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七世(13)
“滾!”祝啓想明白所有關竅,頓覺怒火中燒。魏尤溪不是好人,于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個兩個根本沒把他當人看!這些該死的世族子弟,在他們眼裏,自己這樣的平民出身,就是蝼蟻草芥,是可以任人魚肉的棋子!
方弋咬咬嘴唇,道:“告辭。”
他逃也似的離開了,方銘抱着胳膊倚在廚房的門框上,看看大門口又看看正廳的方向,猶豫了片刻,走過去關上了大門。
方銘往正廳走了兩步,聽到裏面轟的一聲巨響,祝啓把桌子給掀了。方銘變走為跑,沖進屋攔住了要砸椅子的祝啓,焦急道:“怎麽了?突然發這麽大的火?”
“你們都不是什麽好人!”祝啓紅着眼道,他要推開方銘,無奈力氣抵不過對方,被強行摟着面朝裏壓到了牆上,“幹什麽!放開我!我要去殺了魏尤溪和于博!”
方銘背過身,把祝啓整個人頂得離地了,才道:“他們倆怎麽你了,你要殺了他們?”
“不關你的事,放我下來!”祝啓被壓得喘不過氣,撲騰着四肢道,牆灰蹭了他滿臉滿身都是,在祝啓的掙紮下,撲落落地往下掉。
“你不說,我是不會放你走的。你說,我幫你出主意,殺人不過頭點地,要報複人多的是更狠的法子。”
祝啓聽了這話,終于安靜了下來。他吐掉嘴裏的牆灰,咳嗽了兩聲道:“你和你師兄倒是一樣的想法。”
話一出口,他便覺得臉一些熱,上輩子他不也是這樣的想法嗎?他有什麽資格嘲諷于博?同意的事,他也做過,只是身份從加害者轉變為被害者,還是個未遂,就這樣受不了了嗎?
“放我下來,我不發脾氣了。”祝啓悶悶道。
方銘頓了下,才往前走了一步,由着祝啓順着他的背滑到地上。方銘轉過身,拍了拍祝啓身上得灰,小聲道:“我去打水,你洗個臉吧。”
“我剛才不該吼你的。”祝啓沒精打采道,擡手擦了擦臉上的灰。
“你吼得還少?”方銘好脾氣地笑笑,拉着祝啓去了臉盆邊,讓他洗了臉和手,又拿了衣服給他換了。
“我這樣的人,是不配有什麽朋友的。”祝啓道。
方銘看了一眼祝啓,發現對方是認真的,又無奈又無力地揉了揉祝啓的臉,道:“你怎麽了?一會氣魏尤溪和于博,一會又氣你自己,你到底是在生誰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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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啓也不回答方銘的話,突然來了句:“于博不是什麽好人,你以後離他遠點。”
方銘嘆了口氣,讓祝啓去床上躺着,把大廳草草地收拾了下,關好門窗,熄了爐竈,脫了外衣躺到祝啓身邊。
他側身對着祝啓,并強迫祝啓也側過身對着他:“笙童,別自己鑽牛角尖,有事和我說說吧。你這樣,我很擔心。”
“你不應該擔心我,我不值得你擔心。”
不知為何,聽了這話,方銘有點想笑。他板着臉,認真道:“那我不擔心你了,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我罵你兩句,給你來個迎頭痛擊!”
祝啓張了張嘴,喪氣地閉上眼,小聲道:“我是魏尤溪的私生子。”
方銘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疑惑地看着祝啓,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那他們還想你娶魏家小姐?”
“魏家不知道。”
“等下,你剛才提到我師兄,難道,這事跟他有關系?”方銘小心翼翼問道。
“嗯,他要報複魏尤溪,想在我和魏寶珠成親後,再揭發我們兄妹亂倫。”祝啓平靜道。
“剛才方弋就是來說這個的?他,他和我師,咳咳,和于博吵架了?他不贊同于博,他是個好人,你不該沖他發火的。”方銘嚴肅道,拍了拍祝啓的臉。
“是,我明天就去和他道歉,等我晚上下班了。”祝啓立刻道,認錯态度非常良好。
“那你也要和我道歉,我可沒有算計你、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看你把這屋子砸的,房租可還都是我出的呢。”
祝啓癟癟嘴,低頭道:“對不起。”
方銘往下移了移,湊過去盯着祝啓逃避的眼神,笑道:“我原諒你啦!你不能再為這生氣,說什麽傻話了哦!我若真的氣了你,自然會走,但我若不走,就說明我覺得你很好,值得我留下來。”
祝啓有心要問他對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想法,但又怕自己在自以為是。畢竟相處這麽久,方銘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和表示,也許他就真的只是把自己當朋友呢。
這麽一想,他輕松之餘,又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又瞎想什麽呢,眉頭又皺起來了。”方銘嘆道,伸手把祝啓拽過來摟到懷裏,哄小孩般輕輕拍着他的背,“也不曉得你天天在愁些什麽,本來日子可以簡簡單單過,你不用把它過得那麽複雜。”
祝娘子和魏寶珠青白色的臉輪流出現在祝啓眼前,他将頭貼在方銘胸膛上,感受着對方有力的心跳,淚無聲無息流了出來。
他不知自己重生是為了什麽,要報複也無從下手,驅使着他報複的動力也是那樣的站不住腳。
魏尤溪根本沒把祝娘子和他這個意外而生的私生子放在眼裏,祝娘子也已經選擇和過去一刀兩斷,他還執着什麽呢?他執着,又是想要得到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呢?
