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3)
然沒有消息。
再讓第三名弟子去,這名弟子回來得好快,只是回來的時候臉皮都吓得青紫了,他帶回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前去送信的兩名兄弟,不知因何緣故,都被徐買兒的徒弟打得口吐鮮血,爬不起來,此時正在爬回來的路上……
秋瑾和牛大王頓時變色。
這徐買兒,好兇好兇哦。
16.武林大豪
徐買兒确實兇得很!
他剛剛建了一幢大宅院,今天是上梁的日子,各地趕來祝賀的徒兒數百人,門外放着一對幅匾,上系紅花,下懸彩緞,是當地最有名望的鄉紳送來的。
滿堂花醉三千客!
一劍光寒四十州!
正合房主人的武林大豪士之身份,看得徐買兒咧開大嘴巴傻笑個不停。
十幾名弟子正在上梁,上梁前先要念《魯班書》的秘密咒語,念了神咒,這屋梁就不會生蟲子,也不會招引來老鼠,只有魯班的傳人才真正懂得這咒語,不懂的人,念了也是瞎念。
細如耳語的咒語聲中,房梁慢慢懸起,懸起,突然之間,一道粗逾兒臂的繩子無故斷裂,衆人驚呼聲中,就見那粗大的懸梁直落了下來。
堂下人頭湧動,這懸梁砸下,至少也得幾十條人命。
所有的人都駭得閉上了眼睛,不忍看那血肉橫飛的場面。
卻是作怪,懸梁落地竟然無聲無息,更沒有聽到被砸人哭爹喊媽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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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驚詫地慢慢睜開眼睛,頓時呆愕當場。
只見一條神态威猛的大漢,雙臂高舉,凜凜如天神,竟然托住了那沉重的懸梁。
撥山力,舉鼎威,嗚呶叱咤千人廢!
這大漢好驚人的神力。
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眼望着這大漢,嘴巴大張,一任口水順着嘴角淌下,卻連擦一擦都不曉得。
砰的一聲,廳內疾風空起,那大漢竟然将粗大的懸梁當長槍使,順勢一舞,将懸梁直豎了起來,冷硬的疾風刮得諸人面頰生疼,所有的人都發出不由自主的驚叫,忙不疊地逃開。
這天生神力的大漢,便是牛大王竺紹康了。
雙方見面,這才弄清楚,那假傳徐買兒之命,打傷牛大王送信之人的,是金華會徐買兒新近收的一名弟子,姓林,等到徐買兒怒氣沖沖派人去捉他的時候,姓林的早已逃得蹤影不見。
誤會雖消,但徐買兒終究是心懷歉意,遂與牛大哥一道,由諸暨經浦江,武義而至金華,蘭溪,複由永康,義烏而至處州,兼以鑒湖女俠赫赫之名,各地兄弟紛紛響應,總計聯絡了終南會、龍華會,金華會,九龍會,平陽黨,烏帶黨以及青幫,洪幫等各路豪傑,共同舉事。
照例是斬雞頭,飲血酒,對天盟誓:
對天盟誓,我等終南兄弟,願奉徐大帥之號令,粉身碎骨,光複大漢,有違誓言,天雷亟之。
這終南群雄所奉的徐大帥,又是何許人也?
