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要錢也要命
門外的仆從慌張張叫道:“大人,有人往府門上釘了張字條,要您立即準備二十萬兩贖金,要不他們就殺了老夫人和鈴铛姑娘。”
“二十萬兩?”門匡當打開,裴潛光着腳站在門裏道:“是哪個龜孫子送來的?”
仆人搖頭道:“他們用箭穿着字條釘在了門上,我們也沒看見那人是誰,不過……底下的落款是紅盟泰陽府分舵的舵主楚宏圖,大人,這姓楚的好大胃口啊。”
裴潛接過字條,一言不發地愣了半晌,緩緩擡頭盯着那仆從道:“你有多少錢?”
仆從雙腿一軟,忙道:“小人就一個看家擴院的,哪有什麽錢?”
裴潛點點頭,繼續追問道:“那你家裏呢?有沒有房子,有沒有田産?”
仆人似哭似笑一步步往外退,險些撞翻了正往裏走的繡衣使檢察署主辦刁成義,刁成義奇怪地望着仆人連滾帶爬的背影,走進院子道:“大人,他怎麽了?”
裴潛笑笑道:“沒什麽,我不過是手頭有點兒緊,想跟這家夥借點錢。”
“借錢?”刁成義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忿然道:“這狗奴才,一點兒都不懂為主分憂的道理,大人,您要多少錢?我這就回府去取,就當是孝敬您的。”
裴潛由衷感嘆道:“成義,還是你對我最忠心,其實我要的也不多,你瞧……”
刁成義接過信草草看過,兩手一哆嗦,臉皮發青道:“二、二十萬兩白、白銀?”
“是啊。”裴潛愁眉苦臉道:“不然就撕票,你是知道的,本官兩袖清風,別說二十萬兩,就是二十兩也難啊,到哪兒湊銀子贖人?”
刁成義避開裴潛發燙的目光,把勒索信塞回他手裏道:“就是嘛……咱們這清水衙門,哪兒來那麽多錢?尤其是大人到任後,大夥兒上行下效清廉自律,更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就說卑職吧,昨兒在軍械所受了驚吓,本想買只雞補補身壓壓驚,可搜遍了身上也拿不出多十個銅板來。”
他似乎深為自己不能替裴潛解憂而自責,又一咬牙道:“大人,卑職這兒還有五文錢,本想吃早飯用的,您先拿着,咱們再慢慢想法子救老夫人和鈴铛姑娘。”
裴潛搖頭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怎麽能拿你的早飯錢?”
刁成義抹抹唇上的小胡須,叫道:“有了!卑職這就回衙門裏,讓大夥兒為您捐錢,要是不夠,那就請城中的大産人家也幫忙出點兒,大人的姨婆婆被賊人抓走,還不是因為忠于職守,惹惱了紅盟叛匪麽?他們出錢救人也是該當的。”
裴潛握住刁成義的肩頭感動道:“成義,這事就拜托給你了。”
刁成義滿臉放光,拍胸脯道:“請大人放心,卑職一定全力以赴!”
裴潛道:“那我就不留你了,趕緊回衙門辦差去吧。”
刁成義“哎”了聲興沖沖走出幾步,忽然回過頭問道:“大人,您不是讓卑職今天一早來彙報情況麽?”
裴潛愣了下,道:“我餓了,咱們邊吃邊說吧。”
下人準備早飯後,吃飯時刁成義一五一十把來意向裴潛彙報了,首先是雲中兵院方面的軍情,說是紅旗軍未能攻下兵院,在各路援軍抵達前,已于深夜退回雲中鎮。
第二件事是和昨日的軍械所爆炸有關,刁成義親自帶人連夜提審受傷被俘的古劍潭長老石中劍,希望能從他的嘴裏掏出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可石中劍好不識擡舉,硬是辜負了刁主事秉燭夜談的一番苦心,最終一字未吐。
同在昨夜偵緝署敲掉了高中生等人藏身的綢緞莊,裏頭人去樓空;再有神兵坊前天夜裏失火,鐵瘸子和他的小夥計葬身火海,現場只找到兩具焦屍。
只是負責監視的繡衣使也下落不明,目前正在查找。
說到這裏,刁成義神神秘秘道:“大人,今天早上在智昭寺的山門外,發現了智藏教的四位高僧的首級,您可猜得到是什麽人幹的?”
