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等到十六歲,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已經是經由龍頭戰争一役名震橫濱的雙黑組合。
太宰治從不出錯的計謀加上中原中也強到誇張的戰鬥力使他們戰無不勝,他們依舊會争吵打鬧,甚至在戰鬥中詛咒對方趕緊去死,但他們又是如此的信任着彼此,默契到看得懂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
而現如今這位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雙黑(小)正喝醉了酒,在這家小酒館裏邊摔酒瓶子邊破口大罵,控訴着自己的搭檔有多麽不可理喻。
梶井基次郎無奈地扶額,嘴上關切地問着“又怎麽了”,心裏卻在飛快地算計着等會兒要怎麽把發了酒瘋的中原中也拉扯回住處。
“我跟你說!”中原中也重重地一拍桌子,“我昨天出完任務,回來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柚杏,就過去打了個招呼,真的只是打了個招呼而已!結果太宰治那個混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了出來,扯着老子的衣領就開始罵,還說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把羊的孩子們直接殺光!這他媽是人說的話嗎?!!”
啊啊,原來是羊的成員嗎。梶井基次郎多少也知道一些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黨的內情,都被背叛成那樣了還去搭理他們,怪不得太宰治要生氣。
“嗯嗯,真是太過分了,然後呢?”他像哄小孩一樣地順着對方講下去。
“然後?!然後老子就往他臉上狠狠地來了一拳!那條死青花魚黑着臉一聲不吭地跑了,也沒跟老子說今天要一起去出任務,手下剛剛打電話來問為什麽太宰治一個人出發了我才知道原來有任務。”中原中也越想越氣,直接捏爆了手中的玻璃杯,“算了,老子管他死活啊,他樂意一個人去送死那就去好了!”
完了。梶井基次郎無語問蒼天,原來他們不僅吵了架,太宰治還直接單獨去出任務了,那麽等會兒誰能制服這個發瘋的小祖宗啊?他本來還想打電話叫太宰治來接人的,反正每次吵歸吵,一個電話過去太宰治還是随叫随到,真是兩個口是心非家夥湊了一對。
他這邊還在發愁,中原中也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看表情就知道是森鷗外打來的,上一秒還在上蹿下跳的人在接起電話的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都這麽晚了,又有什麽緊急任務嗎?梶井基次郎抿了口酒,漫不經心地想着。
“是,我明白了。我馬上就過去。”回過神來的時候中原中也的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滿臉的怒火被凝重和焦躁取而代之,他看見對方幾乎是挂了電話就一刻不停地沖了出去。
“喂!什麽情況啊?!”
回答梶井基次郎的只有已經絕塵而去的機車的轟鳴聲。
刮在臉上的寒風将酒意吹了個沒影,中原中也駕駛着心愛的機車一路飛馳,甚至動用了重力操縱來進一步加快速度,而他的大腦裏還在循環播放森鷗外剛才的那通電話。
“中也君,情報有誤。今天計劃鎮壓的井口家族投靠了歐洲的勢力,這次是故意設了陷阱引誘你們前去。我本以為那種小家族即使以太宰君一個人的力量也能夠輕松解決,就沒有派人阻止他單獨行動,是我失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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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根據現場的屍體可以判定太宰先生帶去的部隊全軍覆沒,太宰先生被對方帶走,目前生死不明。”電話那頭傳來了秘書推門而入和彙報的聲音。
“中也君,你也聽到了吧。我等會兒會把GPS信號來源的位置發給你,對方很有可能已經設好了新的陷阱等着我們的救援,但我相信中也君的能力。”
“太宰君就交給你了。”
切,沒能力就不要逞強啊,被敵人抓了算什麽本事。
奪目的枚紅色機車一甩車尾停在了目的地大樓的門口,中原中也對着大樓門口森嚴的防備和對準自己的幾排槍口挑眉一笑:“抱歉,雖然我挺有興趣陪你們玩玩的,但不巧我現在趕時間啊,別來妨礙我。”
紅色的光芒直接包裹住了中原中也和整個機車機身,重力之下大地以他為中心一寸寸斷裂凹陷,他擡起車頭往地面狠狠一撞,連人帶車一起從坍塌的天花板闖進了大樓底下那寬廣的地牢裏。
無視了周圍因坍塌和闖入者而陷入慌亂的敵人,中原中也擡起頭遠遠地看向地牢中央那個被吊在半空中的熟悉身影,氣勢洶洶地開了口:“喂,混蛋太宰,別裝死了給我下來幹活。”
太宰治依舊無聲無息地垂着頭,沒有像以往一樣一邊嘲諷他來得太慢,一邊擺脫束縛回到他的身邊。散亂的黑發遮擋住了太宰治的神色,但遍布全身的可怖傷口和驚人的出血量都無聲地散發出一股不祥的氣息。
沒有得到回應的中原中也心情變得更糟,他粗暴地拍開了試圖攻擊過來的敵人,驅使着重力把所有人都按進了地面和牆面,然後擡腳向地牢中央走去。
當他走到太宰治身邊時,負責審訊的那人已經被眼前超出想象的強大異能力吓懵了,他跌坐在地手腳并用地後退,然後被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了胸口:“你小子也是異能力者?”
