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秦戎(10)已替換
秦戎牽着清若進屋的時候秦罩正在泡茶。
他站在桌子後面,古塘城中是軍衙,而軍衙裏的主屋是秦戎的房間,因為是戰成,其他事情上分不出多餘的精力,房間簡單粗暴,只有日常的用品擺放。
進屋是書房加平時的議事廳,後面中層是秦戎平日在屋裏吃飯的地方,不過大多時候秦戎都在營裏吃,後面就是寝屋。
古塘城最不缺空地,所以軍衙占地很寬,房間少,但是每一個都很大。
秦戎的屋子外間也很大,裏面櫃子很少,正中間是戰場沙盤,旁邊一個大的空桌上放着一些沙盤用具,後面主桌是一張比秦戎蜀地府裏還要大和寬厚的木桌,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就是一個簡單至極的大木桌,下面四個穩固的圓形桌腿。
秦戎不在,雖然還有副将,不過秦罩也是副将,而且他是秦戎從小身邊帶上來的人,再加上宮裏面的有意為之,所以秦罩是主要的代替主事,秦戎的書房議事廳就變成了秦罩在用。
大門大開着,秦罩站在寬大的桌子後面泡茶,泡茶的茶碗,茶杯,都比尋常大和素簡,一看就知道不是為了品茶的閑情雅致,真的只是泡茶喝。
秦戎牽着清若進屋之後順手帶上了門,另一道門清若也關上了,秦戎原本嚴肅的臉就帶出了一點笑意。
秦罩自然已經知道秦戎回來帶了個小女孩,原本以為秦戎不會帶着小女孩過來,沒成想是兩個人來的,泡茶的動作頓了一下,又拿出一個茶杯放在桌子前面。
秦戎帶着清若走到桌子前坐下,桌子後面只有一個厚重的大椅子,那是秦戎原本的椅子,外面卻放了一排稍微小一些的椅子。
秦罩站在桌子後面泡茶,等兩個人坐下後雙手捧了茶杯放到秦戎面前,神色淡淡,只字未言。
而後又單手拿了茶杯彎腰放到了清若面前。
秦戎不開口,秦罩也不開口。
旁邊坐着的清若腿短,椅子坐在腳離着地面一晃一晃的,拉過秦戎的手,從他袖子口袋裏掏出早晨買吃剩的糕點。
一層一層打開開始吧唧吧唧。
秦罩的感覺有些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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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面前也放着一杯茶,只是沒坐,一直站着。
清若吃着糕點,背靠着椅子,仰頭看他,口吻說不上是幹淨的奇怪還是明知而故作的嘲諷,“秦戎不在的時候你又不是沒坐過,這會還站着幹什麽。”
秦罩一笑,倒是落落大方的坐下,還抿着笑意朝清若點了點頭,“秦罩見過姑娘。”
清若嘴巴吧唧吧唧,揚眉睨着秦罩,點了點頭,“這聲見過我收下了。”
秦戎轉頭看她,模樣很認真,含着東西在吃的小臉有點圓潤,繃着嚴肅認真的神情莫名的有趣。
秦戎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神情縱容。
秦罩轉頭看秦戎,“你變化真大。”
至少之前,他跟了秦戎快二十年,也無法想象秦戎對一個女孩擺出這麽溫柔縱容的模樣是何種畫面。
秦戎轉過頭,“我記得,你和秦深都是父親挑到我身邊的。”
秦罩點點頭,“可是将軍不知道的是,秦深是真正的孤兒,我不是,我的家人是王妃刻意掩下之後裝作孤兒送到王爺面前的。”
秦戎輕斂眼眸,“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想要我的命了。”
秦罩端着茶杯抿茶,沒接話。
沒有人再說話,清若把糕點吃完,還有糕點渣的手伸過來拍了拍秦戎,秦戎低頭看,條件反射拿出專門給她備着的手絹,拉着她的手給她擦手指,一邊擦完等着清若伸另一只。
“這只不髒。”話是這麽說着,但是她動作卻是在把手伸給秦戎。
清若低頭看着秦戎給她擦手,“你先出去等我,我和他說兩句話?”
秦戎擡頭,“嗯?”有些奇怪,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清若點點頭,沒喲開玩笑,“你先出去等我,就一會。”
他又定定看了她一點,而後點頭,“嗯。”
收了手絹站起身時候揉了揉她的頭發,“乖點,嗯?”他倒是不擔心秦罩,只是怕她動靜弄得太大,他們還要在古塘待一段時間的。
清若漂亮的眼睛全心全意看着他,裏面幹幹淨淨卻只滿滿倒影着他的模樣。她點頭,聲音清亮的軟,“好。”
秦戎起身離開,沒有再看秦罩一眼,出門時候又看了一眼背對着他坐着的清若,而後關上了門,負手站在了門口。
“姑娘有何指教?”秦罩先開的口。
秦戎是什麽人,秦罩不說十分了解,但是七分還是有的,只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秦戎這次都沒帶秦深,怎麽可能帶着來這,而且看得出來秦戎對她照顧有加卻一點沒有任何擔心。
“你知道懸崖下的傳說?生死由天?”