便是安徽巡察處會辦,巡警學堂堂長徐錫麟是也。
為什麽大家要奉徐錫麟為帥呢?說穿了也沒什麽稀奇的,一來是徐錫麟革命的資格最老,二來呢,目前這些人中他混的官最大——巡警學堂堂長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江湖兄弟起事,隐語暗詩總是少不了的,終南群雄每人領到一片紙,紙上寫道:
一寸短來一寸長,
相逢休問爺和娘。
綠水東合三月三,
光複祖業拜高堂。
這次起事,遙尊徐錫麟為大元帥,大元帥之下為五大協領,次第而下,是由各堂口老大出任的分統。徐錫麟雖然是大元帥,但全軍的司令官實際上是由秋瑾來擔任,她将數萬江湖兄弟分為十六級,橫分為八軍,分別是光軍,複軍,漢軍,族軍,大軍,振軍,國軍,權軍。這八個字聯起來讀,就是:光複漢族,大振國權。
此次行動,由金華會的徐買兒率先發動,屆時清兵必然要自杭州渡江馳援,然後各路兄弟齊齊發動,截斷清兵後路,乘勢占領區杭州,再加上皖,江等各路兄弟同時起兵,義軍即可會師于金陵。
而徐錫麟的任務,就是選擇在巡警學堂畢業典禮的那一天,幹掉恩銘,共同舉事。
這一天将是1907年陰歷的五月二十六日。
此次起義由光複會二把手陶成章、三把手李燮和成立于南洋的商業公司全額贊助,該公司專營零售批發業務,經營的商品五花八門無所不包,舉凡教科書籍,圖畫,科學儀器,體操用具,音樂用具,學校用品,衣衫,褲子,背心,三角短褲,連褲絲襪,牙粉,蒼蠅粉,鞋油,印度神油,肥皂粉等等一應俱全。
零售行業成本奇高,來錢來得慢,陶成章急不可耐,怕誤了起義的大事,計劃把光複會的會刊《教育今語雜志》全部用來刊登廣告,卻不想改版後的雜志遭到了讀者的反感,只賣出了不到三百本,最氣人的是經銷商缺德,連這不到三百本的錢還給吞下了……
陶成章哭道:吾計窮矣……
錢是一分也弄不到了,可是起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17.獄中藏有高手
光複會海外總部沒弄到一分錢,一把手章炳麟和二把手陶成章老哥倆相互寫信,安慰對方別急出精神病來:
祈老哥善自珍重,勿以經商目的之不能遽遂,多生煩懑,致生理有礙矣。
總部的大老板二老板自我安慰,終南諸堂口的大哥們卻是枕戈待旦。卻說按計劃率先起事的金華會會首徐買兒,自從回到堂口之後,就傳檄江湖,将自己門下四大弟子水下蛟、陸上虎、林中豹、天上鷹全部召至,調兵遣将,準備動手。
臨起事就差三天了,堂口兄弟們的神經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态之中,這時候突然有當地的一個鄉紳劉知義找上門來,手裏還拿着一張怪怪的書契,說是徐買兒最近買下的一處田産是他劉知義祖傳的,他劉知義并沒有賣,緣何徐買兒就說那田産是他的了呢!
這邊就差三天就要起義了,突然跑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說什麽田産地契,這不明擺着故意搗蛋嗎?
當時徐買兒就火了:我這為了國家和民族殚精竭慮,操碎了心……來人,給我将這厮打出去!
一聲令下,兩名知名弟子陸上虎、林中豹上前架起劉知義的胳膊,向後輕輕這麽一蕩,再輕輕地蕩回來,然後兩兄弟配合默契地一撒手,只聽嗖的一聲,那不開眼的鄉紳劉知義猶如旗花火箭,直飛上了天空。
大家只知道劉知義飛上天了,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降落的,太忙,都忙着起義,哪還顧得這種小事?
未幾,有縣府的吏員拿了拜帖,邀請徐買兒去縣府開民營企業家茶話會。徐買兒經營金華火腿,在當地也是頗具名望的實業家,這種場合是必須要出席的。到了縣府,徐買兒正大步流星地跟在縣吏後面走,突見那縣吏背部一弓,老鼠一般哧溜就蹿得沒影了。
徐買兒一怔,心叫不好,正欲轉身,卻又如何來得及,就聽嘩啦一聲,早有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十數個衙役從屋頂上跳下,用漁網将徐買兒纏得死死的,一動也動不了。
縣令宣布:金華縣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頭子徐買兒,涉嫌殺害百姓劉知義,就此下獄。這标志着金華縣掃黃打黑工作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聽到這個宣判,徐買兒當時就急了:別介,可別介……這就差三天了,你娘稀皮這不是難為我老人家嗎……
縣令卻偏要跟他搗蛋,不由分說将徐買兒砸上沉重的手铐腳鐐,塞進了監獄裏。
得知這個消息,金華會的兄弟們一下子傻眼了,就差三天,就差三天就要起事了,這邊老大卻進了局子,這可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劫獄!
