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026
阿燃從下午就在忙活晚飯的事, 周老爺子時不時推着輪椅進來瞧瞧,偶爾心疼得囑咐。
“實在不行就買現成的。”
是啊,的确有點忙不過來,晚上周林要帶公司幾個骨幹回家吃, 早上上班的時候都沒說, 中午才打電話招呼, 阿燃吃完了午飯又伺候老爺子睡覺, 到市場買了菜回來還得收拾一番。
阿燃也把周老爺子當自己人,忙不過來的時候偶爾望向廚房門口那個慈善的目光,走過去蹲下“這附近有賣燒雞醬肉的嗎?”
人也派上用場能幫幫阿燃,老爺子高興,趕緊答複“走兩趟街邊上挨着小學有個敖記, 熏雞和熏肚做得好——”
說完又讪讪的“都幾年前的事了, 不知道現在還沒有沒了——”
阿燃收拾了一下“我去看看。”
人走了屋子裏又空空蕩蕩的,電話鈴響起的時候顯得異常突兀。
老爺子默默推着輪椅過去, 發現是阿燃的手機, 看着上面的來電接了起來。
“兒子,啥事?”
“爸,阿燃呢?”
“她出去買點熟食,你什麽事?”
“哦,我就是告訴她一聲我有個同事吃蝦子過敏,讓她晚上別準備蝦了。”
周老爺子想起剛才在廚房門口見阿燃仔細一根根挑完蝦線清洗的模樣,心裏不痛快。
“你怎麽那麽麻煩,別累壞了阿燃。”
“…….”
“不行就讓你們同事買肉片回來涮火鍋,我跟阿燃不打擾你們,我倆屋裏吃,你們愛怎麽鬧怎麽鬧,可別讓阿燃再麻煩了。”
周林在電話那頭樂了“爸——”
像是埋怨,像是寵溺,又淡淡答複“咱們不是給阿燃工錢的嘛,使喚一下又如何,應該的。”
老爺子抿嘴不樂意輕哼“可不準你累着她,你瞧她最近又瘦了!”
周林啞然,最後只得稱是,一切從簡。
晚上回家的時候帶了五六個好友,進屋就見一大桌子飯菜,扣肘子、蔥爆羊肉、醬爆藕丁、熏雞、溜肚片、老醋黃生、涼拌三絲、牛油果沙拉、醬茄子、幹鍋土豆、炸松肉、糖卷果、焦溜丸子還烤了一條魚,酒櫃裏的紅酒醒出來三瓶,兩瓶威士忌插在冰桶裏,客廳裏所有燈都開着,阿燃和父親不在。
同事進來見了一大桌子菜口水橫流“真是豐盛啊!”
周林先招呼他們坐下,自己默默去了父親房間。
父親躺在床上看報,戴着一副老花眼鏡點着臺燈,見周林進來之後隔着花鏡眯縫眼瞧他。
“爸,您吃了嗎?”
“我吃完了,阿燃給我先盛了一份。”
說話嗓音幹啞,周林坐到他邊上“怎麽了,感冒了?”
“沒有,你給我倒杯水,正好口渴。”
周林照做,把水遞給父親。
老爺子喝完看看他“你們別玩太晚,阿燃還等着收拾碗筷呢。”
周林點了點頭“好的。”
結果沒能如願,這頓飯加上喝點酒一直延續到了深夜。
阿燃等到十一點多的時候看了看表,肚子又餓了,她起身去廚房拿了盒泡面,不路過客廳,悄默聲息得又回到卧室,燒了熱水壺等着沖泡。
等面的功夫接到父親電話。
孟長喜一直偷偷跟阿燃聯系,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之後開始抱怨秋平最近神經質的很,說夜夜夢到人家來讨債,其實父親說這個阿燃明白他的意思,還不就是想套套她的話問最近錢的事情有沒有着落。
得趕快想個賺錢的法子。
阿燃挂了電話仔細算算,一個月工資6000,吃喝拉撒都在周家,就算一分錢不花也要攢五年,這還是最理想狀态,她出來可不是為了躲着,是出來解決問題的,家裏的事她也惦記。
阿燃慢慢掀開泡面碗上的蓋子,一點點吃着面。
關緊的門下面漏着一寸縫隙,她聽着熱鬧的客廳時不時傳出歡笑,扭頭一看的時候發現透着亮光的門縫下面有一絲陰影。
一個人站在她房門外。
阿燃歪着頭吸溜吸溜得吃着面,看着那片陰影從門縫投射進來蔓延到床腳,那人站在她門前停留片刻,又移動了。
默默吃完這口面,阿燃擦了擦嘴,打電話給齊鑫。
齊鑫明顯是剛剛睡下了,她幹得不是長工,做完小時工家政就回去睡,累了一天沾枕頭就着。
帶着囔囔的鼻音,齊鑫懶懶得“喂”了一聲。
“鑫姐,我着急用錢。”
“用錢?”齊鑫笑“多少啊?”
“三十萬。”
齊鑫哈哈大笑“妹子,你太看得起我了。”
阿燃本就沒有寄希望于她,又問“你認識放高利貸的嗎?”
齊鑫淡淡咳嗽一聲“放高利貸?三倍還本息,還不了人給你剁了扔長江裏喂魚,你覺着我能幫你搭橋?”
阿燃不說話了,叉子扒拉着碗裏的泡面,劃着圈。
齊鑫喝了口水坐起來“你家那個男主人不是挺有錢的嘛,想想辦法從他借點。”
阿燃仍是不說話,畫圈的手停了。
“啞巴了啊,還是你在考慮?”
