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厲身邊。
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沒和周前輩在一起的小環,不能讓人惦記了去。
周一仙告訴過他,小環相術之上擁有驚人天賦,身懷璧玉。
“铮啷!”
曾書書一把将軒轅劍擱在算命攤上,大咧咧坐下,“姑娘,給我算個命吧。”
這個驿站距離死亡沼澤已經很近了,空氣中彌漫着的,都是充滿煞氣與妖氣的絲縷霧氣。女孩子穿着月黃色羅裙,眸如秋水,唇若施朱,通身的氣質依然像小時那般,天然去雕飾。
“……叔、叔?”小環咧嘴,“好久不見,就你一個嗎?雪琪姐姐和驚羽哥哥是不是也來了?”
“來是來了,人都在鎮頭歇腳。”曾書書也懶得在稱呼上跟她計較,單刀直入:“前輩人呢?”
“爺爺在渝都,并不想蹚天帝寶庫的渾水,但我想來看看熱鬧,就跟金姐姐一起來。”
“金姐姐?”
“瓶兒姐姐。”
曾書書不動聲色,軒轅劍已經露出了半截亮若紫宸的光芒,成功讓野狗倒退了好幾步後轉身離開。
“你幹嘛吓唬道長?他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也不是什麽好人……小環,死亡沼澤,太危險了,趕緊回渝都去。”
“我是要回去了。”她說,“我知道金姐姐也不是什麽好人,跟她過來,就想看看小凡哥哥過得好不好。”
張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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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記憶裏有小環親近那個清秀腼腆少年的場景。
可真的,恍如隔世。
“你幫他測了字?”
“是,還有毒公子秦無炎。”
“怎麽樣?”
“多行不義必自斃。”
“我問鬼厲。”
“是張小凡。”
聞言,曾書書第一次正經地打量起這個姑娘,她笑着,笑得像一只偷腥的小貓咪,一向無憂,那麽幹淨的一雙眼,清澈明媚。
“叔叔你猜,我測到了什麽?”
曾書書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上揚,笑容明亮無方,“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結果不會太差。”
女聲靈秀如溪水叮咚:“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要不怎麽說周小環算命很厲害。
後來的事實證明,她算準了鬼厲,算準了張小凡。
但是這個時候,她算準了曾書書。
他為了兄弟而來,只為了兄弟,小環一言無疑是給他十年堅持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只是那個時候的曾書書還不知道,一個小姑娘,巴巴地跋山涉水,不遠萬裏到最艱險的死亡沼澤,為了什麽……
不是為了那個讓她心生好感、覺得親切無比的小凡哥哥。
而是她從見面的第一眼就知道與她這一生都密切相關的人。
算人不算己。
在這個世上,小環算不出周一仙的命格,因為那是她的爺爺,她的親人。
她當然也算不出自己的命格。
可是還有一個人,她同樣算不出來——
曾書書。
小環見過太多好看的大哥哥了。
年幼在渝都城外見到林驚羽,白衣潇潇,俊朗無邊。
小池鎮上見到張小凡,清秀溫柔,暗暗為這樣善良的哥哥将來要經歷一系列磨難而傷心難過。
可是曾書書。
爺爺口中那個不着調、不讓人省心的臭小子,原來是長這個樣子:淡紫色的道袍,道袍上用深紫色的繡線繡着回字紋,清俊朗逸,與手裏軒轅劍祥瑞仙芒交相輝映。
那是一個讓人第一眼瞧見就不自覺會微笑的人。
小時候的她想,或許就是叔叔。
跟爺爺一樣,是親人。
是叔叔的關系,所以她才在他的面相上看不出來此人或遠或近的命格。
直到後來她慢慢長大,這件事始終梗在她的心頭,周小環能夠天南地北地陪伴爺爺浪跡天涯,可心裏面,日日夜夜還牽挂着她算不出來的那個人。
“既然擔心,那就自己去看看。”
“爺爺。”
“你算不出他,可還有別人。這個世上,有的是和他相關的人,很快,都會聚集到大沼去。”
周小環有想過,如果曾書書能和爺爺和她住在一起就好了,她會向孝敬爺爺一樣孝敬這個年輕的小叔叔的。
她固執地堅持幼時的想法,既然爺爺介紹說是“叔叔”,那就是叔叔,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二的親人,哪怕是義結金蘭的金姐姐也不能代替。
“……我把你送回渝都我再回來。”
“渝都很安全,現在是亂世,你好好跟在前輩身邊。”
“這次怎麽不嚷嚷着冰糖葫蘆了,小姑娘也長大了,不再是糖葫蘆就能滿足了嗎?”
