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位年輕小夥子龜速走到韓家。
如韓松所料,韓嬸已經睡下,整間房子安靜無比。習俗是三十晚上不熄燈,各屋各廳都點着一盞油燈。
風一吹過,火光搖曳。
“外面冷,進屋裏坐吧。”韓松領着董傳林進屋。一進門便瞧見八仙桌上擺着待客的茶水果子。
董傳林心裏偷笑,歪頭看他。
韓松心虛地摸摸鼻子,“是我娘準備的,我和她說了你今晚會來坐坐。”
董傳林扯着嘴角笑,捏一顆楊梅幹扔進嘴裏含糊說道:“我又沒問你,你解釋什麽。”
“……”韓松端起茶壺,“你先坐着吃果子,我去打壺熱水來。”
“別折騰了,歇着吧。”董傳林伸手攔住他,“在我家喝茶還沒喝夠?還想夜裏睡茅房不成。”
韓松動作停滞,确實在董家已經喝得夠多了,他把茶壺放下,“你渴了和我說。”
“知道了。又不是三歲小孩。”董傳林把口中的果核吐掉,把刺骨的寒風抵擋在木門之外,屋內逐漸溫暖。
韓松是吃飽飯後去董家的,在董家又是喝茶吃果子,現在肚子漲得慌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他靜坐看董傳林接連不斷的把各種果子扔進嘴裏。
韓松有些震驚,挑眉問道:“晚飯沒吃飽?”
“吃飽了。”董傳林眼都沒擡,嘴巴嚼個不停,“酒勁上頭有點暈,吃東西能保持清醒。”
“你不會真在我家耍酒瘋吧。”韓松調侃道,“要耍之前說一聲,我好去把門窗關嚴實了,別吵着我娘睡覺。”
董傳林擡頭朝他翻個白眼,“放心,要是我耍酒瘋你把哪兒關嚴實都沒用。”該折騰的不該折騰的都會遭殃,不鬧個天翻地覆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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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快把半盤楊梅幹都解決完,韓松實在忍不住把果盤往邊上挪,遠離他的視線。
“嗯?”董傳林皺眉,“不是吧,小氣到家了,大過年的吃你幾個楊梅幹都不讓。”
韓松反問:“是我小氣摳門還是你吃太多?”以前吃鹽花生也是,不吃到盤子見底根本不停手,鐵打的胃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你小氣。”董傳林拍拍手心,楊梅幹的粘膩感遺留在指腹十分別扭,他跳下凳子跑到院子洗手。
緊閉的門一打開,寒風呼呼直吹。
董傳林迅速出去再迅速關上門,搓幹淨手後又迅速打開門進來再關上。動作行雲流水,沒讓冷風有多一分的機會進屋。
回到桌前,原本空蕩的茶杯中灌滿熱水,飄着縷縷水霧。
董傳林端着茶杯暖手,呼幾口氣後飲盡杯中水。吃着的時候沒感覺,停下來就覺得嘴巴酸酸澀澀的。連飲兩杯水,他才覺得暢快些。
兩人東拉西扯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韓松問:“什麽時候回去?”
“初十。”董傳林眼皮有些沉,拼命地往下墜,他揉揉眼睛又說道:“也可能會提前推後,看天氣。”暴雨天氣趕路不實際。
韓松暗暗地算日子,還剩十天,再減去跑親戚等耽誤的時間,沒剩下幾天。
對面坐着的人腦袋往一邊倒,眼皮皺巴巴地搭着。韓松輕輕推他,“別在這睡,會着涼。”
“別吵!”陷入睡夢中的人兒沒有好脾氣,嘟囔一句後雙手搭在一塊枕着睡覺。“讓我眯一小會……”
韓松笑着搖搖頭,手撐着拐杖,腳落地剛走一步,熟睡的人兒便驚醒。
“你幹什麽?”董傳林睡眼惺忪,“腿都瘸了還到處瞎晃蕩什麽,坐着!。”喝醉酒後脾氣都變大,說話兇狠幾分。
“我是想扶你進屋休息。”韓松哭笑不得,愣在原地不知是該前進還是後退。
董傳林眼睛在打架,嘴巴不留情,“你扶我?拉倒吧,別兩個人都摔個狗吃屎。”他從凳子上滑下,眼睛眯成一條縫,走到韓松面前攙住他粗壯有力的手臂。“去哪休息,你帶路。”
事實上證明,醉酒的人比瘸腿的人還要弱。剛走一步,董傳林便覺得攙着千斤鐵,壓得肩頭生疼。
疼痛驅散幾分睡意,董傳林硬抗着不适前進。走到房間跨門檻時,他實在受不住了,腰一軟差點把旁邊的人甩出去。
韓松立馬反應過來,一只手抵着拐杖直起身子,另一只手緊緊攬住董傳林的腰。
懷中人身子本就纖細清秀,酒意上頭整個身子都軟乎乎的。動作慌亂,董傳林的外衣皺成一團往上縮,寬厚的大掌離腰僅隔一件薄薄的裏衣。
韓松能清楚感受到,皮膚透過裏衣傳來的溫熱,溫暖的讓人眷戀,不忍撒手。
董傳林是真的醉了,手腳都不聽使喚,任由着韓松攬着他前進。
韓松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攬着軟塌塌的少年,步伐很慢卻走的很穩當。剛把董傳林放到床上,他動作利落地踢掉鞋子,抱着棉被往裏鑽。
這會兒倒是靈活得很。
韓松緩緩地在床頭坐下,手敲打幾下大腿,方才情勢緊急用力過猛,沒受傷的腿都多幾分酸疼感。
頭靠在床梁上,韓松歪着腦袋看熟睡的少年,聽着他輕淺的呼吸聲,內心湧出一股舒暢感。
韓松一時分不清這股舒暢感到底來這何處,只覺得莫名地爽,嘴角忍不住翹。
……
董傳林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過來時屋子裏只有他一人。他抱着被子坐起,外衣疊的整齊放在一側,房門緊閉。
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松哥?”
