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董傳良的面攤經營一年有餘,味美價廉,生意不鹹不淡保持着平衡,來吃面的也都是熟客。
剛開始熟客們見董傳良一個人忙上忙下,紛紛表示理解,不會催促埋怨。
反複幾天下來,熟客們坐不住了。
想吃碗面要等,桌子也沒人及時打掃。一來二去,等得不耐煩的客人都跑去買包子饅頭吃,只留下幾個好說話有耐心的顧客堅守陣地。
面攤生意日漸消淡,董傳良的心情也由剛開始的興奮變成冷淡。
董傳良不敢在夫人餘氏面前表現出來,怕影響她的心情會間接影響肚子裏的孩子。
屋裏,他在夫人面前笑靥如花,屋外,他在董傳林一行人面前愁容滿面。
董光承和劉氏也愁破腦袋。
在得知餘氏懷孕的第二天,劉氏就去村子打聽有沒有合适的人選。打聽一圈下來,閑着的人有是有,可不是懶就是殘,沒有一個合适的。
五人坐着一番商量,最後拍手決定先讓董傳芳管着家裏的活兒,劉氏跟着董傳良去面攤幹活。
有了幫手,董傳林明顯感覺到第二日大哥回家後臉色好轉。
餘氏剛受孕,幹不了重活,家裏大半的活兒都擔在董傳芳的肩上。白天都在忙活,只有晚上吃完飯她才能安心地坐着繡喜服。
月禾國有女子娶嫁前準備喜服的習俗,喜服從上到下,細到裏衣、鞋墊都要親手縫制,步驟繁雜瑣碎。女子通常在出嫁前一年開始縫制,更甚者十五歲從學堂出來後就準備。
董傳芳離到出嫁還有半年不到,時間緊迫,她要抓緊時間。
油燈昏黃,董傳芳把板凳搬到屋門口,借着月光,她不厭其煩地一針一線細細縫制。
看着董傳芳白天勞累完晚上還要趕制喜服,董傳良過意不去,劉氏也心疼女兒,可面攤又不能不管,只能每天早些收攤回家,多留點時間給女兒。
Advertisement
好在學堂每隔五日休沐一日,休沐時董傳林就頂替劉氏去面攤,劉氏回到家裏忙活,董傳芳專心縫喜服。
幾個來回下來,除了安心養胎未受波及的餘氏,大家都疲憊不堪。
出嫁是一輩子的大事,每個女子都想認真對待,董傳芳也不例外。她為了趕制喜服,每晚都坐在屋門口繡到深夜,一段時間下來,眼睛都熬紅了,迎風便流淚。
找一個幫手迫在眉睫,劉氏拜托了村子裏幾個活絡的姐妹幫忙,董光承也讓村子裏哥幾個留意留意。
可找個合适的幫手哪有那麽容易,董傳林的休沐時間全繞着面攤轉悠。
這日他從鎮上回來,到家後又拖着筋疲力盡的身子去菜地。
村口的李叔給董家找了個幫手,董光承急着趕回家看,就把鋤頭落菜地裏了。家裏董傳林也幫不上什麽忙,就被差遣着去拿回鋤頭。
夕陽西下,村民們都忙着趁天還有絲光亮趕緊把活幹完回家吃飯。
董傳林在田埂邊找到遺落的鋤頭,正準備回家,不經意間擡頭望了四周一眼。
他瞧見韓松也在菜地裏忙活。
看他彎腰的手勢應該是在撒種子。男子幹活糙,沒有女子細膩,韓松寬厚的手掌随意一撒,細小的種子灑落一地毫無章程。
董傳林眉頭打皺,雖然他對種田也沒什麽經驗,但這手法一看就外行,也難怪韓家去年的收成如此低。
不過韓家世代以打獵為生,天生與兇猛野獸搏鬥的身子用來種菜耕田,确實是為難人了。
董傳林瞄一眼後沒多逗留,看再久他也幫不上忙,種田的事他是妥妥的門外漢。
待他到家時,事情已經談妥。李叔帶來的人董傳良和董光承都覺得不錯,工錢對方也能接受,明天就能上工。
有這個好消息,一家人都松口氣,終于能各司其職。
壓力最大的董傳芳尤為高興,她難得的沒趁着晚上空閑時間繡喜服,含笑着說晚上易熬壞眼睛,白天繡也來得及。
董傳林沒有戳穿董傳芳現在的談笑風生和之前的焦急差別有多明顯,前些日子她暗地裏有多着急,大夥兒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董傳芳不善言辭,女子常挂在嘴邊的甜話兒她也少說,可她對這個家心有多熾熱大夥都明白。這段時間她早晚辛勞,一句怨言苦言都沒有,嘴眉彎彎不苦也不惱。
心裏放下的大石頭才剛落地,麻煩事又來擾人了。