“……小環,我生來就是青雲的人,是正道的人,我和小凡不一樣,和驚羽不一樣,和雪琪不一樣,我的出身決定了我終此一生都要為青雲正道付出。”
“就是知道我以後要走的路,所以有人庇護的時候才盡情地荒唐,因為不知道哪一天,就不能再荒唐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了。”
“上次正魔大戰後,師叔伯們死了那麽多……我覺得,爹老了,掌門師伯他們也老了,不再是我印象中無所不能的樣子,原來,他們也會有不敵的時候。”
“還是你好啊,算算命多好……”
那時是人間的四月天,中原大地還是浩劫到來之前的寧靜。
從西方死亡沼澤東行回渝都,一路都是溫暖融融的春景。
有人攬着她,許是怕她路上無趣,軒轅劍飛得很低,在雲層之下,觸手就是潔白無瑕的雲朵。
紫宸流光,在淺綠叢中,在姹紫嫣紅中,小環看遍了從未見到的美景。
有些東西,在這春日裏發了芽,慢慢地生了根。
此後,直到鬼王宗裏,有人看中她天資聰穎而收她為徒,将血玉骨片交到她手上,她才再一次見到他。
而這個時候,中原大地經歷過了獸妖浩劫,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你敢折自己的陽壽去救人!”
這是小環重傷醒來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一字一頓,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是他。
曾書書。
他把她從狐岐山帶了出來,他居然以身犯險闖鬼王宗總壇,為了他心中的正嗎?
小環救過金瓶兒,救過野狗,鬼道之術雖然詭谲,但是威力巨大,能行逆天之舉救人性命。
同樣的,有得必有失,失去的,是施法者的壽命。
她想救碧瑤。
鬼王的四靈血陣很快就要成了,不能夠等到煉成之後再行阻止,如果碧瑤在,如果碧瑤還活着說不定能夠阻止。
她周小環沒什麽本事,除了愛好吃冰糖葫蘆,除了孝順爺爺,她好像沒有什麽特別想要做的事。
野狗離開了鬼王宗,鬼厲放他走的,那位道長第一時間找到她,問她:“小環妹妹,你看,從此以後,我就不是魔道的人了,但是你別擔心,以後你擺攤算命,我還是能夠幫你打跑壞人。”
金瓶兒也脫離了鬼王宗,妙公子一名出,鬼王宗也奈何不得她,而獸妖浩劫過後,合歡派滿門覆滅,“小環,從今以後,我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了,只要得到火凰炎玉,姐姐就能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了,我們一起賞游這山川河海。”
曾經的周小環很想跟爺爺走遍所有地方,爺爺不理正道,不理魔道,除非是遇上有緣人,譬如林驚羽,譬如張小凡,除非遇上無法推脫的事,譬如鬼先生……
除此之外,他兩袖無風無雲,像是世外高人一樣穿梭在大市,既過着閑雲野鶴的日子,也過着人間煙火的日子。
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和腥風血雨,與周一仙無關,有了周小環後,與她也無關。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小環會考慮,什麽是正,什麽是魔。
在她的心中,開始有偏向。
她做不到像爺爺那樣不偏不倚。
平衡的天平,開始往一邊倒。
“我……只是,只是想……幫幫你……你們。”
“別再用血骨玉片,至于碧瑤,生死有命,損人陽壽活人,她就算活過來也只會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她還當不起。”
曾書書覺得,他既然擔了小環一聲“叔叔”,那就要好好看顧這個小姑娘。
周前輩那個不着調的,窩在渝都那麽久,到底有多久沒有管過孫女了,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什麽狀況,心善也不是心善成她這樣。
“……你就這麽喜歡小凡哥哥?想幫他還了這救命之恩?”