裴潛手上的碗險些滑落在桌子上,失聲道:“什麽,又有智藏教的高僧死了?”
“是啊,而且連腦袋都教人割了下來。”刁成義很滿意裴潛的吃驚表情,這說明自己帶來的情報很有價值,也很出乎上司的意料之外。
“在四個人的腦門上,被人分別用針刺了一個字,連起來就是——”他故意賣個關子頓了頓,“‘以血還血’……大人,你怎麽了?”
裴潛咬牙暗罵楚宏圖敢做不敢當,問道:“那你說是誰幹的?”
“紅盟。”刁成義得意一笑道:“在死人腦袋上刻字,是他們慣用的手法。”
裴潛暗松了口氣,心道自己錯怪了楚宏圖,這家夥并非敢做不敢當,而是很樂意假冒戰功,幫着自己背黑鍋。
接下來刁成義又不厭其煩地向裴潛彙報了軍械所的勘察情況,以及對各處可疑分子的搜捕進展,當然,他也不忘告訴裴潛,褚靈肇不幸死于亂軍中的噩耗。
最後說到唐胤伯的将軍府昨晚遭遇刺客夜襲,不僅傷了三十多名侍衛,還劫走了花靈瑤和水靈月,如今滿城戒嚴正在追兇尋人。
裴潛耐着性子聽完刁成義的報告,說道:“将軍府遭襲的事昨晚我已聽秋先生說過,好像唐将軍有位侄女兒,也險些遭受刺客淩辱?”
“大人說的是唐大小姐?”刁成義道:“她也夠倒黴的,昨天剛從京師裏來投靠唐将軍,誰想到當晚就遇上這檔子事兒,聽說她在京師的名聲就很不好,才被唐老将軍打發到了雲中山,如今雪上加霜,她自己丢臉不說,還弄得唐将軍臉上無光,那刺客也真可恨……”
突然刁成義屁股底下的椅子翻倒,摔得他哎喲叫喚。
裴潛一臉歉疚道:“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聽得手舞足蹈,把你椅子給踹翻了。”
刁成義摸着屁股強笑道:“是卑職沒坐穩當,大人的腳沒傷着吧?”
裴潛剛要答話,又是仆從一路奔進來道:“大人,門外有個叫花子,說是從您老家來的,還說論輩分……他是您的大舅公。”
“噗——”裴潛一口稀飯全噴了出來,摔碗怒罵道:“告訴他,老子的大舅公早死了,讓這混蛋上別處騙吃騙喝去,來人啊,快給刁大人拿條熱毛巾來。”
仆從站着沒動,尴尬道:“大人,這叫花子有點特別,最好您還是親自去瞧瞧。”
“反了你了!”裴潛勃然大怒道:“一個臭要飯的都打發不了,老子要你們幹嘛?”
仆從心道咱們的工錢可都是将軍府按月發的,要不是秋總管的指派,老子還懶得來伺候你呢,苦着臉道:“可他說不定還真是您的大舅公啊。”
裴潛攜着刁成義來到府門外,只見地上橫七豎八躺的都是府裏的護衛,一個渾身上下邋裏邋遢的年輕叫花子騎在一名護衛的脖子上,沖着府裏頭大叫道:“小憫啊,你大舅公找你來啦——”
裴潛冷着臉站在門口,說道:“我老家的人都死光死絕了,你是從哪兒爬出來的?”
叫花子盯着裴潛瞅了半晌,猛然擡起屁股撲向裴潛道:“小憫啊,真是你呀——”
裴潛趕忙往旁邊躲閃,身後的刁成義正好被叫花子抱個滿懷,那叫花子還沒意識到自己抱錯了人,淚眼模糊地摟着刁成義又啃又親道:“十五年了,十五年了……一轉眼你都長這麽大了,連胡子都快變白了?”
摸摸刁成義的胡子,叫花子愣了愣放開了他,怒不可遏道:“你這老家夥,好大的膽子,居然想冒充我外甥兒。”
刁成義沒氣暈過去,可這叫花子的語氣神情分明和裴潛是一個調調,萬一真是段大人不知道哪一門的親舅公,自己可開罪不起,只好忍氣吞聲地指指閃得老遠的裴潛道:“段大人在那邊。”
叫花子悲喜交集,撸了撸亂發抹了抹髒臉,道:“小憫,你該不會認不出你大舅公了吧?”
