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董傳林躊躇一陣,斟酌開口,“我……”他剛出聲就被身旁的人打斷。
“他好奇到底什麽樣的男子能将姐夫的魂兒勾走,我特意托尹掌櫃帶我們來見見世面,沒成想能湊巧遇上。”
韓松正色道:“誰人還希望自個無故受傷遭罪不成,王爺您多慮了。”
簡單兩三句話,既把來這兒的目的說的有理有據,還将受傷這件事掩蓋過去。并且再次強調童蒙的浪子之心,側面烘托他的無可奈何。
這真可謂是将語言的藝術發揮到淋漓盡致。
重回讀書時做閱讀理解的感覺,董傳林不覺苦悶,反倒心中不由升起一番驕傲感。
武能鬥野豬,文能打哈哈。
就知道!他選的人差不了!
嘉晖聽完大笑兩聲,狹長的眼睛眯成縫,“你倆是兄弟?”
這個問題問的有點尴尬,連董傳林本人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兄弟……也算吧。畢竟他天天都喊韓松哥,雖然不是同個娘胎出生,但異姓義結金蘭稱兄道弟的人也不少。
可光說兄弟他又不甘心!手拉過嘴親過,連窩着他懷裏睡覺的事都幹過,說是兄弟太憋屈。
偏偏他倆幹過這麽多親密的舉動,卻沒有一絲名分在裏頭。酸甜苦辣鹹,除了老天只有他倆兩人知曉。
雖說他不想讓旁人摻合進來,但這并不影響他對韓松回答的好奇。
平常說兩句軟話哄他開心都能別扭得要死,今兒他倒要看看他還能怎麽“糊弄”過去。
董傳林正陷入遐想,腦補韓松的各種說辭時,右手倏地被大掌撈走緊緊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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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沒完,大掌的主人貌似覺得光牽手不夠明顯,揚起兩人蜷成團的手球,不要臉的說道:“王爺您現在看清了嗎?”
看清什麽?!
我們兩之間藏都藏不住的奸情嗎?!
身處旖旎的青樓,董傳林沒因這兒充盈的各種羞恥之事感到羞澀,反而因為韓松一句很正經的問句鬧個大紅臉。
心中猶如小鹿亂撞,撞僵硬了身子,撞紅了臉蛋。董傳林難為情的低頭,被緊握的手忍不住去扣他手心。
真不要臉!他同意了嗎就亂牽手。
韓松沒董傳林想得複雜。王爺問,他便答,值得高興的事兒沒必要瞞着掖着。
回答落落大方,沒有能找茬的地兒。
嘉晖又撿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詢問後,下令讓随從将童蒙帶走關押,黑衣灰衣男子做為從犯,一并留在春風閣不能走動。
夜已深,審訊判刑不差一時。
嘉晖面帶疲倦擺手讓他們先退下,說是會将人壓至縣衙,讓縣老爺妥善處理此事。
話已至此,董傳林也不好再提要求,只得先回家候着等消息。
謝過尹掌櫃,三人分別。摸黑回到董家時,衆人已睡下,只有董傳林的房間還留着一盞微弱的油燈。
兩人簡單洗漱,小心翼翼地生怕擾人休息。這段時間大夥兒都太累了,腦海中的弦繃得緊緊的,一絲都不敢懈怠。
如今童蒙被關押,加上王爺親口承諾會妥善處理,董傳林緊皺的眉頭終于可以安心舒展。
勞累奔波一天,躺下後他很會入睡,窩在韓松懷中似一只乖巧的貓。
翌日,早飯後董傳林提起童蒙的事情,省略過程的曲折,他重點講了王爺的重視和事情的轉機。
話落,衆人久久不語,只有不知事的小侄子揚着小肉手,發出軟糯的咿呀聲。
良久,董光承長舒一口氣,重重拍着董傳林的肩頭,嘆道:“你倆辛苦了。”
這一聲嘆像是一道閘門,倏地打開董傳芳的淚泉。她雙掌遮臉,肩頭不斷顫栗,豆大的淚珠順着指縫流落,難掩嗚咽之聲。
小侄子耳尖,聽到姨姨的哭泣後他不甘落後,四肢揮舞着哇哇大哭。