哪片懸崖,自然是秦戎和秦深之前掉下去的那片。
古塘戰成歷史由來已久,戰城生死一瞬間的事多不勝數,那懸崖就在古塘城旁邊,能在戰城旁邊還成為一個傳說,可想相傳的時間有多久還有其恐怖性。
古塘處在兩國交界山脈處,那懸崖一邊是古塘的山,一邊是敵國還是其他地方卻沒有人知道,為什麽?
從古至今,派去探尋的軍隊,全都了無音訊,不知是死是活。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秦罩收到的命令是下毒配合宮裏來的人殺了秦戎,他無從反抗,因為家人的命還在別人手上握着。
可是他跟了秦戎這麽多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他和秦深兩人陪着秦戎這麽多年,三人出生入死,親疏情感上其實原本那些血緣上的親人還要親。
可是那些是他的血脈親人,過不了道德和他自己心裏的那關。
何況人活在世,誰沒有私心,跟着秦戎這麽多年,秦戎交給他們的本事不少,跟着秦戎見識的人和事更不少。
秦戎在,他永遠只是秦戎的侍衛,即便在軍隊裏領着副将的職,可是到底別人提起他,前面永遠帶一個秦戎,那是他的主,似乎他不管有多成功,多努力,一切的前提都是秦戎給的機會,跟着秦戎才有的地位成就。
秦戎和秦深死了,只會是宮裏派來的花溪殺的,沒有人知道他在其中做了什麽,古塘戰事不能沒有主将,以後,就是他秦罩,而且他和秦戎的關系,這些士兵對秦戎的忠心,只會對他有利。
只是,最後不知道是他還有良心未泯還是秦戎命大,最後的結果是他和秦深一起掉下了懸崖。
其中當然有秦罩刻意的成分,如果秦戎在下面死了,那最後的死亡結果他只能是間接,而宮裏給的任務也完成了。如果秦戎沒死,那他也沒有違背宮裏的命令。
清若這麽問,秦罩一時間沒有給出回答,他給自己添了茶,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之後才把視線落在茶杯上輕聲道,“現在将軍已經回來了,将軍要怎麽處置奴才悉聽尊便。”
清若偏着頭,神情懵懂問,“意思是和我沒什麽關系讓我不要多管閑事咯?”
秦罩沒說話,也沒擡頭,只是看着手裏的茶杯。
對面的小女孩也不惱,聲音幹幹淨淨的清亮,“秦戎這人看着冷硬,可是你和秦深跟着他時間久了,都知道他有多心軟。多次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只因為是他的血親,所以他一退再退。秦深再過分,他也只是帶着我半夜避開來了古塘,他不想罰秦深,也不想鬧開讓秦深處境更糟糕。至于你,你當然也清楚如果秦戎回來,你也是受人牽制,他也不會要你的命。最多逐出去,依你的本事,富貴一生也不難。”
“是吧,你們都吃準了他的心軟,就忘了本分得寸進尺?”
秦罩眉眼心一跳,視線越發緊緊壓在茶杯上,秉着呼吸保持着聲音的平穩,“姑娘說笑了,奴才不敢揣測将軍的心思。”
“可是怎麽辦?”她軟軟的開口,“我偏偏不會放任任何一個人,妄圖傷害他之後還活着。”
秦罩猛地擡起頭,視線裏是來不及掩飾的冰冷殺意。
對面坐着的小女孩姿态閑适,笑得有些懶洋洋的可愛,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口吻似乎是在說自己心愛的玩具,“我不許有人傷他一絲一毫,就是我,也不可以。”
秦罩想要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站不起來。
低頭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哪裏冒出來的藤蔓把他的雙腿纏得嚴嚴實實,秦罩想要出聲,可是藤蔓幾乎是紮眼的時間已經蔓延裹緊他的全身,而後上面鮮嫩的葉子冒出一顆小小的種子,直直喂進他嘴巴裏。
秦罩發現自己根本反抗不了,只能張着嘴,驚悚的瞪着眼睛,感受着那顆種子從他的嘴巴裏到喉嚨裏,而後進了肚子感受不到了。
腳下的藤蔓快速收回,而後室內在沒有一點痕跡。
秦罩弓着身子咳,往外嘔東西,可是一點嘔不出來,聲音啞得不行,“你,你給我吃了什麽。”
“喏~”秦罩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她坐的椅子旁邊的椅子,她手指間似乎撚着一顆同樣的種子丢了上去。
而後拿椅子居然像是從內部瞬間長出了無數藤條,每一根都在空氣中搖擺,鮮嫩的顏色,靈活的動作,明明是生命力極其旺盛的畫面,卻看得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被撐破的椅子木屑讓空氣都染上了陳木屑的味道,有些刺鼻,更刺激大腦。
“嘭!”她兩個手指間輕輕一捏,厚實的椅子直接被藤蔓撐爆,木屑四飛,秦罩心神懼裂腳步不穩往後退,撞在了後面櫃子上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還想往後退。
“噗。”輕輕朗朗的噗笑,而後指尖一捏,空中四散亂飛的木屑瞬間像是時間倒流一樣從新融合恢複了剛才椅子的樣子,連表面的顏色都沒有變化,一點都沒變,而方才在空中張牙舞爪的藤蔓也已經消失不見。
似乎,只是他的一場幻覺。
清若站起身,往外走,“如果你想體驗一下爆體而亡,我不介意讓你早點死。”
哪怕心裏早有準備,秦戎和秦深在那片懸崖下沒死,而花溪帶去的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秦戎一路高調回蜀地,肯定是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但是心理準備和現在親眼所見,秦罩還是失聲,眼睛死死盯着那個椅子,裏面一片血紅。
清若打開門,秦戎轉回身看着她,“吓唬他了?”
