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顧平跨大步踏過玄關口整齊擺放着的拖鞋,拖鞋鞋面朝外,鞋尾朝內。
作為專業的刑警,他能通過開門時古晚晴面部的失落感,還有拖鞋的款式鞋碼推測出來,拖鞋顯然不是給他準備的。
拖鞋是給一個男人,還是個跟古晚晴有親密關系的男人。
拖鞋是新拖鞋,款式比較特別,不是老頭款的,又不是那種清新的,而是比較普通,但隐隐透着韻氣的藍色。
可見是個有品位的男人,不然古晚晴也不會專門準備這樣的拖鞋來讨得男人關心。
顧平打量着古晚晴,臉上還是一如往常的冷漠,雖然心底急切想要知道答案,可他遲遲沒有開口,只是用自己的慧眼去看,試圖去識破古晚晴的心思。
根據底下人彙報,并沒有任何關于古晚晴男朋友的消息,都只說古晚晴性子太沖了,男人根本無法近身,倒是聽說附近一個派出所有個小民警對古晚晴傾慕已久。
小民警人長得帥氣,就是腼腆了些。
說到這,不得不說一說,今天他來這,還真是為了小民警的私事來的。
小民警許翰是他媳婦的同學的兒子,也不知道哪裏聽來的信,那個老同學托媳婦找到顧平,說啥讓他中間去傳個話。
顧平怕媳婦,說是怕,大抵也是因為心底真正的愛着,媳婦一說,顧平就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說是盡力而為。
這不一早顧平就敲響了古晚晴家的門。
新搬的家,僅僅是一天功夫就整理的幹幹淨淨,物品也碼的整整齊齊,确實長大了。
比古盛浩剛離去那會兒,顯得成熟懂事了許多。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巨大的精神打擊足以讓一個人成熟起來,而古晚晴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加的獨立。
這一點怕是連古盛浩都沒有想到,他把古晚晴托付給顧平的時候,只說保她不受欺負,可現如今,古晚晴如此強悍,身上一點也沒有江南女人的柔弱。
換句話來說,她不欺負別人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顧平心想。
他心底已經萌生出這樣的想法無數遍了。
包括此刻,他看着廚房裏捯饬餐具的古晚晴,鏟子和鐵鍋被揮舞的霹靂嗙當響,古晚晴神情漠然,他以為古晚晴會開口說話,可等了一會還是沒見她開口,反而見她自顧自的坐在餐桌上吃起早餐來。
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
冷牛奶和稍微加溫的三明治。
在顧平挪動椅子坐下的同時,古晚晴才稍微擡眼,也只是微微擡起眼皮瞧了下顧平,他的臉永遠沒有表情,冷淡、乏味。
古晚晴低頭撥雞蛋殼,蛋雖然在冷水裏激了一下,可撥完殼,裏面的蛋還是燙的,她翹着蘭花指小心撥着。
她知道顧平在看她,可她懶得去搭理他。
顧平不常來,可相比別的訪客來說,他還算是勤客。
顧平第一次來是在三年前,古盛浩死的第三天,來的時候穿着便服,手裏頭拎着牛奶和水果。
他站在門口遠遠看着,不掉眼淚,也不過來和古晚晴打招呼,他站了一會,便将東西放在門口,也沒打招呼就走了。
古晚晴後來才知道,牛奶盒裏塞了一疊錢還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着這樣一段話: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趨異也。
古晚晴當時一心尋死,後頭又一心想要報仇,等她真正明白這句詩時,已經是歷經了許多的事情。
她後來慢慢明白了,古盛浩有自己的信仰,他不怕死,為了信仰死,更是讓他心底深處無比的自豪。
古盛浩的死是升華,是對于他使命的追求,做為他的妹妹,她不該成為他的絆腳石,而是應該成為他精神的傳遞者。
在将心底的這個膽大的念頭告訴顧平時,古晚晴遭到了顧平的言辭拒絕,顧平當時是摔門而出的,古晚晴完全理解顧平的心裏變化。
古盛浩托他好好照顧這個唯一的妹妹,必然是護自己周全,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成為一個與古盛浩全然沒有聯系的人。
古晚晴當時沒有逼迫顧平,等到兩天後,她給顧平打了個電話,她告訴顧平,她說:“我只是做一顆棋子,一顆躲在最深處的‘相’,只有等他們發現,進攻我的時候,我才會出動,而我永遠不會有危險,因為我走不出你們的保護圈,我只能走個‘田字格’。”
顧平有些動容,他在電話那頭沒有吱聲,也沒有挂電話,只聽見那頭傳來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像是在思考。
顧平是個聰明的人,處事沉穩,又歷經這麽多的大事小事,古晚晴知道,他肯定能衡量事情的輕重緩急。
好一會後,古晚晴又說:“無論你們保護的多麽安全,我與古盛浩的關系總會被人知道,這件事情是遲早的事情,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主動永遠比被動更有主動權。”
顧平松口了:“你能聽指令行事?”
