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昨日本想留在家中幫着董光承幹活,結果被韓松生拉硬拽着去了鎮上。
董傳林決定今日留在家中,一來是去田裏幫忙,二來是在家好好考慮要不要去藥行一事。
畢竟韓松都掰着肩告訴他要重視,還是要給他點面子的。
家裏人知道他今日要留在家中,自然沒人來催他早起床趕牛車去面攤。董傳林毫無負擔地一覺到天明。
醒來時,大哥已經出發去面攤,劉氏和二姐在竈屋忙活早飯,餘氏趁着天氣暖和在晾曬被子。
唯獨沒看見董光承。
董傳林有些納悶,以為他是去茅房或在後院。蹲在院子裏洗漱時,董光承挑着一擔木桶回家。他這才明白爹是趁着清晨太陽不大,是去給前幾日移植的空心菜苗澆水。
父子兩快速吃過早飯,沒多休息準備出發去稻田裏。
剛出家門,董光承說自己的水壺忘拿了,讓董傳林回去拿順便灌好水,他先行一步。
董傳林到家後四處找尋,才發現水壺就放在竈屋的茶壺邊上,還傻傻找半天。
太陽漸漸升起,暖陽帶着微風拂過臉龐。
呼吸着新鮮空氣,沐浴在金色陽光下,董傳林心情愉悅,哼着歌往田裏去。
迎面走來兩個嬸子,董傳林樂呵呵地和她們打招呼,嬸子也熱情地回應他。在知曉他是去田裏幫董光承一起幹活後,一頓表揚加吹噓,誇贊他勤勞懂事又貼心。
董傳林心虛地笑笑,不敢把這三個詞往身上套,簡單唠兩句後繼續往前走。
人總是喜歡聽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明明知道假的要命,心裏還是旋轉跳躍。
雖然兩位嬸子的話裏真實度只有百分之一,可還是充分滿足董傳林的虛榮心,他覺得應該給兩位嬸子多加一點印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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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分才剛哐當哐當加上去,身後随即傳來議論聲。
聲音太過耳熟,董傳林沒回頭便聽出來是剛剛兩位嬸子在講話。她們語氣裏帶着尖酸刻薄和不屑,甚至還有份嘲笑在裏頭。
董傳林放慢腳步,停止哼歌,豎起耳朵聽。
“劉月不是說他兒子找到營生了嗎?怎麽還待在家裏?”
“這你都不知道?他之前是跟着村口老李的叔父學木雕,學了還沒兩月,就被趕回來了。”
“我前陣子不是回娘家了嘛,消息肯定沒你的靈通,你快說說。”
“嗨,劉月是說因為老李的叔父去青州城不帶徒了,可我看啊,就是她兒子又懶又笨!師傅都嫌棄。你看他剛剛走路那慢悠悠還哼着小曲的樣子,哪像是去幹活啊,分明是把自己當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了。”
“你說這老董家也真怪,夫妻兩都勤勤懇懇,怎麽養出來的兒子盡想着賴家裏不幹正事呢。一大清早我就看見老董在挑水澆菜,真是操勞。”
“估摸着是想野雞家裏出鳳凰呗。”
……
距離相隔太遠,剩下的董傳林聽不清也聽不進去。
這短短幾句話在他腦海裏形成驚濤駭浪,濺起巨大的水花狠狠拍打在心岸上。
當演員時,他黑粉不少,每次黑粉吐槽謾罵起來,一點水都不放,什麽難聽說什麽。
他在拍戲間隙,閑來無事會翻看一些評論。那時他看到黑粉的諷刺還能笑出聲,自嘲一番後順便激勵自己要更努力更優秀,用成績狠狠打/黑子的臉。
他以為他的內心已鑄成銅牆鐵壁,能把嘲諷奚笑都揉碎咽進肚子裏去。
可他還是太高估自己的承受力,當親耳聽見嬸子的冷言冷語時,溫熱的心頓時涼透。還想給嬸子加印象分的想法像一把鐵錘,哐當哐當地敲打他的腦門,在問他到底清醒沒。