“不是,我沒有!”她沒有,她不喜歡張小凡,她喜歡的是……
周小環臉色瞬間白了。
從頭至尾,這十多年間,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個人啊。
“不是因為小凡哥哥。”她低聲說道,“爺爺他,他知道誅仙劍的秘密,所以這些年都沒再管我……我只是在想,沒有誅仙劍,你們要拿什麽抗四靈血陣?或許碧瑤姐姐可以讓鬼王回頭。”
“不需要你,小環。”
清靈美麗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小環覺得心頭特別難受,“不需要我嗎……”
“不需要你做這些事。”
曾書書認識的小環,應該是單純地吃着冰糖葫蘆,眨巴着美眸幫人看面相,過着神神叨叨的小日子,而不是,而不是有一天也會思考天下蒼生。
她長大了。
他平白無故生出很多感慨來,十幾年過去,小姑娘長大了。
天下蒼生,有很多人可以承擔,曾書書依舊覺得,吃冰糖葫蘆的生活,才是她的幸福。
此後好幾年,曾書書會覺得心裏面奇奇怪怪像是被什麽東西栓着。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除了李鯉師姐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外,很多事情都走上了正軌。
忽然有一天,曾書書閑來無事下了河陽鎮,看到有人賣冰糖葫蘆,這才恍惚想起,好像很久沒見到那個可愛美麗的小姑娘了,距離他們上一次因為鬼道之術産生的争執,過去了很久。
“大爺,給我來幾串冰糖葫蘆。”
“要多少?”
“一座山那麽多。”
一座山那麽多。
周小環被曾書書強行從渝都帶上青雲,她老老實實跟他走了,即便走之前,爺爺的臉色有些古怪,她想,可能是野狗道長又惹是生非害得“仙人指路”的攤子被排擠了……
可她絕對沒有想到,第一次上青雲,居然看到了十幾年前在滿月古井裏看到的場景。
有一座山那麽多的冰糖葫蘆。
曾書書将風回峰上所有樹木上都挂了糖葫蘆,漫山遍野,紅彤彤的。
“姑娘,咱改個稱呼成嗎?”
“明明一開始,我就喊你書書的。”
☆、相與伴凡情:凡雪
關于張小凡要娶陸雪琪這件事——
有如呂大信、杜必書等忙上忙下開始張羅起婚事的人,自然也有如文敏等當即搖頭反對的人。
小竹峰的态度擺在那裏十分堅決,心思也很好猜,你讓我們首座十幾年來受了這麽多苦,皮肉之苦遠比不上心力交瘁,如今輕輕松松要把人娶走,天底下哪有這麽容易的事。
張小凡求到了宋大仁跟前,“師兄……”
大竹峰首座負手嘆氣,溫厚憨實的俊臉上竟也有故作的笑意,“七師弟啊,你師嫂可依然還是小竹峰的大師姐,這雪琪師妹的事,必須要經過她點頭同意。而現在,這大竹峰的家務事也都是你師嫂在管,我實在是插不上嘴。”
“那我去草廟村請師父師娘回山。”
于是張小凡求到了田靈兒跟前,希望小師姐随自己走一趟,“師姐……”
年輕昳麗的美貌少婦看着眼前已經是一脈首座的小師弟,“呸”了一聲,“活該你娶不着媳婦兒,笨成這樣,拿爹娘去壓師嫂,虧你想得出來。”
曾書書是主動湊上來的,風流倜傥的風回峰首座手裏依舊打着十多年不變的山川畫扇,隽紫的回字紋襯得他無一處不是隽逸潇灑。
“文敏師姐吃軟不吃硬,你得學學人家驚羽,每日三跪九叩從小竹峰山腳叩拜到峰上,全靠自己的體力腳力,堅持了三年才讓師嫂心軟點頭同意。你倒好,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傻愣愣跑到小竹峰提親,師姐妹們當然懶得理你。”
“我以為這是水月師叔臨死前同意的事,沒想到師嫂……”
“那師叔臨死前還惦記着李鯉師姐的事呢,就算是人依然昏睡不醒跟活死人沒什麽區別,文敏師姐那裏也不肯松口一分一毫。而雪琪可是活生生一大活人,還是一脈首座,這麽大的事,小竹峰能同意了?”
