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秦戎(11)已替換
一路到了主營帳門口,秦戎站定,一只手牽着清若,一只手搭在劍鞘上,回身,身邊的将領自然知道他有話要說,兩邊分開站好,神情都有些激動。
秦戎看着周圍想要圍過來又有些顧忌軍營規矩的士兵們揚眉,開口的聲音沉穩,因着風聲傳開很遠。
“秦戎回來了。感謝你們所有人,秦戎在此立誓,總有一天,會帶着你們回家鄉。”
他的聲音裏沒有多少激進鼓動的成分,話語很平穩,可是一字一句,他沒有稱本王,說了秦戎。
秦戎這個名字,在民間可能沒有秦王爺這三個字震動,可是在軍營裏,所有人都知道,秦戎這個名字,是多少士兵壓在最深處的堅定和信仰。
場面一時間安靜到只有風聲。
秦戎轉身毫不猶豫進了營帳,而外面,只有聲小聲壓抑而又堅定的話語,“我相信。”
外面的将領站了好一會,每一個都仰頭看着冬天有些陰壓的天空咽了咽口水緩掉嗓子裏的酸澀,總有一天,他們會回去的。
主賬裏面的高臺只有一個主座,他們進去的時候,坐在主座的是那個穿着一身黑衣精致得有些過分的女孩,帽子拿掉放到桌子上,坐着身體半斜手臂撐着下巴,腿一晃一晃的。
而秦戎則是站在一邊櫃子處正在找這段時間的戰報分析。
衆人也不知道看到這一幕自己什麽感覺,不過大家都沒說話。
外面有士兵送茶水進來,秦戎從櫃子邊轉頭,“送一壺花茶……算了,奶羊進來。”
士兵低着頭,一直沒有四處看,這會聽見秦戎的話彎腰躬身,“是将軍。”
主賬中間同樣是沙盤和巨大的桌子。
秦戎抱着從櫃子上拿下來的戰報,走過來一一在中間的桌子上擺開,“過來看。”
衆人收斂了其他心思,圍攏過來,秦戎站在中間,人高身長,指向沙盤,“這幾個月的事,一一在沙盤上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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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将領快速走到沙盤四方,而後開始從秦戎出事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一一在沙盤上走演。
自然不可能是當時完完整整的情況全部還原,而且敵國那邊他們只能做到大概,就是當時也不可能清清楚楚知道敵國的具體情況。
秦戎面上無怒無緒,偶爾稍微點點頭,将領們站在一邊,如有錯開的地方,在上前去讨論或者是彙總一下情況之後四個将領繼續在沙發上走過。
外面的士兵送羊奶到了營帳門口,因為是溫熱過的,一進來整個營帳就彌漫開一股羊奶的味道。
秦戎轉頭看清若,她正縮在寬大的椅子上在玩自己的頭發。長長的頭發全部堆在掌心裏,也不知道在繞什麽。
士兵倒也清楚這羊奶會是給誰準備的,請示過秦戎之後捧到清若面前,“姑娘,新鮮的,剛剛溫熱過,您嘗嘗。”
清若放下手裏的頭發,原本被她玩得一團糟的頭發在她放下之後幾乎是瞬間就柔柔順順的貼合,鼻尖聳了聳,而後眼眸裏亮起細碎的光,“好。”清清郎朗。
給她倒羊奶的士兵臉頰一下子冒起紅暈,遞給她的時候清若還軟軟糯糯的說了謝謝,那士兵幾乎把下巴尖抵到胸膛,低着頭腳步急切告退了。
秦戎勾了勾唇,“清若,來。”一邊說一邊招招手。
清若兩只手捧着杯子,黑色的衣服襯得她更是如雪似玉,模樣乖得不行,聽見秦戎叫她兩只手捧着杯子穩穩的走過來,而後喝了一口羊奶,嘴巴周圍染了一圈奶白,仰頭看他,“幹嘛?”
秦戎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她的頭之後轉頭看向停下的将領,“繼續。”
“是。”
秦戎出事到現在,古塘城那邊事情很多也很雜,即便是沙盤上走一遍也用了近乎兩個時辰,一直到第二次大戰之後,營帳裏的氣氛已經冷到了冰點。
營帳裏的所有将領,在朝堂上分屬不同派系,或多或少派系間都有些矛盾牽扯,但是能到秦戎手下,而且進了這個營帳談論戰事,那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對整個國,沒有壞心。
朝堂的派系紛争,和國與國之間的戰事紛争,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在朝堂上他們有不同的心思,但是在這裏,所有人心裏都有最重要的一個量标,那就是敵國是最重要的敵人,每一個士兵,都是他們的戰友。
沙盤走完,秦戎的臉色也不好,眼角眉梢都是戾刃,沒有人說話,營帳裏的氛圍更是冰冷。
感覺袖子被扯了扯,秦戎低頭,即便是眉眼中的狠厲還在,也盡量緩和自己的聲音,“怎麽了?”
