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過了不知多久, 安妮從昏迷中幽幽轉醒。
她眯着眼睛, 一動不動。狀似仍舊昏迷的模樣, 卻是在屋內人不注意的時候, 睜開了半只眼。意料之中的,看到自己全然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躺着的床, 是昂貴的木材打造。就連頭頂的紗,都紋着暗色的圖案。就算是沒有真正經歷過如何大富大貴的裝裱, 也能夠輕易看出這周身東西的價值不菲。
安妮的手, 輕輕在身下的床單上按了按。入手絲滑的觸感,和周身仿若被包裹的溫暖,都令她不由得心生幾分警惕。
願意這樣費盡周折擄走她,而後又這樣昂貴的招待……
對方,所圖的一定并不簡單。
“醒了, 就不要再裝睡了。”男人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安妮抿唇笑了笑, 也毫不在意的坐起身來。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塞姆。”
塞姆的眉眼間, 帶上了幾分笑意。他揮揮手,讓一旁打掃的女仆都出了房間。才走近了安妮幾步, 笑着在她床邊坐下。
“怎麽樣?再次看到我, 驚不驚喜?”塞姆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安妮。
那副眼中帶着無盡光芒的神彩, 幾分荒謬的讓安妮竟然聯想到,自家小麗貝卡做了好事,想要得到誇獎的模樣來。
她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了,嗤笑了幾聲。才擡起頭來, 面色平靜的看着塞姆:“大費周章把我帶過來,究竟想要做什麽?”
她像是極為不以為意的模樣,手下漫不經心的把玩着床邊的挂飾,語氣平淡:“直接說了,你也輕松,我也省力。給大家都節省點兒時間,不好嗎?”
安妮的直白,并沒有讓塞姆露出幾分意料之外的神色來。這,倒是讓安妮有些失望了。
相反的,男人卻是笑意盈盈的模樣,竟然站起身來。為安妮倒了一杯熱茶遞過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竟然和那次木屋裏的頹然醉漢模樣判若兩人。
“我不着急,安妮小姐。”他将茶杯更遞上了幾分,“咱們的時間,還有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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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語調那一分小小的上揚,如同一個小鈎子一般,讓安妮的心一時間難以抑制的七上八下了起來。
她面上不顯,極為平靜的接過了茶杯,輕輕抿了幾口。
塞姆看她喝了茶,笑意才真正直達眼底:“我就喜歡安妮小姐這樣的,說起話來,也通透得很。讓人看着就舒服。”
他笑了笑,極為滿意的點着頭。轉身便準備先行出去,卻在臨開門前,腳步一頓。
塞姆回過頭來,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看着安妮的眼裏泛出光來:“對了,待會兒我會讓你的熟人來陪你的。也好讓他和你說說話,我覺得,你應當是很想要見到他的。”
門,被輕輕的關上。
安妮一直挺着的後背,才在這一瞬間如同洩了氣般,一下子軟倒。幹脆,躺在了身後這一處柔軟的床中央。
對方究竟想要什麽,對于這個,安妮有自己的幾分猜想。
可就是因為這個猜想,才讓她不由得更加擔心。那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後的底牌。
如果……
安妮甩了甩頭,幹脆讓自己先不要去想。左右,被擄在這一處,若要脫身,也必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就這些日子接連發生的事情來說,這一次形動,多半是對方已經計劃許久的事情。考慮得必然極為充分,當務之急,就是不能夠輕舉妄動。
更何況……
安妮脾氣極好的環視了下周圍——這一屋子的裝潢別提多麽精美,想必這也是先禮後兵的那一套了。
一時間想不出什麽辦法,安妮幹脆把自己栽在舒适的大床上,還左右肆意的滾了幾下。
別說,這質地還真挺舒服的。
如果能夠忽視這無處不在的威脅,沒有塞恩姆特的事情的話,想一想還算挺不錯的。
好吃好喝,還什麽事情都沒有。
安妮倒是好心情,在這樣的時候,還能夠苦中作樂,找出來些許有趣的地方來。
只不過,人家塞恩姆特他們倒并一定希望安妮這樣放松。
“我可以進來嗎?”敲門的聲音不多時就響起。
安妮擡起頭來,放下了手中正把玩的筆。兀自坐在桌子後面,也完全沒有要起身的欲望來。
“進。”她說道。
門外的人,輕輕推了推門。卻沒有用力,只是讓門打開了一條小縫而已。看起來,仿佛還有些躊躇的樣子。
安妮嗤笑了一聲:“敢做,難道現在還來我面前,表演你的猶豫?”
