的信任與賞識。前段時間岺春煊出任湖南巡撫,不幸遭遇哥老會大佬焦達峰,策劃了湖南長沙搶米事件,老岺表現得極不給力,衙署被焚,多人死傷,朝廷嚴厲批評了老岺的無能,撤除其職務。
但就在老岺在任期間,手下有名員工彭壽松,此人的父親原是大清中興之臣左宗棠的勤務員,曾經在福建逗留過一段時間,所以彭壽松對福建有着很深的感情。而他對革命發生感情,起因卻是有一年元旦,拜年的時候,不知何故和一個朋友吵了起來,被彭壽松将那兄弟放倒,一頓暴打。事後那哥們兒哭哭啼啼去找布政司告狀,結果彭壽松被革職處理。
彭壽松丢了工作,處于失業狀态,于是他想,我找個什麽工作好呢?要不幹脆我革命吧。
此後彭壽松就經常發表革命觀點,并到處尋找同盟會想入夥。可由于福建的同盟會成員都去了廣州起義,老彭尋找了好久,也不得其門而入。
這時候恰好有個福建籍的留日學生陳不浮,學成後歸國,船行半路,不曉得什麽原因,撲通一聲掉到了海裏。偏偏他的名字又叫陳不浮,不浮不浮,結果真的沒有再浮出海面,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淹死了。
陳不浮落海而死,黨人大喜,又逮到一枚射向滿清的利箭,就紛紛發表文章,堅稱陳不浮乃是為了革命,投海自殺以喚醒民衆。為此,黨人專為陳不浮舉辦了隆重而盛大的追悼會,于是彭壽松趕到,親撰挽聯,并當場割下發辨,懸于挽聯之上,以示與滿清誓不兩立。
這下子同盟會終于注意到了彭壽松,就引其入會。入會之後未及半年,武昌就起義了。于是彭壽松先去了武昌,和首義元勳張振武取得聯系,然後回福建找第十鎮——第八鎮在武昌,鬧起來了,第九鎮在南京,也鬧起來,第十鎮原來躲在福建——彭壽松來第十鎮,找統制孫道仁,要求大家一塊革命。
話說新軍第十鎮,以孫道仁為統制,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許祟智為協統。原本這倆人對朝廷并沒什麽意見,但由于革命黨興起,大搞排滿革命,福建的旗人中文楷,就組織了一個“殺漢團”,表示要将漢人殺光光,以示對抗。
殺漢團這夥旗人認為,大清鐵打的江山,是革命黨無法撼動的。所以他們有恃無恐,竟将工藝傳習所職員吳和軒抓走,砍去腦袋,剖開肚腹,并暴屍示威,揚言要将所有漢人,都如此一個處理法。
讓殺漢團這麽一搞,孫道仁,許祟智不反也得反了。總不得坐屋裏等人家來殺你吧?
于是在福建暴發了一場經典的漢旗之戰,漢人的軍隊以孫道仁的第十鎮為主,搶戰了于山制高點,居高臨下向山下的旗兵打炮,旗人以殺漢團為主體,組織了敢死隊向第十鎮發動攻擊,彭壽松則率了革命黨并江湖會黨,當啦啦隊為雙方吶喊助威。
炮擊從早晨開始,一直打到中午,山下的衙署被打得破破爛爛,旗兵幾次沖鋒,均無效果。無奈之下,旗營被迫挂出白旗,上書:将軍出走,停戰和議。第十鎮漢軍認為這八個字寫得太醜,繼續炮擊。
旗兵無奈,另豎了一面超大號的白旗,上寫:請求停火全部獻械乞降。漢軍還是不理睬,轟擊如故。大家正在轟着,前敵總指揮許祟智出來視察敵情,拿望遠鏡一看,發現旗兵早就投降了,立即下令停火。
投降後的旗人,非常之悲慘,鑲黃旗協領定煊,在家裏上吊自殺。正藍旗參領帶長志,投井後未死,自己爬出來,去了寺廟削發為僧。捷勝營隊官郎樂額兄弟三人,并全家老小十數人,以煤油浸濕棉被,蓋上後舉火***,還有個翻譯官何芝田,也投井死了。
此後,福建陷入亂局之中。
【15.革命殺手鬧福建】
說光複後的福建陷入混亂,主要是指蔣黃被刺案。這裏的蔣,名叫蔣筠,字子尊,是福建省老資格的同盟會會員,但後來朝廷忽悠他:別革命了好不好?不革命了就讓你去公立法政學堂做官。老蔣大喜,就放棄了革命,從此成為了領導。
此時福建光複,老蔣一看同盟會的彭壽松,頓時連連搖頭:有沒有搞錯?這老彭加入同盟會才剛剛幾個月,資歷太淺,威望不足啊,再說他又是個湖南人。我看,還是我辛苦點,把福建的革命工作抓起來吧。
于是蔣筠要求當官,彭壽松沒有答應。蔣筠氣憤不平,就自己扛了個木臺子,哪人多就往哪一放,站到臺子上面進行演講:鄉親們,同胞們,光複了,革命了,我們福建理應閩人治閩,那個什麽彭壽松,該回他老家湖南去,在咱們這裏添什麽亂啊,大家說是不是?
閩人治閩,這個口號對于彭壽松來說,是有強效殺傷力的。
彭壽松很生氣,就找來個江湖兄弟,名叫陳西瓜,給他一把刀,說:小陳啊,組織上交給你一個光榮的任務,只要你替組織砍了老蔣蔣筠,就是對革命立下了汗馬功勞,當然,你執行特殊任務,資金津貼都少不了的。
陳西瓜見錢眼開,拎了把西瓜刀就去追殺蔣筠,在玉山澗河墘這麽個怪地方,把老蔣堵住了,一頓好砍,砍得老蔣到處都是,連屍體都不囫囵了。
這件事就是蔣筠被刺案。
蔣筠被殺後,又來了個黃家宸。此人原本是彭壽松的親信,暴脾氣的鐵血革命黨人。但在福建新軍第十鎮起義,漢軍炮擊旗兵的時候,他恰好請了假回家,革命勝利之後又恰好回來,回來後就找彭壽松報銷差旅費,可彭壽松正惱他關鍵時候跑掉,就不給報銷。
不給報帳,黃家宸心中氣恨,就對自己的女朋友說:媽的,老彭欺負老子,居然敢不給老子報帳,那老子也只能不客氣了,非殺了他不可。
話說福建革命風氣較濃,尤其是光複之後,廣大女青年都以加入革命黨為榮,黃家宸的女朋友是個女革命黨,而彭壽松的妻子也是個女革命黨,一群女革命黨天天紮堆倉前山婦女革命會所,探讨革命時局,所議所論,無非是誰家的女人偷漢子了,誰家的女兒還沒出嫁就大了肚皮。衆老娘們争風鬥氣,彭壽松的老婆因為老公給力,在婦女會最出風頭,就當衆嘲笑黃家宸的女朋友模樣太醜,只能嫁給找不到老婆的黃家宸。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