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厮走到面攤前,上前問:“董傳良和韓松是這兒的嗎?”
正在抹桌子的韓松擡頭,應道:“我是韓松。”
“這有兩封信,是給你們的。”小厮從懷中掏出兩封信,遞過去。
韓松接過信,看見封面上的字跡便知曉這是董傳林所寫。他颔首道:“辛苦小哥走一趟,多謝。”
“沒事”,小厮擺擺手,好心提醒道:“回信可送到薏草堂,車夫會順路帶過去。”
小厮離去,忙活完的董傳林邊擦手邊走近問:“是傳林送來的嗎?”
“嗯”,韓松應了一聲,把封面上寫着董傳良名字的信遞給他,另外一封則動都沒動便揣進懷中。
董傳良瞧他一眼,拆信的動作沒停。
“你不拆開看看?”
韓松繼續抹桌子,語氣淡淡:“回去再看也來得及。”
“你是沒關系,我可得先把把關。不然給我爹看見窩心事,他可得心疼死。”董傳林動作利落,很快浏覽完全篇,看完後一聲不吭,也沒有動作。
韓松餘光瞥了一眼愣怔住的董傳林,“怎麽?不對勁嗎?”
“沒”,董傳林疊好信塞進信封,“都挺好的,就是愛鬧騰的人突然懂事了,心裏有些感慨。”
……
收攤到家後,韓松和娘親打過招呼後,便躲進房間裏。
坐在床頭,他從懷中拿出那封皺巴巴的信。信由小厮送來時還是光滑平整的,只經他半天的保存,信封上便有些許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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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信時,韓松內心平靜的湖面濺起點點波瀾。
薄薄一張信紙寫得滿滿當當,連尾處沒有橫線的位置都寫滿字。韓松蹙起眉頭,腦海中在回憶董傳良手中那封信篇幅有多長。
雖沒看清楚那封信裏的內容,但他匆匆一瞥所看到的,似乎簡短很多。是有什麽事不方便與父母傾訴嗎?
韓松耐住好奇從頭看起,一字一句,極為認真。
在看前面時,他還是繃着臉态度認真。越到後頭,韓松的神色愈加愉悅,眉眼彎彎,面帶笑意。
看到最後那行,明顯比前面小一號字體的內容時,他又擰緊眉頭。
【松哥,回信順帶寄十個信封,包嚴實點,別讓人發現。】
帶信封他能理解,但為什麽要包裹嚴實,不被人發現?韓松不得而知其含義。
天色漸暗,韓松放好信,斂住笑意推門進竈屋做飯。
飯桌上,葉淑華問起董傳林寄信一事。
“聽說傳林寄信回來了?你劉大娘菜都沒澆完就急匆匆回家去了。”葉淑華邊笑邊問。
自董傳林出發去學手藝後,剛開始那兩日是坐立難安,擔心他吃不飽穿不暖,會不會受委屈。今日聽聞幺兒寫信回家,便顧不上其它匆匆回家。
“是,薏草堂的小厮送來的。”韓松停頓一會,又道:“他給我們也寫了一封,待會吃完飯我拿出來給娘看看吧。”
葉淑華擺擺手拒絕:“看就不用了,娘不識幾個字。你看完信了嗎?他在那邊還好不?過得可順心?”
韓松扯着嘴角邊笑邊說:“他說挺好,他還誇獎夥房的廚子手藝好,說不定下回見面能圓潤不少。”
葉淑華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能吃是福,傳林那麽瘦,得吃壯實些。”
韓松又道:“他還讓我向您帶句好,問您身子有沒有好些,要多注意休息。”
“這孩子有心了,走那麽遠還惦記着我這個沒血緣的嬸娘。”葉淑華忍不住贊揚道,末了又提醒:“你可得好好答複人家,別辜負他一番好意。”
吃完飯,韓松想收拾碗筷都不讓,被葉淑華催促着進屋回信。韓松是苦笑不得,着急回信也沒着急到這個程度吧。
月光清透,配合着昏黃的油燈,更顯寂寥。
韓松對着展開的信紙思索一番,才緩緩下筆。他先将葉淑華的交待寫上,而後才慢慢寫了些這幾天發生的趣事。
翌日,韓松特意去書坊買了一沓信封和信紙。分出十個信封寄給董傳林,剩下一分為二,自己留一份,另一份給董傳良。
按董傳林的意思,他将信封用粗紙包裹好,再與董家的信一起送去薏草堂。葉淑華得知後,在出發時喊住他,去櫃子拿出一個包袱。
韓松接過包袱,挺沉的。他上手去摸,獨特的觸感讓他不用看便知道是何物。
他眉頭緊蹙,“鹽花生?娘,沒必要的,挺沉的,車夫也懶得帶。”