裴潛冷哼聲道:“來人啊,給他幾個銅板兒,叫這家夥趕緊滾蛋。”
叫花子愣道:“你真不記得親親大舅公了?那你還記得表姐嗎,就是那個你最最喜歡的,叫……什麽花啊草啊來着的?”
裴潛沖上去一把捂住叫花子的臭嘴,惡狠狠道:“再胡說八道,送你去坐牢。”
叫花子奮力掙紮,支支吾吾叫嚷道:“對了,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
裴潛突然呆呆望着叫花子,一把抱住他道:“舅公,你真是我的大舅公麽——怎麽變成這模樣了?人不人鬼不鬼,跟你死鬼老爹還真像。”
于是兩人抱頭大哭,為表達各自的欣喜之情更不忘你踹我一腳,我蹭你一臉。
刁成義咳嗽聲道:“大人,咱們該去衙門了。”
裴潛漸止悲聲,說道:“這兩天我要陪舅公,衙門的事就全交給你了。”
刁成義一想那些差事,哪一樁都不是好辦的,以為裴潛要撒手,忙道:“大人……”
裴潛不耐煩地擺手道:“早請示晚彙報……就這樣定了,沒事別來煩老子。”
刁成義吞了口唾沫,提足精神道:“是,卑職這就回衙門辦差,只要能為大人分憂,肝腦塗地嘔心瀝血赤膽忠心任勞任怨在所不惜。”
裴潛大是感動,贊賞道:“很好,這才是本官的左膀右臂嘛,要知道,我這是在磨練你。”
刁成義似乎聽出了什麽話外音,歡天喜地的離去前,還道:“多謝大人栽培!”
裴潛送走刁成義,就把這位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大舅公丢給下人接待,自己回到屋中關起門來,心無旁骛地搗鼓起五色無味的慢性毒藥來。
到了第二天傍晚,他才興致很高地跑到夥房裏溜達了一圈,視察了一下家中的夥食情況,吃過晚飯,裴潛騎上大黑馬來到唐胤伯的将軍府。
唐胤伯照例在書房裏單獨面見裴潛,問道:“聽說賊人向你勒索二十萬兩白銀贖人?”
裴潛悶悶不樂道:“卑職正為這事煩心呢,今天早晨他們又送封信來,要我一個月裏湊滿二十萬兩,不然就撕票。”
“我能幫上你什麽嗎?”唐胤伯語氣歉疚,“畢竟她們是在唐某的府中被擄走的。”
裴潛眼睛一亮,可唐胤伯已經迅速将最直截了當的那條路給堵死了。
“可惜我一時也拿不出這麽多銀子來,好在咱們還有二十多天可以想辦法。”不忍裴潛洩了氣,唐胤伯忽問道:“段老弟,你聽說過‘鬼獄門’麽?”
裴潛的腦袋裏像是有顆雲中雷炸開,呆呆地望着唐胤伯,右手不自禁地想去扣動逍遙神針的扳機,幸虧多年的歷練讓他沒有完全失去鎮定,舔舔嘴唇道:“鬼獄門?聽上去像是什麽旁門左道的名字?”
“不是旁門左道,而是雲陸最神秘也最可怕的門派之一。”唐胤伯道:“他們一向行蹤詭秘、擅于易容,常常會裝扮成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每一個鬼獄門的傳人都擁有近乎世間無敵的修為,一旦出手,從不留活口。”
裴潛假裝迷惑道:“這麽厲害?為什麽卑職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呢?”
“大道無名,大音希聲。”唐胤伯徐徐道:“相比雲陸的九大門派,鬼獄門就是一種超強的異類力量,據說他們每代只有一名傳人,千百年來卻從未發生過斷代滅門的事情。
“由于人數太少,所以盡管每個傳人都是那個時代的絕頂高手,但仍不足以像九大門派那樣引領風騷,甚至影響朝局。”
裴潛點點頭,挺得意地想着敢情老子也算是當代的絕頂高手了,問道:“将軍為什麽突然對卑職提起這些?”
“因為前晚夜襲将軍府的那個神秘刺客,十有八九便是鬼獄門的新一代傳人。”唐胤伯的眸中湧起一簇寒芒,像是忌憚像是怨毒,沉聲說道:“這是鬼獄門銷聲匿跡二十多年後第一次在雲陸重現。”
“什麽?”裴潛很吃驚的樣子,“劫走姨婆婆和鈴铛的不是紅盟,而是鬼獄門?”
