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029
董事長三句兩句話就解決了, 還真如大聖所說的,屁大點事,就是一個測試代碼問題鬧得不可開交,年輕氣盛的主兒一言不合就嚷嚷起來, 從辦公室不依不饒得吵吵到大廳, 對方也是個孬種, 眼看着勢頭不行了就搬家裏人過來。
周林勸了幾句發了獎金這事對方先息事寧人, 馮侖這種頑主別的事跟個弱雞似的,到了講本事的時候比誰都硬氣,周林解決完他還氣性老高的脖粗臉紅站在大廳裏捏着獎金紅包不走。
大聖在邊上不動聲色拉他,孫宇倒是沒管。
周林又安慰幾句,但話說得是安慰的話, 卻處處指向他們還年輕氣盛不懂變通, 順帶着眼神掃過馮侖的這兩個朋友,一臉的輕蔑。
孫宇也懶得跟他較真, 拉着氣怒的馮侖要往外走。
周林倒是會做人, 又從兜裏掏出幾張附近五星級酒店自助餐代金券塞給大聖“你們帶他去吃頓飯,消消氣就好了。”
孫宇冷漠看了一眼,大聖卻接過來跟求爺爺似的一臉谄媚。
馮侖瞪他,但觸及到周林眼神的時候就弱了下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打工,不得不卑躬屈膝。
人走了,大聖倒是來了勁頭,還捏着代金券呢數落“你也是的,狗咬你你也去咬狗啊!得了得了,咱們去吃頓好的。”
說着抖抖手中代金券“好久沒吃海鮮自助了。”
阿燃晚飯後才回到家,進屋瞄見周老爺子推着輪椅坐在客廳望着她,阿燃沒說話,徑直朝屋裏走,周老爺子就默默跟着她。
脫了那件染血的衣服扔在地上,阿燃站在屋裏窗子前借着月光瞧包得嚴嚴實實的左手露出的四根手指頭,動了動。
刀子貼着手筋□□去的,再有半寸,筋就挑斷了。
真的應該往邊上挪半寸,挑斷了就好了。
老爺子默默推輪椅到她身後,見到地上的衣服和她包裹的手,沒有說話。
阿燃回頭,背後是萬籁俱寂夜色下冰冷月光參透玻璃灑下的微光與陰影,她動了動嘴唇,扯出一個微笑。
“晚飯吃了什麽?”
老爺子還是沒說話。
“還沒吃嗎?我去給你做。”
說着往外走,老爺子一把拉住她的手,使勁捏了捏,心疼的很。
“我吃過了,今天周林回來早,我們爺倆叫得外賣。”
“哦…….”
“周林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有接——我怕你出事。”
老爺子一臉慈祥和關切,手漸漸上移摸着阿燃的腕子“你吃沒吃呢?我給你——”
“不用。”阿燃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蒼白又敷衍“叔叔,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嗎?”
老爺子愣了兩秒,沒有申說轉身推着輪椅出去。
阿燃跌坐在床上。
這幾年一定是活得太踏實才讓自己有僥幸心理,歲月讓她猜忌,往好了猜忌,猜忌自己卑微可憐一張臉,放下自尊去見于澤一家人能得到諒解,雖然這諒解不是應該有的,但至少她存着僥幸心理以為萬一會有呢。
結果那個孩子一聲驚叫,那個最幼稚單純的聲音控訴叫她走,阿燃心裏一下就明白了,她的罪,一條命抵不回來,那是一個家庭,而自己是一個人。
心裏那個小惡魔總是撺掇她,讓她去試試,讓她不要對任何事得過且過,她心裏有一個人,那個人是自己原罪所傷之人的兒子,是自己不管不問五年不敢提及過往裏唯一明豔燦爛的那麽一個人,愛過的一個人。
還愛着的一個人。
她要去拼一拼這小惡魔的建議,最後發現心裏那個惡魔純屬拿她開涮,最後一臉壞笑告訴她,鬧着玩的。
思緒被外面關門聲敲斷,剛剛周林下樓買煙回來。
坐在客廳沙發裏一邊翻雜志一邊抽煙,老爺子過去貼着他“阿燃回來了。”
周林冷哼一聲。
“我見衣服上老些血,手還纏着紗布。”
客廳鐘聲滴答作響,周林無聊抽着煙手下默默翻着雜志頁。
她長得的确讓人有一副恻隐之心,大家聚會在家熱鬧的時候胡吃海塞大吃大喝,她一個人躲在屋裏吃着泡面,周林想去叫她,但站在門口停留半刻卻又覺得無所謂。
回來的時日不多,阿燃多半一個人默默蹲在地上擦着每一塊大理石,周林抽煙,她每次都把煙灰缸擦拭的幹淨遞到他面前,從不擡眼看人,雜志整理好,浴室毛巾每日清洗消毒烘幹,一個人站在廚房圍着一條淡藍色的圍裙,踮腳夠最上面櫥櫃的茶葉盒子的時候露出一截小腿肚子,微微揚起的側臉白淨可愛。
這麽溫諾的一個人,骨子裏冷得讓人發涼。
老爺子就一直默默坐在周林身邊,眼神随着他按滅香煙,随着他默默站起來一本正經伸了伸衣襟,最後朝阿燃房門走去。