“噫!是、是的,只是個增強痛感和恐懼感的異能而已!我看他一直不吭聲就稍微加強了一點審訊力度,我不知道他會直接死掉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哈?這人在說什麽鬼話,那個太宰治怎麽可能因為一點審訊就死掉。中原中也懶得廢話,直接踢爆了對方的頭骨,在太宰治面前站定。
走到近處一看他才發現綁住太宰治雙手的不是什麽帶鎖的鐵鏈或者麻繩,而是柔軟有韌性卻難以解開的束縛帶。對方還真是打聽得夠透徹,應該是知道整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太宰治打不開的鎖,所以采取了特殊的對應方法吧。
中原中也操縱着重力騰到空中,從懷裏掏出小刀幹脆利落地割斷了束縛帶,伸手接住像斷掉的提線娃娃般驟然下墜的太宰治後穩穩地落地。
好輕。中原中也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懷裏同歲的少年明明已經比自己高出了一截,但手上卻幾乎感受不到多少重量,觸手所及的全是硌人的骨頭。
他低下頭,終于看清了太宰治那張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和已經泛起青紫色的嘴唇,對方緊閉着那雙好看的鳶色桃花眼,任由中原中也把自己以這種親密的狀态抱在胸口,顯然是已經沒了意識。
“喂,太宰!”鮮紅的血還在順着密密麻麻的傷口從那具瘦弱的身軀裏流逝,連同自己的衣服都被黏稠的液體逐漸浸透,中原中也終于貨真價實地慌了,他一只手攬着太宰治,另一只手駕駛着機車往最近的醫院趕去。
他清晰地感受到懷中那人僅剩的微弱生氣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消失殆盡,指尖觸及到的溫度也一點點趨于冰涼,短短幾分鐘的路程從未顯得如此漫長,中原中也幾乎快要被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壓垮。
快了,快到了。他擡起頭已經能看到醫院的樓頂,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有什麽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是污濁。他的懷裏還抱着太宰治,重力卻回歸了,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意味着什麽。
中原中也的身體先意識一步動了起來,他毫不猶豫地舍棄了身下那輛平日裏最為喜愛的機車,抱着太宰治騰空而起,飛箭一般地蹿向了近在咫尺的目的地。
中原中也記不清自己是如何把太宰治送到醫生手裏的,他看着對方身上已經與血肉黏連在一起的白襯衫和繃帶被剪開,露出新舊傷痕縱橫交錯的蒼白胸膛,耳邊是醫生急促的呼聲和心電監護儀刺耳的警示音。
“患者呼吸心跳已停止,測不到血壓。快點上除顫器!”
除顫器上的電流帶動着無意識的軀殼向上彈起,卻帶不起心電圖上的一絲波動。
“靜脈注射腎上腺素1mg及尼可剎米375mg洛貝林3mg,地塞米松5mg。再次進行心室除顫。”
還是太晚了嗎?中原中也盯着儀器上那條平滑的直線,腦中一片混沌。他從未想過太宰治會以這種方式跟自己告別,雖然跟太宰治待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在想着總有一天要踢爆對方的頭骨,讓那張能說會道的嘴再也吐不出嘲諷的話來。
但此時此刻他突然回想起了初見那會兒對方看着自己說“我們聯手吧”時的輕笑和與自己十指相扣的瞬間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還有龍頭戰争結束後,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微涼的手和失去意識前依稀感受到的那個還算溫柔的懷抱。
中原中也何嘗不知道太宰治是為了什麽在跟他生氣,惡毒的言語只是太宰治表達關心的一種另類的方式而已,他當然明白,只是在這人面前他總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然後幼稚的代價就是斷送掉自己搭檔的性命嗎?