一人。
一狗。
一猴。
在大竹峰後山黑竹林裏,看着漫漫竹濤,悵然若失。
陸雪琪在日暮時分來到這裏,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好不蕭索、又好笑,然後看到那個男人拿手裏燒火棍分別敲打了狗頭和猴頭。
“大黃,小灰,我得讨好師嫂,你們兩個,可不能給我扯後腿。”
“汪汪——”
“吱吱——”
“尤其是大黃你,肉骨頭啃完就找個地方埋了,別大喇喇橫在道路中間。”
“汪——”
“還有你小灰,老鑽到師兄師嫂房間裏上蹿下跳,難怪師嫂不待見你,順帶着也不待見我。”
“吱。”
明明是這天下間無人敢惹的首屈一指的厲害人物,卻露出這樣幼稚軟綿的樣子。時光回溯,陸雪琪仿佛又能看到那個當初不敢看她、說句話都會臉紅的少年郎。
有所感應般,男人回過身,繡紋紅霞祥雲案的灰藍色道袍正面對上女子難得一露的笑靥。
美人如斯,清風吹拂竹香,帶動皎白無瑕的蓮裙,裙擺上一角淚竹徐徐翩翩。
張小凡被晃了神,反應過來後自己有些失笑,快步走上前,“你來了。”
大黃狗和小灰猴很識相地離開了黑竹林,将這片林子留給男主人,以及女主人。
陸雪琪被他輕輕地擁在懷裏,靠着結實的胸腔,鼻盈間是淡淡的人間煙火味,霎時卸了她所有的心防,“落霞峰事情那麽多,你現在整日裏往大竹峰跑,掌門師兄知道後,免不了又要訓你。”
“訓就訓吧,當年要不是為了落霞峰那一堆破事兒,你我何至于拖到現在。”
“這會兒怪到落霞峰上了,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應承得幹脆利落。”
“掌門師兄是老謀深算的狐貍,算計到我和驚羽頭上……知道我心愧,也趁着驚羽辦好所有事情後來不及處理李鯉師姐的事,以念我們心裏空落落無所寄托為由,就這麽把落霞、朝陽二峰丢給我們……”張小凡低聲,“那時候不是青雲百廢待興麽,想出分力,結果到現在都抽不了身。”
“抽不了身怎麽還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樁子事。”
張小凡沒有說話,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清澈的黑眸裏盈着深深情意。
陸雪琪擡起頭來,欺霜勝雪的容顏盛滿淡淡揶揄的笑意:“李洵師兄是在接手焚香谷谷主之位後循例拜訪青雲。”
“正好。”他正色說,“喝了我們的喜酒再回南疆。”
“還記着當初的事?”
手掌撫上她的臉頰,暮光熹微,張小凡于碎碎點點的竹葉清動中,吻上嫣紅的唇。
他記着。
雲老谷主為李洵提親雪琪的事,自他知道後,便一直記着。
她心疼他在外這麽多年,如浮萍般在血河中随波逐流,張小凡又何嘗不心疼她!
心疼她的固執,心疼她的倔強。
那時候先掌門師伯在,水月師叔也在,她在玉清殿上,當衆拒絕這門親事,落了青雲門和焚香谷的顏面……
李洵很出色。
焚香谷大弟子,雄韬偉略,修為高深,為人正派,是日後的谷主。
怎麽看,那都是一樁良緣。
而那個時候的張小凡仍然是鬼厲,是魔道翻手雲覆手雨的妖人。
縱然被天下唾棄、被師門責罰,她也不管了,只想不顧一切和他長相廝守、相伴一生……
她為什麽要選他呢?為什麽會愛上他呢?
她的性子素來清冷,可生活了這麽多年,修了這麽多年的道,最炙熱的情感只是為了他張小凡。
她那麽好。
作為鬼厲的那些年,沉淪的痛苦日日夜夜都在侵蝕他的血骨,每到他神志堪堪将散的時刻,張小凡會想到陸雪琪。
那個帶着幾分遺世驚豔美麗的人,她會有溫暖的笑容,有溫暖的聲音,将他從完全沉淪殺戮魔道之路上,又生生拉了回來。
唇上的吻有些重了。
陸雪琪環上他的後背,就這麽任由他吻着,任由他的舌掃過她的貝齒,壓住龈肉,又有他的齒會咬住她的唇瓣。
很多人問過她,為什麽是張小凡?
