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轉眼秋闱已過,課題已出,準備春闱的學子們苦心的專研着許久,終是略略的放下些心了。備好了這個課題,不怕陛下殿試時會問起,也不怕春闱時再出現這個課題了。
放榜之後,岑懷瑾也忍不住長舒了口氣,眉宇間有了些許笑模樣。
蘇綿延見他開心,自然心內舒暢,愈發勤快周到的手腳麻利,将書房打理的愈發規整,只盼着岑懷瑾的心情繼續好下去。
如今岑懷瑾得了空,倒是喜歡對蘇綿延傳經授道,講一講書中典故,也算溫故而知新。
蘇綿延喜不生喜,每日跟在岑懷瑾身後,專心苦讀。只覺得日子過得極快,轉瞬間,天氣已經涼透了,涼的蘇綿延措手不及。
晨起時分,岑懷瑾洗漱完畢,蘇綿延仍裹着棉被,苦哈哈的坐在塌上,凍得渾身瑟瑟發抖,并不想要出被窩。
岑懷瑾穿妥早已備下的冬衣,在蘇綿延面前站定,問道:“你怎麽了?”
蘇綿延整個人陷入了岑懷瑾的陰影當中,不得已的擡頭望向他,頗有幾分委屈:“我并沒有什麽過季的冬裝,如今穿的衣裳太單薄了,實在不願意出門,雖是幾步路而已。”
岑懷瑾伸手拍了蘇綿延的額頭:“我當做是什麽大事,你自去開了倉房,尋府內早已備下的衣裳便是了。”
蘇綿延并不甘願出門,但既然岑懷瑾說了,也只好去一趟了。眼見着岑懷瑾已去了書房,蘇綿延握住了岑懷瑾給的鑰匙,狠狠心裹住了棉被嗖嗖的幾步跑了過去。
打開門後,蘇綿延目不轉睛的望着幾乎堆積成山的箱子,默默側嘆了口氣,原來他送來的綿綿的嫁妝,主要都在這裏了。
蘇綿延随手打開箱子,一一翻着,他也并不能都記得清,哪口箱子裏是什麽了。
原本他想着綿綿畢竟是新嫁娘,衣裳置辦的格外花哨招搖,蘇綿延想要穿上他備給綿綿的冬裝,無一例外,都是不合身的穿不上。
蘇綿延沮喪的想着,他備下的自己都穿不了,何況岑府備下的呢。
然而岑府內備下的女裝,蘇綿延竟可以穿的妥當,雖是不明白為何,心內仍是慶幸。
蘇綿延挑了兩套,顏色并不過于鮮豔俏麗,甚至黯淡的衣裳,準備以此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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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綿綿的東西,不要動的太多了,綿綿回來後還是要過日子的。
蘇綿延謹慎的将所有的東西歸于遠處,一一落鎖,格外小心注意。
晚飯過後,二人各自挑燈苦讀,蘇綿延仍是不能清楚明白的分辨詞句含義,只得用心的一點點琢磨着。
岑懷瑾偶爾擡頭,看着蘇綿延皺緊悶頭,苦苦思索着,想要淡然一笑又若有所思的沉下眼眸。
“夜已深了,要睡了。”岑懷瑾冷淡的聲音,驚回了蘇綿延的思緒,忙道:“是了,那睡吧。”
蘇綿延走到床邊,想要搬被子去榻上睡,心內仍是在琢磨着剛才那個字的含義。
論起來,一字之差,含義竟可相差萬裏,真是微妙。
岑懷瑾若無其事的看了剛才蘇綿延看的書,頗為贊賞的想着,進步也算是飛快了。
蘇綿延嘴中反複的念叨着正在思索的字,搬被子的動作倒好似忘記了,站在床邊努力的想着。
“天氣日漸冷了,要不你我同床而卧,還能暖和些許。”
聽着岑懷瑾的提議,蘇綿延毫無異議的雀躍道:“好呀。”
回答的太快了,超乎了岑懷瑾的想象,不禁愣在了原地,他原本想着應該要如何說服蘇綿延的說辭,全無用武之地。
心內說不上是窩火,還是憋屈了。
岑懷瑾躺在床上,只覺得喘不上氣來,轉過身見到蘇綿延安然的睡容,忍不住唾棄一聲。
書房內的暖爐燒的旺盛,蘇綿延格外仔細的唯恐火星子跳出來。
仔細的護好後,又将暖爐附近的書籍全部挪的遠遠的,唯恐有所差池。
弄好後,蘇綿延長舒口氣,站起身來望見端坐在書桌前聚精會神的練字的岑懷瑾,蘇綿延發呆的望了他一會,心內忐忑的轉過身伸手算算,綿綿走了快到兩個月了,怎麽一點消息都能沒有呢。
到底是去哪裏了呢,又是和誰去的呢。蘇綿延忍不住常常的嘆氣,綿綿啊綿綿,你到底去哪裏了。
擔憂是擔憂的,并不敢在岑懷瑾面前表露分毫,如今岑懷瑾不提及這個事情,他又如何敢于若無其事的說出來呢。自己治家不嚴,白叫人看了笑話也就算了,如今連累着岑家的聲明,如何能過意的去。
“你在想什麽?”
岑懷瑾略帶不悅的聲音驚回蘇綿延的思緒,忙笑着問道:“怎麽了?”
