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屋子外頭透藍的天空,懸着熾熱火紅般的太陽,晴天裏總有無限陽光,此刻正吞吐着光芒照在玻璃窗戶上。
晌午時分的日頭是最毒辣的。
沈晔霖坐在木椅子上,聽着對面白大褂醫生唠叨着,醫生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說話口齒并不是很清晰,帶着濃厚的鄉音。
老醫生說:“就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說,顧蘭芳的心髒有很大問題……我建議你們去大醫院進行仔細檢查。我們這兒的設施設備比不上大醫院,所以檢查上很有可能會沒那麽細致……為了确保……”
“好。”沈晔霖聽不懂這些專業術語,便出聲打斷了老醫生的話:“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老醫生擡頭看着沈晔霖,從他的目光裏瞧不出所以然來,老醫生又低頭開始寫病歷,嘴裏回道:“等挂完水。”
“謝謝。”沈晔霖說,随即站起身來。
順手從兜裏掏出一包煙放在雜亂的辦公桌上,因為在進門前他瞧見老醫生敗興的将空煙盒子扔進了垃圾桶裏,還有從滿屋子彌漫的煙味來分析,沈晔霖知道面前這人多半是個煙鬼。
他不善言辭,卻也懂得人情世故。
老醫生倒也沒說啥,繼續寫着病例,字體飛揚,眼睛也沒轉動。
沈晔霖轉身往門口走去,孫乾已經交完費回來了,正在門外等着他,還未走到門口,後頭又響起了聲音。
是老醫生開口了。
老醫生擡頭說:“這事情你可要放心上。”
原本不打算開口的,可瞧着沈晔霖吊兒郎當的裝扮,性子又是冷淡淡的,生怕他是個不孝順的纨绔子弟,不免又要再叮囑兩句:“一定要帶到大醫院去檢查,老人家的身體素質差,要及時治療。還有千萬不要惹她生氣。”
沈晔霖點頭,往門外走。
露過孫乾身側時,孫乾先一步說了話,他說:“我已經聯系了芳姐了,她說馬上來。”
孫乾口中的芳姐是沈晔霖給顧阿婆找的保姆。芳姐是個中年婦女,人勤快,話又不多,顧阿婆對她雖然說不上喜歡,卻也不讨厭。今兒個她家裏有事,才沒在顧阿婆身邊陪着。
“好。”沈晔霖說。
“轉院的手續也辦好了。”
“哪家醫院?”
孫乾:“瑞茲醫院。”
沈晔霖挑了挑眉頭,又将目光放在孫乾身上上下打量着,見孫乾的眉頭緊緊繃着,好一會才道:“故意的?”
被沈晔霖看的有些發慌,孫乾撓了撓頭,有些悻悻道:“瑞茲醫院是最好的醫院,我也是為了奶奶的身體,絕無二心……”
見深沈晔霖的眼神依舊死死盯着自己,孫乾接着說:“再者說,古小姐在那裏也方便照應一點阿婆,你也好放心點。”
“你跟她很熟嗎?”沈晔霖問。問話時邁開腳步往病房走去。
“不熟。”
“哦。”
孫乾追上去,“我不熟沒事,關鍵她喜歡你,這事情就好辦了。”
“有病。”沈晔霖罵道,人已經走到病房門口了,往裏瞧去,古晚晴正站在床前給顧阿婆扇着扇子,她的面色緋紅,連帶着耳朵骨都紅透了。
顧阿婆躺在病床上,布滿老繭的粗糙手臂上挂着點滴,黑不溜秋的,她嘴巴蠕動着,像是在說話。木門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裏頭的聲音很輕易就傳了出來。
“小古啊,你真是個好姑娘。”顧阿婆是這樣說的:“誰娶了你真是頂好的福氣,可惜我孫子……哎……”
顧阿婆嘆氣的時候,臉頰上的肉更加松弛了,眼睛也稍顯凹凸。
“阿婆,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孫子。”古晚晴假裝不知情的臉色,問道。手頭的扇子依舊有規律的扇動着。
“那個渾小子,好好的學不上,非要去混黑社會,你說說,你說說,這是正經百姓的生活嗎?”顧阿婆口氣異常激動,胸脯也因為說話而浮動着:“我沒這樣的孫子,就算我死,也不要他來給我送終。”
“阿婆,你喝口水。”古晚晴倒了杯水遞了過去,準備扶着顧阿婆讓她起來喝水。
顧阿婆擺了擺另外一只手,“不用不用,不打緊。小古啊,阿婆麻煩你一件事。”
古晚晴問:“什麽事?”
“你讓他走,我不想見到他。”話落,顧阿婆将臉側往南側,身子也執拗地轉了半個圈,兩只眼睛裏含着淚,猩紅一片,把原本就渾濁的眼睛染的更渾濁了。
古晚晴朝着顧阿婆意有所指的方向望去,門口的玻璃面上透着一張俊秀的臉,人正眼巴巴的往裏瞅着,還是頭一次見沈晔霖的面容上印着焦急,平日裏見到的他,都是面無表情,不谙世事的。
古晚晴往門外走,手頭帶着扇子,緩緩扇動着,她的手臂動着,圖騰的紋身便跟着動,一上一下的。
到了門口後,她反手将門帶上,接着才說話:“阿婆不想見你。”
“嗯。”沈晔霖回道。
這件事情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不去解釋解釋?”
