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027
阿燃在超市買菜的時候正好趕上服飾大減價, 她在花車邊上轉了轉,本也沒有太在意,卻發現運動鞋堆在一起正在處理,鬼使神差走近了卻頓住。
拿過一雙黃色運動鞋, 阿燃默默捧着愣神。
“買嗎?現在便宜, 最後一雙處理了, 款式有點舊了, 但這鞋做工好,穿着舒服,趕上特價450一雙。”
阿燃翻過尺碼看看,38碼。
男生很少有這麽小的腳,這雙男鞋就被剩下了, 阿燃套上鞋盒子先付款, 然後才帶着買的東西去收銀臺結賬。
回家默默坐在屋裏,打開鞋盒子掏出那雙熟悉的鞋子, 光着腳穿在裏面。
暖暖的。
35的小腳, 穿在裏面空蕩蕩。
鞋子還微微散發塑膠的味道,輕輕磕着地面,阿燃交叉着腿審視這雙記憶裏的鞋子,感覺又聞到了當年私搭房裏點了煤爐子的味道,樟腦的味道。
阿燃又塔拉着鞋在屋裏走,周老爺子推開門瞧她。
“買新鞋了?”
“沒。”阿燃趕緊脫下來把鞋放回鞋盒子裏。
人又靜靜坐在床邊上發愣。周老爺子推着輪椅進來到她身邊。
“給弟弟買的?”老爺子看着鞋的大小發問,卻發現阿燃愣愣得出神。
給弟弟買的?
阿燃思緒被拉長,牽扯到另太陽穴緊繃的程度,再一拉扯,心脈也跟着疼,一下子扯斷了。
“沒有,買着玩的。”
周老爺子搖搖頭“你不能圖便宜買,這鞋尺碼不對啊,實在不行就去換,能退就退了。”
“不退了。”阿燃收拾好鞋盒子打開櫃子塞到最裏面。
老爺子不罷休,“我閨女有幾雙鞋,好多年前的款式了,你要是不嫌棄——”
“叔叔,我有鞋穿。”
老爺子不說話,阿燃在屋裏顧左右忙忙叨叨,歸置歸置這,擦擦那,最後不得不正視他“我真的有鞋穿……”
周老爺子沒說話,默默退着輪椅出去,使小性子了。
關了門,阿燃又跌坐回床邊,從抽屜裏拿出那個首飾盒子。
打開,是一枚小小獎章。
跟了自己一路,五年光景,要說她身邊什麽還嶄新如昨,只有這枚獎章。
阿燃撫摸上面字樣,微微愣神。
孫宇。
她在心裏不敢說這個名字,一旦說出開,自己就被這些筆劃亂糟糟得捅得心口疼。
孫宇。
這幾年見到關于“宇”字的樣牌,都是怕回憶吞沒良心難受不可原諒。
又想起剛剛那雙鞋子在腳上的溫度,何來溫度可言,不過是記憶力的溫度燒灼讓她感慨難忘。
阿燃走到床邊一拉拉開懸窗。
冰冷清新空氣襲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好嗎?
飲酒、詩畫、痛苦作樂,或者身邊陪着別人,擁抱、熱吻、閑話彼此日常,都不曾有阿燃參與了,也不曾有阿燃指教,他的歲月,他這幾年的過往,不參與、沒有發言權,也就沒有過問權。
心念着的事,總是找不到排解的方式,阿燃只希望他好,好到忘卻過往阿燃的種種罪責,他也許都已經知曉,知曉不辭而別的絕情,知曉不曾珍視的偏執,所以孫宇一定過得很好,一定酒醉在街頭念着別人的名字,一定窩在更溫暖的懷抱尋求愛撫與安慰,一定把悉索片段過往都化成句號不再提及不再較真,阿燃這麽想的,孫宇也會這麽做,她是這麽認為。
人倒在床上,看着棚頂山粘着的一塊光暈慢慢偏移,從左到右,最後屋子回歸無盡黑暗。
本不應該想他,他一定已有屬于自己完美生活,他是他啊,執着果敢,勇往直前,他們就像兩具漂泊扁舟,放到水裏順着風向西向東,最後偏離,一左一右漸行漸遠。
阿燃閉上眼睛,翕動睫毛,最後沉沉睡去。
***
孫宇瘋了似的在屋裏尋找,雯雯冷漠坐在椅子裏看他像一頭困獸在四壁沖撞找不到方向。
嗑着瓜子皮扔在地上,閑看他一頭怒獅一般把那間小小簡易房翻了個底朝天。
“找什麽呢?”雯雯懶懶發問,口氣冰冷,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找什麽,但至少知道這東西對他至關重要,可自己卻并不知曉。
身段不能放下,要高高在上,雖然心裏已經慌張到一塌糊塗。
瓜子皮吐了一地,雯雯仰靠在椅背裏看他。
孫宇終是費勁心思認命般坐在床沿邊喘氣。
屋裏擺了好多個養蠍子的箱子,床板上的箱子也被搬到地上,孫宇坐着微喘但表情仍在思考。
房子還差一年房租,既然要開始新的生活這房子也就不再住下去,轉租給一戶養蠍子的,只做庫房使用,屋子裏堆積如山的箱子,此刻蠍子在箱子裏爬唆稀稀疏疏,擾得人耳脈不得清靜。
孫宇煩躁得點了一支煙。
“問你找什麽呢?這破屋子裏能有什麽啊!”雯雯厲聲發問,語氣卻已帶着顫音。
是啊,有個屁!說是要收拾過往把留在這的最後幾樣東西帶走,但你瞧!他進來找不到就跟瘋了一樣,他這幾年何曾這樣失态過!他原本已經沒有能勾起自己憤怒和敵意的東西了!