将領們目不斜視,只是餘光都看着這裏。
清若稍微仰着頭,面容還是幹幹淨淨,“別生氣,一直打到他們滅國為那些犧牲的士兵報仇就是了。”
“嘶。”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吸氣聲響起,在場的所有人,誰不想,所有人心裏都是這麽想的,但是滅國這樣的話,卻是所有人都不敢亂說的,即便是心裏想了想激勵自己的同時都會有些心驚膽顫。
也只有這些孩子,才能這般理所應當說出他們這些大人不敢說的話。
秦戎低頭看着她,眼裏是認認真真而蔓延起來的殺氣,“打到他們滅國?”
清若點頭,“這樣你才能放心不是?”
是,怎麽不是。
秦戎蹲下身子,換成了他仰着頭看她,稍微溫和了語氣,可是話語裏卻全部都是陰沉沉的殺意,“你說的對,我們打到他們滅國便是了。”
秦戎站起身,看着所有突然氣血高漲的衆人,“趁着寒冬大雪,本王先回一趟帝都,皇上召見,本王必須回去,同時回去準備後續糧草,待天氣轉暖本王歸來,便是為那些将士報仇之時!”
“将軍!”
“将軍不可!”刷刷刷,跪了一地。
“即便是将軍武藝高強行端身正,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将軍現在萬萬不可回去,屬下願代将軍回去面見聖上!”
“屬下願代将軍回去!”
“……”
秦戎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突然就揚眉笑起來,“起來吧。”
還是跪着不動,低着頭,拱着手高擡,一副他不松口就不起來的樣子。
秦戎笑着口吻溫和,“這一趟,本王必須回去,本王不回去,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糧草兵戎難以解決,那是至将士們于更危險的地步,放心,本王必定平安歸來,還要為他們報仇的。”
“将軍!……”
“好了,衆位無需多言,你們心裏都清楚,本王必須回去。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所有将士。”
一時間場面悲憤和清冷,沒有人開口。
秦戎擺擺手,“起來吧,你們先出去,我理一理之後再叫你們進來交代。”
衆人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是的,他們心裏都清楚,秦戎不死,宮裏不會停手,秦戎不回去,宮裏更是不會善罷甘休。
一衆人行禮退下。
秦戎站在沙盤前垂眸看着沙盤沒動,他出事之後事情走演一遍之後,現在沙發上的布局就是現在的局勢。
“餓了嗎清若。”
清若搖搖頭,伸手去牽了他背在身後的手,“不是你的錯,他們要殺你,從來沒有想過放過你。”
秦戎都知道,最想殺他的,是他的母親。
離開京城,駐守古塘,也沒有用。
他不死,她永遠無法名正言順的掌權。
他只是擋了她的路。
秦戎捏了捏手裏軟軟的小手,“嗯,我知道。”
清若沒有再說話,站在他旁邊,低着頭看着他研究沙盤。
秦戎看了一會,伸手開始在沙盤上開始調動現在的兵力布局。
他皺着眉,一只手牽着她,但是注意力已經完全融入沙盤裏面,認真而肅殺。
天色已經暗下來,有士兵進來點燈,同時送了晚膳進來。
秦戎不需要吃,但是清若想吃,他也不想她一個人坐着吃,飯菜擺在一邊圓桌上,秦戎和清若一人一邊坐下,他陪着她吃,不過他只是偶爾吃一點菜,主要吃飯。
既然吃不吃無所謂,他沒有口腹之欲,她喜歡吃,自然多讓她吃一點。
秦戎停了筷子也沒起身,坐着一邊等她吃一邊思考,外面響起将領求見的聲音。
“将軍,下屬有事禀告。”聲音有些急,也有些顫。
秦戎看了清若一眼,站起身揉了揉她的頭,往高臺主桌走,“進來。”
将領進來,低着頭,是看到秦戎走到主座坐下之後就目不斜視捧着手裏的東西走到前方直接跪下。
“将軍,秦深将領的加急件。”
秦戎聲音無波無痕,“給你的還是給本王的。”
那将士緊緊低着頭,“給,給屬下的。”
秦深和秦罩,都是他手下的人,花溪死了,他和秦深直接回了蜀地,現在秦罩下毒的事軍裏還沒有人知道,自然他這次沒帶秦深,秦深在蜀地,衆人也只會覺得留他在大本營做其他打算。
所以不管是秦深和秦罩,和他們之間來往都很正常。
但是這将士一副緊張得不行的樣子,明顯是秦深這封信,他不僅處理不了還吓到,只能呈來給秦戎。
秦戎靠着椅背,擡手捏了你鼻梁,說不出什麽感覺,“呈上來吧。”