“重複靜脈注射腎上腺素1mg及尼可剎米、洛貝林各1支,5%碳酸氫鈉50ml。進行第三次除顫。”
幼小的神明垂下眼,像是在無聲地祈禱。
“太宰,你不要死。”
少年略帶顫抖的尾音消逝在心電監護器短促的一聲“嘀”裏,古井無波的心電圖上終于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折線,然後逐漸變得密集而有力。
“23時56分心跳恢複,心電監護器示窦性節律。心率90次/分。”負責搶救的醫生明顯也松了口氣,放下了手上的除顫器,而他身旁的護士拿着病歷本飛快地記錄着
“23時58分呼吸隊複,5一8次/分,血壓升至80/60mmHg。上氧氣面罩。”剛經歷完第一輪搶救的醫生擡眼看到呆站在一旁的中原中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病人的家屬嗎?別擔心,到這一步命基本已經保住了,請相信我們醫院的醫療技術。你先去窗口繳費吧,他接下來還有一輪手術要做。”
中原中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目送着太宰治躺着的那張推床被醫生護士簇擁着送進手術室,門上那盞紅色的燈也随之亮起。
命已經保住了。他在心裏反複咀嚼着這句話。
太宰治沒有死。
意識到這點的中原中也突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但他最終也只是靠在牆上微微揚起了頭。
在急救室門外等待的期間,中原中也給森鷗外、尾崎紅葉和梶井基次郎挨個打了電話,先是跟森鷗外彙報了“雖然半死不活的但是人救出來了”的情況,順便請對方派人過來繳一下醫藥費;再跟尾崎紅葉報了個平安,請求推遲今天要執行的任務;最後向梶井基次郎解釋了自己不辭而別的原因,收獲了對方一連串的驚嘆。
挂了電話後,他坐在急救室前的長椅上盯着雪白的牆面發愣。等待的時間實在是太過漫長,漫長到讓他懷疑太宰治身上到底有多少道傷口需要縫合。
中原中也開始回想這兩年與太宰治共事的時光,太宰治此人陰險狡詐、總是以激怒自己為樂、非要說自己是他的狗、罵自己是條蛞蝓,哦、還是個自殺狂魔。他撇了撇嘴。但太宰治有張還算好看的臉、笑起來時看着還挺溫柔的鳶色眼睛、腦子很好使、會用奇奇怪怪的方式的關心自己,也會及時停住使用了污濁的自己。
總體來說還算是個值得信任的搭檔吧,雖然欠打了點。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就覺得自己不想再跟太宰治吵架了,而困倦後知後覺地席卷了已經兩三天沒有好好得到休息的大腦。
中原中也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急救中”的燈亮了整整八個小時才熄滅。
中原中也被手術室門打開的聲響吵醒時,天已經亮了。做了一整夜手術的醫生難掩眉眼間的疲憊,但看到坐在長椅上等候的中原中也時還是微微點了下頭,示意人已經沒事了。
中原中也站起身,目光落到醫生身後被推出手術室的太宰治身上,對方的臉色明顯正常了很多,讓他懸着的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想要上前幫忙推床時卻被一旁的護士攔了下來:“抱歉,您現在還不能接觸患者,他還需要在ICU裏待上兩三天以穩定情況。”
兩三天嗎?中原中也隔着玻璃打量渾身上下接滿了精密醫療儀器的太宰治,思考了下還是決定先回去把工作解決了。這家醫院本就是港口黑手黨在背地裏進行運營管理,雖然對外宣稱是家普通的正規醫院,但醫院內的狀況時時刻刻都受港口黑手黨的監視。
況且他已經跟首領報備過了,太宰治待在這不會有事。
在這家夥醒過來之前,得把事情都解決掉才行啊。
三天後,狀态趨于穩定的太宰治被轉入了普通的單人病房。
再這之後的整整一周裏,太宰治都沒有醒來。
太宰治昏迷不醒的第十天,中原中也終于沉不住氣了,當然沉不住氣的不止是他一個。森鷗外也終于抽空親自跑來醫院,與主治醫生親切交流起病情的發展狀況。
太宰治雖然每天都沒什麽幹勁,但處理事件的效率非常之高。突然失去了太宰治這樣優秀的勞動力長達十天,饒是森鷗外這般盡職盡責的港黑好首領,也實在是快被辦公桌上那堆成一座座小山的待處理文件壓垮了。
醫學相關的術語對中原中也而言無異于天方夜譚,他只能從兩人的交流中聽到的類似于“失血過多”“心髒停跳”“腦缺氧”的詞彙片段,猜測太宰治目前究竟是個什麽情況。當聽到醫生嘴裏蹦出“植物人”三個字的時候,中原中也眼皮忍不住一跳。
不可能。他對太宰治那比蟑螂還旺盛的生命力持有百分百的信任,連心髒停跳都硬生生地挺了過來,怎麽可能甘心就此一睡不醒。
像是要回應他的期待一般,病床上躺着的那人手指輕輕一顫,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醒了!”中原中也忍不住叫出了聲,房間內的三人同時向剛剛醒轉的太宰治看去。
只見對方微微支起身環顧了一圈,眼睛眨了眨像是在努力理解目前的狀況,然後目光率先落在了森鷗外身上。
“森先生。”太宰治語氣平淡地開口,又看向森鷗外身旁的主治醫生,視線在對方胸口的名牌上略微一頓。
“近藤醫生嗎,承蒙照料。”
最後他才看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病床邊的中原中也。
他說: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