阿燃準備洗澡,費了很大勁脫了上衣,只着胸罩,正在用右手拽着褲腿,她哈腰的時候發現門縫裏擋住一片陰影。
“阿燃?”周林在門外問,敲了敲門。
阿燃人蔫蔫的,望着那塊陰影,心裏還在想,我跟于澤家完了。
“阿燃?”又發問。
我跟孫宇也沒有以後,甚至過往從前,砸成廢品已經全部悉數賤賣。
“阿燃?”門把手轉動。
我也完了。
周林推開門就見阿燃弓着背,背後一條湖藍色細帶,看不到胸前,一條白腿支在外面,另一條腿正在使勁跟褲子較勁,左手不方便的墊在身後,她側頭擡眼的時候一臉冷漠,周林心裏已經是急速收縮一瞬間炸掉。
砰得關了房門。
周林這才覺得嗓子眼苦,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支煙作祟。
阿燃默默起身脫掉最後一寸累贅,頭也不回的進了浴室。
待到裏面傳來淋浴的聲響時,周林才醒神,咬咬牙轉身再次推開房門。
浴室裏氤氲一片,拉着半透明的簾子,能見到那個曼妙輪廓。
阿燃站在淋雨噴頭下面,背後的簾子被一下子拉開,冷空氣侵襲。
她默默回頭,望着周林。
周林也看着她,不消說上下打量,一眼這個小人就刻在心裏,白花花的肉體,頭發淋濕貼着後背,她有多長的頭發?她眼神何其冷漠仿佛如同一個沒生命的旁觀物體,那包裹的手抵着瓷磚壁不能沾水,翕動的睫毛沾着水汽眨了眨眼,那一溜從頭頂溫柔流下的水痕到了鼻尖一寸寸窩進她緊抿着的唇,水中的那一片檀口慢慢翕動。
“有事?”
周林心跳一下子停了,皺着眉看她。
“看夠了嗎?”
一副高高在上水鬼的樣子,周林一把又拉上的簾子。
坐在她屋裏抽煙,周林仔仔細細掃視了一圈,她的生活實在簡單單調。
簡易的布料衣櫃拉鏈敞開,裏面幾件常見她穿的衣服,過時的款式,究竟包裹一具怎樣的軀體。
他支着腳尖挑起地上那件衣服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血結了硬殼,白白的一圈絨毛領子也沾了血色。
阿燃出來的時候圍着一條浴巾,見他仍坐在自己屋裏,默默走到了窗邊站着。
外面一聲驚雷,閃電照亮她□□在外的蝴蝶骨。
周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
阿燃微微揚起臉,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耳後,不規則得中分撇到一旁,她別了別,微微低下頭。
又一聲驚雷,将周林要說的話卡在嗓子眼裏。
外面突于其來一場雨,澆得兩人心裏濕涼一片。
阿燃擡起頭望着窗外“冬天也下雨,北京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不用你說,這一場雨仿佛都是為你我下的。
雨如瀑一般傾洩,順着透明玻璃水痕枝脈瘋狂延續淌下來,她這樣擡着臉,慘白一張小臉,雨痕的影子映在她的臉上,仿佛她在默默留着黑色的眼淚。
從她忽閃的大眼睛一直流到白淨纖長脖頸,最後彎彎曲曲到了那道一字型鎖骨,一道閃電劃過,那些黑色的淚滾進浴衣包裹下隐秘的一條“小渠”。
周林深深吸了一口氣。
阿燃又低下頭去不看他,頭發上的熱氣,身上的熱氣讓她整個人蒸騰着一股耐人尋味的暖勁兒,不知道是她太熱了,像剛蒸出籠的一屜蝦餃讓人想要一口吞下,還是自己想得太過美好。
周林伸手想去碰她,但到了她瘦削肩頭,手卻又停住了。
不敢動,她就像是一塊白豆腐。
周林沉住氣,轉身出了房門。
阿燃從玻璃裏見他遠去身影,重重關上門之後屋子再次陷入黑暗。
咔擦一聲細微聲響,阿燃緩緩伸出手指頭貼着冰涼的玻璃,額頭漸漸也抵着上去。
咔擦。
她伸手死命抵着胸口。
心碎了,她像個玻璃人,從裏到外,都碎了。
換上衣服,她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再次出門。
周林站在陽臺打電話,見她又沖進雨夜裏,眉頭緊鎖着,香煙按滅在陽臺的花盆裏,電話對方的那個人又問“周總?在聽嗎?”
“聽着呢。”
“還查嗎?”
“查,仔仔細細得查查這個人,我要知道她所有的過往。”
側頭又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那張身份證複印件。
那是阿燃來做家政時候給過的唯一有她訊息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