“怎麽就沒必要了!傳林愛吃,就給他帶過去。反正放家裏也是幹放着。”葉淑華板着臉說道,“你先帶過去,要是車夫願意幫忙就拎上,要是實在沒辦法你就再提回來,又礙不着什麽。”
韓松無奈将三四斤重的包袱放進背簍裏,他估摸着家裏僅剩的鹽花生全被葉淑華打包了。好不容易有個像樣的招呼客人的零嘴,這回全清空了。
……
古代運輸麻煩,從把信給車夫,再到收到韓松的回信,董傳林整整等了十日。
他每日吃過午飯,都要拉着陳歲陽去車夫住所前轉一圈,生怕晚一刻錯過來信。
連續被拉着去了好幾回,陳歲陽有些煩了。
“車夫回來肯定有動靜的,不必每天去瞧。就算錯過時機,他也會将沒人去認領的信交給主事的。你不用如此擔憂。”
“我知道。”董傳林腳步未停,依舊樂此不疲地往車夫住所趕。
在這呆了近半月,多數事宜董傳林都搞得門清,論了解程度沒比陳歲陽差多少。
“那你還去幹嘛?”見他不聽勸,大步往前邁,陳歲陽無奈搖頭跟上去。“你真是個倔脾氣。”
次日,董傳林因為表現不好,被張師傅留堂。在張師傅的強烈注視下,心情忐忑地切完半筐豆角。
張師傅看着豆角段沉默不語,揮揮手讓他麻利回屋。
董傳林垂頭喪氣,半月以來,他每日的任務都是切豆角。竹竿上晾挂的豆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切制好送去夥房的豆角也以被廚子腌制入味,爆香當鹹菜配豆角吃。
距離其他學徒練習切豆角已經過去很久,廚子好長時間沒腌豆角了。剛開始那幾天,大夥兒對久別重逢的味道尤為喜愛,可時間長了,望着天天見的豆角胃口大減,民怨四起。
董傳林耳尖地聽見有人私底下議論。
說其他人進來最多只切五至七天的豆角,他倒好,半個月都沒帶停的。
嘴毒的還說他不是當切藥工的料,讓他趕緊自覺去掃地為好。
他人吐槽也就罷了,可今日張師傅都忍不住讓他留堂抓緊練,他感受到危機。
不會真讓他去掃地吧?
有心裏準備是一回事,但真的讓他去當個掃地工就真是致命打擊。
他沒心思吃飯,直接回住處。
他心灰意冷地踏進房門,一進門就聽見陳歲陽的笑聲。董傳林眉頭上挑,看着他手中的信震驚。
“車夫回來了?我的信呢?是還在車夫那嗎?”董傳林左右張望,除了看見桌上放着一個碎花包袱外,沒見其它。
他估摸着信應該還在車夫那裏,興奮着急地想掉頭就跑。
“在這呢!你的信在這裏。”
陳歲陽一句話把興沖沖的人拉回來。
董傳林回頭一看,陳歲陽手指着碎花包袱在與他說話。
他來到桌前,半信半疑地打開包袱。
入眼的是兩封信,和一個用黃麻紙包裹的玩意,底下是一堆香氣撲鼻的鹽花生。
董傳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
他的目光定在花生上,本是主角的信反倒冷落在一旁。
一記推搡和羨慕聲将他思緒拉回。
陳歲陽推推他的手臂,樂呵呵地說道:“不錯啊傳林,沒想到你家人如此貼心,竟還給你捎來零嘴。”
董傳林回過神,把其它東西拿出來,抓了大把花生給陳歲陽,“不是我家人捎來的。你嘗嘗,很好吃的。”
“真的嗎?”陳歲陽剝了一顆嘗,贊嘆道:“真香,味道也好。不是你家人那是誰啊?”
董傳林笑了,但沒有吭聲,轉身将包袱放好。
看着他嘴角的笑容,陳歲陽反應過來,追着問:“是你心上人捎來的,對不對?”
心上人?聽到這三個字,董傳林心中莫名覺得甜,裝作不在意地随口回答:“勉強算吧,也就那樣。”
陳歲陽大笑,“都說女子愛口是心非,今日看來,傳林老弟也不差啊。”
玩鬧幾句,陳歲陽借口離去,讓董傳林騰出時間看信。
剛見面時,董傳林原本以為陳歲陽和韓松性格脾氣差不多,都一樣毫無情趣、硬梆梆的,打一棍子放不出個屁的類型。
同屋一陣後,陳歲陽愈發開朗随和,而且為人做事有分寸。也難怪上一批衆多學徒中,張師傅唯獨看重他,并委以重任,讓他督促教導其他人練習。
熱鬧的屋子瞬間安靜,董傳林平複好心情,先拆開家人的回信。
董家的信是由董傳良代筆的,一字未改将他人的話語寫下。透過寥寥文字,董傳林似乎回到家中,一點一滴歷歷在目。
寄回家的信只占信紙的大半,可董家的回信卻足足有兩頁之多。董傳林眼睛泛酸,他拼命眨眼,想蓋住心中的這份思念。
看完董家的回信,董傳林靜了半晌,任憑窗外的風直吹腦門。
良久,他才靜下心拿起另外一封信。
他怕思念疊加,眼眶會不自覺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