唐胤伯搖頭道:“這事還很難說,同在前天半夜,智藏教有四名高字輩僧人喪命于城北小松坡,屍體被人付之一炬,只剩下四顆首級被丢在了智昭寺山門外。”
裴潛嘆了口氣道:“這年頭連和尚都當不得,聽說這四位高僧是被紅盟刺殺的?”
“紅盟?”唐胤伯輕蔑冷笑,“除非紅盟的盟主楚河漢親臨泰陽府,否則就憑他的侄子楚宏圖和手下那些個廢料,一位高字輩僧人都未必能殺得了。”
唐胤伯接着道:“你明白了吧?根據近日的種種跡象,再聯想到那晚智昭寺的血案,很可能鬼獄門的傳人已經和紅盟連手,一起對付朝廷。”
這真是錯有錯着了,裴潛眨巴眨巴茫然的小眼睛,問道:“為什麽?”
唐胤伯早已從秋千智口中得知,裴潛的小腿上沒有火龍铳的傷口,換一種方式說,這個年輕人絕不是鬼獄門的傳人,而且跟鬼獄門毫無關系。
“你知道鬼獄門的上代傳人是誰麽?”唐胤伯娓娓道來:“就是前朝靖武皇帝的親弟弟——漢王堯人炫,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場改朝換代的大變中,人人都說他已死于亂軍之中,沒想到二十多年後的今天,他的傳人又出現在了唐某的府中。”
漢王堯人炫……是老鬼?
裴潛破天荒地感激起唐胤伯,為他解開了一個纏繞心底多年的謎題,說道:“卑職明白了,他是來複仇的!”
“不錯,複仇。”唐胤伯低啞的嗓音道:“但絕不是針對唐某又或段老弟,而是要向我們整個大楚國複仇。”
他換了種語氣又道:“這事極為隐秘,又是出于唐某的推測,段老弟不可再告訴第二個人知道。”
裴潛點頭,拍胸脯擔保道:“就算爛在卑職肚子裏,我也絕不往外吐露半個字。”
唐胤伯笑了笑,聲音壓得更低問道:“我交托你的事情辦得如何?”
裴潛臉上露出一絲興奮,回答道:“這兩天卑職廢寝忘食,總算不負将軍所托,煉制出了足量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從兜裏小心翼翼地取出青色的小瓷瓶道:“每天只需往熱湯裏加入綠豆粒那麽點兒藥粉,累計半個月以後,便會在當晚子時突然毒發,一個呼吸之間七竅流血。”
唐胤伯接過小瓷瓶,拔開瓶塞先很小心地嗅了嗅,果然聞不出絲毫氣味,他将一小簇白色的粉末從瓶子裏倒出,問道:“也就是說,即使不能連續用藥,但只要能夠積滿十五日的藥量,一樣能奏效?”
裴潛得意道:“這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另一個厲害之處,當然,如果間隔時間太長,也會影響藥力,一般中斷三、五天卻是不成問題。”
唐胤伯将倒出的粉末放入桌上的一個空杯子裏,加滿熱茶,拿在手裏晃了幾下,朝外頭招呼道:“來人。”
一名佩刀侍衛應聲入內,唐胤伯指了指桌上的茶杯道:“喝下去。”
于是侍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舉杯将茶一飲而盡。
唐胤伯沒有說話,只是仔細觀察他的面色變化,侍衛沒有得到主人的進一步指示,便像根木樁子般站定不動。
大約過了兩炷香的工夫,侍衛什麽事也沒有。唐胤伯揮揮手讓他出屋,裴潛道:“将軍,如果您将劑量加大五倍,他此刻就該吐血身亡了。”
唐胤伯估算了下瓷瓶裏的藥量,怕是不夠再作類似的實驗了,便問道:“要是每日加倍,會不會讓毒發時間縮短一半?”
