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寨子位處後山,又靠着一片樹林,因此在這盛夏裏還是挺涼爽的,一陣陣風從後頭吹進來,帶着一股子花草的香氣。
可時不時飛來的蚊蟲和蒼蠅嗡嗡的叫着,着實讓人有些讨厭。
陳霸天穿着半露的白色老漢背心,坐在高腳樓的木藤椅子上,手頭正研究着沈晔霖帶回來的毒品樣品,看了一會就用手撚起一點點在指尖慢慢摩擦着,然後又放到鼻尖聞了聞。
“是好貨。”陳霸天說。面露笑意。
孫乾點了點頭:“這貨很純。”
“吸了?”
“沒有,陳爺,你的規矩我懂。”孫乾說話的聲音小了不少。
聽到這話,陳霸天收回狐疑猜忌的目光,低着頭,兩只手掌來回搓了搓,試圖把手指上的毒品沫子蹭掉。他的眼神陰暗得很,依舊讓人猜不透、摸不清。
整個寨子裏的人都知道,陳霸天有個規矩,手下的人只販毒不許吸毒,如果吸毒被發現就會砍手,還要被賣到緬甸去做黑奴。這個規矩自從他老婆梁娜死後就延續至今。
陳霸天不說話,沈晔霖和孫乾兩人都不敢吭聲,也不敢動。耳邊有蚊子的叫聲,腿上還有被蚊子叮咬的痛癢。越來越癢。
沈晔霖的手背在腰後,試圖用手指去撥動褲子,用大喇叭褲褲腳的布料晃動來驅趕蚊子。
還未有所動作,坐在前頭的陳霸天說話了。他說:“小霖這事你做的不錯。”
說話的時候,陳霸天還順手拾起桌子上的濕布擦了擦手,略微嫌棄的嘴臉。
“這是我該做的。”沈晔霖道。
趁着這個時候動了動身軀,換了個姿勢站着,臉上還是露着恭敬的面容看着陳霸天,繼續說:“陳爺,李坤那兒準備怎麽辦?”
沈晔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他知道陳霸天的野心很大,他不可能屈居于李坤下面只做一個中間商賺差價,他想要的勢必是李坤上面的那條線。
那可是個肥的掉油的生産線。
這也是他讓顧平暫時先撤銷對王浩一行人抓捕命令的原因,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摸清了H市李坤的底細,直覺告訴沈晔霖,李坤是個比湯雄更厲害的毒販。
從李坤那兒也許可以揪出一條很深的線,那些埋在地底下見不着太陽又躲在黑暗裏的毒販頭子,只有從根部挖除,才能徹底摧毀販毒集團。
當然,這些還是需要時間。
陳霸天眨了眨眼睛,盯着外頭吹動的竹林,并沒有回答沈晔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湯雄那兒最近什麽動靜?”
“算是徹底結下梁子了,一來,他們認為南山倉庫那批貨是我們劫的;二來,我們斷了他和李坤的交易線,現在怕是殺了我們的心都有了。”孫乾說。
沈晔霖也跟着點頭。算是認同了。
陳霸天又問:“昨天他們是不是搶了我們一批貨?”
“嗯。”一說到這事,孫乾咬着牙,憤怒極了,原本因為燥熱導致的臉紅現下更紅了,紅的發黑:“北區新送來的貨,還沒過市就被搶了,還打傷了我們兩個兄弟,人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呢。”
“我記得湯雄有個女兒。”陳霸天悠悠道。
緊接着,背着手站起身來,也不等沈晔霖他們回應就走了,他的背脊耷拉着,拖着步伐走路,像是個年邁的老頭。
看着陳霸天消失在傣樓走廊裏的身影,孫乾推了推沈晔霖的肩膀肘子,疑惑道:“陳爺這話什麽意思?”
“不懂?”沈晔霖挑眉。
“哦……”孫乾咂巴着嘴,一臉的恍然大悟:“我懂了。”
沈晔霖已無心去想這件事情,轉身往樓下走去。黑色的皮鞋在地板上踩的“蹭蹭”響,到樓梯中間時,瞧見陳靖倚靠在樓梯扶手上抖着腿,挑釁地抽着煙。
“沈晔霖,人要有自知之明。”陳靖說話的時候特別喜歡瞪眼睛,這就導致他的臉更加的尖銳了。尖酸刻薄的很。
最近寨子裏盛傳陳霸天要立新的二當家,平日裏替他掌管事務,談生意啥的。兄弟們都推選沈晔霖,畢竟他這人膽大心細,對兄弟們又好。
可陳靖缺心眼,非認為作為陳霸天的弟弟,他自己應該是二當家的不二人選。聽到兄弟們的統一口徑,他就氣不打一出來,處處想找沈晔霖的麻煩。
眼下堵在這裏,眼巴巴等着沈晔霖和他鬧翻了,最好是大打出手,一打起來,他就立馬縮在地上打滾,好讓陳霸天看看沈晔霖欺負他,打一張完美的感情牌。
誰料,如意算盤出了差錯,沈晔霖并沒有從樓梯走下來,而是一個翻身就躍了下去。人穩穩當當的踩在泥地面上,稍微帶起一些揚起的灰塵。
“你他媽的……”陳靖罵罵咧咧。
“你不是他的對手。”孫乾從後頭走來。
陳靖将煙頭掐滅,眼睛死死盯着孫乾。
孫乾也沒說話,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跟沈晔霖一樣從樓梯翻身而下,當然了,他的下落姿勢醜陋了點,膝蓋骨支撐在了地面上,弄髒了褲子。
“等等我。”他嘴裏喊道。
沈晔霖的步伐并沒有慢下來,甚至更快了些。
半個小時前,他就接到了警察的電話,說是奶奶病倒了,眼下正躺在醫院裏。若不是陳霸天着急找他,此刻他應該早就驅車趕到醫院了。
奶奶是個固執的老太。自從知道沈晔霖從警校辍學混入黑社會後就一直不待見他,後來又知曉他販毒,更是徹底斷絕了關系。
用奶奶的話來說,沈家歷朝歷代都是清白人家,不說為了人民做過什麽貢獻,至少沒有害過人,可他販毒,那是鐵定害人的事情,是埋沒祖先的,就是她死後都擡不起頭來。
為此,老太一氣之下就搬進了老城區裏,也不許沈晔霖去看望她,沈晔霖為了老太的安全,平日裏真的不敢親自登門去,只是托人默默照顧。
孫乾追上沈晔霖時,沈晔霖已經在車裏了,車子呈啓動狀态,他拍着車窗玻璃問:“這麽着急去哪?洩憤啊?”
