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沒有他這樣的姐夫。”董傳林掃他一眼,無情地說道。
童蒙急了,“傳林你說什麽呢?這才幾日不見怎麽就不認識姐夫了,走咱回家看傳芳去。”
聽到他還有臉提二姐的名字,董傳林火冒三丈,手掌緊握成拳,眼神仿佛藏着利箭嗖嗖射向對方。
董傳林深吸一口氣壓住怒火,朝尹掌櫃弱弱道:“掌櫃,我腿疼得厲害。”神色自然的好似方才怒火滿身不是他。
“行,你再忍忍。”尹掌櫃叮囑他兩句,随即沖童蒙說道:“攀關系的話留着講給縣老爺聽去吧!”沒人有興致理你。
沒等童蒙反抗,老鸨率先站不住了,急聲說道:“尹掌櫃留步!留步!”
她擠出笑容,開始打商量:“這點小事何必鬧到衙門去,既然他把您的人傷了,那賠銀子做藥錢便是。這大晚上的去找縣老爺多麻煩吶,您說是不?”
雖說青樓不講究名聲與影響的事兒,但把事情鬧大,還鬧到縣衙去就沒必要了。在老鸨看來,只是芝麻大點的小事而已。
有人幫腔,童蒙欣喜如狂,急忙點頭道:“是是是,藥錢我全出了,保證不賴賬!”
話完,童蒙扭頭看黑衣和灰衣兩人,眼巴巴地望着期盼他們一塊兒求情。雖然當時湧在前頭不小心傷到人的是他,但他們兩也沒閑着啊,只不過運氣好沒傷到人罷了。
童蒙拉同伴的心情迫切,無奈黑衣灰衣無人理會,兩人皆垂眉喪臉地聽從安排。
兩人唱完雙簧,尹掌櫃靜了片刻,目光直視老鸨,“你是讓我忍?”
“他傷的是我薏草堂的得力幹将,将來是要接我位子的人,傷到腿腳如何行天下!行動不便又如何替我管理好月禾國上下的藥行?”
末了他還嫌不夠刺激,又補充道:“他這般不管不顧闖進房間驚人擾我快活,我還沒和你算賬呢,你現在還要管我?”
區區一點小傷,扯上薏草堂再搭上春風閣簡直是小題大做。老鸨努力回想方才慌亂時匆忙一瞥而過的小腿傷勢,哪哪也看不出來會影響到行動啊。
明知尹掌櫃是在故意找事,老鸨卻選擇不挑明,沒有好處的事情沒必要管,惹火上身躲都躲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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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敢管您吶,您說笑了說笑了……”老鸨笑了笑,故作貼心道:“我這不是怕這會兒縣老爺歇下了,您走去落場空嗎,沒其它意思。”
尹掌櫃瞪她一眼,“不用你操心,走!”
韓松動作利落,立即分別擒住童蒙和灼華,一手固定一個,推着他們往前走。
童蒙在聽到董傳林是得力幹将後徹底失神,他怎麽不知鄉下農家的小舅子攀上大戶,還如此受掌櫃喜愛,早知他就應該好好把董傳芳那個婆娘養着,不該這麽早就攤牌。
這下倒好,小舅子翻臉不認人,死死咬住想把他送進衙門。童蒙悔不當初,咬碎牙也想不出應對之策。
擒住他的鐵臂力大無窮,他根本無力反抗,只得任由拿捏。
另一邊的灼華神色自然腳步輕松,仿佛回屋歇息一般,無任何掙紮之意。
董傳林則拖着小腿一瘸一拐地盯着另外兩個小倌和黑衣灰衣男子,驅趕的手勢像是在趕鴨子。
這番架勢把老鸨給驚了,“等等。”
一行人停住腳步,尹掌櫃極其不耐煩地睨着老鸨。
“傷人的人您帶走我沒意見,可我的人……您不能帶走。”老鸨湊前兩步低聲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還望尹掌櫃別讓我難做。”
尹掌櫃眉毛高挑,“拿人壓我?”
他甩袖輕哼一聲,“要讓上頭的人知道你連招呼客人這點小事兒都做不好,你說他是怪我呢還是怪你?”
“這……”老鸨被噎住聲,心不甘情不願地讓路。只是拉去縣衙問話應該沒事,要是惹到尹掌櫃不快,把事情捅到上頭才是得不償失。
她招來兩個小厮一同跟着,反複交待千萬要看牢。
“看牢什麽?”