片刻,韓松推開房門,手中端着一杯水。
董傳林忙不疊起身去迎,外衣都懶得套。他接過水杯,再把房門關上。
韓松看着他的模樣直皺眉,板着臉怒斥道:“也不怕冷死,喝完水趕緊去穿衣服。”
“哦”,董傳林乖乖喝水,喝完水直接略過衣服鑽回被窩裏。他嬉皮笑臉說道:“回家時再穿衣服,被窩裏暖和我先窩一會。”
“随你。”
韓松往油燈上添油,細小的火焰驟然冒高,屋子明亮少許。
“我睡了多久?”董傳林沒有躺下,卷着被子探出腦袋問他。
“沒多久,我剛收拾完桌上的東西就聽見你在叫我。”韓松走過來,拍拍被子示意他坐好。
董傳林立馬連人帶被子往裏面挪,下巴指着空出來的位置,“你坐下,別老站着。”
韓松放好拐杖後坐下,董傳林又說:“你把腿放上來,蓋着被子才不會着涼。”
董傳林眨着眼睛盯着他,露出最真誠的笑容,手提着被子躍躍欲試,只等他雙腳一放上來便把被子分他一半。
韓松輕輕笑了,“不用。我不冷。“看他一眼,又說道:“別坐着,後背會進風。”
董傳林躺下,緊緊卷着被子側身看着他。
“萬一我又睡着了怎麽辦?”
韓松說道:“睡吧,快到時間我叫你。”
“你不困?”董傳林朝他的位置挪,挪到手臂碰上他的腿才停止。見韓松搖頭,他又問:“你平時都什麽時候睡覺啊,這個點還不困。”
古代夜生活單調,家家戶戶都睡得早,平時這個點村子裏都漆黑一片,董傳林也早早進入夢鄉。
韓松腰靠着床梁,看着前方,“有早有晚,不确定。”
“還是早點睡覺好,沒那麽容易老。”董傳林感嘆道:“有時候想想,古代也不錯,雖然沒有手機電腦玩,但是大夥兒都更和善更親近,光坐着聊天都覺得舒服。”話音剛落,他又補充一句,“就像我們現在一樣,簡簡單單的多好啊。”
“你這是被迫接受。”韓松翻舊賬,“以前還不知道是誰天天在我耳邊唠,說呆在這兒特別無聊來着。”
董傳林沒想到這麽久的事他還記得,“那是我穿越前的生活多姿多彩,突然來到這裏肯定不适應啊。”
試想一下,從忙碌快節奏的城市缤紛生活,突然變成日複一日枯燥的生活,換誰也受不了。
話說的有幾分道理,韓松沒繼續和他唱反調,沉吟片刻問道:“你……之前叫什麽名字。”
“宴言。”董傳林來了興致,擡高腦袋看着他,“你應該知道吧?我之前是個演員,拍過幾部電影和電視劇。”
韓松回想,瞬間便在落灰的記憶中找到關于“宴言”的蹤跡。
兩人從未接觸過,但在韓松的記憶中對他并不陌生。宴言太具名氣,說只拍過幾部電影和電視劇都是謙虛過頭。
那會兒,大街小巷,電視燈牌,哪兒見不到他的廣告。街頭随便拉個老太太都能準确無誤的喊出他的名字。
在韓松這個從不追星的人腦海中,也能清晰回憶起他的臉龐。
“你想起來了嗎?”董傳林望着他眼睛發亮。
“嗯。”韓松點頭,“大明星哪能想不起來。”
“哪有。”董傳林心裏偷笑,“也就拍過幾部電影比較火罷了,其它都是小打小鬧。”
韓松笑,任他在自我貶低身價。
董傳林喜上眉梢,歪着腦袋看他,“你呢?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名字呢。”
他對身邊人的過往十分好奇,他想知道,究竟是怎麽樣的生活環境塑造出這般……平凡又讓人挪不開眼的人。
“我啊……”韓松似乎陷入回憶,久久沒出聲。“我只是普通老百姓,說出來你也不知道是誰。”
董傳林哪能就此放棄,追問道:“說出來不就知道,快說!我都告訴你了,你還想憋着不成。”
韓松笑了兩聲,不為所動,“下回再告訴你,留個懸念。”
“不行。”董傳林爬出被窩坐好。
“時辰快到了,回家去。”韓松拿上拐杖,杵着起身。見床上的人癟着嘴冷着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韓松不禁又笑了。“不騙你,下回保準告訴你。”
“為什麽不能現在說?”
“總要給時間讓我想想清楚吧。”韓松把衣服扔給他,“我不比你,時間短什麽都記得。我呆在這邊的時間太長了,以前的事都快忘光了。”
“行吧。”董傳林撇撇嘴妥協,帶着他人的身份太久,确實會把久遠的記憶忘卻。他穿好衣服,下床後又故意兇巴巴地放狠話:“你下次要再不說,小心我撓死你!”
韓松笑着點頭,送他出門。
走到大門口,董傳林說:“就送到這吧,夜裏濕氣重,你別老出來晃蕩。”
韓松應聲,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收回眼神,關上大門回房間。
被窩亂糟糟一團,韓松把被子掀起鋪好,手背觸上留着餘溫的床鋪,他動作一頓,手往上探了探。
年輕就是好,血氣方剛,才躺了一會,整個被窩都是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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