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尹掌櫃為人低調愛窩在家裏,但這不妨礙外頭的人都認識他。
三人剛進門,眼力極好的老鸨伺機而上,冠冕堂皇的場面話說了一長串,俨然把他當成一擲千金的貴客。
場面話說完,老鸨熱情地領路上樓。尹掌櫃面子大,老鸨不敢輕慢,讓小厮備好的是上等房,淡淡檀木香,精致雕花窗,柔軟的窗幔飄來蕩去。
按尹掌櫃的吩咐,小厮帶着一衆小倌魚貫而入。高矮胖瘦強壯嬌弱,各種類型排排站,讓人迷花眼。
尹掌櫃閱歷深,這一點兒架勢輕松應對。他靠着椅背長指一點,最為突出耀眼的幾人紛紛出列。
突出在于身高,耀眼在于相貌,看似随手一點,出來的幾人都是高個子的壯漢,身材魁梧,體格極好。
安排妥當後老鸨離去,轉身前晃了一眼站在尹掌櫃邊上的兩人,一時間怪異與熟悉參雜接連湧上心頭,她沒多想連忙退下。
春宵一刻值千金,這若耽誤了她可賠不起。
百年藥鋪的掌櫃出手闊綽,點人都是三五成群的點,眼看一筆大單收入囊中老鸨笑意滿身,揚着帕子讓丫鬟去端養顏羹。
還沒等美食上桌,老鸨便坐不住了,隔着一層樓都能聽見怒罵聲。
她無心吃食,眼巴巴地望着樓上緊閉的房門。開青樓的何種客人沒見過,稀奇怪癖變态嗜好都有人歡喜,大門敞開有生意就得接着。
可現在老鸨有些拿不準,這……到底是在調情……還是真不滿意?
好在聲音沒持續很久,老鸨又望了一會,确認自個沒聽錯後滿心歡喜的回桌上吃養顏羹。夏季天熱,冰鎮的養顏羹可口潤喉,吃得人暢快無比,忘了憂愁。
爽意從喉管透到心田,老鸨心想着讓後廚多準備幾份。小倌們伺候完豪客該嘗嘗鮮,可別讓人說她是個光知道壓榨不知道心疼人的主兒。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吩咐,驚起一聲巨響。調羹頃刻跌落,剩下半碗養顏羹灑落桌角。
緊閉的房門被粗魯推開,她那引以為傲,給她帶來大生意的小倌們個個驅趕出門,衣裳半脫半挂,頭發淩亂面容擰巴一團,姿态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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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落的養顏羹濺在老鸨衣角,她無心顧及忙不疊地往樓上趕。
“怎麽了這是?”老鸨喘着粗氣,扶穩搖晃不止的木門,掐着笑道:“尹掌櫃莫生氣,有事兒好商量。”
“沒誠意如何商量。”尹掌櫃摟緊敞開的外衣,甩袖怒道。
老鸨瞪了一眼外頭幹站成一排的大高個,轉眼變溫柔,挪着步子扭着腰上前,說道:“尹掌櫃哪裏的話,誠意不都明擺着嗎,您若不喜歡換了人便是,何必動怒呢,小心傷着身體。”
尹掌櫃重重哼了一聲,端起杯子痛飲,喝完就側身看着前方,愣是不做聲。
老鸨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緊緊抿嘴懊惱,自個還沒上前對方就趕忙回避,意欲何為?都怪她一時着急,竟忘了對方是個好男風之人。本想着撫順怒意,卻沒想到是火上澆油。
“愣着幹嘛!還不去叫人!”老鸨把不爽全撒在小厮身上,“眼睛給我放利點!”
