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025
阿燃回京雖然沒有快速上崗, 職位空缺還是少,齊鑫到北京早,正趕上好時候已經開始東奔西跑每天做幾份工來維持生活,但阿燃一直沒有被指派任務。
直到擺了半個月的地攤, 白天在官園批發市場上一些劣質古董販賣, 晚上剛開始賣襪子, 後來解決了周濤的事她就不再那裏擺攤位了, 仍是在一家飯店後廚,但這回是幫忙洗菜切菜,一天一百塊工錢。
飯店樓下是個地下室租房,魚龍混雜的什麽人都有,酒鬼、妓*女、剛畢業的打工族, 都堆在一起, 廁所獨立出來連接水房,阿燃就住在廁所對面, 整日臭氣熏天。
房子便宜, 一個月800,這是阿燃能夠支付的最極限範圍。
地下室沒有廚房,幾戶租戶在走廊裏合夥集資搭了個竈,煤氣罐定期來送來收,錢也是大家均攤。
阿燃經常在走廊裏做飯,連帶着把邊上幾個正常下班的年輕男女的飯都做了,吃飽一口阿燃就去上面飯店上班,一個月幾個小年輕的象征性的給阿燃一些買菜和肉的錢。
半個月後接到家政公司電話,說有個急活,原本做長期家政的一個大姐老家有事不準備回來了,那戶人家給的工錢還不錯,但不是兼職,男主人家裏有個年邁行動不便的老人,伺候老人日常加打掃衛生,平時提供住宿,工錢是一個月6000,吃住都在那家。
家政公司的業務員還有些猶豫,覺着這活兒有些為難,那老頭難伺候的很,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還特別挑剔,原本那個大姐應該不是家裏真的有事,只是找了個借口,跟阿燃知會完阿燃竟然一下子就同意了。
供吃又供住多好啊,阿燃沒理由不答應。
結果到了那戶人家阿燃發現遠比自己想得要好,男主人叫周林,在北京開了家網絡公司,公司規模不小,家底也比較殷實,小區看着一般般,但周林家把一梯兩戶隔斷打通,足足有三百平米五間屋子,老人住一間,周林住一間,阿燃住最把頭的一間小屋子,倉房改的。
周林人還不錯,阿燃沒上崗之前倆人見過一面,男主人溫文爾雅,帶着副眼鏡,比阿燃年長幾歲,老父親七十多但得過一次腦梗阻之後半身不遂沒法下床,平日在屋裏也是靠輪椅行動,嘴挑、脾氣臭。
這些周林都跟阿燃講明白了,阿燃都能接受。
一周後住進周林家裏,老爺子第一天就沒給好臉色,把炒的黃豆芽給掀翻了。
“這麽難吃,酸倒牙了!”
阿燃沒說什麽,默默收拾地上破碎碗筷,把殘羹收進垃圾桶裏,老爺子仍不罷休,又開始數落起米飯。
“你看看我這牙口,這麽硬的米飯我怎麽吃!”
阿燃坐在他對面,也不動筷子了,等他說完。
“我要扣你工錢的!”老爺子氣得臉色發紅,阿燃突然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下去,周老爺子更氣了,直接摔勺子過來砸在阿燃額頭“你還不滿了!”
阿燃卻笑了“叔叔,多久沒下樓了?”
周老爺子不說話了,微微張着嘴能看剛鑲得一排整齊假牙,白的瘆人,半天沒說出來話。
“我下午帶你去陶然亭公園轉轉吧。”
阿燃也不等他回答,把碗裏的飯吃完,一擡頭,老爺子仍是看她。
阿燃仍笑“我知道,咱家在五樓又沒有電梯,我想把輪椅搬下去,之後背你下去。”
老人不說話,阿燃收拾了碗筷去洗。
回來的時候老人像是剛緩過來神,默默推着輪子進了屋。
阿燃擦了擦手也跟了進去,把老人抱到床沿上脫了褲子,褲腿的時候發現老人皮膚幹燥龜裂起了白皮,阿燃拿了抽屜裏的凡士林油給一點點擦了個遍才穿上秋褲套上棉褲。
穿完衣服又在裏面加了個羊毛馬甲,之後才給套上羽絨服。
一寸寸一點點戴上毛線帽,阿燃還抿了抿他白發鬓角,微微笑着“挺精神的!”