阿燃挂了電話。
無聊得繼續吃完這碗面,阿燃明白,有妥協不算委屈,權衡的天平總會傾斜向更期望的那一方。
雖然那一方,良心會不安。
***
剛跟隊裏風頭正盛的隊員鬧不愉快,李教練把耿着脖子不看人的孫宇拉到角落。
“诶诶!”李教練不耐煩去扳他的臉“你多大了,你還十七八呢啊!屁大點事跟人說動手就動手!”
孫宇比李教練高一頭,猛地轉過頭怒視他的時候吓了李教練一跳,不得不退後半步插着腰指着他鼻子“你還不忿了你!”
“我不幹了!”
李教練冷哼一聲“我跟你說,這事要是你受委屈了,你說不幹了我就痛痛快快讓你走,但就今兒的事你自己琢磨琢磨,哪有個陪跑的跑的比主力還快,節奏都讓你打亂了!你倒有理!張桦跟你嗆嗆兩句你覺着委屈啊!”
孫宇又耿着脖子不說話了。
知道孫宇吃軟不吃硬,李教練有心捅捅軟刀子。
“我知道你喜歡跑,一跑起來就忘了別的,到時候要真有賽事我也能推薦你進業餘組。”
本來好心的話,全被業餘兩個字砰得一聲擊碎了。
孫宇耐着性子不憤然離開,李教練一向對他不錯,到了國家隊預選組也還是向着他給他介紹這個陪跑的工作。
李教練掏了掏褲兜,出來時候沒帶,孫宇知道他找什麽,自己掏了包煙出來遞給他一根點上。
抽着煙,李教練情緒緩和“知道你小子的對這幫人不服,不服有什麽用,槍打出頭鳥,你牛逼你穿着雙破鞋比誰跑得都快,這跑道都是你的,你愛怎麽跑怎麽跑!但是現在這是訓練階段,你必須認清你自己是幹嘛來的,他們要是真弩上勁兒跑也不見得比你跑得慢,關鍵還是節奏,現在只是訓練,你不能老當正式比賽似的玩命跑,真萬一他們中有個犯渾的現在跟你杠上了肌腱拉傷什麽的,到時候比不了賽怎麽辦,找你算賬?。”
“他們都是一群活驢,一個個捱日子過,沒有一個想好好跑得。”
“就你好,就你不捱日子過!”
李教練煙還沒抽完,孫宇就繞過他要走。
“說你你不愛聽也得聽!”
人漸漸走遠,李教練也不願意去追,不能助長孫宇的脾氣,他雖然向着孫宇心疼他,但也有自己身為國家隊預選賽副教練的原則。
孫宇按上帽衫後面的帽子,披上羽絨服上了一輛出租車。
雯雯跟幾個護士正往外走準備溜溜彎,一出門就見到蹲在花壇邊上的孫宇。
雯雯朝幾個人擺擺手,笑着跑過去。
“你怎麽來了?”
孫宇擺弄着打火機,跳下花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走遠了互相推搡嬉笑望着這邊的幾個護士。
“你要去吃飯?”
雯雯搖搖頭“吃完了,還沒輪到我們的班,出來溜達溜達。”又瞧他“你吃了嗎?”
孫宇搖搖頭。
“那正好,剛才定的外賣多了一份,我給你熱一下。”
回了住院部,盒飯在微波爐裏打了三分鐘,端出來的時候還是熱乎的,孫宇就坐在醫院長廊裏狼吞虎咽吃着。
“你慢點。”雯雯掏出面巾紙給他擦了擦嘴角,又湊到身邊嗅了嗅“今天訓練完了沒洗澡?”
孫宇一邊點頭一邊吃“我準備再找個兼職,打個零工什麽的,陪跑也賺不了多少錢,還不能天天去,閑的時候找點事情做。”
“李教練不管你嗎?”
孫宇大口吃着沒說話。
“跟他生氣了?”
在雯雯探究詢問的目光逼視下,孫宇咧嘴一笑“沒有,就是想找點事做,也不能老這樣一個月三千塊錢都賺不到,以後怎麽買房子。”
他本無心,他只是世俗得想要有個像樣的窩。
雯雯有些鼻酸,聽到買房子心裏難受“孫宇,為了我你不必這麽辛苦的。”
孫宇夾着溜肉段的手有些頓住,猶豫着猶豫着還是回答“得叫你爸能瞧得起我。”
這倒是真心話,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到哪都希望被人瞧得起,他說這話不是為了雯雯,是為了自己。但雯雯如同許多許多一戀愛就腦仁兒變白的姑娘一樣,抓句中重點總是自個兒可着自個兒喜歡的聽,自戀又敏感。
雯雯默默了半天,眼淚都流到下巴颏,噗呲一聲笑了“你要娶我喽?”
“……”
“你要娶我,我跟你在哪過都行,有沒有房子都行!”
孫宇噎下這口飯還要說什麽,雯雯卻一把抱住他。
“我愛你。”
沒有答複,沒關系,雯雯窩在他瘦弱肩胛骨裏狠命蹭了蹭眼淚。
“我愛你。”
繼續重複,然後捧起孫宇的臉,唇貼唇得輕輕碰觸。
孫宇好久沒動,尤其是這兩日,心裏有個結打不開,他知某人回了北京卻遲遲避諱行蹤,他心裏有氣,更想趕緊活出個模樣,最好是能甩掉阿燃的影子,叫她看自己活得有多麽滋潤!
望着枯萎葡萄藤蜷縮挂在長廊裏,落日餘晖侵染大地勾勒浮雲染着金邊,突然有一瞬間他也恍惚忘了過往,覺得,要不就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