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董家的回信有些煽情,惹得董傳林有些心酸。靜了好一會,他才拆開另一封信,心情有點期待,有點雀躍。
在掏出信的途中,他的腦海中經歷九轉千回。鹽花生都裝了那麽大一包,韓松也不能再口是心非吧。
這不是打臉嗎?
激動地展開信,看着将将寫滿的信紙,董傳林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細細讀下來,董傳林激動地想打人!
這都什麽鬼?
通篇一共有三個主題。
第一個是傳達韓嬸的話,讓他注意休息,別熬夜,要穩當,好好學習。
這段字數最多,立意最深,總讓他有種感覺,這段話後面的說教告誡不是韓嬸說的,倒像是韓松的語氣。
皺着眉頭,董傳林接着往下看。
第二個主題是在描述董光承和劉月在他離家後的焦急心情。
第三個主題是說,二姐董傳芳的未婚夫童言來了董家,他去瞧了瞧,覺得人不錯,讓董傳林放心。
董傳林氣不打一處來,咋咋呼呼地咒罵一句。
不遠處的陳歲陽有些詫異,呆呆看他在焦急地來回踱步,“怎麽?不會是……心上人變卦了吧?”
真不是他多想,就董傳林現在這焦急狀态,不讓人想歪都很難。
“屁!”董傳林更氣了,“他要敢變卦我就,我就先甩了他!”讓他一輩子都找不着人,急死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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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歲陽很不給面子地笑了,“火氣那麽大,信裏說了什麽把你激成這樣?”
“沒說什麽,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剛剛那句話把董傳林一肚子都清幹淨,心情舒爽很多。
“那你愁什麽?”陳歲陽又說:“沒提變卦不就挺好的。”
董傳林幽怨地看他一眼,擺擺手說道:“說了你也不懂,你去睡覺吧讓我自己待會。”
就是什麽都沒寫他才生氣呢。整封信下來,和韓松本人相關的估計只有結尾處的名字,其它地方都在講一些有的沒的。
我要想聽這些,我不會去問爹娘,要你在這轉述?轉述就轉述,這個他忍了,但好歹你多寫幾個字啊,一張信紙很貴嗎?這張寫完了,再來一張紙不行嗎!
董傳林越想越氣,腦袋都快炸了。
他辛辛苦苦擠出位置,分享一大堆自己的生活,結果對方屁都不回一個!
舌尖抵着牙龈,董傳林拼命抑制住火氣,思緒在腦海中來回旋轉。他暗暗想到,韓松一定沒那麽絕情的,肯定是有什麽細節他沒發現。
又認真地回顧一遍信,董傳林長嘆口氣,認命吧,那蠢蛋真的一丁點都沒提到他的生活。
好不容易可以寄信聯系,信裏不提生活細節和自身心情,那提什麽?每次都講道理,談論人生嗎?
“啊……”
董傳林忍不住低吼一聲,拳頭緊握。
“喝口水冷靜一下吧。”陳歲陽躺在床上,撐着手臂半起身。“要不然睡一覺?睡醒起來說不定就想通了,我們這有好多人連心上人都沒呢,比你慘多了。”
董傳林聽完臉瞬間黑了。
陳歲陽感覺不對勁,連忙說道:“不想喝水那算了,不要強求。你是不是沒吃晚飯,要不吃點東西?”
他越想越有理,肯定是沒吃晚飯,又氣又餓才如此激動。
他又說:“夥房這個點都關門了,屋裏……”他環顧四周,指着床下的壇子說:“這有酸豆角。”
董傳林憋不住了,剛要說話,陳歲陽再次開口。
“酸豆角不行不行,酸是開胃的,越吃越餓。吃鹽花生吧!扛餓。”
董傳林目光呆滞,頭往邊上移,死死盯住桌上那個碎花包袱。他伸手拆開,剝了一個花生塞進嘴裏。
他氣鼓鼓地死勁嚼,連剝五六個花生,把嘴塞得滿滿當當才罷休。他含着一嘴東西嘟囔道:“看着鹽花生的面子上老子這回原諒你!下回再犯可沒那麽走運。”
他邊咀嚼邊說話,陳歲陽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思考半天也沒搞明白他的意思。只當他是把氣都化為食欲了,陳歲陽沒有搭理,躺下繼續睡覺。
空腹吃掉大把的花生,結果就是消化不良、腹痛難忍。
夜裏,董傳良足足連跑三趟茅房,動靜把熟睡中的陳歲陽吵醒。
清晨天剛亮,陳歲陽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夥房接熱水。夜裏沒熱水,又不敢讓他大口飲涼水,只能抿一口潤潤嗓子。
董傳林臉色慘白,喝水動作依舊暢快。一口氣把大碗熱水都飲盡,他才覺得肚子好受些,又病恹恹地躺回去。
“我替你向張師傅告假吧?”陳歲陽把碗放到桌上。
董傳林輕阖雙眼假寐,“不用,我躺會就行,你去洗漱吧。”
