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Zeta
才上午九點,夏風過就已燎人心,有人挽起袖,有人撩衣擺,有人仰頭大口灌冰水,有人手擱臉邊拼命扇。張湛站在陌生大樓的隐蔽處,困在熱潮中無作為。不,站在這兒就是他抵抗虛無而蒼白的夏日的行為。他在新聞裏看到,鄭仲至今天上午十點會來這開會。他想親眼看看鄭仲至。
他一定是瘋了。
或者只是失眠了一整晚,今早的電話裏鄭仲至問他“住得還習慣嗎”,他卻只能說“很習慣”,甚至說不出那句“一個人住太大了”。
他想看鄭仲至一眼。最幸運的情況是,他如願,鄭仲至也沒有發現,一切就像沒發生;次之是他如願,鄭仲至發現了,但沒有苛責他,只說下次不要再這樣;最次是他如願,鄭仲至發現了且很生氣,終止他們的關系,收回一切給予過的。
最糟糕的情況也沒關系。只要能看見鄭仲至。
九點二十時陸續有車來,車上下來的人張湛都不認識。過了會兒張湛看到張熟面孔,連遠。連遠好像在打電話,張湛往角落裏又避了避,看到連遠走進大門後稍稍松了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松完,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紛雜的腳步聲。張湛回頭,腦袋卻直接被不透明的布袋蒙上了。張湛懵了一瞬,很快激烈地反抗,有個男聲不疾不徐地說:“安分點,我們會把你送到家樓下。”
是連遠。
張湛不再掙紮,但不可思議:“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
連遠輕蔑:“鄭總養着你,必要時自然會監視你。”
張湛難得地有些慌:“鄭先生知道我……”
“送你回家是鄭總的吩咐。”連遠打斷,好似一句廢話都不想再聽張湛說,“也請你想一想,接近鄭總,你配嗎?”
張湛頭腦一片空白,沒想到多問一句,自己不配也是鄭仲至的意思,還是僅僅是連遠自己的想法。他麻木地任人把他拽上車。
連遠坐在副駕駛,冷漠地護送。張湛坐在後座想着連遠的話,明明一上車頭套就被拿下了,也沒有戴眼罩,他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
下車時連遠沒有道別,車直接開走了。張湛慢慢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件多麽愚蠢的事,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手機響了,是鄭仲至,張湛急忙接起來,也才發現,剛剛的車程只有十分鐘,離鄭仲至開會還有段時間。
他以為過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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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仲至問:“回家了嗎?”
“在樓下,現在……”張湛發覺自己腳麻了,邁不開步子,“馬上上樓。”
鄭仲至語氣平常:“別在樓下站太久,天氣熱,小心中暑。”
張湛卻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語氣說些什麽,他甚至不确定鄭仲至是不是來打電話解除合約的,畢竟他違反了規定。他只好輕輕應了聲去活動腳,電話那邊鄭仲至又說:“今晚七點,在樓下等舒九。”
張湛呆住了。
鄭仲至當他沒聽清,耐心地重複了一遍:“今晚七點,在樓下等舒九。”
夏至剛過沒幾天,白晝極長,七點天還大亮着,令人不适應。張湛在樓下看人來來往往,中年男子夾着公文包接電話,一家四口在說笑,年輕媽媽牽着伶俐的小男孩,一身汗的高中生舉着籃球揮手和朋友說再見,都在往家趕。
那麽他要往哪兒趕。
“還是去別墅嗎?”張湛上車後問。
舒九驚訝地望他一眼:“不然?”
張湛搖搖頭。舒九仔細地打量了下他問:“新衣服?”
是接完鄭仲至電話臨時去買的,這都能看出來。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也有話問話:“鄭先生……不生我氣嗎?”
舒九朝前坐正,一板一眼地說:“我只負責你和你與鄭先生之間的來往傳訊,并不知道鄭總的私人想法。”
張湛無語。果然和舒九的關系限于戴上取下眼罩就好。
舒九應該也贊同。到目的地後,她熟練地落鎖,張湛在心裏數,這是第六次“見面”。
他給這次“見面”定下小心謹慎的基調。
張湛的手掌有繭子,高中時握筆握出來的。鄭仲至的手掌也有,張湛把手指搭在那些偏硬處,跟着往裏走。鄭仲至沒提他白天的逾矩行為,只問:“吃晚飯了嗎?”