其實答案陸雪琪也答不上來。
或許就是覺得惦念吧,一份小小的惦念懷揣在心裏,在不知不覺中就成了深中的情根。
年少時的張小凡是那麽純粹又幹淨,清透的眼眸,帶着這個世間最美好也最無暇的善良注視着一切種種。
後來的張小凡經歷那麽多,磨難那麽多,她心裏就愈發難受起來。
他有十多年苦苦支撐的心障,她本以為是誰都治不好的了,而她所能做的,西方大沼中,十萬大山裏,無字玉璧前,寂靜無聲的陪伴——
一個眼神,一句話……
滿腹相思與刻骨情意,只有真正體會過才能夠明白,在遇到喜歡的那個人,在遇到深愛的那個人,攜手并進于風風雨雨中,相偕于山高水遠處,是多麽幸福。
清風如許,淺淺怡人,綠影婆娑,竹濤湧動。
鳥輕鳴,山更幽。
末了,張小凡終于松開她,額頭抵住她的額,出口的氣息還有不穩,帶着少年的腼腆和溫軟:“你說,我總不能學驚羽一樣再等個三年吧,我不想等了。”
他不想再等。
等來等去,誰知道之後還會有什麽變數。
有些事,張小凡心裏早有計較。
他并非是純良無邪的聖人,身處魔教高位多年,滅門無數,心計手段也是厲害至極而得了“血公子”的名號。
張小凡不會把那種心機城府用在親人身上,但是适當的小心思加諸進去,比如說,他聽到過師嫂與師姐抱怨過“最近好似胖了點”,那如果讓人知曉怎麽胖的……他這廚藝也能在錦上添添花。
何況,他有仇必報,當初焚香谷一行人為難雪琪,這件事情,可不是說說就算了,怎麽着也不能讓李洵神清氣寧地離開。
“……想趕緊把你娶到手,省得被別人惦記。”
以後每一天每一夜,他都要陪伴在她的身旁,陪着她,如果有将來,那麽就到永遠。
女子雪白的容顏中有一絲緋紅,如深山幽谷裏,悄悄綻放的幽美花兒,“那你預備怎麽讨好文敏師姐?”
“所有的活搶着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師姐哪有這麽兇。”
“對你當然和顏悅色,對肖想你的我,自然沒有好臉色。”
“師姐寵我,更愛宋師兄,所以愛屋及烏,絕不會晾你太久的。”
陸雪琪似是想到什麽,又開口道:“我來之前見到書書,他告訴我說已經為你想到了最佳的辦法,還說你懂的。”
張小凡溫綿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可他到底也不是年少時什麽都不懂的少年,異樣的情緒很快被遮蓋住,但他還是老老實實跟她解釋:“書書的意思是,能讓師嫂一口答應的,直接生米煮成熟飯。”
女子美目微瞪,對着溫柔無害仿佛不沾染任何□□的黑眸,徹底紅了臉。
曾、書、書……該知道他不會有什麽好主意。
不是沒有過……不,準确來說,是沒有到最後一步。
是張小凡,還是以鬼厲身份的時候。
除去獸神,他卻重傷在身,陸雪琪擔心他徹底為噬血珠魔性侵蝕,一路遠遠地跟着他,可還沒到須彌山地界就被他發現了。
其實現在每每想來都不知道當時那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十多年了,很多心情好似都要被耗盡了,讓人無比地疲憊。
他抱她吻她,咬破了她的嘴唇,她沒有拒絕。
衣衫盡數被他撕碎,肌膚相親,她也沒有拒絕。
“陸雪琪!”他發了狠地在她身上制造出暧昧纏綿的痕跡,“你到底要什麽!你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麽!”
當時的陸雪琪心裏說不出何種滋味,如果今生今世到此結束,那她也無怨無悔,嘴裏翻來覆去念着支離破碎的話,“小凡……你、回來吧……回來,小凡……”
那夜郊外荒野,是她人生中最放縱的時辰,她不是青雲門弟子,不是公認的将繼任的小竹峰首座,她只是一個女人,喜歡她所愛的男人的女人。
在最後一刻他停下來,也是那一刻,陸雪琪最是清楚不過地知道,那是張小凡,純善無惡的張小凡,否則,他會要了她,就如同他蠻橫無禮的動作一樣,強行要了她。
可是怎麽能……
怎麽能這樣……
雖然他也與她道了歉,那事糾糾纏纏中更有無言的默契化解,可現在提起什麽生米煮成熟飯……
見到她這幅樣子,張小凡反而笑了起來,只是他越笑,陸雪琪的表情就越忸怩,真把她惹毛了,天琊套着劍鞘架在他脖子上,“不許笑!”