老人自始至終沒說話。
阿燃身體瘦弱,把輪椅折疊好搬下樓用了快15分鐘,之後蹲在床邊搬老人的胳膊準備跨到脖子上。
老爺子突然不動了,弩着勁。
阿燃回頭,周老爺子有一瞬間覺得阿燃像極了自己那個出國在外不歸家的女兒,她們一樣有着光潔圓潤的額頭,老一輩人講這是聰明的象征,可阿燃身份卑微,轉頭微笑的時候嘴唇泛着嫩粉色,像個孩子。
“上來啊。”
不知怎麽的,周老爺子心就化了,手擔過去,阿燃一把提起來背着。
“挺輕的。”
一句話,老人鼻子就酸了。
都說養兒防老養兒防老,自己還小的時候父親得了痨病,那時候痨病可是天大的病,當年的他身體健碩背着父親四處就醫,可是到了自己古稀之年,女兒嫁出國多年不回家看一眼,兒子天天忙公司的事回來倒頭就睡,這麽被人背着還是頭一回。
阿燃是不覺着吃力,背着他慢慢走下一節節臺階,到了外面放在輪椅上,又給圍了一圈圍脖。
老爺子深吸一口氣。
好久沒呼吸外面新鮮空氣了。
阿燃笑,半蹲下來緊了緊他的帽檐和衣領“以後不準亂發脾氣,我就多帶你出來玩。”
本來被一個保姆講條件應該生氣的,可周老爺子卻笑了,使勁點了點頭。
老小孩老小孩嘛,老人和孩子,都是需要被寵愛的。
外面陽光明媚,一老一小,走在向陽大路上,聽喜鵲缤紛嬉鬧,聽車行人流熙熙攘攘,老爺子在絮絮叨叨說着往事,阿燃間斷附和兩聲,不打擾老爺子難得話唠。
***
孫宇一拉門進屋,發現馮侖鬼鬼祟祟得突然鎖了電腦屏幕。
“幹嘛呢?”
這樣問着其實也沒想問出個究竟,孫宇把一盒山藥放在地上“隊裏發的,我沒地方吃這個,放你這,你平時也做做飯,這是鐵棍山藥,面得很。”
馮侖有些手忙腳亂,把山藥盒推到床底下。
“最近忙嗎?”孫宇剛在隊裏洗了澡,摘下帽子頭發還濕漉漉的,脫了外套攤在床上。
“不,不忙。”
馮侖說話一結巴,孫宇就覺着不對勁。
“你幹嘛呢!”孫宇皺着眉頭起來,快速走到電腦桌邊上按了下鼠标。
一下子不說話了。
馮侖跑過來擋在他前面“沒什麽。”
孫宇也不看他,伸手扒拉開。
屏幕上是一些照片,不知道哪來的,阿燃推着一個輪椅,上面有個老人,在湖水結冰的公園裏面邊走邊說笑。
“你能侵入監控?”孫宇發問,手下卻不停,又到了街區攝像頭,截屏的畫面是阿燃推着老人進了一個單元房。
孫宇默默擡頭看着馮侖。
馮侖知道孫宇有好多事情要問。
但孫宇只是站起來,又穿上衣服扣上帽子往外走“山藥你自己吃吧,我回去了。”
人走到門口,馮侖一把拉住。
“兄弟,我真是太好奇了,就,就查了她的情況…….”
孫宇沒動,足足半分鐘才開口“她什麽時候出來的……”
“兩個月了。”
孫宇沒說話,手被人鉗制着,扣着帽子看不到表情。
“我真的只是好奇,好奇你心裏惦記個什麽樣的女人,我,我也不是天天盯着她,有她的消息就看看,這個月她回北京了——”
“跟我沒關系。”
“……”
“跟我沒關系,你也不用查了,我也不想知道,你也甭好奇。”
“孫宇——”
“我真的不好奇,我倆早完了,各過各的,今天她又傷了誰,在哪犯了事兒,又被關個幾年,跟我一分錢關系都沒有。”
馮侖接不下去話。
“山藥你蒸着吃沾點椒鹽,或者炖肉的時候放點,再不行就跟蘑菇片兒一起炒,再不然——”
“孫宇…….”
孫宇猛地回頭看他“你就是個傻逼!你沒事查她幹什麽!她回北京又怎樣!回來又怎樣!”
咆哮的語氣讓馮侖一下子傻了,他根本沒想到某個人會引起孫宇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孫宇微微喘着氣像是在做最後一步抵死掙紮“馮侖,你是我朋友,別逼我…….”
馮侖漸漸松了鉗制他的手。
不逼你。
可孫宇卻在逼自己“別查了,別查了……”
像是自言自語安慰,可最後又在問“她過得好嗎?”
短暫停頓,馮侖緩過神。
“還成吧,原本白天擺地攤,晚上飯店打工,這個月幹了家政,看情況是在那家住下了,伺候老人打掃屋子,無外乎這個——”
說完留白好幾分鐘都沒人繼續下去,孫宇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馮侖也不動,低着頭恐慌這段空白。
“跟我沒關系……”
又是這句話,馮侖當然知道啊,知道了,跟你沒關系。
孫宇緊了緊帽子,毫不遲疑得走了出去。
呼嘯北風卷着殘雪一瞬間吹得人清醒,孫宇點了支煙,風一瞬間吹息了火苗,他背過身去,卻打了幾次火花塞都打不着。
人煩躁,立在寒風裏望着遠處枝桠瘋狂伸張的樹梢。
她回來了。
不得不點了這支煙,孫宇猛吸了一口。
心咚咚的跳,宣告人又活了,埋在墳裏的那些過往又讓給人撅了。
默默抽完半支煙,孫宇停下腳步。
路過車燈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蔓延到身畔紅磚牆上,孫宇深吸一口氣。
跟我沒關系。
真的。
真的!
真他媽的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