董傳芳抽噎的聲音大些,他哭鬧的聲音便更大些。不知事的小娃娃似乎想用自己薄弱的聲音,掩蓋住她的難過。
好在母親就在身邊,她們用指腹為孩兒擦去淚水,用細臂攬住抖動的肩,用薄弱的身軀傳遞力量。
哭泣聲漸停,屋外暖陽升起,一切美好如初。
王爺不僅平易近人,辦事效率還特別高。早飯後不久,屋外傳來馬蹄聲。
照大夫吩咐吃藥治療後,董傳芳的病情逐漸好轉,不再抗拒生人,但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後,她還是下意識地退縮。
韓松率先出門與車夫交談,把空間留給姐弟兩人。
董傳林早先想好一堆的勸解詞,在他看見董傳芳微紅的眼眶時,消失殆盡。
他一句話一個詞都想不起來,安慰她的,臭罵童蒙的,他通通都忘了。
他回想起早晨劉月的舉動,學着母親的動作攬住她的肩,任由淚水浸濕衣裳。董傳林撫着她薄薄的肩背,反複念道:“姐,別怕,我們會一直守着你的。”
馬車到達縣衙門前時,太陽高挂,本是勞作的好時機,公堂外卻圍滿一圈人。
候了一會兒,縣老爺柳大人到場,又過了一會,晖王也大駕光臨,身後還跟着尹掌櫃。
騙婚這事兒對董家來說是件苦惱的大事,可對于縣老爺來說只是一件小事,更別提能讓王爺多上心。
能讓王爺許諾認真處理已是謝天謝地,這會兒他卻親自盯着,這番親力親為讓董傳林有些不安。
古代權貴滔天,身為普通農戶誰人都得罪不起。若得罪權貴,說理講情,樣樣行不通,連律法都能頃刻修改。
晖王是名副其實的權貴,董傳林與韓松是名副其實的農戶,身份相隔天南地北。能不能讓王爺誇目相看他不知道,但他心裏清楚,只要說錯一句話,脖頸上懸着的腦袋可能就不保了。
董傳林不由得提起一股氣,絲毫不敢輕視。
待王爺安穩坐好,柳大人宣人将童蒙等一行人壓上公堂。
主犯從犯待遇分明,短短一夜,童蒙跟換了個人似的。頭發雜亂無章似雞窩,衣服皺皺巴巴似抹布,面容憔悴不堪似大病一場。
柳大人顯然已經對騙婚一事熟門熟路,沒問幾句話就把童蒙的各種罪證一一羅列。
“罪犯童蒙,你隐瞞喜龍陽之事騙婚,被揭穿後死性不改還故意傷人導致董傳芳滑胎一事,你可承認?”
“我……”童蒙遲疑半天,除了一個我字其它屁話沒放。
他壯着膽子看一眼晖王,見他對此事愛搭不理,專心致志地與旁人喝茶,他臉皮厚了幾分。
“胡說!都是胡說!”童蒙憋紅脖頸反駁,手腳并用地往董傳芳方向爬,“傳芳你快說句話啊,我們只是小吵小鬧,哪有縣老爺說的嚴重。”
帶着鐐铐,他行動受限,剛爬兩步就被衙役逮回去。
他沒灰心,繼續向董傳芳嚷道:“我本來是打算今天去看你的,我要把你接回家休養,天天給你炖骨頭補身子!你快解釋解釋啊,有什麽委屈咱回家說!”
董傳林上前一步,擋住童蒙的視線,拱手朝柳大人道:“大人,童蒙無絲毫悔改之心,反而想以小事為由化解。草民覺得應該嚴加處理,斷其僥幸之心!”
“胡說八道!大人您千萬不能聽他的!”童蒙情緒激動,連聲辯解。
“我和傳芳是真心相愛的!是真心!我只有一時被春風閣的小倌迷住心竅,沒有騙婚!沒有故意傷人!”
說完,他又朝董傳芳位置高聲哀嘆道:“傳芳你快說句話啊,你快想想我們之前的恩愛日子,怎麽可能是假的,你快想想!”
聞言,本就情緒不穩定的董傳芳回憶往事,愈發難過,眼眶瞬間濕潤,氣息中都帶着一股哭泣聲。
看不到人臉的童蒙聽到似有若無的嗚咽聲後格外激動,欣喜着不斷說軟話向董傳芳求情。
從一進門他就感受到董傳芳的注視,這會兒他一說往事對方便感動落淚,她心中肯定對他還有深厚的感情。
都願意為他相夫教子,煮飯洗衣,肯定是愛到骨子裏去,怎麽能真的忍心看他受罪,肯定是吓唬他的,多說幾句好話她便心軟了。童蒙美滋滋的想。
可惜,童蒙不但臉皮厚沒腦子,還非常眼瞎和自我感覺良好。
他嘴巴叨叨沒停,本以為能換來董傳芳的心軟,卻不曾想擾怒王爺。
“這是給人吵架的地兒?”