這話有一些怪異,沈晔霖聽進耳朵後就看着古晚晴,眼中包裹着警惕,身子往後撤了撤,抵在牆壁上,“什麽意思?”
古晚晴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改口:“我看你不像是壞人。”
“別太相信男人。”
“那你是壞人嗎?”
沈晔霖沒吭聲,眼睛也低垂了下來。
走廊裏又走過來一個男人,男人是個毛頭小子,年紀還很輕。
男人說:“乾哥,車已經準備好了。”
“好,你們在樓下等着。”孫乾回道。
男人便返身走了。
古晚晴認識這個男人,陳雯倩給她看過照片,就是酒吧裏的那個人。
男人染着一頭紫毛,又戴着骷髅頭的耳墜子,因此她一眼就認出來了。為了不被人發現自己面色異樣,她蹲下來開始系鞋帶。
這該是個多麽龐大的販毒團夥。
古晚晴一邊系鞋帶一邊心想。
“霖哥,什麽時候走?”
“等挂完水。”沈晔霖說。
“那我先去買盒飯。”孫乾說。餓到現在,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沈晔霖同意了:“嗯。”
孫乾扳着手指點人數。
古晚晴也已經系完鞋帶了,此刻,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呆在這裏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孫乾打算把這個機會留給沈晔霖的,可沈晔霖半晌都不吭聲,只顧着盯着地面發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只好由他開口:“吃完飯再走吧。”
“不了。”古晚晴拒絕了。
她并不喜歡和毒販呆在一起。
古晚晴出了醫院就往門口的大道上走,午後的太陽偏西行,将她的身影拉的更長了。
日頭太毒辣,她走動的時候擡手擋着太陽,慵懶的家居服寬松的很,在風中攢動着。
等了好一會還沒有出租車出來,就往樹蔭下移了移,站在樹底下繼續等。
“嘀……嘀……”
街道上滿是這樣的鳴笛聲,卻瞧不見一輛車停下來,都是匆匆而過。
在古晚晴快要被燥熱的風逼得崩潰時,一輛黑色的車停在她面前,揚起了一陣枯樹葉子,車窗緩緩搖曳下來,還有個男人性感的嗓音:“上車。”
車內的男人是沈晔霖。
他的手擱在方向盤上,也不看古晚晴,只認真盯着前面的路。
明澈嚴峻的眼神裏明亮而又堅定。
古晚晴麻溜地上了車,坐穩後說:“專門送我的?”
“我這人不喜歡欠人東西。”
“什麽?”古晚晴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沈晔霖又不吱聲了,自顧自的單手将方向盤打的團團轉,車子在高速行駛的狀态下,朝着南邊的大道跑去。
身側匆忙路過的建築物和行人,從很大變成一個個小黑點,然後幾乎消失殆盡。
車最終在一個小巷子口停下來了。
巷子很深,站在巷口瞧不清楚裏面,只能依稀看見裏頭有煙在往外蹿,裹着一股香氣。
沈晔霖先下的車,然後等古晚晴下車。
古晚晴下車後,沈晔霖就往前走,他知道古晚晴勢必會跟着他一起走的。
古晚晴邊走邊打量着周圍,腳底下的板磚應該年代很久遠了,沒有維修過,整個呈現了凹陷的狀态,上頭刻着許多的花紋,在如此不平整的路面上,倒像是反複塗抹過後留下來的印子。
旁邊的牆壁還是挺整潔的,沒有過多的青苔覆蓋,只稍微有點雨天雨水沖刷過後留下來的痕跡,一道一道,為這巷子添着特色。
沈晔霖進了一個店面,店面很小,裏頭只有兩張桌子,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有一個老頭在搗饬着鍋具,見有人來,他才擡頭。
老頭說:“小霖啊,是你來了。”
“大爺好。”沈晔霖打招呼。
“一個人?”
“今天帶了個朋友。”
“哦?”老頭擡頭看,沈晔霖平日裏都是一個人來的,今兒帶了朋友到有些奇怪。
在瞧見來人是個美女後,老頭便嘿嘿一笑,“終于開竅了。”
沈晔霖也沒解釋,這樣的解釋太蒼白了,“要大碗的。”
“好嘞。”大爺說。
古晚晴也踏進了店面,在沈晔霖的對面坐下。
這時候,鴨血粉絲已經上桌了。
冒騰着熱氣,紅色的鴨血疊加在粉絲上面,在上頭還飄着青菜葉子。
“請我吃飯總要吃點好的吧。”古晚晴嘴裏雖然在埋怨,可還是立刻用夾子夾着鴨血送進了嘴巴裏。
“請你吃飯吃什麽當然是我來定。”沈晔霖也下筷子了。
“太霸道了吧。”
“有意見?”沈晔霖挑眉。
手夾着筷子看着。
古晚晴自知說不過沈晔霖,便住了口,認真吃粉絲,這味道很獨特,鴨血的腥味被很好的覆蓋住了,她原本就愛吃鴨血粉絲,眼下更是停不下嘴。
一連吃了四碗,還想擡手讓大爺上第五碗。
“古晚晴……”沈晔霖說,“夠了。”
“舍不得錢?”
沈晔霖:“你也不怕撐死。”
“不怕。”古晚晴喝了口湯,順手抹掉嘴角的油沫子。
裏頭的大爺目光停滞,手頭的動作也戛然而止,腦海裏一直閃爍着一個名字:古晚晴。
作者有話要說: 霖哥:我媳婦是豬嗎?養不起,養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