“是。”那将士依舊低着頭,手裏捧着信件,走到秦戎旁邊,彎腰把信件放到秦戎面前桌子上就退回站定。
秦戎看着信件時候餘光瞟到清若吃完站起身,下意識的,直接把信件折起來,而後裝作若無其事壓在了一摞公文下面。
聲音平穩,“本王知道了,暫時不動,本王自有打算。”
旁邊的将領松了口氣,“是,那屬下退下了。”
“嗯。”
将領轉身走的時候退開避過清若前面的路,“姑娘。”
清若輕輕嗯了一聲,等她走過去将領才繼續退了出去。
秦戎這主帳裏除了公文,兵法軍書,戰報之外就沒其他東西了,給她送的羊奶也喝完了。
秦戎往桌子上看了一眼,飯菜她吃完了,“無聊可以出去附近走一走,我處理完事情來找你。”
他不擔心她的安全,也不擔心找不到她,他也可以感應到她。
清若搖搖頭,在下方的椅子坐下,“你做事吧,我玩頭發就行了。”
秦戎失笑,“真不無聊?”
她的頭發滋的豎起來,而後擺出似乎是一朵花的模樣,清若挑着眉看他,“我騙你幹嘛?”
秦戎眉眼帶笑點點頭,“好,那你玩着等我。”
小姑娘能自己和自己玩,秦戎也就靜下心來處理自己的事,研磨提筆,好一會才小心看了一眼壓着秦深信件的那摞公文,感覺舒了口氣,還好,小姑娘沒注意到。
不過想完有點囧,怎麽他自己都不怎麽生氣,偏偏還怕讓她看到。
士兵進來的三次,第一次收拾碗筷,泡茶送羊奶,第二次撥燈換燃,第三次,婉轉的提醒秦戎已經很晚了。
秦戎做事的時候很少分散注意力,凝神細聽的時候發現外面已經是寂靜一片,除了巡夜守衛的士兵,其他營帳都已經休息了。
其實也該感謝她,否則他即便不死,也是重創,哪能像現在這樣,這麽長時間高度集中精力也沒有疲倦感。
事情不可能一下子處理完安排好,秦戎擱了筆,嘆了口氣,等着墨幹之後一邊收一邊輕聲問她,“我們回去休息吧?”
“嗯,好。”然後清若又偏頭看着他補充道,“讓他們安排一下,明天開始就在營帳那邊吧,兩邊跑也浪費時間。”
秦戎笑,“我擔心你不方便。”
清若眼眸裏亮晶晶的映着燈火,細碎的光火搖曳,話語似乎有些調笑的俏皮,“不方便什麽?我一個小女孩。”
秦戎已經收好了東西走到她身邊,手指曲着劃了劃她的鼻子,笑言,“好,聽你的。”
不過今晚,兩個人還是要回去的。
已經快到下半夜了,夜晚的守衛都已經換了班。
兩個人出來時候守衛要見禮,秦戎擺擺手,壓低了聲音,“不用,別吵他們休息了。”
到了門口的時候已經有士兵牽了兩人的馬過來。
秦戎回頭看了一眼,“辛苦你們了。”
士兵彎腰躬身,“将軍折煞下屬了。”
秦戎沒有再說話,看着清若輕輕松松翻身上馬之後自己利落上馬,緩緩行了一段才加了速回軍衙。
清若清潤的聲音在夜晚混着滿天繁星很好聽,“秦深和人家說什麽,你那麽怕我看到。”
秦戎轉頭看她,即便在馬匹上有點颠簸,但是他現在依舊看得清清楚楚。他覺得自己做得很隐蔽了,其實……真是她原來假裝得太好了。
秦戎失笑,“我交代了大宗長,一定收住他,他自己過不來,命人送了信過來,讓他們一定想辦法捆住我,不要讓我去帝都。”
清若聽完似笑非笑嘆了口氣,“何必呢。”
秦戎也笑,雖然面容上沒有多少笑意,可是聲線裏卻是帶着笑的,“他原本不這樣的。”
秦深和秦罩都知道他心軟,秦罩那邊有太多因素牽扯,但是秦深是徹徹底底的孤兒,從小到大也只忠心于他,即便原來秦深也知道自己不會真的對他怎樣,但是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他說了,秦深就不會插手忤逆。
清若眉眼彎彎在馬背上側頭看着他悠悠道,“他忠心于你,前提你總要是個人吧。”
秦戎笑,這次是真的朗笑開,是呀,他也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他和秦深這幾十年,但是,他現在也是個異類的。秦深對他從來沒有壞心,只是現在,他覺得自己是為了秦戎,是忠心,其實,已經不是了。
秦深永遠不會有害他的念頭,也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甚至不管再蜀地,還是現在的事,秦深都是為他好,怕他有危險。但是到底,不同了。
入了城,秦戎放慢了速度,盡量壓低馬蹄的聲音,清若也跟着慢下來。
秦戎看着前方的軍衙,輕聲問,“秦罩,你怎麽想。”
清若沒有一點猶豫,“必須死。”
秦戎搖搖頭,聲音裏倒是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問,“哪怕我不需要這樣的補償?”