嘉晖說話模棱兩可,明明煩到要死,還裝模作樣的看他人反應。不了解他的人會以為他沒底氣,芝麻大點的小事都做不了主,要詢問縣老爺意見。
柳大人卻清楚得很,晖王是煩躁透底。這是給他最後的表現機會,若他反應遲鈍或出錯 ,恐怕就得跟着童蒙一塊兒跪着了。
“罪犯童蒙強詞奪理胡攪蠻纏,擾亂公堂秩序。來人,杖責二十!”
沉悶的一陣棍擊聲伴随着鬼哭狼嚎亮相,待聲音停止,童蒙已半死不活,耷拉着眼皮瞪着董傳林。
見晖王對他的處理沒任何說辭,氣定神閑地飲茶,柳大人松口氣接着審訊。
“罪犯童蒙,本官再問你一次,騙婚傷人一事,你可認?”
一頓暴揍後,童蒙六魄丟了三魄,無心再做零勝算的争辯,點頭弱聲道:“……我認。”
“好,既然罪犯已認罪,那本官……”
“等等。”一記沙啞卻不失溫柔的女聲打斷柳大人的話。
衆人齊齊望向她。柳大人擰眉道:“你還有何事要說?”
董傳芳朝家人抿嘴搖搖頭,表示無礙後問道:“小女只是想詢問大人,若男子家人一同隐瞞并幫助騙婚該當何罪?”
簡單一聲問句如白日驚雷,吓倒一片人。
董傳林等人驚訝董傳芳的勇敢無畏,也暗地懊惱自己怎麽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記。若童家父母有一丁點良知,就不會聯手将董傳芳騙進童家。
這樣的父母應該給他們一點教訓!
驚雷直愣愣地擊在童蒙腦門。
董傳林他們是樂,樂董傳芳保衛自我的無畏精神。
童蒙則是怒,怒董傳芳翻臉不認人的狠勁。
雖然是騙婚,但他父母哪點對不起她,好吃好喝供着,知道她肚子有貨時,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可她偏偏以德報怨,臭不要臉。
童蒙怒火中燒,把腦海中所有難聽的話都往蹦。還好柳大人有先見之明,及時讓衙役将他的嘴堵上,以免讓污穢之語髒了王爺耳朵。
将嘴雜的童蒙搞定,柳大人接着辦正事,問:“你說此話可有證據?”
董傳芳啞聲道:“小女曾為童家兒媳,是最好的證據。若大人不相信,可以将兩人帶來對峙。”女子身軀柔軟,說話卻剛正有力,令人欽佩。
多數騙婚者都是父母子女商量好一塊兒唱戲,柳大人見怪不怪,但即使心知肚明,也得按理辦事。
他剛吩咐衙役去找人,公堂外便傳來一陣陣高喊聲。
“草民願意作證,董家女句句屬實!”
“就是!街坊四鄰誰不知道童蒙喜歡男的,給他面子不亂說還真當沒人知道。”
“我也作證!”
……
有衆多熱心街鄰作證,事情性質已變,找人回來變成壓人回來,罪證初定。
在一聲聲謾罵揭穿聲中,童蒙癱倒在地,如霜後茄子奄奄一息。
衙役迅速将童家父母壓到公堂,兩人沒見過如此大場面,還沒等柳大人逼問,便主動承認罪狀。
柳大人重拍驚堂木,一一将童家三人罪行宣讀,并宣布按律法懲戒,董傳芳與童蒙兩人自今日起合離,各為自由之身。
在柳大人最後詢問是否有異議時,董傳林向前邁了一步。
他問:“柳大人,我想問——騙婚一事是否皆由童家組織,我二姐為受害者?”
柳大人應:“當然。”
他又問:“那為什麽是合離而不是休夫?”
柳大人不解:“此話何意?”
董傳林斂容屏氣道:“合離是夫妻雙方商量所得,乃和平分離。可今天這事兒完全因童家的自私自利引起,怎能算和平分離?若是和平分離,那還來公堂做甚?”
“這……”柳大人遲疑片刻,“言之有理。師爺,拟休夫書!”
董傳林拱手又道:“草民鬥膽,還有一事相求。”
“說。”
“張貼告示,将騙婚人及事由詳細敘清,不僅要還女子一個公道清白,還要讓後人引以為戒不敢再犯!”
這是開天辟地頭一回,一旁有更大的官坐着,這事兒柳大人不敢随意做主。
從董傳林站出來和柳大人對話後,一直漫不經心喝茶閑聊的晖王擡眼認真瞧人。聽到董傳林話語中的壓迫感愈發強烈,他勾唇笑笑。
“好一個引以為戒不敢再犯,準!”
話落,童家三人七魄全失渾渾噩噩,守了那麽久的面子,這會兒全都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夠粗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