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會束發嗎?”岑懷瑾從書中移開眼睛,斜睨了蘇綿延一眼,
興高采烈奔着門外去的蘇綿延遲疑了下,诶了一聲,轉頭應道:“當然是會的。”
“那你來給我弄。”
蘇綿延弄得歪歪斜斜,并不能如岑懷瑾的意,岑懷瑾對着蘇綿延好一通的奚落,蘇綿延仍是笑眯眯的并不生氣。
弄了許久後,岑懷瑾對着鏡子左看右看,才略微滿意了。
“那既然弄好了,我去書房了。”蘇綿延興沖沖的要往外跑。
“你今日同我出門。”岑懷瑾皺着眉,上下的打量着蘇綿延。
“诶?”蘇綿延停住腳步,站在門口望着岑懷瑾不住的眨眼睛,以在心內确定這個消息,他能出去內院了?
蘇綿延心中歡喜雀躍,一疊聲應了下來,轉身要跑回房內去梳妝打扮。
時至今日,他竟将女子身上的繁複缛節,全部接受。可實在覺得禁锢的很,實在是不方便也不得喘息。
不過,能出去透透氣也很開心呀。
“不必穿了。”蘇綿延順手劃拉了兩只金釵便往頭上釵,岑懷瑾出聲制止道:“換回男裝吧。”
诶?蘇綿延停下本向衣櫃的腳步,轉頭望着岑懷瑾,仿佛不能理解的眨着眼睛,诶?
“今日是我恩師誕辰,我自需前去祝賀,你穿着女裝不倫不類的,沒得要別人笑話。”
你還知道不倫不類啊,蘇綿延在心內腹诽,那你整日裏讓我穿女裝做什麽,讓你看笑話?
想是想的,蘇綿延才不會傻的吵出來,好不容易能出門一次,他才不要耽誤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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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蘇綿延腼腆的小心笑了:“現在沒有能穿出門的冬裝。”
岑懷瑾嘆了口氣,拉開衣櫃門,指着最上一層,道:“你随意挑,都是新的。”
蘇綿延猶豫的問道:“你我身量較差,會不會穿的很....怪異啊。”
“你且試試。”
蘇綿延謹慎的挑着,岑懷瑾似乎很喜歡透亮的顏色,亦或者繡了些暗繡的,那....蘇綿延翻到了最下面,看着一套最普通的玄色長袍,摸起來料子不錯,那就它吧。
穿妥之後,蘇綿延很是驚詫的扭身想要看顧,這衣裳...
“既是穿妥了,便走吧。”岑懷瑾邁進了屋內,打斷了蘇綿延的思緒。
蘇綿延屁颠屁颠的跟上了岑懷瑾的腳步,終究問出了口:“我穿這衣裳很合身...”
“哦?”岑懷瑾停住腳步,挑眉看向他:“你穿着這樣合身,當真好看。”
蘇綿延想說的話被堵回去了,莫名的漲紅了臉,跟着岑懷瑾的腳步了。
岑懷瑾帶着蘇綿延邁出二門後,早有仆役殷勤的站在門外候着,手中捧着兩件大氅。
蘇綿延忍不住對着仆役看了又看,怎麽覺得沒見過這個人呢。
一直在岑府哪裏生活的?
又是做什麽的?
怎麽能毫無印象呢?
岑懷瑾反複的看着兩件大氅,猶豫了許久,才選了一件。
蘇綿延默默的嘆息,想着終于選完了,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剛想要伸手接過大氅,卻被岑懷瑾手中的大氅籠罩住了。
蘇綿延困惑的擡頭望向岑懷瑾,岑懷瑾認真仔細的系好蘇綿延胸前的帶子,對蘇綿延溫然笑道:“莫要冷到。”
哪裏會冷到!蘇綿延心內恍若要炸裂一般,又說不明到底是何情緒,渾渾噩噩的跟着岑懷瑾的腳步走了。
“你要帶我去哪裏?”蘇綿延聲如蟻吶。
“恩師壽誕,我帶着你去拜謝恩師。”
“為何要帶着我?”蘇綿延迷茫的問出了心中疑惑,但岑懷瑾并不想要回答了。
沉默間,岑懷瑾帶他到了學堂。
蘇綿延有些難掩的興奮,他自小曾在學堂讀過書,雖是接近寒冬草木凋零,但曲徑通幽處,正是書聲琅琅入耳,頗有些舊事再現的感覺。
蘇綿延心內歡喜雀躍,忍不住要跟着學堂的讀書聲高聲背誦了。
岑懷瑾伸手握住了蘇綿延的手腕,低聲道:“慎行。”
蘇綿延的心砰砰跳着,似乎要跳出胸膛了,他努力抿着嘴,不讓表情過于豐富的樂出聲音。
正是随着岑懷瑾的腳步越走越是深幽,耳邊喧嚣的讀書聲越來越遠,安靜的蘇綿延并不是很習慣了。
“可是聽說了嗎,岑家三公子高中解元,又娶妻成家,當真是雙喜臨門啊。”
“說了你也信?”不同于剛才聲音中的豔羨,聲音中滿滿的不屑嘲諷。
岑懷瑾拉住蘇綿延的手腕,站在了原地。
“科舉考試,最為公正,為何不信呢。”
看着雙方好似劍拔弩張得互不相讓,又是一個聲音恍若笑着打着圓場:“這趙兄便不知了吧。”
“誰不知他哥哥正是朝中三品,這個小小的解元,不一定怎麽來的呢。”
“早聽聞岑家二少爺在皇帝面前最是得寵,常常夜宿深宮,以伴君側,真不知...”