“為這點小事氣壞身子可不值,尹掌櫃您等一會兒,人馬上就來。”老鸨端茶倒水,指使丫鬟去端點心果子,讨好意味明顯。
尹掌櫃見好就收,接過茶水輕抿一口,嘴角松了幾分。
客人大怒,連老鸨都不敢多怠慢,小厮必定是急上又急不敢惹事,一通小跑催促,總算是把春風閣裏受客人歡喜的小倌都叫上。
見到新人上場,站着門外快變成石像的大高個們皆松一口氣,大步一邁趕緊逃離。
手還未碰上衣角就擰着眉頭,衣服還未脫下就被轟出門,真不知客人究竟有什麽怪癖,後面上場的哥們真是可憐。
屋內氣氛僵持,小倌們個個大氣都不敢出,垂頭乖巧的站成排。
個子嬌小柔弱的裝無辜就算了,還讓人帶着幾分憐惜。那人高馬大的男子也學那副模樣,柔不柔剛不剛的,怪異得很。
董傳林從頭看到尾,眼珠轉個不停,這次上場的人中依舊沒有他們要找的。
他估摸着,兩人正在屋內颠龍倒鳳呢,沒來也說的過去。可他偏偏不想讓事情輕易過去。
有靠山在,歪理也能變真理,不好好利用都對不住尹掌櫃的好心。
挪了兩步,董傳林不露痕跡地朝他比了拳頭。
拳頭緊握代表零,零即無。
尹掌櫃收回眼神,眉頭再次緊蹙,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一看見他的皺眉老鸨便心頭發顫,“尹掌櫃您瞧瞧,這都是咱們春風閣的頭牌,腰腹個頂個的堅實有力,保準把您伺候的舒坦。”
老鸨又道:“您慢慢挑,不着急。您若是想……多試幾個也不礙事,直說便是。”
“人都在這了?”尹掌櫃睨了一眼語氣冷淡。
“都在都在。”老鸨說道,“除了休息和在陪客的,全都在這兒呢,随您挑。”
“我尹某做生意多年,還從未聽說客人有需要不上前候着非得休息的地兒,您這是獨一份?”
禮貌的問句讓老鸨滲出一背汗,她是倒了什麽黴招來這麽一主,一分錢沒進兜反正惹來一堆麻煩。
老鸨把憋屈咽進肚子,掐着笑說完好話立馬讓小厮再去喊人。“那些個休息的小倌全喊過來,一個都不能落。”
小厮點頭應好,剛邁步子就聽見後頭說道:“早早就被人點了陪客的,怕都是極品吧?敢情是我來晚了?”
小厮進退兩難,只能眼神求助。
老鸨笑容逐漸僵硬,聲音有點虛,“哪能啊,極品都留着呢,您等着馬上來。”說完,她與小厮耳語幾句。
這邊心虛加膽怯,着急上火,另一邊确悠閑自得,時不時還勾着小手玩。
有錢還霸氣的掌櫃在前頭坐鎮,人人都哄着他,無人顧遐其它。
戲才剛開始唱,董傳林心裏着急卻也明白要靜下心來,他想着轉移注意力時間過的快,便把心思放在旁人身上。
小指一勾,指甲蓋來回刮蹭,皮糙肉厚的大掌被刮出一團火,心裏燥熱得很。
大掌主人耐不住撩/撥,反手一握,将纖細尾指藏在手心。
摩挲,輕蹭,打圈……兩人面色如常不動聲色,暗地裏手指勾成花,掀起浪,引人心頭蕩漾。
沒等多久,小厮又帶着一撥人進屋。
前面跟着的面色平淡,衣着樸素,與多彩的青樓産生鮮明對比。後頭跟着的幾位慘多了,頭發随意一束,上衣不搭下褲,滿臉寫着欲求不滿四個大字。
董傳林探直腦袋瞧,他們要找的人就跟在後頭,粗犷的臉龐黑成炭,眼神帶刺。憋屈成這樣,怕不是弄到一半就被拉起來了吧,那還真是慘。
不過這正和他意。
給的人憋着,受的人不滿,時候越關鍵脾氣越大,鬧起來容易些。省得他費盡心思唱戲。
又一群大高個進屋,寬敞的屋子倏忽間擁擠,呼吸聲都重了幾分。
老鸨心裏忐忑,笑都不敢張揚,“您瞧瞧這撥。”
尹掌櫃似乎興致不錯,目光來回在小倌臉上打轉,面色平緩。看了一會兒,他道:“這還像點話。”他點了三個人,又低頭喝茶。
老鸨立馬反應過來,嚷着讓其他人撤下,又說了一堆好話添茶倒水,她才放心離去。
大堂內鬧哄哄亂成一團,幹到一半不給勁的客人們紛紛湧出鬧事,還沒等他們讨個說法,就見幹活兒的人下樓。
一時間,□□熏心的人忘了公理忘了憂愁,乖乖窩在男人懷裏摟着進屋繼續幹活兒。
有人悲喜有人憂。
看着他人都心滿意足地回屋快/活,童蒙心中的不滿與躁動多添幾分。
灰衣男子嚷道:“人呢?怎麽別人都回來了,我的沒回來?”