于博上輩子舉報了他兩次,一次害他斷了仕途,一次讓他斷了生路。可這輩子于博只是想要利用他去報複他本來就想報複的魏尤溪而已,還是個未遂。從于博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這讓他對于博的怒火都顯得那樣可笑。
先生說得對,他就是個死讀書讀死書的,考中進士去翰林院混日子,于他就是最好的出路了。動腦子的事情根本不适合他,他能把一切都給搞得複雜化。于博至少一直在為了他的目标而努力奮鬥,一計不成就再生一計。自己呢?口裏說着要報複,報複了兩輩子也只害死了一個無辜的魏寶珠。
“方銘。”祝啓也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他抓着方銘胸前的衣服,嗚嗚地哭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祝啓一手拿一個熟雞蛋,在紅腫的眼睛上滾來滾去。
“啊啊啊啊怎麽辦怎麽辦啊!皇上見到了還了得?這算不算禦前失儀啊!”祝啓抓狂道。
方銘好笑道:“昨兒哭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哭起來沒完沒了,怎麽哄都哄不住。”
“你就不該哄我,你就該把皇上拎出來吓我,一吓我就不哭了。”祝啓手裏加了幾分力,幾乎要把雞蛋揉碎了。
到底是他是個笑話,還是他的人生是個笑話?祝啓自己都對自己絕望了。
“不然請假吧。”方銘不怎麽抱希望地建議道。
“怎麽請?說我病了?萬一皇上派個太醫來,一看我就是眼睛腫了,我就是欺君啊!”祝啓反駁道。
“不然你把腿打斷,就說昨晚騎馬摔了,要靜養?說不定靜養完了,皇上也忘了你,你就可以回翰林院安靜地養老了。”
祝啓聽了,神色有些松動,這貌似是個一箭雙雕的好主意。
方銘見了,忙道:“我開玩笑的,你別胡來啊!這要是皇上真較真了,一查,你才真是欺君呢!”
祝啓急得險些又要哭了:“那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昨兒那個小太監就是鞋面沾了點灰塵,讓皇上瞅見了,就是五十棍子。我臉上這麽明顯兩坨,皇上見了,還不給我五百棍子,我就沒命了啊!”
方銘忍笑摟過祝啓,把他的手撥拉開:“來,我看看,是不是還那麽明顯。”
祝啓期待地看着方銘,方銘忍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的确是兩坨,你這個量詞用得很精準啊。”
祝啓大怒,把方銘推了個趔趄:“姓方的,我要死也拉你墊背!我就和皇上說是你打的!毆打朝廷命官,你也是個死罪!”
方銘跌坐在地上,笑得起不來:“真要是我打的,該是烏青烏青的,怎麽會是紅腫的?你打沒打過架呀?”
“打架是粗俗莽夫的行為,是你這種人才會做的事情!”祝啓把雞蛋扔到方銘身上,早飯也不吃了,氣沖沖地去馬廄牽馬,準備上班。
方銘擦了擦笑出來的淚,信步走到馬廄邊,果不其然見到祝啓在那縮頭縮腦地繞着馬大人轉圈。馬大人不屑地沖着祝啓噴了噴鼻子,噠噠噠走到方銘旁邊蹭了蹭他舉起來的手。
“你們都欺負我!沒一個好東西!”祝啓馬也不騎了,一仰頭向外走去。
“上來吧,你要遲到了。”方銘騎上馬,追上祝啓道。
“我不騎你的臭馬。”祝啓板着臉道。
方銘笑了笑,彎腰伸手把祝啓硬是撈到了馬上:“皇上不會那麽八卦,問你眼睛的事的。你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平日裏怎樣就怎樣,聽到沒?”
“你又沒在他跟前伺候過,你不知道他的脾氣。”祝啓心裏沒底道。
“你不也說過嗎,你是皇上要燒的三把火之一,皇上肯定要把你燒到刀刃上,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燒你的。”方銘手在祝啓的眼睛上點了點。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我怎麽感覺不到呢!”祝啓道,不過心情的确因此平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