說這話的,是徐買兒的兩名得意弟子,陸上虎,林中豹。
他們兩人說:若是放在往常,我們也無須着急,多拿些銀子,打點打點那些胥吏,花費個十天半個月的工夫,老師也就出來了。可現在這節骨眼上不行。終南會幾萬名兄弟全在等着我們呢,我們不能讓江湖人恥笑我們沒有信義,所以我們必須……
組織劫獄小分隊。
陸上虎和林中豹挑選了十二個身手過人的兄弟,帶好槍械短刀,人皆衣黑,青巾蒙面,趁着夜色出發了。
他們去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第二天得報,縣衙監獄外不遠的松林中,橫七豎八倒斃着十幾個黑衣人,聽說是昨夜被官兵打死的劫獄者……
18.天羅地網
聞知陸上虎、林中豹雙雙遭了官府的毒手,水中蛟和天上鷹登時就變了臉色。
金華會四大弟子,同體連心,情如兄弟,如今竟遭官府如此塗毒,豈能善罷甘休?
當下水中蛟和天上鷹再點齊一衆弟子,組織了第二批劫獄小分隊,一共二十個最勇猛的兄弟,仍然是人皆衣黑,青巾蒙面。到了深夜時分,衆兄弟施展輕功,放着空無一人的街道不走,偏要在屋脊上蹦來跳去,嗖嗖嗖,不長時間,一衆兄弟就已經蹦到了監獄門外。
向前面看,監獄裏黑咕隆咚,一星燈火也無。
水中蛟心中困惑,順手撿起塊石頭,對準監獄大門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響,此後就是悄無聲息。
這是怎麽一回事?莫非是全監獄的人都死光了?
水中蛟越想越是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幹脆進去看個究竟。他站起身來,向天上鷹打了一個手勢,天上鷹點頭,表示明白。于是兩人按照來時商量好的方案,兵分兩路,由天上鷹帶十人伏于獄外,先讓水中蛟進去探路。
黑暗之中,就見十一條影子一般的身形,悄無聲息地蹿到獄門前,弄開了門,然後一個個鑽了進去。
進到監獄裏邊,更是漆黑一片,水中蛟帶着兄弟,拿手摸索着往前走,走着走着,突聽一聲刺耳的梆子響,水中蛟愕然擡頭,只見數十盞雪亮的孔明燈照射過來,刺得他眼睛頓時淌出淚水,不由自主閉上了。
殺聲猝起,雪亮的鋼刀向着兄弟們招呼了過來,可憐那水中蛟,枉負蓋世英豪,未等睜開眼睛,耳邊聽得森冷的刀風掠過,早已是身首異處。
頃刻之間,闖入大獄的十一名兄弟已經被全數殺盡。
在外邊等動靜的天上鷹眼睜睜地看着獄中突然燈火大起,殺聲震天,情知獄中早有埋伏,當下絲毫也不猶豫,掉頭就走。
一衆兄弟堪堪逃到監獄外的松林處,突然聽到一聲鑼鳴,火把突然燃起,就前十數個衙役一字兒排開,攔在兄弟們面前。
一看只不過是些衙役,并非官兵,天上鷹又恨又氣,手中長刀一指,向前沖去,要宰了這些個酒囊飯袋,替自己的兄弟報仇。
見金華會的兄弟悍不畏死地撲上來,衙役們并不慌張,就見他們猛一彎腰,抓住了面前的一只大筐,就勢一倒,黑暗中看不清楚筐裏裝的什麽,只聽到嘩啦啦的聲響。
這厮在惡搞什麽?天上鷹腦際中剛剛閃過這個困惑,腳底下卻突然踏到了一堆圓溜溜的什麽東西,未等他明白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身體早已失去平衡,啪唧一聲,臉朝下栽在了衙役的腳下。
天殺的衙役,他們筐裏倒出來的是豆子。
豆子是圓球狀的,叽裏轱辘滾動個不停,一腳踏在豆子上,叽裏轱辘就勢一滑,任你有天大的本事,臉朝下委頓塵泥是必不可免的事情。
想清楚這個問題,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剎那。可衙役的鋼刀落下,也只不過是這麽會兒的工夫。