清若重重點頭,“妖精是不會講道理的,我覺得的,就是對的。”
她可以不動秦深,秦深哪怕在逾越,但是他不會傷害秦戎。
秦罩,不可能放過。
秦戎看了眼天空,星光璀璨像是她的眼睛。
她說,就算你真的可以殺死我,也沒關系。
到了軍衙,門口守着的守夜人把兩人引到新收拾出的院子。
清若來牽他的手,秦戎過了好一會還是反握了她的手。
“明天早上去營裏,中午我會回來,下午在衙裏審人,你早上想跟我出去嗎。”
“可以去逛逛嗎?”
秦戎想了想,“可以,但是要帶面紗,我會差衙裏的侍衛跟着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清若彎了眉眼,乖乖點頭,“好。”
她的房間和秦戎的房間在一個院子裏,但是一左一右,這會站在她房間門口,秦戎說完話揉了揉她的頭發,“那我中午回來,你可以多在外面逛一會,下午我這邊事完之後再過去營裏那邊。”
“好。”
“出門買東西可以,盡量不要吓唬人。”
“好。”
“身邊還是要帶一個嬷嬷,明早你抽時間看看衙裏的嬷嬷帶着過去營帳那邊照顧你起居。”
“好。”
秦戎忍不住蹲下身,笑着看着她,“怎麽這麽乖。”
小姑娘眨巴眼睛,水潤透亮,“和你在一起我一直這麽乖呀~”而後軟軟糯糯的叫他,“秦戎~以後還可以更乖。”
秦戎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好,小乖乖,我知道了。”
清若兩只手伸過來去捏他的臉,笑眯眯開口,“大乖乖。”
“噗,這什麽奇怪的稱呼。”秦戎也不撥開她的手,任由她捏。
清若皺了皺眉,“那小乖乖不奇怪?”
“……”秦戎發現自己無言以對,噎住靜靜看她。
清若又捏了捏他的臉,漂亮的眼眸看着他,軟乎乎的聲音格外認真,“大乖乖,秦戎。”
真的,害羞。但是秦戎還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以後我教你下棋吧。”
“和你玩嗎?”
秦戎點點頭,“好嗎?”
“好呀。”清若點頭,而後挑眉,“不過就你這種腦子,教會我以後還有得玩嗎……啧啧。”
秦戎捏着她的鼻子晃了晃,“你現在怎麽變成個小讨厭了。”
清若嘆氣,攤手,“好吧,我以後盡量不像你一樣變成一個大讨厭。”
“……”秦戎這時候想起這家夥不知道是個多少歲的老妖怪,還好意思說他大……
秦戎翻了個白眼,站起身,“睡吧,我走了。”
“好。”
清若站在門口看着他轉身走,秦戎走出幾步之後,聽見身後的聲音,“明天下午,我陪你去審人。”
秦戎站定沒有動,過了一會背對着她點點頭,“好。”
明天要去審的人,是之前他在蜀地已經命人抓到的,當年和他父親出事有關的人。
說不上是怕還是別的,畢竟結果已經清楚,只是真的确定,聽到那些人親口說出,秦戎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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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關系,
還有這個不知道多少歲的小讨厭。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