張湛說:“吃了。”
鄭仲至接着問:“點的外賣還是……”
“自己做的。”張湛索性一口氣說全,“中午做的,晚上熱了一下。絲瓜湯和西紅柿炒蛋。”
鄭仲至笑:“真能幹。”
張湛不知道說什麽了,鄭仲至替他說:“有機會吃一頓你做的飯。”
張湛微訝,愣神幾秒連忙說:“随時都可以。”
鄭仲至突然停下,張湛往前撞上了他的背。鄭仲至悶笑一身,回身環住張湛,輕柔地親上他的唇。張湛的“對不起”被堵住,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客廳還是某間卧室,手攥着鄭仲至腰兩側的布料防摔,仰頭與鄭仲至接吻。
他渴望了很久了。渴望到都做了異想天開的事。
鄭仲至好像也憋久了,說好的先清洗,進了浴室卻把張湛抱起放在洗手臺上,從胸口往下吮吻。熱水在一旁嘩嘩放着,滿浴室水汽氤氲,人的皮膚卻幹燥得很,又一點點變潮,張湛覺得胸悶,意識也漸漸模糊。
猛地被調了個方向,腳趾撞到冰涼的牆面,張湛疼得叫喚了聲。但鄭仲至沒在意,因為他同時用一根手指進入了張湛,他以為張湛是為此感到不适。
胸悶,頭暈,腳趾隐隐作痛,後穴滿脹,眼前漆黑,張湛覺得該停一停。但鄭仲至持不同看法,比手指粗大的、微微濕潤的柱體前端抵在了穴口,鄭仲至說:“我要進去了。”
沒有東西可抓。張湛判斷自己坐在洗手臺上,面對着鏡子,面前沒有東西可抓住作支撐。他只能徒勞地用手掌扒住光滑的臺沿,随着鄭仲至的撞擊往前。柔滑的大腿內側摩擦着洗手臺陣陣地痛,腳不時踢到牆,他把腿分得開些拉遠腳趾與牆的距離,卻被鄭仲至問“這麽主動嗎”。他覺得自己向前得要陷進洗手臺裏時,又被鄭仲至拉回來在臺沿坐好,繼續迎接操弄。
張湛想到西西弗斯。
陰莖一被鄭仲至碰就射了,皮膚蒙上一層汗黏稠不已,張湛覺得自己髒。鄭仲至還沒射,卻準備結束這一輪,讓張湛休息一下。他幫張湛仔細地擦幹淨——避免眼罩被打濕,張湛的身子從來只被擦拭,他自己回到寝室後才有澡沖,沖澡時他總是在花灑下站很久。
浴室是第一輪,卧室會有第二輪,甚至看鄭仲至剛剛的幹勁,可能會有第三輪。張湛想自己今晚不會又要射兩次吧?甚至三次?不,三次肯定射不出來,真的會下不了床……
張湛坐在床上,想到這事不由自己說了算,到底要随鄭仲至的想法任鄭仲至宰割,何況今天犯了錯。這麽一想,積攢的念頭翻了大半出來:自己是被鄭仲至包養的,鄭仲至想操人了才會找自己,自己要乖要溫順不能提想法,自己有想法也會被扼殺……
腳步聲近了,張湛伸手去探,先摸到帶濕氣的腹肌,手像被火舌灼着似的迅速往下,摸到浴巾,便搭在上面,心裏想,鄭仲至洗了澡。
鄭仲至看着跪坐在床上的張湛,黑色眼罩襯得他皮膚不正常地蒼白。他說:“把浴巾拽開。”
張湛聽話地拽,一只手不行又用兩只手,身子過分前傾,讓人覺得他要摔倒。浴巾解下後他握在手裏,安靜地等着下一步指示,鄭仲至上床平躺下,雙手交疊墊在腦後,說:“小張坐上來吧,自己動可以嗎?”
張湛腦袋“嗡”地一下。
這是懲罰嗎?