頃刻之間,天上鷹連同手下兄弟在爬起來之前,已經全數遭了衙役們的毒手。
這時候縣令自衙役們的身後轉出,顫聲喝道:統統殺光,一個也別留……還有獄中的黑幫頭子徐買兒,一并給我殺掉……
這縣令既已開罪金華會黨,就只有一條路走到黑,要用計将金華會合夥兄弟徹底擺平,否則金華會兄弟一旦東山再起,卷土重來,他的腦袋可就有點麻煩。
金華縣志載:五月二十三、二十四兩日,縣獄門前殺劫累累,伏屍數十具,血腥彌天……
19.烏龍大起義
秋瑾安排下的第一路義軍徐買兒,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一個小小的縣令給擺平了。
更要命的是,徐買兒并非是光複軍起事的第一個纰漏,早在半個月前,就有一位名叫裘文高的老大捅出了大婁子。
這裘文高,乃是嵊縣的烏帶黨,該黨黨員穿衣服極不講究,紅衣服花衣服綠衣服,盡可由黨員由着自己的性子穿,但是所有黨員必須要紮一條黑色的腰帶,帶子的一端繡一白色龍頭,并一排小字:點卻朱紅拜大哥邀請七十二路賢子。帶子的另一端繡一黑色鳳尾,黑底黑章,這鳳尾旁邊也有一排小字:叩請三山五岳蟾尾斷樵知風月幾何……這堆怪異的文字到底是什麽意思,惹得好多人費了疑猜,最終也無人能夠說出個子午卯酉來。
越是沒人能夠說得明白,大家就越是好奇,據說烏帶黨帶子上的怪字,隐藏着一個絕世的大秘密,這秘密只有會首隐秘相傳,一旦有誰探得一星半點,這輩子的衣食就不愁了。
同在嵊縣,還有一個平陽黨江湖組合,該組合的首領叫王金發。王金發對裘文高的褲腰帶産生了強烈的興趣,非常想弄清楚那上面的字到底說的是什麽意思,于是王金發就去找裘文高。
可是裘文高偏不告訴王金發,王金發心裏憋得酥癢難耐,就請裘文高喝酒,說不定這老裘會酒後吐真言……
于是王金發就請裘文高喝酒,喝着喝着,裘文高腦袋一歪,一頭鑽桌子底下,爛醉不醒地呼呼大睡了過去。王金發扒開裘文高的褲裆,左研究,右研究,越研究越沒個頭緒,一生氣拿起酒壺,把剩下的酒咕嘟咕嘟全喝自己肚子裏了,然後他的頭一歪,也趴地上呼呼大睡了過去。
等王金發睡死了,裘文高卻突然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爬了起來:糟糕,喝多了,我忘了起義的大事……他飛奔出門,一口氣跑回自己的堂口,揪住一個路過的兄弟:傳我命令,所有的兄弟帶上家夥,立即集合……
烏帶黨在江湖上是下九流,黨內兄弟精于打悶棍,下蒙汗藥,聽到大哥傳令,衆兄弟紛紛提着裝人的麻袋和熏香用的鶴嘴爐趕到,裘文高這邊已經吩咐人将藏于堂口的短槍長槍全部取出,分發給大家,将子彈也一并發了下去,然後裘文高慷慨激昂地帶領兄弟們發下血誓:對天盟誓,我等終南兄弟,願奉徐大帥之號令,粉身碎骨,光複大漢,有違誓言,天雷擊之……說這老兄喝多了吧,這誓言他可是一個字也沒記錯。說他腦筋清醒吧,這離起義時間還有近一個月,他就率衆兄弟殺出了堂口,向着最近的清兵大營殺了過去。
那營地有清兵四十多人,可憐見的,平白無故一群打悶棍的漢子冒将出來,悶棍火槍齊下,打得清軍潰不成軍,數十人陣亡。
附近的清軍大隊人馬接到消息,立即擺開一字長蛇陣前來迎戰,裘文高這時候酒已經醒了,登高一瞧,只見清軍黑壓壓的看不到頭,驚叫了一聲:兄弟們,風緊,扯乎!帶着手下這些稀裏糊塗的兄弟向天臺與仙居的山區逃去,清軍在後面狂追不止,追到天臺,但見山回路轉,曲折百回,風煙彌漫,長天無際,哪裏還有裘文高烏帶黨的影子?