老鸨嘴邊的話還未完全說完,就被男子截胡。她擡頭往門口一看,神色大變,推開小厮立即湧上前賠笑臉問好。
突然出現的男子一襲暗紫色華服,身材高挑瘦弱,面容清秀,手持着紙扇張張合合,嘴角噙着笑。
董傳林不認識此人,蹙眉觀察,與同樣迷惑的韓松交換眼神後,兩人齊齊看向尹掌櫃。他年長見識多,說不定認識。
尹掌櫃的确認識,他出現在這并不算稀奇,但未免太湊巧,剛剛才談及他,這會兒便出現在門前,這不是明擺着要拆臺嗎。
他心裏不安,遞過眼神。
韓松立即松手放開兩人,不動聲色地挪位置,三人聚首低語。
尹掌櫃明白他們的疑惑,低聲道:“他是春風閣的掌櫃,晖……”
“尹掌櫃好久不見,沒想到久別重逢竟是在這兒。”男子聽完老鸨的話,倏地開口,紙扇毫無規章地敲打另只手腕,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回蕩。
尹掌櫃收斂神色,上前兩步颔首道:“王爺安好,是小人考慮不周,不該在王爺的地盤胡亂折騰。”
聽到尹掌櫃的稱謂,除春風閣的人外,其餘衆人皆大吃一驚。
王爺?
難道他是晖王?
尹掌櫃說話被打斷前留下的最後一字便是晖,晖王駐守江城,出現在此倒也是情理之中。但沒想到晖王居然是春風閣的正主。
還偏偏在這時遇上他,真是不幸。
“尹掌櫃哪裏的話,讨公道是件大事,哪能與胡亂折騰扯上邊。”嘉晖輕搖着扇子,瞥過衆人,慢悠悠的在凳子上坐下。
“尹掌櫃坐下吧。夜深柳大人怕是歇下了,這次本王做回主,替你讨公道。”
柳大人是縣老爺,百姓父母官,也是他口口聲聲要尋之人。尹掌櫃面色僵了幾分,垂眉說道:“多謝王爺好意。”
尹掌櫃坐下後,老鸨立即端茶倒水在一旁侍奉,尤為殷勤。跟在王爺身邊的小厮靜守在門外。
董傳林與韓松相鄰而站,神情凝重。
難怪在告知尹掌櫃要去春風閣時他猶豫甚久,思慮再三。如今細想,他當時憂愁的怕便是遇上眼前這般場景。
事情沒解決,反倒攤上麻煩事。
嘉晖漫不經心道:“是誰人受傷?嚴重與否?”
話語中沒指名道姓,看似朝向衆人說的,但目光卻落在董傳林和韓松身上,目地明确毫不掩藏。
尹掌櫃回頭看他,滿滿擔憂。
董傳林朝他抿嘴微微搖頭,腳步不穩地上前一步颔首道:“是草民,傷處在小腿,只傷及皮肉不嚴重。”
“眼見為實,讓我瞧瞧。”嘉晖說道。
“……是。”董傳林緩緩地彎腰,因一只腿受傷,有些站立不穩搖搖欲墜,似一棵無根的草随時就能被吹走,惹人注目。
他艱難地蹲下,手還未碰上褲管,身旁的韓松倏地攙住他的手臂,扶起待他站穩後蹲下,小心翼翼地挽起褲管,生怕刮着蹭着。
一截白皙精瘦的小腿暴露在衆人視線中,靠近膝蓋處一團青黑尤為顯眼,青黑周邊是一大圈紅暈,單看着就讓人覺得疼。
“這得多大的仇才能下此狠手。”嘉晖把紙扇合上,噠的一聲讓人心慌。“賜座。”
老鸨立即搬來凳子,董傳林行禮道謝後由着韓松攙着他坐下,兩人緊繃的肌肉松弛下來。
紙扇指向雙腿打顫緊抱着灼華手臂的童蒙,“你是傷人者?”
童蒙恐懼地點頭承認,随即又猛搖頭推責任,指着灰衣黑衣兩人大聲嚷道:“還有他們!他們和我一起上來的,當時……當時慌亂得很,他們肯定也動手了!王爺明鑒啊!”
