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連幾天,隔壁的屋子始終沒有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這個城區的屋門都是外層鐵栅欄,裏頭木門,因此開門進屋必然是會發出巨大動靜的。
今日古晚晴照舊大敞着門,手捧着西瓜坐在門口瞧着。
一邊用勺子舀西瓜,一邊往走廊裏踮腳張望。她的大眼睛眨巴着,目光冷清。
來回的鄰居都會象征性的往她身上瞅瞅,有些熱情的鄰居會出聲打個招呼,不過大多都是對她視而不見的。
同樣是女人,對這樣漂亮,如同尤物的女人是不太待見的,若是有丈夫同行,還要忍不住催促,甚至辱罵丈夫緩慢的步伐,以及賊眉鼠眼的目光。
“看看看……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一看就是不正經的女人,你看她那黃的金黃的頭發。”
“從樓下到樓下,從前到後的單元樓裏,就她不安分,也不知道是哪裏搬來的狐貍精……”
……
古晚晴通常聽到後,眼皮都不帶擡一下,她的手穩穩當當地拿着勺子舀西瓜吃。
不正經?不安分?
哪裏不正經?哪裏不安分?
眼瞎吧!
她穿的是短袖和短褲,雖然露着大腿,可大腿上面蓋了一層白色的毯子,毯子上面疊加着西瓜,更值得一提的是,毯子的下沿已經将小腿都擋住了。
另外,短袖衣領子高,根本就沒有暴露一說,甚至有些保守過頭了。
至于為什麽坐在門口招風引蝶,除了開門容易尋着沈晔霖回家的蹤跡,最主要的是,屋子裏還沒有及時安裝空調,裏頭熱的不行,實在呆不下去。
光是坐在屋子裏面不動彈,豆大的汗就霹靂啪啦的往下掉。
據說今天是高溫,九月份仍舊是高溫天氣,着實讓她氣憤極了。
更氣憤的是,沈晔霖還沒有回家,幾天沒着家,倒不擔心他出去鬼混,唯一擔憂的是他會不會遇到危險,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像古盛浩那樣,出去了再也沒能回來……
古晚晴立即否決了這樣不吉祥的想法,她用勺子将懷裏的西瓜搗碎,勺子豎着插在西瓜瓜瓤裏,心裏想着事,西瓜也變得毫無興趣可言。
瓜汁順着瓜瓢的裂縫濕了白色的毛巾,又很快讓大腿上貼近毛巾的地方産生冰涼感,她索性站起身來,抱着西瓜進了屋。
将西瓜扔在廚房的垃圾桶裏,毛巾也扔了,染了西瓜汁的顏色,就算是洗幹淨了,也會留下一層淡淡的粉色。
她又洗了手,擦了大腿,之後重新坐回到門口的小矮凳上,支棱着下巴看着,跟朵含苞待放,想要沐浴陽光普照的花一樣。
很快,走廊裏變得很安靜,過了鬧騰的上班時間。
經她先前走動的折騰,原本只是簡單挽了一下的頭發現在如數散了架,額頭前好幾簇似劉海又非劉海的頭發在眼睛前晃來晃去,還蹭着睫毛。
黃色的,金黃的頭發,看上去像是狗·屎一樣紮眼。
難怪那女人說自己不正經。
古晚晴心想。
在想到這樣的心思後,她就開始琢磨沈晔霖的想法,他這樣一個每天在危險邊緣徘徊的男人,應該是喜歡比較溫柔,比較踏實的女人,諸如此類的女人更能讓他有安全感。
她低頭看看自己,完全是個不良女。
染發,紋身,爆粗口,之前還抽煙……
也許在沈晔霖眼裏,古晚晴比他接觸到的女人更加的不正經。
這樣的外表條件很大程度上會讓沈晔霖壓根不想去了解她的內心。
那麽熾熱的內心,熾熱的內心裏全是沈晔霖的身影。古晚晴也不記得,從何時開始,沈晔霖已經逐漸占據了她的心。
滿滿堂堂的占着。
古晚晴伸手将捆綁在後面的發繩抽掉,随後把頭發抓到前面來,亂糟糟的頭發越看越惹眼。
下一刻,她站起身來,毫不猶豫地跑進客廳沙發上拿了手機,在玄關口拿門鑰匙,換球鞋。
接着,一邊套鞋,一邊關門,手機還咬在嘴巴裏。
手機屏幕上亮着,她在半分鐘前加入了一個優雅女人的群裏。
她問群裏的人:怎麽做個良家婦女?
下樓的空隙間,她仔細看着群裏的消息。群裏雜七雜八的消息很多,有人在回複她的信息,有人在閑扯着別的話題。
“長得醜就行。”
“穿衣服鄉氣一點。”
“黑色的麻花辮。”
“死魚眼。”
“佝偻着腰,低垂着腦袋。”
……
以上是古晚晴挑選出來的信息。
對于這樣的建議,古晚晴實在不敢茍同,這個話題很快就被蓋了下去,她也就沒能再得到任何有用的辦法。
既然已經出來了,而且是奔着理發店而出門的,古晚晴就沒有在逗留,坐在車上打開美團找了家比較靠譜、評分高的理發店,踩着油門就尋了過去。
一進店門,接待的小夥子就過來問:“美女,剪頭發?”