這正是:松下問童子,義軍吃錯藥,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烏帶黨全夥逃逸,只苦了王金發兄弟的平陽黨,衆兄弟們被官兵攆得雞飛狗跳,到處逃命。王金發這可憐的老兄淌着眼淚,拿冷水澆了澆昏昏沉沉的腦袋,向着杭州方向逃去,去找秋瑾彙報工作。
起義軍這邊,怪事一樁接一樁,這已經夠讓人上火的了。可是更惹人生氣的,卻是恩銘那厮,他一個朝廷官員,偏偏非常體貼下屬,只因為巡警學堂畢業典禮那一天正是一名部屬的母親八十壽辰,恩銘要去給老太太拜壽,就命令徐錫麟提前兩天召開畢業典禮大會。
何以恩銘要提前兩天,而不是一天呢?
因為中間還有一個星期日。
最要命的就是這個星期日,如果恩銘将畢業典禮提前一天的話,那麽,徐錫麟就可以和秋瑾共同發動,但是多了這麽一天,結果就完全兩樣。
20.殺人的飯局
公正地說,恩銘并非是一個劣官,時至今日,也無人能夠說出他所做的一點壞事來。
但正因為如此,徐錫麟才一定要殺掉他。
滿人的好官越多,漢人的恢複也就越沒有希望。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能怨恩銘自己倒黴。
恩銘非要體貼下屬,将畢業典禮提前了兩天,徐錫麟也拿他沒有辦法,只有找了陳平伯、馬宗漢兩個由秀才而革命黨的兄弟,三人共同起事。
陳平伯是炸彈迷,自己研究了好久,造出來的炸彈,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炸,後來他去了日本,找了專家學習,就此後的結果來看,那位專家也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
話說恩銘來到之前,徐錫麟将全校學生召集起來,先行訓話,號召大家要愛國,要救國,然後徐錫麟告訴學堂守門人,一旦恩銘及各位上級領導來到,就要把門關好,關得嚴嚴的,聽見了沒有?守門人立正回答:YES,SIR!
說話間,恩銘已經帶着大隊領導們來到了,參加巡警學堂畢業典禮的各級領導有:文巡捕陸永頤,武巡捕車德文,巢道鳳儀,安慶知府龔鎮湘,安慶府經歷顧松——此人曾截獲徐錫麟的黨人秘信,告之恩銘,恩銘卻不肯相信徐錫麟會害他——除此之外恩銘還帶了兩個仆人,祝順和姜桂,其他各級領導,就不知道哪個是哪個了。
見衆位領導嘩啦啦走了進來,徐錫麟迎上前去敬禮:報告,巡警學堂畢業典禮準備完畢,請各位領導飯局。
恩銘:……飯局?
徐錫麟:沒錯,各位領導遠來辛苦,先食飯……
徐錫麟是琢磨着把各級領導全忽悠進食堂飯局,然後統統幹掉。可是他這個建議太怪異了,恩銘聽得直皺眉頭:有沒有搞錯?咱們不是來參加畢業典禮的嗎?先典禮,後飯局。
徐錫麟:先飯局,後典禮。
恩銘:先典禮,後飯局。
徐錫麟:先飯局……
恩銘:你還有完沒完?我不是說了先典禮的嗎?