說着說着,童蒙突然跪下來,不斷磕頭求情。
他之前如何也想不到沖動一把會招來如此禍端,還有那該死的董傳林,喊了那麽久的姐夫,如今卻翻臉不認人,害他這般狼狽。
嘉晖壓根沒正眼瞧他,幽幽說道:“未經允許私闖他人房間還故意傷人……應當如何處置?”
老鸨回道:“回禀王爺,按律法除承擔藥錢外,還應杖責二十。”
“那就按律法辦便是。”嘉晖問,“尹掌櫃可有異議?”
尹掌櫃站立拱手道:“王爺明察秋毫,小人感激不盡。”
“不,王爺!是他們先搶人的,是他們無理在先,這怪不得我啊!”童蒙聽到杖責二十後身子不由得一顫,捱二十板衙役的大粗棍子,他的屁股怕是不保了,還如何快活。
嘉晖來了興致,“說來聽聽?”
“我玩得好好的,小厮突然把小倌帶走了,說是有貴客指名要人。我、我氣不過才沖上來理論的,他們人多勢衆我哪會不自量力的打架。”童蒙越說越委屈,“還有……董傳林本就對我不滿,他肯定是故意的!”
“王爺,您要替草民做主啊!”
童蒙越說越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着往前挪,剛挪幾步就被小厮攔住,不讓他接近王爺。
“你與他是舊識?”嘉晖問董傳林。
董傳林握緊拳頭,借着韓松的力起身,沉聲道:“是,他是我姐夫。”
“王爺,您快聽!他承認了!”童蒙破涕為笑,忙不疊繼續解釋:“前幾日我與夫人鬧了點不愉快,夫人氣急跑回娘家去了。他肯定是想幫姐姐出氣才故意陷害我的,王爺您明鑒啊!”
嘉晖:“可有此事?”
尹掌櫃急了,連忙說道:“王爺您莫聽他一面之詞,他只是想推脫……”
嘉晖擡手止住,指着董傳林,“讓他自己說。”
話已至此,尹掌櫃讪讪地閉嘴,虛握拳頭咳嗽兩聲。
安靜半晌,董傳林不卑不亢道:“我二姐确實回了娘家,我做夢都想替二姐出氣,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
老鸨和童蒙尤為欣喜。
老鸨是樂此事與她與春風閣毫無關系,能擇幹淨過錯。童蒙則是高興自個的機靈,不但脫離危險,還把董傳林給扳倒了。
董傳林沒有理會他人反應,王爺還沒吭聲,沒份量的人說一萬句都沒用。
董傳林接着娓娓敘來,平靜的言詞猶如旱地驚雷,将衆人吓倒。
“他的話都沒錯,只不過他隐藏了一個關鍵的事。”
董傳林話語冷了幾分。
“他隐瞞喜龍陽之事,騙得我二姐歡喜出嫁,在得知我二姐有喜脈時,仍然流連煙花之地醉生夢死。在我二姐揭穿後毫無悔改之心,還對她大打出手,導致腹中胎兒無緣存活。現在我二姐身子虛弱,夜夜難眠,可他卻還有興致來春風閣玩樂。此般惡劣行為,訴草民無法諒解!”
“你胡說!是她自己沒站穩摔倒了,與我何幹!”童蒙眼神閃躲,大聲嚷道:“別仗着有靠山就随意誣陷好人!”
“不用喊那麽大聲,沒人耳朵聾了。”董傳林死死盯住他,“你敢對天發誓我所說的你全都沒做嗎?”
童蒙怯懦地垂頭,嘴裏不服氣地說道:“你胡說八道,你誣陷好人!”回答避重就輕,完全不回應事情真假。
董傳林輕笑一聲,指着灼華說道,“你第一次來春風閣是何時,第一次和男人歡愛是何時,他應該很清楚吧?你還要裝?”
嘉晖挑眉看灼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壞笑道:“說。”
在一旁旁觀的灼華突然被點名,面露不喜,不耐煩地說道:“我見他第一面是兩年前,其它我不知道。”
“兩年前?”嘉晖含笑搖頭,“想不到你如此有魅力,剛來就被死死盯住不放。”言罷,他收斂笑容,“他騙婚傷人的事本王會派人查明,絕不輕饒!”
還沒等三人的心安穩落地,嘉晖又說道:“所以你來這是為你二姐鳴不平,受傷讨公道的話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