耐住想轉身沖回去與嬸子辯駁的心,他手指緊緊捏着水壺,加快步伐一路狂奔。他想借着湧起的風,帶走腦海裏的胡思亂想。
現在沖回去是能讓嬸子閉嘴道歉,那下回呢,她們回去以後呢?董傳林甚至能想象出嬸子被迫道歉後會在人後怎麽編排,怎麽颠倒是非。
或許她們又會把爹娘拎出來嘲諷一頓,說董家養的兒子不但沒本事沒能力還沒大沒小。
心髒随着步伐猛跳,又漲又澀。
前面是連成片的稻海,風吹過陣陣稻香。
停住腳步,董傳林一眼定位稻田的董光承,他将雜草扔到田埂邊,上下敲打幾下腰背接着幹活。
深吸口氣,擠出一個笑容,董傳林擡頭挺胸朝着董光承方向走去。
和長舌婦打嘴仗不是明智之舉,把冷言冷語忘在腦後是傻逼行為。
他要做的是走好每一步幹出成績,讓長舌婦們瞧瞧董家本來就是鳳凰窩。他要拿出在演藝圈奮鬥的那股勁,在月禾國創造屬于自己的輝煌。
董傳林藏住心裏的小心思,裝作無事在田裏幫忙。待韓松從面攤回來後,便急忙跑過去。
他急切地想見到他,哪怕他幫不上忙,分不了憂。但只要一見着,董傳林心裏憋着的怨氣和委屈,就自動消失了。
他思慮很久,也沒搞懂為什麽會這樣。
最後,他把這份心安歸結為兩人來自同一個世界。一定是因為他們遭遇一樣他才能敞開心扉的,一定是。
……
回家吃完晚飯,董傳林攔住想收拾碗筷的劉氏,讓她好好坐下,他有事要說。
“我找好營生了,去薏草堂。那裏在招學徒,我想去試試。”
話音剛落,五個人的眼神齊刷刷地射過來,董傳林心裏有些忐忑,忍不住在扣手指頭。
在古代,找營生學手藝和嫁娶和離一樣都是大事,多數家庭都是以父母的意見為主。有些甚至是父母全程安排好,孩子只需要聽話認真學。
董光承和劉氏思想開明,對子女約束不嚴,想法得當可實施基本會同意。大哥董光良當時決定學面點手藝,就是他自己下的決心。
要只是去鎮上的薏草堂工作,董傳林也不會這麽操心,可偏偏藥行掌櫃的意思是讓他去青州城裏學習。
他不但獨斷專行定好要學的手藝,還要去離家那麽遠的地方。他怕董光承和劉氏會多心,認為是他不想待在家裏故意走那麽遠。
終究不是親生兒子,董傳林沒辦法真正做到任性,不在乎家人意見。
在現代他離恩愛/家庭很遠,他受夠孤身一人的滋味,現在好不容易有關心愛護他的家人,溫馨幸福的氛圍,他想好好珍惜,哪怕是以他人的名義和軀體享受也甘之如饴。
董光承詫異道:“你确定他們是在招學徒?會不會搞錯了,這些年來我從未聽說薏草堂對外招收過學徒。”
劉氏緊接着說:“對啊傳林,是不是你聽錯了,能去薏草堂大夥兒肯定都争着搶着去,現在一點風聲都沒有。”
劉氏雖然每天都只跟柴米油鹽打交道,對學徒找營生的門路不清楚,但薏草堂的名聲她還是知道的。
薏草堂是鎮上生意最好的藥行,待遇工錢一直好到讓人垂涎。
村子裏有幾個姐妹托關系想把兒子送進去幹活都被打回來了。現在不用關系不用花錢就能進去幹活,那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嗎,怎麽會沒風聲傳出。
董光承和劉氏都認定是董傳林聽錯消息,不相信薏草堂會收人。
董傳林也很震驚薏草堂居然會邀請他去工作,但掌櫃都開口了總沒錯吧。
“爹娘,你們想多了。是真的,是薏草堂掌櫃和我說的。”
他怕爹娘還不信,又說了面攤一事。
“估計他是想感謝我吧,前兩天我幫他找回離家出走的女兒,大哥知道這事的,不信你問大哥。”
董家夫妻的目光轉向大兒子。
董傳良平靜地敘述親眼所看,“那天确實有個行事怪異的小女孩來吃面,來尋人的好像是薏草堂的管事。”
長子都出面證明了,董光承不再懷疑真實度,擰着眉頭說:“只幫個小忙,承那麽大的情不合适吧。”
借着一點小恩小惠就想央着人辦事,太把雞毛當令箭了。
劉氏不贊同丈夫的想法,直言道:“他爹,你胡說什麽呢。村子裏多少人心裏盼着兒子去薏草堂工作啊,掌櫃都開口了肯定是覺得我們家傳林有悟性!”