說到“洩憤”兩個字眼時,孫乾的眉頭挑的很怪異。
“快上車。”沈晔霖說。
孫乾很了解沈晔霖,他以往雖然說話語氣冷冰冰的,至少還是冷靜的狀态,可此刻,他眸子通紅,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突起,與此同時,額頭的青筋爆出。
孫乾繞到另一側,迅速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上,拉緊安全帶,也不出聲問原因,只是安靜坐着。
沈晔霖一腳油門下去,車就開出了寨子,往大道駛去。越往前,越遠離高山和湖泊,迎來了高聳的城市樓房。
奶奶,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沈晔霖心想。
醫院是個老舊的醫院,有很多年的歷史了,這樣的醫院通常環境比較差,設施更差。因為距離老城區比較近,所以救護車優先選擇将顧阿婆拉到了這裏。
顧阿婆還躺在病床上沒有醒過來,手臂上紮着針,一根長長的輸液管懸挂在半空中,阿婆的臉上蒼白的很,一改她往日的紅潤氣色,這樣蒼白将皺紋刻畫的更深了。
“沈晔霖先生說馬上就來。”男警察說。
見站在窗口扇着扇子的古晚晴沒有回應,男警察又喊了聲,試圖引起古晚晴的注意:“古女士。”
“我知道了。”古晚晴手頭的扇子依舊扇着,吹的她的額頭碎發飄舞着。她的目光淡淡的,揮着手又給阿婆扇了好幾下。
男警察偷摸着看着古晚晴,她的臉紅紅的,身軀上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也是微紅的,應該是燥熱的天氣導致的。這樣的粉紅,讓他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喉結上下滾動着,剛步入社會的他,對于這樣美好的女子,多半是移不開眼睛的。
“許翰,沈先生來了。”門外有個同級的警察喊道:“你快出來。”
許翰跟古晚晴打了個招呼,才戀戀不舍的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還不忘回頭又看了一眼。
如此熾熱的目光,古晚晴并沒有感覺絲毫的不自在,一直以來被太多人關注,自身已經産生免疫了。門外傳來說話聲音,是沈晔霖的,她聽得出來。
那麽深沉的嗓子,透過門和牆壁的某些物質阻隔,古晚晴還是輕易就分辨出來了。倒不是太過于在意的緣故,而是沈晔霖太特別了。
病床上的顧阿婆慢慢睜開眼睛,嘴裏念叨着,有氣無力的聲音,的确是個老太的:“小霖霖……小霖霖……”
古晚晴低頭看着顧阿婆,顧阿婆的意識并不清晰,眼珠也是沒有光亮的,很死板。
“阿婆,阿婆。”她喚了兩聲,并沒有着急去推動阿婆的身子,做為醫生,她明白剛醒過來的人不宜被晃動。
門開了。
進來的是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而不是沈晔霖。好幾個醫生将顧阿婆團團圍住,開始給她檢查身體,與她說話來确認阿婆是不是真的清醒。
古晚晴往門口看了看,沈晔霖站在門外,眼露焦急,他似乎根本就沒有瞧見自己,他只是盯着病床。倒是沈晔霖後面的孫乾先發現了她。
“古小姐。”孫乾沖着古晚晴招手,小聲喊道。上次南山大道的事情讓他對古晚晴心生敬佩。
這話一出,沈晔霖才将眸子稍微往古晚晴的身上移了移,照舊是淡然的很。直看的古晚晴毛骨悚然,扇扇子的手不自覺停頓了下來。
有病吧。
古晚晴心想。
沒一會,古晚晴以為沈晔霖不會跟她說話,可他卻突兀地沖着她招手,明明是很随意的動作,可他做起來,卻勾人的很,長長的手指動着,一彎一彎的。
古晚晴倔強了一會就很沒出息的出去了。
站在門外的走道裏,沈晔霖掏出了煙抽了起來,還給孫乾發了一支,想着要給古晚晴,卻在猶豫過後停頓住了,将煙夾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你帶奶奶來的?”他問。
“嗯。”古晚晴看着沈晔霖,煙從他的鼻腔裏湧出來。
“謝謝。”
“不客氣。這次你準備給我卡還是鞋子?”
沈晔霖拿着煙的手不經意的顫了顫,可能是因為他笑了:“我請你吃飯。”
“有酒不?”
“管夠。”
古晚晴:“優秀。”
古晚晴跟着笑,順手去拿沈晔霖耳朵上的香煙,指尖一挑,煙就落在手掌中了。她夾在指腹間看着沈晔霖,示意沈晔霖拿打火機。
沈晔霖并沒有動,而是将煙奪了回來,“女人要少抽煙。”
“為什麽?”古晚晴眸子也充滿了笑。
沈晔霖吐着煙圈,往外面走,邊走邊說:“男人不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孫乾:what?what?嚴重懷疑這兩人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