現在有了。
雯雯本不知道,但是往最不好的方向猜,咬咬牙往那個女人身上猜!雯雯心底濕涼了一片,上下牙打着戰,卻抿嘴微微看他笑。
孫宇不答,抽完煙,坐起身拿過牆角簸箕開始掃地上瓜子皮。
他掃,雯雯就接着嗑,扔得四下都是,孫宇掃了半天才行屍走肉般緩過神看她。
“別嗑了!”
雯雯咂摸着嘴,朝他微微笑“找獎牌呢吧!”
不該問,真的不該問,雯雯心裏都知道,但是不得不問!
孫宇坐在床邊不說話,又點了根煙,香煙升騰起的煙霧迷惑那張是是而非的臉,雯雯冷笑。
他一把摔了簸箕,剛剛掃好的瓜子皮和穢物又散了一地。
孫宇不耐煩“沒找。”
“沒找?”雯雯發笑,理智已經被克制消耗殆盡,騰得起身。
她掏出床下面的點心盒子,霍得掀開,看着裏面零碎物品顫抖猙獰一張臉對着面無表情的孫宇。
“她啊,把存折帶走了,把值錢的都帶着了,加上你那值錢的獎牌——不是也值錢嗎?她把能賣的都賣了!”
咆哮聲沒有驅散那一波波煙霧,那個隐藏在後面的臉孔愈發慘白。
“她只為了錢,為了錢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甚至是咬牙切齒得擠出這段話語,雯雯在等他發瘋,等他認清現實屈服,等他感慨清醒。
孫宇不說話,望着窗外。
總有某個時刻讓他想回到這裏,回到這看看,回到這裏瞧瞧是否有生人來了的痕跡,但是都沒有,心心念念的情形都沒有發生,卻只有大段空虛留白等着他絕望。
阿燃回來了,回了北京,但阿燃不留戀此處。
孫宇心針針紮,表情卻不甘示弱。
“收拾收拾,咱們回去。”
一個“咱們”,雯雯就脆弱流下清淚,突然抱着他精瘦的腰身死死不肯撒手。
“我,我願意把我交給你。”
孫宇望着燈泡照亮的頂棚,半天說不出話。
“你要了我吧。”
孫宇親吻她的發際線“不能在這兒。”
雯雯不甘心,仰起頭看他“我就要在這!”
孫宇低着頭看她不說話。
那雙眼睛裏有最讓人抗拒的冰冷與無奈,有毫不推移辭拒的隐忍,雯雯一瞬間讀懂卻不甘心。
不能逼他。
身體是誠實的,她再怎麽傻再怎麽不谙男女之事,也知道孫宇對她并沒有那方面需求。
不僅僅是此刻,真的,從前也沒有。
擁抱手牽手又算得了什麽,哄小孩子的,一個男人若是對一個女人沒有那方面的欲望,也就沒有想要占有的欲念,也就沒有所謂的愛啊!
剛剛他還可憐巴巴坐在醫院長廊裏吃她的盒飯說着他能說得最好聽的話,自個兒還糟浸自個兒被他感動流淚,以為好些個事就這麽應承下來定下來,他也就收了心了,要是不娶她不跟她好了,還能跟誰呢?
雯雯甚至在那喜極而泣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刻忘記孫宇心裏還有一堵“南牆”,這南牆一般人撞了就回頭,雯雯就在他身後等着,笑着等,不計前嫌就那麽站着,但是最後她發現自己愛得這個混蛋不把南牆撞破誓不回頭,也不知道是該高興自己愛上一個執着的人,還是該悲痛自己愛的那個執着的人心中所愛并非自己。
雯雯醒了,她把原本積壓多年的恨都一下子轉移到阿燃身上,她本來不是斤斤計較壞心眼的姑娘,但她真的舍不得把這恨發洩在孫宇身上。
猛地推開孫宇,雯雯跑進夜色之中,路過闌珊夜色之下霓虹掃過的街,轉身沒入無盡黑暗。
孫宇重新坐回桌子邊上,那上面還有阿燃留下的一個縫紉機,本該想想怎麽去追雯雯,可是一時間睹物思人,又偏差得開始愣神。
馮侖說她回北京了。
馮侖說她可能在做家政。
不知道一向沒運氣的姑娘有沒有攤上一戶好人家,不知道有沒有人為難她。
又想到于澤一張塗了腮紅才有些許氣色的臉,孫宇這根煙都抽不完,按在桌子上,手一摸,未涼煙灰燙着手心都被撫到地上。
憤恨着起身踢倒角落那個插着雞毛撣子的膠皮筒,撣子砸着地面,噗得一股灰騰起來。
嗆得人咳嗽。
孫宇捂着嘴,心裏想的卻又是一定要讓阿燃受點苦頭!
自己才不心疼呢。
一點也不,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喝幹她的血,叫她還清這幾年數着秒等待的歲月,要她這般玩弄一個男孩!要她償還親愛母親所有痛處,要她一點一點,都慢慢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