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讀書
第二日,謙王就親自牽着瑞應的手去見王府的西席朱嘉。
朱嘉是隆慶二年的進士,一手策論寫得出神入化。中舉後先入翰林院,然後進禮部,後又至浙江。卻也因浙江官員的腐敗而辭官,甘願在王府裏任一小小西席。
他如今雖只是謙王府的西席,可一等到新帝繼位,他就進了新帝的內閣。
剛開始瑞應并不知曉她的新老師就是朱嘉,踏進折桂堂,只看到個四十來歲,身穿靛藍直裰的男子。男子膚色白皙,留着胡須,精神極佳。他原本坐在書案後面,見到謙王來了,連忙出來迎接。
“王爺來了,”朱嘉身上有文人的傲骨,因有功名在身,見到謙王并不下跪,而行揖禮。他的目光落在瑞應面上,不自覺的問道,“這小姑娘是?”
謙王溫和的笑道:“這是瑞兒,于讀書上有些天分,讓旁人教導恐誤了她。所以,就想勞煩先生,好好教一教這孩子。”
朱嘉并不知道瑞應的來歷,但謙王這麽說了,還親自帶過來,可見謙王很看重這個孩子。當下,他也不多問,只道:“王爺放心,某必定好好教女公子讀書,也如大公子那般。”
他所說的大公子,就是謙王的庶長子桓凝,但因桓凝時常生病,十日功課就有三四日不來的。今日,大約又有哪裏不适,所以也不曾見到。
謙王卻搖搖頭,問瑞應:“告訴先生,你要讀什麽書?”
瑞應仰望着朱嘉,字正腔圓,朗聲說道:“我要讀安身立命的書。”
朱嘉一怔,随即知道為何謙王如此看重這個孩子了,頓時笑起來,拈須颔首:“好,好,我知道該怎麽教你了。”
謙王放心的把瑞應交給朱嘉之後就走了,瑞應一個人站在原地,先是打量了一下這間教室,就聽朱嘉說:“這裏原先是個書房,采光好,冬暖夏涼,王爺特意辟出來做教室用。瑞兒,你可知道此處為何叫折桂堂啊?”
“蟾宮折桂?”瑞應剛看到堂名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了,“可是王爺的孩子蔭封,何須寒窗苦讀?”
知道蟾宮折桂的成語,也知道王爺的孩子可以蔭封,還真是不簡單。
朱嘉看着她笑道:“要蟾宮折桂,必要埋頭苦讀。王爺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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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朱嘉又問過瑞兒讀過哪些書了。瑞應答了《三字經》,朱嘉就拿出紙筆要她寫幾個字。
上輩子,瑞應被老鸨調/教出一手纏綿悱恻的簪花小楷,讓人光是看字就能看得臉紅心跳。後來嫁了人,因要主持中饋,不能用這樣的字見人,只好又練了左手字,寫得規矩方正。
可瑞應在此并非左撇子,只能用右手拿筆!
她拿着上等湖筆的手微微發抖,怎麽都落不了筆。最後,她狠狠一閉眼,說道:“我不會寫。”
朱嘉詫異于她的表情,不過是要她寫幾個字,卻手指發抖,滿頭大汗。即便不會寫字,也不至于恐懼成這樣啊?
“無妨,我們先把字都認全了,再慢慢練也不遲。”他決定先不聲張,慢慢觀察一番再說。拿出《三字經》,翻開第一頁,“來,坐到那裏去,讀書不光要認字,還要知意。”
瑞應松了口氣,這輩子就當自己從來都不會寫字吧!一切從頭開始,把右手那筆字給改過來!
一整個上午,瑞應就在折桂堂裏度過。
放學時,朱嘉給她布置了功課,她拿着課本先回去了。下午,再跟着元見秋紮馬步,一天安排的充實,預備練出個文武全才來。
傍晚時分,謙王從宮中回來,見朱嘉正等在他的書房。
“如何?你覺得那孩子可還算有天分?”謙王含笑問道。
朱嘉不答反問:“敢問王爺,是在何處找到瑞兒的?”
謙王說是半路上,朱嘉皺眉說道:“我觀此女形容嬌俏,舉止高雅,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說只學過《三字經》裏的字,我在講解其意的時候,她神色淡淡,恐怕早就通讀了。”
謙王不插嘴,任他往下說:“她說不會寫字,可是神情有異,拿筆的姿勢也十分标準,不知為何不願意寫。一個只讀過《三字經》的女娃,怎會知道‘蟾宮折桂’的成語,又如何知曉,王爺的子嗣不必科舉,可以蔭封呢?”
“子理,這孩子不簡單,但她說已不記得前程往事了。”謙王嘆息着說道,“不管是王妃派去的人,還是我親自來問,她都一口咬定,不記得了。”
朱嘉點點頭,道:“那便有兩個可能,第一,她是真的不記得了;第二,她城府極深,幕後有人。”
謙王緩緩說道:“不管是哪種情況,我都會留下她,盯緊了她,發掘她最終的目的。”他忽然神色一變,對外喊來随侍,問道,“林淵呢?”
“回王爺,林淵出去買烤雞,說他妹妹今日上學,他要去看望妹妹。”
謙王皺了皺眉,沉默了下來。
林淵提着一只烤雞找到她,笑嘻嘻的說:“我妹妹聰明,得王爺賞識,跟着子理先生念書,将來考女狀元!”
朱嘉,表字子理。
瑞應抿唇一笑,說:“哥哥就知道打趣我,本朝可沒有女狀元的先例。”
“那又如何?為妹妹開個先例就是。來,我買了只燒雞,你吃雞腿,我吃雞屁股。”他撕下烤得金黃的雞腿塞給瑞應,又把其他部分都撕好,就着剩下的雞架子啃起來。“這是永福記的,他家的烤雞就是味兒好,跟別家不同。”
瑞應不急着吃,笑眯眯的看着他。
林淵見了,忙道:“快吃,涼了就不脆了,你上午讀書費腦子,下午練武費體力,可得好好補補。”
瑞應咬了一口雞腿,果然外脆裏嫩,特別的香。
林淵得知她跟着朱嘉讀書,是來恭喜她的。可是當王妃得知,一個半路撿來的孤女,和養在自己名下的庶子一樣的待遇,能讓朱嘉來教導,頓時心裏就不是滋味了。
“去看看凝兒的病症好了沒有,若是好了,就送去上學。”王妃半靠着炕桌,垂眸望着自己的軟緞鞋鞋面,鞋面上繡着纏枝柿蒂紋。微一挑眉,神色冷厲,“我親自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