李叔介紹的幫手瘦小文弱,說話輕聲輕語,砸起碗來下手卻不輕。
剛去第一天,他就砸碎兩個碗,業務不熟犯點錯也正常,董傳良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幾天過後,堆成小山的碗碟明顯少了。
董傳良受不了他的屢教不改,和幫手攤牌讓他走人,否則面攤遲早賠光。
好不容易找的幫手還如此不靠譜,董家人嘆足氣,不知該任何是好。無奈下,董家在安寧三日後又回歸急促奔忙的日子。
夜裏,董傳林盯着漆黑一片的屋梁出神。
在面攤幫忙一天,手酸腳疼嗓子啞,腦子暈暈乎乎一團漿糊。現在能躺在冰冷梆硬的木板床上竟成一種奢侈。
董傳林嚴重懷疑老天爺是故意的。看他在現代賺錢太容易,特地派他來古代體驗,靠雙手勤勤懇懇生活是什麽體驗。
董傳林在穿越前名為宴言,以演戲為生。
他十五歲出道,出演的第一部 影片就大獲好評。當時有媒體大膽預測他未來的演藝之路必将前途無量,紅遍大江南北。
托媒體美言,宴言一路走下來順風順水,同齡人剛大學畢業時他就已成為演藝圈的前輩。劇本廣告代言他接到手軟,作品如數家珍,名副其實的家喻戶曉。
老天妒人。
宴言在二十六歲時拿到演藝生涯中第三座重量級獎杯,榮獲金鼠獎最佳男演員。作為出道十年的老前輩,面對榮譽董傳林寵辱不驚,帶着影迷的祝福馬不停蹄奔往劇組拍戲。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宴言戒驕戒躁,每一步都走得堅定有力。劇本上各種高難度的動作,他身體力行,斷了替身想賺他辛苦錢的念頭。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宴言在一場高難度的威亞戲中不慎從高空掉落,當場暈迷。
再醒過來,他就莫名成了董傳林。
董傳林貪吃,和董傳芳上山摘野果從高樹上掉落,同樣的高處跌落,同樣的當場暈迷,宴言的魂兒成功的跑到毫不相幹的董傳林身上。
既來之則安之。宴言經過自己對自己的一番思想建設工作,成功說服自己安心的好好生活。體驗別樣人生,對他何嘗不是一種奇妙體驗和考驗。
可他萬萬沒想到勤勞致富如此辛勞。
夜深了,董傳林眼皮不堪重負地閉上,一覺到天明。
踏着朝陽,他急匆匆地跟着小夥伴往學堂走。
月禾國規定,男子女子都需念書至十五周歲,有錢可以多讀幾年,沒錢的便可以外出學手藝。
如今他還差約莫三個月滿十五歲,去學堂上課是推脫不了的。他既享受異世讀書的新奇,又煩悶枯燥無味的課堂和一板一眼的夫子。
放學歸來,董傳林一路小跑回家。
劉氏回到面攤幫忙,董傳芳靜下心來繡喜服的念頭泡湯。他想着早點回家幫忙做些事,減輕些二姐的重擔。
董傳芳正打算準備晚飯,缺把青菜。董傳林帶着二姐的叮囑屁颠屁颠地往菜地跑。
挑密集處拔,不能太過用力把泥土全帶出,不用過多一餐夠吃就行。
董傳林嘴裏念叨着二姐交待的拔菜技巧,但重複好幾遍腦子記住了,手還是不靈活。
稍不留神,一叢的青菜都脫了土,留下個大坑。董傳林四處張望,趁着沒人發現連忙把手指頭大小的青菜種回去。
拔自家地裏的菜反倒像是做賊。
看着大坑中稀稀拉拉的青菜沒有太突兀,董傳林才安心。
忽地,他想起前幾日看見韓松在種菜,眼神不自覺地往韓家的菜地裏瞥,寬闊的菜地空無一人。
從韓家院子前經過時,董傳林特意又瞧了一眼,果不其然,韓松在家。
他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手拿着一本破舊的書在看,高大健碩的身軀和英挺黝黑的臉龐本與看書寫字不搭,可韓松舉止灑脫的随性樣,到與運籌帷幄的大将軍有些相似。
見韓松還能悠閑認真在家看書,董傳林突發奇想,可以讓他去面攤幫忙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