徐錫麟:報告大帥,今日有革命黨要起事!
恩銘大驚:徐會辦,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這時候陳平伯越衆而出,将一枚黑黝黝的生鐵球擲向恩銘:從這兒得來的消息!
那枚黑鐵球好生沉重,打得恩銘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是何物?
仆人姜桂将恩銘攙起來:回老爺的話,這玩意兒就是革命黨人的炸彈。
恩銘:炸彈?那它怎麽不爆炸?
仆人祝順在一邊道:回老爺的話,聽說革命黨人的炸彈質量不過關,老是炸到他們自己……
恩銘:徐會辦,剛才扔炸彈的那個革命黨是誰?
徐錫麟回答:就是我!
說話間,徐錫麟蹲身,從皮靴筒裏抽出兩支短槍,對準恩銘不由分說就是一通狂射。與此同時,陳平伯和馬宗漢也掏出槍來,向着擠成一團的領導官員們只管砰砰砰亂打。
文巡捕陸永頤命苦,身中五彈,當場斃命。
武巡捕身中十一槍,竟然硬是不死,豈非咄咄怪事?
巢道鳳儀與安慶知府龔鎮湘,也各中子彈一粒,傷勢不重。
衆官員發出一片鬼哭狼嚎之聲,瘋了一樣四下裏逃竄。
要說這節骨眼上最鎮靜的還是恩銘那兩個仆人,祝順與姜桂。這倆家夥身處槍彈橫飛的現場,卻毫無懼色,先是祝順将恩銘背起來,大模大樣地就要回家,一粒子彈射過來,将祝順打倒在地,姜桂馬上将恩銘接過來,背起來接着走,陳平伯追上去,照恩銘後背又給了一槍,姜桂假裝不知道,頭也不回地背着恩銘走了——姜桂一直将恩銘背回了撫臺衙門,請了英國醫生戴璜來開刀手術,洋鬼子老戴也是個二把刀,他只顧剝皮剔骨翻找子彈,卻忘了輸血這碼事。
子彈最終沒有找到,恩銘卻已經失血過多而死。
21.孫文不配指揮我
早在恩銘等人到來之前,徐錫麟就吩咐過守門人要将門關好,可是守門人心不在焉,忘了這碼事,結果導致了一衆官員哭號着沖出門去,四散而逃。徐錫麟追之不及,怒火上湧,揪過看門人來當頭就是一槍,可憐一個打更老頭,就此完蛋。
殺了看門老頭,徐錫麟又逮到了安慶府經歷顧松,大罵他是奸細。顧松跪在地下叩頭求饒,徐錫麟只管拿刀亂砍,只砍得滿地鮮血,顧松殺豬也似的大叫,偏偏硬是堅持着不死。陳伯平看不下去了,過來補了一槍,顧松這才斷了氣。
徐錫麟槍殺恩銘,三志士血戰百官,這場景全被巡警學校的學生們看在眼裏,直看得學生們緊張萬分,大氣也不敢喘——不明白這世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徐錫麟怒氣沖沖地回到禮堂,用力拍着桌子,大聲說:撫臺已經被殺了,我們去捉奸細,你們所有人,馬上跟我們去革命!立正,稍息,立正,向左轉,開步走!
百餘名學生邁着整齊的步子,跟在徐錫麟後面,一徑來到了軍械所,到了地方徐錫麟回頭一看,發現學生只剩下三十多人了,便詫異地問道:怎麽才來了這幾個?其餘的人呢?
學生們回答:他們都去廁所了……實際上是都跑掉了。
徐錫麟下令:與我将軍械所守門的衛兵統統殺掉!
學生們發聲喊,沖上前去,将那幾個倒黴的大頭兵全部打死,然後大家一起進入軍械所,開始尋找武器。
一個學生找到了子彈,衆人大喜,然後才發現子彈型號不對,沒法用。
又一個學生在庫房裏發現了許多槍,可這些槍不知少了哪個零件,也沒法用。
發現大炮!