平時張湛沒有反應,鄭仲至或許會說“沒事,不想就以後再說”,但他發現,張湛今天好像格外美些。張湛是S省人,被滋潤的氣候養得膚白皮淨,唇倒是豔的,細頸滑肩,“一”字的鎖骨,身上偏瘦,腰窩誘人,臀上肉不多,但還算翹,腿長且直——非常美麗。鄭仲至想看他賣力,想看他主動。
張湛沒有出聲,等了很久,手終于謹慎地往床中間探,摸到床單就往前,摸到鄭仲至的肌肉就迅速縮回手,判斷剛才摸到的是哪個部位,再小心翼翼地尋找他要坐上去的位置。
他被用熱水擦過身子,這會兒又羞辱,身上泛淡粉,手向前探身也向前送,胸前兩點櫻花盛開,任人采撷的無辜模樣。
張湛最終摸索到了粗大的硬物與兩側胯骨,膝蓋抵着床單撐起身子,輕輕地坐上去。他心裏列點,一拿了那麽多錢,總得做犧牲,二喜歡鄭仲至,為喜歡的人有什麽不能做,三今天不自量力了回,用懲罰當教訓。他扶着鄭仲至的東西挨着自己臀縫,屏息凝神。
鄭仲至說:“放進去。”
張湛挺胸撅臀,把東西放進體內。做過一次後進入輕松很多,但脹感帶來的不适還是難以避免。他努力不皺眉,放輕松,一點點吞進去,聽鄭仲至下一步指令:“自己動。”
張湛動了。
鄭仲至又說:“叫出來。”
張湛大腿打顫,額角冒汗,幅度增大地上下聳動,喉嚨裏溢出抑不住的喘聲。他聽見鄭仲至的悶哼,不知道是滿意還是嫌棄,心裏不舒服,幅度更大地扭腰擺臀,抛棄認知中的所有道德,只求取悅鄭仲至。
但鄭仲至說:“再賣力一點。”
張湛怔了,眼澀鼻酸。再賣力一點,是要同時自慰嗎?還是往後穴再加一根自己的指頭?不,鄭仲至不會這樣要求的,他或許在開玩笑?要是能看看他,就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要是我能看看他……
鄭仲至看着張湛動作漸慢漸僵硬,往他翹起的臀上重重扇了一巴掌:“動。”
張湛繃不住了。
彩色變模糊會是另一種視覺效果,黑色變模糊卻依然是黑。張湛知道自己犯了敗興的大罪,想停卻停不下來。他焦躁,悲傷,難堪,自我憎惡,手掐上自己的脖子試圖止住嗚咽,止不住,再用點兒力,再用力。他眼前泛起波紋,像有條黑色的河在流淌。
再用力,用力把它結束掉吧。
張湛準備收緊手掌,小臂突然被握住,然後被強硬地拿下。
鄭仲至問:“你在幹什麽?”
張湛全身癱軟,竟哭了出來。
鄭仲至嘆了口氣,把自己從他身體裏、從堆着潤滑泡沫的穴口拔出,把他豔紅的身子放平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撫着他的背。
眼罩濕透了,黏在皮膚上很不舒服,但也不能摘下,摘下鄭仲至就不見了。張湛貼着鄭仲至的胸膛,從淚不住地瀉下,到豆大的淚珠湧出,到眼角一點點滲出淚水,到最後一頓一頓地急促呼吸,完成了一次極痛的哭泣。他呼吸終于漸趨平穩後以為自己再沒有眼淚了,鄭仲至一摸他的腦袋,他又忍不住無聲地掉眼淚,像要流盡全身的水。
鄭仲至說:“怎麽能哭成這樣。”
張湛想道歉,但發不出聲音。
鄭仲至評價:“不堅強。”
張湛一擊即潰。
但鄭仲至沒再苛刻評論,輕輕地摸着張湛臉上的淚漬說:“我上一次能記得的哭是十九歲,威仔——我養的金毛——去世。一直有準備,它太老了,但它離開時我還是很傷心。它從我六歲時開始陪我,比我父母陪我的時間還長,那天下午我哭了很久——沒有你剛才哭得兇。那之後我就幾乎沒再哭過,可能很早就被父母領着進名利場,心還是冷漠些。”
鄭仲至笑:“但小張的心現在還很柔軟,所以小張不用太堅強。”
張湛聽着鄭仲至的故事漸漸平靜下來,被他最後一句又惹得心酸,啞着聲音說:“對不起……”
鄭仲至問:“我們還可以繼續嗎?”
張湛愣住,想到這是場做愛被打斷了,歉疚又恥辱:“對不起……可以繼續……”
鄭仲至笑了兩聲:“我是問我們的關系。”
張湛愣得更久,反應過來後猛地抓住鄭仲至的手臂:“可以的,對不起……今天是我……對不起,請……”
他說着又想哭。明明也不是脆弱的人。鄭仲至任他沒輕重地抓着自己,說:“放輕松,沒事。我是在詢問你,不是在否定。”
張湛想起合約上寫,他們的關系終止完全由鄭仲至決定,強行說完整一句話:“我一直願意繼續,您……”
“好,那我們的關系繼續。”鄭仲至低頭吻他的頭發,“但你不能再像今天這樣。想也最好不要想。”
張湛用力點頭。
鄭仲至說:“好。我幫你清理一下,然後叫舒九過來。你的眼罩濕了,戴着難受。”
張湛心掉進冰窟窿,求生般地說:“沒事,我不難受。不用叫舒小姐來。”他不敢說“您在就好”。
鄭仲至沒有立刻答應,但最後還是說:“好,我抱你去擦一下。”
鄭仲至的動作溫柔輕緩,身心俱疲的張湛在浴缸裏沉沉睡了過去。被抱回床上時他好像醒了一下,但回想起來,他也分不清。他眼前永遠是黑暗,他像長睡于漫長夜色裏,從未有蘇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