黑衣男子附和:“就是!我們也是付銀子的客人,有你們這麽欺負人的嗎?!”
“消消氣消消氣。”小厮說道:“人被貴客留下了,您三位再挑其他人伺候吧,今兒的帳免了。”
灰衣男子嗤笑道:“誰稀罕這點臭錢,我們要人!”
灰衣男子又跟着喊道:“趕緊把人交出來,哪有幹到一半跑路的!”
兩位極其固執要人的客人纏着小厮不放,原本貪小便宜想放棄的童蒙眼神放光。
原本想着已經爽過一回,不要錢也就不計較。可現如今有人據理力争,把他淡下去的燥熱又勾上來,剛剛那回格外爽,幹到一半不繼續他渾身癢癢。
他加入争論的隊伍,吵着吵着情緒上升,帶着那股欲求不滿的憋屈勁直沖樓上。小厮拼命攔都沒攔住,發瘋似的三人竟把房門給踹開,把屋內的景兒露個底朝天。
屋內三位小倌都赤着上身,還有一位手搭在腰間,作勢要解帶子。
方才還在自個身上賣力的人這會兒跑來伺候別人?!
誰能忍!
灰衣男子與黑衣男子極為激動,半推半扯帶着童蒙一塊兒進屋理論,争吵不贏便想直接拉人走。
這等争搶場面十年難遇,小厮愣了會神,再反應過來時,已經亂成一團。
生拉硬拽把人分開,還沒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一記揪心的哀嚎響起。
小厮回頭一看,一男子正癱在地上抱着小腿哭,淚珠子跟不要錢似的嘩嘩直掉。
“還不趕緊把老鸨叫來!”尹掌櫃斥道。
小厮一走,韓松連忙把門關上,把人全困屋裏。
童蒙抱着灼華的手臂打顫,嘴裏不停囔着怎麽辦。進屋以後灼華無心多打量,便沒正經瞧人,這會兒定睛一看,門口守着的,地上哭着的,不就是前幾天賴賬溜走的人。
再看兩眼身旁抖成一團慌了神的男人,他輕笑兩聲。
老鸨換了一身衣裳匆匆趕來,看到屋內的亂象咋舌。兩邊她都對不住,可這眼下,她只能緊着重要的貴客先,沒錢沒勢的小客丢了也不打緊。
“怎麽了這是?”老鸨喊道:“快去叫大夫。”
“不用,治傷我們薏草堂門清!”尹掌櫃怒道:“我尹某人如今要讨個說法!傷了我的人就想輕易翻篇,哪有那麽好的事。”
董傳林抹去眼角的淚,攙着韓松的手起身,褲管滑落蓋住小腿處明顯的傷痕。
傷勢在這擺着,人證物證都有,打狗還得看主人,鬧騰的實在太過。
老鸨雖不在乎小客,但也不想兩邊幹架,服軟道:“尹掌櫃能否高擡貴手,別把事情鬧大,不然我們雙方都難收場。”
尹掌櫃板着臉:“我讨我的公道,你做你的生意,互不相幹!”
态度強硬無法商量,老鸨回天無力乖乖讓路。
童蒙顫着身子擡頭,一眼便瞧見捂着腿喊疼的董傳林,膽戰心驚立馬跑光,他驚喜道:“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家人!”他指着董傳林道:“那是我小舅子,我是他姐夫,我們都是一家人!”
董傳林眯着眼看他,臉色愈發黑沉。
一家人?
他還真有臉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太忙,斷更幾天,抱歉。
更新時間改為隔日更。
真誠感謝大家的喜歡,我會認真寫好的,絕不敷衍。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