徐錫麟大喜,命令将大炮搬出來,大家累了個半死,将大炮架起來之後,發現大炮上的扳機早被禦走了,炮彈倒有好多,可是沒法打。
這時候清兵追來了,大家顧不上再找武器了,開打。
雙方展開激烈的對射,未幾,陳伯平戰死。
馬宗漢急了,要求炸掉軍械庫,與清軍同歸于盡。
徐錫麟拒絕:火藥爆炸了,全城的百姓都遭殃……
這時候外邊的清兵已經将軍械所團團圍困,清兵統領在號召士兵沖進來:
統領:捉住徐錫麟者,賞三千元!
士兵一動也不動。
統領:捉住徐錫麟者,賞五千元!
士兵一動也不動。
統領:捉住徐錫麟者,賞七千元!
……
突然之間,統領不要命也似的向着軍械所裏沖了過去,邊跑邊喊:捉住徐錫麟者,賞一萬元……霎時間,所有的士兵都一窩蜂地沖了進去。
徐錫麟被逮。
他是在何種情形下被清兵抓住的呢?
光複會二把手陶成章著《浙案紀略》說,清軍在軍械所的“第三重室”中将徐錫麟抓住的……
光複會一把手章炳麟則著《徐錫麟陳伯平馬宗漢傳》說,徐錫麟爬上了屋頂,在屋頂上被清兵抓住的……
看看這個光複會,兩個最高領導都尿不到一個壺裏,真麻煩。
徐錫麟受審,清吏問:是孫文指使你幹的嗎?
徐錫麟回答說:
我與孫文宗旨不同,他亦不配使我行刺!
徐錫麟被清廷剖心斬首,恩銘的家屬用徐錫麟的心,祭祀恩銘。
22.意外的勞資糾紛
金華會的會首徐買兒被官府下了大獄并殺害,徐錫麟這邊起義失敗,大通學堂的秋瑾已是陷入了極度危險之中。
随着時間越來越緊迫,學堂中的會黨們坐不住了,他們召開會議,要求秋瑾提前宣布起義,但為秋瑾拒絕。兩天後,會黨再次提出要求,仍然為秋瑾所拒,十數人因此而憤然出走,離開了大通學堂。
那麽秋瑾何以拒絕行動呢?
很簡單,裘文高與徐買兒雙雙失敗,注定了這次起義已經失敗。此時沒有援軍,若是秋瑾發動,只能是讓更多的志士枉然送死。
縱然不起事,清廷也不會放過她——然而那只是她一個人去死,卻不會拖累其他的志士們。
死則死矣,唯一人做事一人當,因此秋瑾說:
雖死猶生,犧牲盡我責任;
即此永別,風潮取彼頭顱。
這一天嵊縣的會黨首腦人物王金發經過長途跋涉,終于來到了大通學堂,向秋瑾彙報嵊縣裘文高的事情。秋瑾留下他吃飯,正吃之間,忽然有學生來報,說是杭州派來的清兵已到,秋瑾命再探,傳回來的消息說,清兵去了東浦。秋瑾這才定下心來,繼續招呼王金發吃飯,卻不料飯還沒有吃完,清兵已經沖進了門來。
秋瑾立刻取出手槍,與王金發分頭突圍,卻不料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湊到了秋瑾面前:應該發工資了吧?