董光承還是不願妥協,始終覺得不妥當,遲疑道:“可這……”
他話還沒說完,被劉氏急沖沖地駁回去:“別猶豫了他爹,錯過這村沒這店啊,讓傳林去試試呗,不行再回來。”
董傳良點頭贊同劉氏的說法,找個合适的營生多難啊,有現成的不去不是傻嗎?
有了兩大助攻,董傳林的勝算高出幾層。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董光承,希望下一秒就能聽到他贊同的回答。
事與願違,三人還是低估了父親牛一樣的倔脾氣。
說的這是什麽話,董光承看着恨不得現在就讓兒子跑去鎮上學徒的妻子,震怒的驀然起身。
“這怎麽行!”
暴怒殃及沒說幾句話的董傳林,他怒沖沖地喊:“我告訴你,你要想去就給我一門心思認真學,要是敢遇上點挫折就想着回家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爹,您放心,我要是沒考慮周全都不會開口。”董傳林不懼父親嚴厲的眼神,堅定想法。
董傳林的冷靜讓董光承覺得安慰,還好兒子心裏有譜,他又瞪了一眼瞎起哄的劉氏,心裏慶幸董傳林沒學到劉氏的急性子,做事還算有分寸。
“算你腦子沒糊塗,容我今晚再想想。”董傳林捏捏眉心。
他希望兒子能找個好營生,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可他從沒想過讓兒子去醫館藥行幹活。萬一有點差錯關乎的是人民安危啊,實在是太兇險了。
一場不算愉悅的商談結束。
董傳林眉頭緊繃,垂頭喪氣地往韓家走去。他做好準備迎接爹娘的反對,卻沒想到挨罵的不是他,反倒是太過心急的劉氏。
一想到最後董光承瞧劉氏那個失望的眼神,董傳林心裏就難過。他寧願爹責罵埋怨的是他,也不想看到爹娘為他的事情吵架鬧不和。
這種心情簡直比自己受挫還難受。
董傳林心裏悶得難受,他撿起一把石頭接連往水溝裏扔,想由此調整一下情緒再出發。
上次因為說錯話一事和韓松吵架就已經夠難堪了,這次他不想再讓韓松再瞧見自己這副憔悴不得志的樣子。
他更不想去青州城後,韓松回想起來都是他失落難過的畫面,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承受力差沒擔當的人。
石子掉落濺起細小水花,岸上的人還不甘心,力道用得更大些,恨不得鬧個驚天響。
韓松站在他身後有一陣了,卻不想少年警戒心太差,愣是沒發現。看着少年欲效仿精衛填海一顆顆石子不停歇,他扯着嘴角笑出聲。
董傳林聽到動靜後回頭,看到來人後石子掉落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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