“啧啧啧...”
“這種事,生男生女沒區別。”帶着暧昧而猥瑣的笑意,兩人互相附和,似乎有着無窮的樂趣一般,大聲笑開。
蘇綿延氣不過,大步向前便要沖過去分辨一二。
被岑懷瑾緊緊拉住了手腕,沉靜的看着他,無聲的搖搖頭。
蘇綿延的氣勢剎那弱了下來,望着岑懷瑾的神情中添加了許多不解的委屈。
“你何必沖動。”岑懷瑾似是輕嘆,引得蘇綿延更是不開心了。
蘇綿延氣鼓鼓的問道:“你便任由他們這樣的編排你?”
岑懷瑾不屑道:“那又如何,是我高中解元,而不是他們,随他們說風涼話去。”
“總歸是人言可畏,怎麽能如此縱容。”蘇綿延不甘心的低聲念着。
“正因為是人言可畏。”岑懷瑾止住腳步,蘇綿延措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後背,一時忙着表示歉疚,還要揉着撞疼了的鼻子,竟忘了兩人剛才說的話題了。
岑懷瑾莫名覺得好笑,伸出手輕拍了下蘇綿延的額頭,看着他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正色道。
“正因為人言可畏,才要謹言慎行,不能有所差池,為人所诟病。”
“總歸覺得刺耳難聽...”
“那便不要聽。”
“可是聽到了呀。”
“便當做從未聽到過。”岑懷瑾放緩了腳步,等一等焦急的趕上來的蘇綿延後,繼續道:“總歸不能是牛角尖,鑽進去出不來。”
“可是...”
“人活一世,說你不好的人很多,哪裏值得你一一去計較。”
“可是...”蘇綿延仍想要說什麽,岑懷瑾已在一間屋子外停住了腳步。
蘇綿延擡起頭,正見留着山羊胡須,文質彬彬的老人站在門外對着他們笑着。
“先生。”岑懷瑾恭謹的拱手行天揖禮,蘇綿延看着他的舉動,忙着效仿。
宋矜熹笑道:“我的壽宴,倒是巴巴的又要麻煩你跑一趟。”
“先生這是說的什麽話。”岑懷瑾義正言辭道:“老師而今花甲,若是被師母聽到,又要說你為老不尊了。”
“我不過才是花甲之年,你轉年還要考取春闱的,哪值得分心特意來一趟,偏偏你還記得。”
“先生不想和我們說,但總歸要記得的。”岑懷瑾将帶來的東西遞與宋矜熹的書童,繼續道:“而今離得近,不能日日拜謝先生,都是過錯。”
“別,你好好說話,我聽你這麽說話,想打你二哥。”
岑懷瑾望空翻了個白眼:“先生,您倒是先有個師傅的威嚴。”
“我要威嚴幹嘛用啊。”宋矜熹笑眯眯道:“都這個年歲了,弄些虛的假的有什麽意思?梅景行倒是弄得有威嚴氣派,不也是一樣有頭疼腦熱,心生擔憂的孽徒嗎。”
岑懷瑾嘆氣道:“先生,梅太傅畢竟是您的師叔...”
“那怎麽樣?”宋矜熹不以為意的繼續笑着:“他遠在天邊,我才不管他。”
随口說着話,便都落座了。
宋矜熹與岑懷瑾随意的說着家常,從岑懷文說到了舊時事,又從春闱說到了岑懷瑾成親。
宋矜熹笑道:“怎麽不見你帶着你夫人來?”
岑懷瑾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似是答非所問:“已然同行。”
宋矜熹若有所思的爽朗笑了。
這樣靜谧卻又飄着清香略帶暖意的房間內,讓已經幾日專心攻讀,不能成眠的蘇綿延昏昏欲睡了,雖聽不清岑懷瑾輕聲細語的說些什麽,但心滿意足的覺得踏實安心。
倏然間,蘇綿延被屋內笑聲驚醒了。
蘇綿延一臉茫然的正襟危坐,看着師徒對視笑容可掬,而後默契的端起茶杯,再無他言,卻能繼而發笑。
笑啥呢...
一直到蘇綿延出門時,仍不解其意。
岑懷瑾與宋矜熹站在門口拜別着,趁着有些空檔,蘇綿延忙從袖內掏出準備好了的信件,趕快到街上請人務必送回莊內。
他離開數日,實在擔憂莊內情況,也擔憂綿綿近況。
倒不是怕他們有什麽異心,不過擔心,自己消失數月,忠叔他們是否挂念了。
可綿綿到底去哪裏了,蘇綿延心急如焚,但脫不開身,不能親身尋找。
只盼着莊內能傳來什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