“別逞強,還是請假吧。”陳歲陽有些不忍心,“張師傅雖然嚴厲,但還是很通情達理,身體不适告假他不會生氣的。”
“我真沒事,夜裏起身太多回,現在有些困。眯一會就行,你別管了。”
見他強硬堅持,陳歲陽也不好再勸,“那你躺着,我去夥房給你端碗粥回來。”
腳步聲由高到底,最後安靜下來,耳邊清淨不少,董傳林手撫撫還有些漲的肚子。
說沒事都是假話,只是他不願告假休息罷了。方才一碗熱水下去,肚子舒服多了,僅剩的一點不适稍微忍忍就過去。
基礎本就比別人矮一截,還加緊練習,技藝再高超的師傅也挽救不回。
眯了一陣,又喝碗熱粥,董傳林的臉色好多了,只是稍稍有點蒼白。
按照往常的習慣,在位置上坐定後,其他人等着發放木棍練習,而董傳林則要拿着竹筐去裝豆角。
今日,他照常拿着竹筐去裝豆角。剛踏出切制房的門便撞上張師傅。他瞧了瞧董傳林手裏的竹筐,說道:“跟我進來。”
董傳林乖乖跟在他身後。
張師傅在主桌坐下,招手讓陳歲陽搬了一籃子木棍。他在衆多木棍中拿一把出來,每根都上手掰扯彎曲,精心挑選。
木棍幹燥後經過浸泡軟化,呈現出與新鮮木材完全不同的狀态,不懂行的人可能真的會錯認為藥材。
張師傅手裏握着一根木棍,剩下的木棍整齊擺放在桌面。他邊彎曲木棍,邊和董傳林講訴挑選要點,時不時還讓他上手彎曲。
一通詳細講解過後,張師傅讓他自己在桌上挑選五根軟化最好的木棍。
董傳林耐住緊張,按着講解要點挑選,每一根都仔細辨認,他才敢下手。挑選好五根木棍,他看着張師傅的表情,心裏有些忐忑。
早就聽陳歲陽說,浸泡軟化是門技術活,首先要能辨別合适的軟化程度,師傅才會讓學徒親自動手。
陳歲陽還說,雖然其他學徒都在用木棍仿藥材進行切制練習了,但還有小部分人從來沒有親自浸泡軟化過。
可見辨別合适的軟化程度有多重要。
張師傅就着五根木棍一一上手彎曲,嘴角帶着點笑,“還不錯”。說完,他又把挑好的木棍打亂,看似随意地在木棍堆裏撿了幾根,“拿去練吧。”
董傳林雀躍地接過木棍,颔首道:“多謝師傅教誨。”
與一旁站着的陳歲陽一同轉身回位置,董傳林欣喜地朝同伴呲一口白牙。陳歲陽笑着給他比個大拇指。
盧致明看着他們兩個的笑臉,板着的臉更冷了。
……
董傳林終于能跟上進度一起切木棍,他異常興奮,手握着那五根木棍,心裏默想着張師傅說的講解,反複彎曲實驗。
有這件高興事,董傳林昨晚咋咋呼呼氣得要死的點都變得可愛,他也懶得去計較,看在鹽花生的面子上就諒解一次他的一根筋。
幾天過去,又到車夫出發去黛山鎮的日子。董傳林興致勃勃地去送信。
又等了十日,董傳林收到心心念念的回信。
這回韓松稍帶提了幾句他自己的事。
他說,前幾天去上山,在上回兩人發現兔子的坑裏,又有一只兔子掉進去,而且毛色大小都差不多。
灰兔勾起董傳林的回憶與思念。
回信時,他又忍不住地寫了一大堆。當寫到第一張紙的最後一行時,他有想過停筆,別讓韓松太得瑟。
他也确實做到了,收筆折好信,把它塞進信封裏,剛捏起一粒飯想往上抹,他就後悔了。
拿出信紙,在結尾處劃拉一筆糊住名字,他拿起一張幹淨的信紙,繼續寫。
反正他一直以來給韓松留下的印象就是唠叨、啰嗦,他現在也沒什麽好值得憂慮的。
面子什麽的見鬼去吧!舍不得面子套不着郎!
送出信件就盼着收到回信,收到回信又想着再次寄出。時間随着一封封信件流逝,董傳林有時候在暗暗想,異鄉的生活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熬。
又到車夫回程的日子,下工後,董傳林照常和陳歲陽去車夫住所領信。
路上經過馬車卸貨地,意外碰見好久不見的人。
是掌櫃的貼身管事王叔,他在指揮工人卸貨。他也看見董傳林,笑吟吟地望着他。
兩人簡短打過招呼,董傳林欲提出離去,不打擾他工作。
他還急着回去拆信,不知道這回韓松在信裏又寫了什麽趣事。
董傳林話還沒出口,就被王叔搶先。
“董兄弟手裏拿着的是家人回信嗎?怎麽是兩封,是上回的信忘拿了?”王叔又道:“估計又是車夫忘記把沒領完的信交給主事,等會我非得訓斥他一頓不可。”
“不是”,董傳林揚起兩封信,“另一封是松哥寄來的,韓松,您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兩位少年多次幫忙,怎會忘記。”王叔笑笑,沉吟片刻道:“說起來已經好久沒見韓兄弟了。”
董傳林問:“您沒在面攤見着他嗎?”
王叔搖頭,“前幾天我去吃面時,只見董兄弟的大哥在,還有一個面生的男子,沒見韓兄弟。”停頓一會,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這陣子農忙,估計是在家割稻子吧,具體我也沒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