清若搖搖頭,主動去牽了他的手,“該用膳了。”
秦戎失笑,也沒往裏面看,笑道,“走吧,先用膳。”總要先喂飽這個無底洞的胃。
秦罩已經用了他的書房,後面的寝室秦罩倒是沒用過,但是秦戎也不想再住那了,睡不睡覺倒是無所謂,關鍵是清若他肯定要帶在身邊,之前那個院子就一件寝室,不方便。
整個軍衙女性數量屈指可數,而且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來幫忙做一下針線活或者廚房裏幫忙。
古塘城不比別處,戰亂人雜,丫鬟着實不好找,家裏年輕的女孩,外面來做生意的商人不會帶着來,世代在古塘的,不嫁人之前根本不會出來抛頭露面,就是嫁了人,貌美得還在做些不需要露面的活路。
秦戎不擔心她的安全問題,但是沒有人照顧着,她在外面學習适應力再強他也不放心,總是要放在身邊看着才行。
秦戎回來了,一方面是調查父親的死因,另一方面他是将軍,回來了自然要接管現在古塘的所以事宜。
說是用膳,其實只有清若在吃,小厮們擺了桌,秦戎草草吃了點就帶着下面來彙報消息的進了新整理出來的書房,就在清若吃飯的裏面,她在外面吃飯,秦戎在裏面聽彙報。
她飯吃完,秦戎已經換上了戎甲,還給她套了一聲黑漆漆的衣服,讓她把頭發整個挽起來戴上帽子,帶着她往軍營裏去。
營地大本營在城邊,出了軍衙外面的馬匹已經備好,秦戎帶着清若,帶着急急忙忙從營裏趕過來的各位将領又浩浩蕩蕩往營裏。
秦罩不在,秦戎沒說,其他人也沒問,秦罩是将領,但是更是秦戎的近侍,比起軍令,秦戎才是他的主。
之前秦戎不在,營裏雖然瞞着消息,但是敵國還是知道了,趁着秦戎不在,大舉進攻了兩次。古塘城易守難攻,雖然沒有失城,但是兩次下來士兵傷亡很重。
入了冬季,天氣和糧草成了兩軍最大的問題,加上下了一場大雪,原本白熱化的戰事這才冷凝下來。
靠近營地,空氣裏的血腥味更重,秦戎聳了聳鼻子屏住了呼吸。
很奇怪,明明他現在也是妖怪的範圍了,對血腥味不說喜歡至少不應該是像現在這樣覺得難聞才對。
秦戎下馬,走到清若的馬邊把人抱下來,感受了一下,沒有呼吸……
不過秦戎也想起來了,他會呼吸完全是因為幾十年習慣了,清若大概是沒有這個習慣的。
秦戎來抱她也是習慣性動作,後面跟着的一堆糙漢子就這麽石化,然後看着秦戎直接牽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往裏面走。
“……”
營裏戒備森嚴,雖然已經得到了秦戎回來的消息,可是真正看見的時候整個營裏冷肅的氣氛才有了變化。
不少還帶着傷在營帳裏修養的士兵都被外面一聲聲秦将軍叫得激動不已,相互攙扶着走到營帳門口,即便不和禮數,不過依舊遠遠的開了口,“秦将軍。”
一處一處的影響傳開,原本只是四散的,小聲的,之後變成了大聲而整齊的,除了巡邏守衛的侍衛靠得近,其他的士兵都是遠遠離着,可是整個軍營裏一聲一聲整齊而洪亮的秦将軍。
清若轉頭看秦戎,秦戎臉上沒有笑意,可是即便是側面看着,他的眼眸也亮得驚人,似乎身上冷硬的戎甲都在發着光。
他是真的喜歡這裏吧,不是喜歡戰争,只是喜歡這些士兵。
明明是所有百姓和官員口中的閻王爺,手裏的人命數都數不清,可是偏偏,這個人心軟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