“在沒有必要出現的時候,我不會出現。”古晚晴說。
“還是不行。”顧平嘆氣。
“我往後絕口不問你古盛浩的死,誰殺的?死哪了?我都不會再問。”這是古晚晴的底線,她是費了好大力道與心裏的自己進行周旋才說出口的。
顧平依舊沒有松口,這件事情一直拖了大概有半年,後來的某天,顧平突然找上門來聊起此事,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按兵不動。
古晚晴爽快答應了,默默的隐藏起來,白天在醫院上班,晚上在老城區睡覺,和普通的人民一樣生活着,一藏就是兩年。
顧平始終沒有聯系她,也沒有任何任務派給她,古晚晴沒有問,也沒有聯系顧平。
她了解顧平,他是個能分清楚公事與私事的人,他有多想抓住毒販,他的眼睛裏□□裸的表現了出來。
只要毒販還存活于我們的祖國之內,在城市內游蕩,顧平總有需要她的那一天。
只要等到那天,古晚晴一定會屏住全身的力量,奮勇向前,絕不後退,這是古盛浩給她的力量。
廚房裏的水壺沸騰聲停止了,這樣突兀的安靜讓古晚晴從思緒中緩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吃光了手中的雞蛋,桌面上的牛奶也喝光了。
她起身想要去倒水,卻看見顧平已經拿着水壺和兩個杯子從廚房走出來。
水壺裏冒騰着熱氣,有些晃眼的難受,她小心翼翼,不着痕跡地擤了下鼻子。
這時候,水遞到了她面前,顧平說:“姑娘家少喝冰的。”
盛着牛奶杯的玻璃杯外表層有一層水珠,細細密密的。
古晚晴側頭看了一下杯子,顧左右而言他,問道:“找你什麽事?”
她以前總是開口就問有沒有任務,可現在再也沒有問出口了,以往太多次的失望讓她早就不抱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還不如平平淡淡的,沒有任何的心裏期待。
果然和她預料的一樣,顧平并沒有提起任務,而是直截了當問:“聽說你找男朋友了?”
“誰說的?”古晚晴問,還未求證又着急忙慌接了句:“有啊!”
這樣一來,顧平也猜不透古晚晴到底是有還是沒有,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古晚晴,他能感覺得出來,自己的眼睛沒有以前那麽清透了,渾濁了不少。
古晚晴在他眼睛裏,古晚晴的眼神不通透了,變得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
顧平不确定是自己老的老眼昏花了,還是古晚晴真的變得幹練了,這樣的幹練預示着她離古盛浩的預期越來越偏。
“晚晴,兩年了,心思還沒變?”顧平問。
“沒。”古晚晴回答的簡潔。
顧平:“你跟你哥很像。骨子裏像極了。”
“嗯。”古晚晴笑,她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話,她可是将古盛浩做為自己的學習人物,“今天來應該不是為了敘舊吧?”
古晚晴拆穿顧平的心思,顧平卻沒有任何的面色變化,他端起水杯喝水,水入了嘴裏有些燙,他才發現自己還是不夠沉穩。
“就是來看看你。聽說你被綁架了,看你身體好點沒。”顧平說,說的時候又喝了口水,以解尴尬之意。
古晚晴轉悠着眼珠子,心生一計,她說:“多虧了你的幫忙我才能安全逃脫。”
顧平下意識擡頭,又立馬把眼底的驚訝之色掩飾過去,他的動作很快,幾乎是眨眼之間的轉變。他假裝奇怪的皺眉:“什麽?”
說話的時候還将杯子遠離了嘴邊,将整張臉露出來,他試圖想要讓古晚晴打消疑慮。
顧平聽出了古晚晴的話外音。
古晚晴卻沒有再說什麽,她起身收拾碗筷,同時下了逐客令:“沒事就不多留了,顧警官也是大忙人,至于我,還要修養身心。”
顧平拿在手中想要喝水的杯子頓了頓,他習慣了古晚晴的性格不穩定,他起身将杯子放在桌面上,臨走前,也沒有提起許翰這個人,他知道,古晚晴不會去找一個警察做男朋友,古盛浩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
做為一個長輩,他也不希望她将來可能還要承受一次失去丈夫的痛苦。
警察是個危險的職業,他神聖,偉大,不可亵渎,同樣意味了不可獲悉的死亡。
“嗙”的一聲門關了。
關門前,顧平還交代了句:“離湯雄遠點。”
古晚晴在廚房裏洗碗,在聽見玄關口動靜時,她關上了水龍頭,屋子裏很安靜,她也就聽見了顧平的話語。
“湯雄”兩個字在腦海裏轉動,她此刻并不關心湯雄,她比較關心沈晔霖,一整個晚上他在幹嘛,為何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