古晚晴個頭高,對面的小夥子矮,她輕易透過他茂盛的黃發往裏看,裏面正在做頭發的人還挺多的。
餘光瞥過小夥的黃發,這模樣,看上去還真像是不良少年。
古晚晴:“染個顏色。”
“坐下來慢慢看,”小夥看出了古晚晴眼底的異常目光,他滿心以為這個女人還在糾結發色,便同她繼續說:“你挑挑顏色……你這染了挺久了吧,黑頭發都長出來了。”說話的時候,小夥遞給古晚晴一本雜志。
古晚晴沒接。她說:“染黑色。”
“黑色?”小夥明顯的差異。轉而看古晚晴的目光也有一種對不良少女想要從良的懷疑,“頭發要修嗎?”
古晚晴膚質白皙,五官端正,黑色的長發肯定也十分适合她,會更為她增添一分靈氣。
“怎麽良家婦女怎麽弄。”古晚晴說。
小夥似懂非懂的點頭,進了店門,說啥也不能把人放走,他伸手招呼着裏頭的洗頭工帶古晚晴去洗頭。
臨走前,小夥還鄭重其事的說:“你放心,我是這裏的首席托尼老師。”
古晚晴坐在駕駛座上,車窗玻璃半開着,外頭的風很熱,氣溫爆表,可她着實不想關窗開空調,她想讓這燥熱的風吹進腦子裏。
吹的她嗡嗡響,吹的腮幫子鼓起。
究竟是怎麽傻逼的想法讓她踏進了那家理發店,找到那個俗稱首席托尼老師的男人。
直到現在,事情已經過了十分鐘有餘,古晚晴還是無法冷靜下來。
頭上頂着個波浪線型的劉海,有長有短,後面的頭發倒還看得過去,可這劉海實在跟狗啃的一樣,讓她想要一頭撞死在方向盤上。
店員們一致誇贊她好看,讓她沒辦法去找麻煩,連抱怨都沒說一句。
她也實在不是那種潑婦罵街的人,只好付了錢,灰溜溜地跑進了車裏。躲在車裏站着鏡子看了許久,越看越搖頭。
簡直是糟糕透了。
精致的眉毛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古晚晴微微蹙眉,微微擰眉,貼着額頭的劉海就一起動,原本配着黃色的發色倒有可能好看,可現在紮實的黑色,讓這樣突兀的發型變得孩子氣了不少。
說的好聽的孩子氣,不好聽就是裝嫩,不協調。
車駛了一會後停在了小區樓下,她的車位還是空着的,令古晚晴沒想到的是,旁邊的一個相鄰的車位卻是有車停着的,這車她知道,是沈晔霖的。
車牌和車型她都認得出來,雖然他經常套牌,可他喜歡B這個字母,從一而終。
古晚晴收拾收拾被吹的亂糟糟的頭發就下了車,手死死摁着劉海,貓着腰往樓道跑,她不敢四處張望,怕遇見沈晔霖。
“喵……”
樓道裏突然蹿出來的貓讓古晚晴一驚,她咋呼了一聲,跳起腳來。
平日裏她并不怕貓,眼下是因為神經緊繃着。
古晚晴的腳後跟着地時,踩在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面,等她反應過來時,才感受到了身後有個巨大的身軀,身軀靠的很近,分泌着腥腥的汗臭味。
身軀比她高,她能感覺出來,他的下巴支棱在她的腦袋後方。
古晚晴轉過臉來,站在她面前的是沈晔霖。沈晔霖的兩個手臂扶着樓梯扶手,并沒有攙扶着她,反而像是顧着自己,怕自己摔倒似的。
應該是她吓着了沈晔霖。
“回來了?”古晚晴嘴裏蹦出三個字來。這個時候的她,忘記了新發型的事情,整個人被沈晔霖的回歸喜悅充斥着。
沈晔霖面色很憔悴,兩眼無神,下巴處也滿是胡渣,他的頭發塌掉着,應該有幾天沒洗頭了,身上的衣服也髒,黑不隆咚的,還一塊一塊的灰斑。
他整個人依附在樓梯扶手上。古晚晴扶住了他,也不管他樂不樂意。
沈晔霖沒有掙紮,他看着古晚晴,有些喜悅,他任憑古晚晴将他的手臂拉着,她的手掌心很熱。
這幾日的經歷讓他有些後怕,在哥倫比亞,他見到了太多因為毒品而支離破碎的家庭,更見到了為此而付出生命的警察。
當時,他腦海裏映刻的是古晚晴的身影,他看見她站着酒吧巷子的口子裏,朝着他笑,她為他拼命,為她擋刀。
“回來了。”沈晔霖點頭。
腳邊的貓還在繞來繞去,它用毛絨絨的短毛蹭着古晚晴和沈晔霖的腳踝。
它“喵喵”的叫着。
一會後,樓道裏有鄰居走過,鄰居拎着菜用木讷的目光打量了她們。這個鄰居平日裏不開口,可今兒卻突然說了句:“小姑娘剪頭發了哇!”
這是個老阿姨,滿頭白發的女人。
沈晔霖朝古晚晴看。
雖然他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太陽光,但折射在牆壁上的光線在影射在古晚晴的臉上。
她臉頰緋紅,眉毛細長,她正在盯着他看,眼睛流轉着細水的柔情,她還在笑,笑靥如花。
沈晔霖:“你……”
話還沒說出口,古晚晴哧溜一下就沒了影,只留下一個背影在樓道的轉角處。
她的腳步很重,“咚咚”的,直勾勾的敲擊着沈晔霖的心。
“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