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深露重,岑懷瑾仍是枯坐在院內看着星星。
蘇綿延左思右想着,心內顧慮應不應該送個毯子過去,想送又覺得會不會被覺得,是心虛故意讨好。不送又覺得不能看着岑懷瑾受凍,天漸寒,若是真的凍病了,院中來人看視,需要費力遮掩的還是他。
既然這樣,便幹脆給岑懷瑾送出去了。
蘇綿延強作自然的将毯子鋪在了岑懷瑾的腿上,岑懷瑾低下頭望向蘇綿延,眸子中的溫存暖意,驚的蘇綿延想要閃躲。
“好歹蓋在腿上,莫要着涼。”蘇綿延幹巴巴笑道。
岑懷瑾歪着頭看着蘇綿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雖然轉瞬即逝,仍是驚豔了蘇綿延,不舍忘記便牢牢記下了。
“既然出來了,我請你看星星。”岑懷瑾大方的讓出身邊座椅的一半位置,待蘇綿延坐穩之後,又讓出了一半毯子覆在了蘇綿延的腿上。
“莫要着涼。”岑懷瑾輕聲道。
蘇綿延莫名的漲紅了臉,這話明明是他對岑懷瑾說的,怎麽如今從他嘴裏說出來,變得這樣的,這樣的,讓人心跳加速。
“今日在書房內,覺得如何?”岑懷瑾淺聲問道。
“只覺得都是好的。”蘇綿延發自肺腑的贊嘆道。
“你倒是容易知足。”
“知足常樂,人生如此嘛。”蘇綿延傻笑着,笑容中是藏不住的滿足。
“你這麽容易知足,倒是很好奇,你有什麽期盼的嗎。”
“我倒是沒有什麽期盼的,只盼着綿綿能夠嫁給好人家,一輩子不用辛苦奔波受累才好。”蘇綿延忍不住碎碎念着。
“什麽樣算作好人家?”岑懷瑾歪頭看着他,挑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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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們岑家挺好的。”
“怎樣叫做奔波受累呢?”岑懷瑾嘴角勾勒出玩味的笑容。
“身為女子,自然不要抛頭露面,為生計所奔波。”
岑懷瑾望着蘇綿延冷哼:“迂腐!”
蘇綿延不敢和他争辯,自己在心底嘀咕着,怎麽就迂腐了?明明自己是保守派,怎麽就成了迂腐的人了呢?活生生的感覺老了數十歲。
“便因有你們這種思想守舊仍振振有詞的人,才會令女子生存日益艱難,似乎做什麽都不對,只能被不由分說的統統禁锢在一個模子,活成一般的樣子。”
說起這些,岑懷瑾便如同打開話匣子一般,什麽社稷宮闱,江山旖旎,功不抵過,全部傾瀉而出。
蘇綿延聽的昏昏欲睡,盡力勉強着自己随聲附和,不再表态。
奈何岑懷瑾說至興頭上時,一定要問蘇綿延意見。
“你倒且說,女子生存艱難,有沒有你這等偏見作祟?”
蘇綿延順應着說話也不對,岑懷瑾一臉的你不專心,反着說話仍是不對,岑懷瑾一臉的痛心疾首,孺子不可教也。
蘇綿延幾乎想要坐地打滾了,到底要怎樣嘛!姓岑的你說怎樣我就怎樣還不行嗎!
我跟你說,你再這樣我要翻臉了!
奈何岑懷瑾并不知蘇綿延心裏是怎樣想的,跟在蘇綿延身後,不依不饒的碎碎念着,蘇綿延聽的頭皮發麻,也不敢反駁什麽,昏昏沉沉的想要睡去,又不可能睡着的。
恨只恨自己嘴欠,蘇綿延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一是長長記性,二是清醒一點,繼續聽着岑懷瑾的教導。
蘇綿延默默的吞咽着哈欠,腹诽着誰讓他是大爺。
第二日蘇綿延醒時,岑懷瑾早已收拾妥當,端坐在鏡子前,認真的梳頭。
蘇綿延并不知昨日是怎麽睡着的了,也并不在意,很是好奇的趴在榻邊看着,岑懷瑾是如何收拾自己的。
“既然醒了,為什麽不起床去拿早餐?”岑懷瑾從鏡中見到蘇綿延目不轉睛的看着,有些微愠。
“看着你梳頭也挺有趣的。”
“但你還是學不會。”岑懷瑾輕哼着。
“你叫我束發,我是會的。”蘇綿延辯駁着。
“你覺得合适嗎?”