這個突然跳出來的人,名叫蔣繼雲,此人混在大通學堂白吃白喝,卻總覺得自己為了革命吃了大虧,眼見清兵來襲,就跑來讨要工資。
秋瑾被他纏着,脫不開身,蔣繼雲卻反過來揪住秋瑾的衣襟不放,等到秋瑾一腳踢開他,荷槍實彈的清軍已經将她團團包圍了。
秋瑾被收入監牢,并被用刑拷問,供詞如下:
秋瑾即王秋氏供:山陰縣人,年二十九歲。父母都故。丈夫王廷鈞。我于光緒二十九年與丈夫離別出洋,往日本游歷,與徐錫麟、趙洪富會遇熟識。後我回國,在上海開設女報館。上年十二月間,始回紹興。由蔡姓邀我入大通學堂,充當大通附設體育會教員。與竺紹康、王金發均屬要好,時常到堂,已有月餘,也系熟識。今日聞有營兵前來拿捕,當即攜取手槍、皮包,就想逃走。不料堂內開槍,兵勇等亦開槍,并将我連槍拿獲。又論說稿數紙、日記手摺一個。此稿是我所做,手槍亦是我物。我已認了稿底。革命黨的事,不必多問了。皮包是臨拿時丢棄在堂。至趙洪富、竺紹康、王金發現逃何處,不知道是實。(下有指模,注明:右手二指。)
志士秋瑾的供詞,讀來讓人哽咽,可是那怪人蔣繼雲的供詞,讀起來卻讓人忍不住發火:
監生蔣繼雲即子雨供:年三十三歲,金華人。父蔣賢選,曾任玉環守備,光緒三十年交卸。母陳氏,弟兄四人。娶陳氏,生一子。光緒三十二年,在杭州與缙雲人呂鳳樵遇面熟識。五月裏,呂鳳樵薦監生到上海秋先生處謀事,給我盤費洋十元。到上海客棧遇秋先生,投遞呂風樵薦函。
秋先生要叫監生到湖南勸捐,是監生不肯。因見客棧同寓的,都是西裝,陳墨峰亦在內,秋先生行為叵測,時露破壞主義,住了一夜,就回杭州了。聽說秋先生是叫竺紹康即酌仙(又叫牛大王),同到湖南募捐,捐到銀子不少。王金發初四這一天上午,到過大通學堂。秋先生告訴他風聲不好,催他逃走。他們各省均有大頭目,浙江的大頭目,要算秋先生了。他的黨羽不知多少,聞說已糾合五六千人。秋先生于無意中把人拉做朋友,他就把悖逆詩詞論說叫人抄寫,秋先生得了憑據,都不敢不依他了。金華人張伯謙,即張恭,是個內地的頭目。紹興人陳伯平即陳墨峰,是個大頭目,最熱心,不怕死,與秋先生最要好的。秋先生在上海開女報館,邀陳墨峰主筆。陳墨峰能制炸彈的。前年冬天,北京車站炸彈,是秋先生同謀的。秋先生送吳樾到北洋,吳樾願死,預先立下願書。張兆卿能制炸彈。孫文來往蹤跡,他都知道的。所供是實。
志士秋瑾就義,監斬官是山陰知縣李鐘岳,幾天之後,李鐘岳自殺。
他無法承受殺害像秋瑾這樣千秋義烈的心理壓力。
事實上,秋瑾被害,引發了國人的極大憤怒,因為中國歷史上再也找不到如秋瑾這樣臻于完美的愛國志士,在她的身上寄托着國人不知幾許期望,幾多景仰,殺害秋瑾,清廷已無異于判決了自己的死刑。
秋瑾生前有詞雲:
片帆高挂渡蒼溟,回首河山一發青,四壁波濤旋大地,一天星鬥拱黃庭,千年劫燼灰全死,十載淘餘水尚腥。海外仙山渺何處,天涯涕淚一身零。
聞道當年鏖戰地,至今猶帶血痕流,馳驅戎馬中原夢,破碎河山故國羞,領海無權歸索莫,磨刀有日快恩仇,天風吹面冷然過,十萬雲煙眼底收。
秋瑾的才情,傾動天下,她身死而後,國內各媒報不顧禁令,紛紛向朝廷發難。
上海《中外日報紀事》雲:“紹興官吏率兵搜捕大通學堂時,嵊縣匪首竺紹康、王金發正去府城內中,官吏縱之不問。而先捕學生與秋瑾,指為通匪,其命意何在?真令人百思不得矣。”
《時報》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