“會。”裴潛給了唐胤伯一個肯定的回答,“但劑量用多了,難免會有些中毒征兆顯露出來,譬如說盜汗失眠,面色潮紅,心悸氣短……”
唐胤伯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明白了,這次你替我做了件大事,可謂勞苦功高,段老弟,你昨天收到将軍府的調令了吧?明天一早別忘了前往大校場報到。”
裴潛心想花靈瑤和水靈月既已救出,要不趁此機會訛詐一下唐胤伯,那未免太對不起自己腿上的那個槍眼兒了,他用力點頭,慨然道:“卑職真是受寵若驚,不過……我還是放心不下姨婆婆和鈴铛姑娘。”
唐胤伯深表同情道:“段老弟,你想說什麽?只要唐某力所能及,絕不會推辭。”
裴潛很不好意思地說道:“卑職想先送給幾萬兩給綁匪,他們嘗到甜頭也就不會急于撕票,等咱們凱旋而歸,再來設法救人。”
“按理說給紅盟的人送贖金,和資助叛黨沒什麽兩樣,都是殺頭大罪。”唐胤伯為難道:“但我實在不忍心看你這樣長籲短嘆,也罷……”
他很痛快地從抽屜取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銀票,放到桌案上道:“你拿着用。”
五萬兩,裴潛眼前閃爍的不是金光,而是實實在在的金元寶。
“這……這怎麽能讓将軍您破費呢?”裴潛眼睛直勾勾盯着銀票,只要唐胤伯稍有伸手收回的征兆,就立刻搶錢走人,口中推辭道:“卑職哪裏還得起?”
“不用還。”唐胤伯有意無意瞟了眼銀票旁的瓷瓶,微笑道:“這是你應得的。”
裴潛正色道:“卑職是感念将軍恩重如山,才不計生死以效犬馬之勞,如果收下這張銀票,那我豈不成了惟利是圖的小人?”
唐胤伯很配合地把銀票拿起來,硬塞到裴潛的手心裏道:“你我肝膽相照,又何必客氣?說句直白點兒的話,段老弟的姨婆婆便是唐某的姨婆婆,她老人家現今有難,我焉能見死不救?”
裴潛勉勉強強拿住銀票,熱淚盈眶道:“将軍,你待卑職實在太好了。這五萬兩銀子……将來卑職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如數奉還。”
他口裏一套,心裏卻想以此推理,唐胤伯的兒子也就是自己的兒子,老子教訓兒子天經地義,早知道就該往死裏揍。
當下裴潛懷揣五萬兩封口費往家裏走,心中想着鬼獄門和老鬼的來歷,許多以往模模糊糊把握不定的線索,在腦海裏變得漸漸清晰起來。
回到家中,晉王府的易司馬已在廳中等候,裴潛很佩服都刺刀見紅了,晉王居然還有臉派人登門拜訪,或許他是想探探自己的口風,又或者幹脆找機會幹掉自己。
裴潛滿面春風地走進小廳,一邊拱手一邊說道:“恕罪,恕罪,讓先生久等了。”
易司馬端坐不動,只在椅子裏還了一禮道:“段大人,聽說這兩天你在閉門謝客?”
“是啊,我老家的大舅公來了,總需招待一下。”裴潛很熱情地命人替易司馬換上熱茶,端上糕點,又要兩個丫鬟在旁邊伺候着,就是不給他單獨面談的機會。
易司馬顯然看出了裴潛的用意,淡然道:“段大人,能否請你暫時屏退左右?”
裴潛掃了眼兩個丫鬟,笑吟吟道:“她們都是将軍府裏的人,下官怕是差派不動。”
易司馬點點頭,驀地迸出左手雙指,兩道無形指勁點中丫鬟的膻中穴,他的手指迅速沒入袖口裏,就像從未伸出過一樣,若無其事道:“那就別動了。”
裴潛愣了愣,發現這個老家夥做事還真直截了當,說道:“來人啊,給易先生……”
“段大人。”易司馬的嗓音并不高,卻蘊藏着一股無形威勢,“你是做賊心虛麽?”
“做賊心虛?”裴潛緩緩倚靠在椅背上,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我還賊喊捉賊呢。”
易司馬的目光緊盯在裴潛的臉上,一字字道:“智藏教四僧是不是你殺的?”
裴潛慢條斯理端起茶盞,又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小口,低着頭道:“開玩笑!”
易司馬的眼神咄咄逼人,聲音裏透着寒意道:“你騙不了我,承認吧。”
裴潛放下茶盞,緩緩起身道:“易先生,說這話要有證據,不然小心我說你诽謗呢,別以為替晉王端過幾天尿盆,就可以順手往我腦袋上扣,告訴你,老子不吃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