蘇綿延認真的想了想,傻樂了起來。
岑懷瑾不滿問道:“你笑什麽?”
“只是在想,若是岑兄知道此刻在岑府內的是我,會是什麽表情。”
岑懷瑾的神情黯然下來,又轉瞬即逝,冷哼道:“你竟然還敢想!”
“想一想嘛。”蘇綿延笑呵呵的穿妥了衣裳,坐在了岑懷瑾的身邊,聚精會神的繼續看着。
岑懷瑾被他認真的眼神盯得幾乎不會束發了,又是惱火又是不甘心,堵着一口氣不說出來。
蘇綿延好奇的想要戳着岑懷瑾頭上的發髻,又收回手來,讪讪的笑着:“這個發髻怎麽是歪着束的呀?”
“你懂什麽!”岑懷瑾惱火蘇綿延打斷了他固定頭發,瞪了蘇綿延一眼,道:“這是京師最新流行。”
“看着怪好玩的。”蘇綿延伸出手指,忍不住要繼續戳一戳。
“有什麽好玩的。”伸手拍開蘇綿延的手,岑懷瑾不耐煩的喝道:“你能不能安靜一會!”
蘇綿延忙規矩的坐在旁邊,再也不敢有所亂動,實在無聊就轉着頭四處張望着。
突然間安靜下來的蘇綿延讓岑懷瑾不适應了,麻利的将頭發梳好後,并不太情願道:“你去洗漱吧,我去拿早餐。”
蘇綿延笑容滿面的重重點頭,應承了下來。
岑懷瑾提着食盒回到屋內時,蘇綿延已洗漱完畢,坐在椅子上,眼睛亮亮的趴在桌子上,望着門外。
活似一只等食的小狗,岑懷瑾心內想着。
“吃飯了。”
岑懷瑾剛将食盒放置餐桌上,蘇綿延便笑容燦爛,殷勤的将食盒內的吃食一一拿出,擺放在桌面上了。
色香味俱全,蘇綿延滿足的吸食着香氣,心內忍不住反複誇贊着廚娘的好手藝,引得他好餓。
“開動啦!”蘇綿延雀躍的伸出筷子,對着岑懷瑾笑着。
岑懷瑾很好的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語,吃相優雅的很,自行吃飯才不管蘇綿延。
各自吃飯實在覺得尴尬,蘇綿延忍不住想要說話,沒話找話的問道:“吃完早飯,要去書房嗎?”
“閉嘴。”岑懷瑾冷冷道。
“可這樣吃飯着實沒意思…”蘇綿延咕哝着:“連兩句閑話都不能說了麽。”
“吃飯便是吃飯,為何還要分心說閑話。”岑懷瑾強忍着不耐問道。
“可是我在家吃飯都是這樣呀。”蘇綿延振振有詞道:“你有什麽開心的事,說出來給大夥聽一聽,一會想去做什麽事,也應該叫家裏人知道呀。”
岑懷瑾蹦在額頭的青筋,明顯的收斂了起來,若無其事道:“那你想說什麽?”
“廚娘的手藝當真是好。”蘇綿延美滋滋的笑道。
“不然呢。”岑懷瑾冷哼道:“只要你想吃的菜系,沒有她做不好的。”
“這樣厲害!”蘇綿延驚嘆的望着岑懷瑾:“想必岑府對待他們一定很好吧。”
“你當是你的小莊子?”
“莊內不拘束的,誰有時間想吃什麽,誰就去做飯了,哪裏那麽多規矩呢。”
“你的莊子倒是随性,沒人顧着你,你竟也沒學會梳頭。”
“梳頭…”蘇綿延漲紅了臉,想要争辯:“本就不是我學的事情。”
岑懷瑾斜睨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屋內陷入沉默,蘇綿延不甘願的絮絮的念叨着:“我家裏又沒有什麽仆役,四房老仆整日忙着幹活還自顧不暇,哪裏能顧得上我呢,我自然要自力更生了。”
“蘇綿綿呢?”
“自然要我照顧的。我又沒錢給綿綿添置個丫鬟,一些事只好自己來,不過..”蘇綿延撓着頭憨憨的笑着:“綿綿也越來越大了,有些事,還是房中女眷教的。”
岑懷瑾并不想要聽着蘇綿延碎碎的說着自家的瑣事,強忍着不耐,不去打斷他,但聽着蘇綿延碎碎念着做着自己的事情,猛然間心生了安靜的感覺。
仿佛應該如此,才有些溫情家裏的樣子,似乎充斥着房間內的冷氣,也慢慢的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