“你在想什麽,我叫了你幾聲都不回應。”
“叫我有什麽事嗎?”蘇綿延機敏的轉移話題。
“我想要泡茶,請你幫我一起端茶桌過來。”
蘇綿延自然是應允,除了滾水沖茉莉花,他沒有見過其他類的泡茶,自然想要見見。
岑懷瑾跪坐在矮桌前,神情專注認真,蘇綿延雖是好奇,并不敢打擾他,也學着他的樣子,跪坐在他身邊,看着他一遍遍的泡茶。
“你這是在做什麽?”蘇綿延接過茶杯,終是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我在烹茶。”
“茶還用烹?”蘇綿延納罕問道:“用滾燙的熱水泡一泡不就好了?”
“牛嚼牡丹!”
蘇綿延雖是被罵了,并不覺得難過,依舊是笑嘻嘻的。
“那為何茶要沖泡幾次?”
“這叫洗茶。”
蘇綿延哦了一聲,翹首相望了會,終是忍不住問出口了:“那不能喝嗎?”
“你是渴了麽?”岑懷瑾并不看他,自顧自着手上的茶。
蘇綿延誠實的搖了搖頭:“我只是好奇,泡過茶葉的水有什麽細微的區別。”
“那你挨個嘗嘗?”岑懷瑾覺得好笑,索性停下手上的動作,望着蘇綿延淡然笑了。
“好啊好啊。”
“要不然說你是個俗人,不通風月。”
蘇綿延撓頭笑了:“我本是個粗人,粗枝大葉的。”
“心也大。”岑懷瑾補充着。
“煮茶的水有什麽說法嗎?”蘇綿延轉了話題,好奇問道。
岑懷瑾認真道:“松、竹、梅,并稱為歲寒三友,如今天還未冷,若是到了冬時,下了雪,總有人想着要取樹上雪水,以梅上雪水最貴,細心的收集倒入罐中,密封藏好,深埋地下,若是來年或是存着許久飲用一般,當以為清風傲骨,最是高潔。”
“莫非雪水煮出的味道,與其他不同?”蘇綿延興致勃勃問道。
“你見過雨水嗎?”岑懷瑾反問道。
“自然見過。”
“家裏可有井?雨水會不會落進去?”
“自然會落進去。”
“雪水化掉之後便是雨水,雨水落進井水中,仍是井水,用來煮茶,你想一想是什麽味道?”
“這....”蘇綿延笑了:“我不敢說。”
“世人總以雨水,雪水用以飲茶,深以為貴,以為品質高潔,不同其他趣味,是件雅事。可烹茶本身便是趣味,又何必其他過多點綴。”
“世人這樣推崇,必定是有他們的道理的。”蘇綿延想要反駁:“畢竟是天落水,怎麽能是随便比拟呢。”
“多半是閑的。”岑懷瑾冷哼道:“有這樣的時間,找一處山泉便好了,何必巴巴的浪費心思。”
“你這人真是古怪,明明喜歡做這些風雅的事情,偏偏又要說別人的不好。”
“我只是不願,我将心思費在了這些事情上。”岑懷瑾強調着。
“有何不同呢,都是風流雅士,誰比誰呢。”
“我是個文人,但我不願別人提及我時,說我不過是個文人。”
“可你的确是個文人。”蘇綿延小心嘟嚷着。
“或許我的确矛盾吧。”岑懷瑾淡淡的笑了:“我只是覺得雨水不幹淨罷了。”
蘇綿延不敢再說下去了,若是損了岑懷瑾的面子,嗚,他不要。
一整套的烹茶看下來,蘇綿延竟然看餓了,望向窗外才發覺天色漸晚。
這樣的時辰,想必廚娘早已送餐過來了吧,放置在外面莫非要涼透了。
蘇綿延心慌的想要出去看個究竟,門外響起微弱的敲門聲。蘇綿延推開門後,見到廚娘站在門口垂下頭,恭謹道:“飯菜已經備妥了,莫要再涼了。”
蘇綿延扭頭想要喊岑懷瑾一起回房吃飯,又顧忌着自己的聲音,岑懷瑾道:“你且帶進來。”
廚娘将飯盒放置于蘇綿延手上,低眉斂目的退後幾步,轉身離去。
“今日破例一回,便在書房吃了吧。”
蘇綿延打開食盒後,岑懷瑾嘴角浮現了笑意,道:“倒是有心。”
蘇綿延很是好奇,看着盒內,除了飯菜外,還有一碟青梅,另有一壺酒。
岑懷瑾将酒斟滿,捏起一顆青梅,随手扔進了酒中。
“青梅還可以扔到酒裏?”蘇綿延如同發現了什麽新鮮玩意一般。
“京師正是風靡流行,莫非你聽也不曾停過?”
蘇綿延誠實的搖搖頭。
“梅子酸鮮融進酒裏,倒也說不出的口感。”
“這樣的季節倒并不适合青梅煮酒,若是寒冬臘月,微微輕雪,屋內暖意洋洋,再煮上幾杯青梅酒,看着屋外落雪,松柏傲骨,竹葉青翠,寒梅枝頭,那當是何等情景。”
“既是如此,那我們便來種梅花吧。”
面對蘇綿延興奮雀躍的神情,岑懷瑾忍不住給了他一盆兜頭冷水:“這是江南,并不是塞外,哪裏種得了梅花。”
“總有能在江南種植的梅花的,這你便不懂了吧。”
看着蘇綿延得意的笑容,岑懷瑾莫名好脾氣的随聲附和着是是是。
分茶煮酒,若不是現在這種情況,對于蘇綿延來說簡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岑懷瑾也是個及會享受的了,他描繪的冬賞雪景并梅花,青梅煮酒飲杯茶,勾的蘇綿延想和他稱兄道弟,只為了這冬天的情趣了。
蘇綿延睡覺前,都是忍不住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