門外的人一頓,卻仍舊沒有進來。
安妮笑了笑:“達倫,我一直在等你來見我的。進來吧。”
達倫的面色一僵,他的手定定的頂在門外。他知道,會有這樣攤牌的一天。開始,就算是他自己,準備了這許多年,也實在沒有準備好。
怎麽可能準備好呢?
達倫自嘲般的笑了笑。
深深的嘆了口氣,才推開了門:“我以為,你現在看到我,應當是很生氣的?”
男人的語氣平靜,往常裏那充滿磁性魅力的嗓音,此時卻不知道為何,添了兩分沙啞。
安妮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眼底裏絲毫沒有驚訝的樣子。就像是,這樣的一天,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了一般。
“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要走,每個人也會有自己的選擇。”安妮像是說着不着邊際的話,“只是,不論是誰做出了什麽樣子的選擇,都需要為他自己的決定承擔後果。”
達倫的眼裏添了幾分苦澀,嘴唇也不由自主的抿了抿。他深呼吸了幾下,平靜了下來。方才坐在安妮的對面,笑了笑:“所以,我是來準備承擔後果的。”
男人一副準備大義凜然的模樣,看着安妮的眼裏,也是再不掩飾的情意:“你想對我如何撒火,我都沒有什麽好說的。”
出人意料的,安妮的面上并沒有露出一分一毫的怒火。相反的,她唇角帶笑,輕輕拿起了一根筆,在紙上随意揮毫。
筆觸落在紙上,甚至沒有絲毫的顫抖。
達倫看着這樣的安妮,不由得感到幾分陌生。這并不像他所熟知的女孩兒,這讓他心裏沒來由的有些發顫。
只不過,是離開了半年都不到的時間。
只不過,是放任她在那個福爾摩斯家裏,待了這些日子。
達倫一直都很自信,無論安妮走了多遠的路,經歷了什麽。最後的時光到來,女孩兒還是會回到他的身邊。
這是他自己給的自信,也是塞恩姆特家族給他的自信。
但是,這時候。
達倫看着眼角帶笑,面色如常的安妮,卻是第一次的感到心裏的慌亂。
好像,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什麽重要的東西已經不知不覺的溜走。哪怕他此刻再去掙紮,也只能徒勞無功。
就像是在那池水裏,轉了幾圈。得到的,也不過是幾根雜草。
曾經被圈養在裏面的金魚,早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離開了這一處死水。到了新的,他所不能觸及的地方中去了。
“怎麽這麽看我?”安妮擡起頭,笑着問道。
達倫的手,不自覺的捏緊了幾分。放在把手上的,手背上已經有了幾分青筋暴起的意味來。
“我背叛了你,你不生氣?”達倫的語調裏,還帶着幾分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希冀。
他看着那邊的女孩兒,努力尋找着她面容上,怒火的蛛絲馬跡。
這個時候,哪怕安妮對着他怒罵,甚至揚言恨透了他。都比此刻的安安靜靜,要讓達倫放心得多。
可惜,就算是他,也沒有在安妮的臉上看到任何的端倪來。
好像,她真的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很是平靜。甚至,絲毫都沒有生氣的意思。
“為什麽要生氣?”安妮笑了笑,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玩笑話一樣,“我們從來都是合作關系,又哪裏談得上什麽背叛?”
達倫的心跳,在這一刻仿佛都頓了一下。
他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就像是每一口空氣的吸入,都讓他本就已經慌亂的心,更加痛上幾分一樣。
達倫擡着頭,看向安妮:“合作?”
安妮看着達倫,仿佛一副被打擊得難以置信的模樣,心裏也覺得幾分沒趣。她站起身來,輕輕整理了下,腿彎處衣裙的皺褶。
才慢步走到達倫面前,極為閑适的靠在了桌案上。
她低着頭,像是第一次見到達倫一般,眼裏帶着幾分好奇。
“我以為,你在最初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現在會發生什麽。”安妮聳聳肩,“這不是,你接近我最初的目的嗎?”
達倫聞言,瞬間擡起頭來。滿目震驚的看着安妮,一時間心跳如鼓。
“你一直都知道?”他問道。
安妮笑彎了雙眼,語氣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是讓達倫更加心寒如冰。
“現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