男子抿着嘴,并無半點忌憚,長臂一伸再次把人撈進懷裏,像小灰似的蹭了蹭她的秀發,“那個時候……”
“不許說!”
“好,不說。”張小凡撫着她的長發,她臉皮很薄,是這真的薄,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十幾歲的張小凡。
那夜的事,與其說是陸雪琪的放縱,倒不如說是張小凡的放縱,作為鬼厲最後的固守被她擊潰。
他很清醒,張小凡再清醒不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十幾年掙紮沉浮,陸雪琪就像是一道光,用能夠讓身處黑暗他的清晰地看到。
可就是這種光,讓他心生向往的同時也自慚形穢。
她的清高,她的純傲,帶着請冷冷面具的她,會讓他想要摧毀掉。
他這麽想,也就這麽做了。
看高貴如仙子的人兒沒有任何躲閃和回避,甚至天琊劍藍光漲起都被主人自己呵退。
她在野地裏受他羞辱,任他糟蹋,本該感到快意的,他本該感到快意。
然而有的,就只有疼。
看着美麗雪白的身體被自己弄得青紫可怖,他是真的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差一點,差一點他就這樣、這樣強橫施暴地要了她。
心裏面,疼得無以複加。
他輕輕柔柔地擁着不着一絲一縷的人,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那個血染無數、亦是魔道首領的人,斂去了周身寒意,仿佛又回到了青雲山上,連看她一眼都會覺得害羞的少年。
他就怕她害怕,害怕他。
“我是小凡,我是小凡,是小凡……”
後來的時光,他終于知道那時自己的情感是什麽。
那是欲念。
那是愛。
不僅是男人對女人,更是男人對待摯愛的女人,想把她徹底變成自己的。
而又因為深愛如此,所以舍不得。
“……不會再那樣對你了。”
陸雪琪推搡掙脫開他的桎梏,漂亮的眼眸裏還有熠熠的光。
男子溫笑哄她:“我要真這麽做了,師嫂估計要把我卸了。所以咱們名正言順,好不好?”
陸雪琪瞪他,似乎并不解氣,擰着他勁瘦腰身上的肉,成功讓人龇牙咧嘴松手,“疼,雪琪……”
男子的模樣有些可憐,看不出鬼王宗副宗主的殺伐暴戾,也看不出青雲一脈首座的穩重威嚴,更像是一個憨厚老實、被人欺負不還手的傻小子。
“雪琪?”
“你真生氣了?我錯了……”
“雪琪……”
“陸師姐,那我回頭把書書綁來給你打一頓,或者咱倆打一架,我給你打。”
“雪琪師姐……”
“雪琪師姐,你知道我嘴笨說不出好話……”
張小凡一面笑着說,一面跟着她,眼睛裏面柔情無限。
這會是他的妻,他們會有千千萬萬日子的以後。
青雲,是我們的家。
他還是很平凡很平凡的張小凡。
茶米油鹽醬醋茶,至此終年,擁有簡單的幸福。
至于他所積累起來的城府深深,雪琪不喜歡,那就對付別人,他就本本分分做那個木讷口拙的張小凡,在她面前。
文敏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婚事。
這期間,張小凡日日掌勺,每天變着法做出讓人食指大動的一日三餐讨好師嫂,到最後文敏看着鏡裏愈發圓潤的自己,直呼“受不了”,趕忙請落霞峰首座這一尊大佛離開大竹峰。
“……那雪琪?”
“你都做到這份上了,再這麽下去,是要讓掌門師兄請我到玉清殿喝茶嗎?”
相比于林驚羽娶李鯉時青雲紅妝盛景,張小凡和陸雪琪的婚事就溫馨低調得多,現今在草廟村安居的師長輩們悉數到場。
青雲日漸恢複鼎盛之勢,七脈全由小輩掌舵,現下因為喜事齊聚大竹峰,田不易、曾叔常等人難免又要語重心長地叮囑一番。
英雄遲暮,長輩們全然散去了往日的威嚴,人麽,也比從前話更多、更唠叨了點。
蕭逸才正等着領一衆師弟師妹們聆聽教訓,這時候客座的李洵擰眉過來,“張小凡,呵,他敬了我一杯老陳醋,拉着新娘子賞月去了。”
然後緊接着——
“曾師兄心滿意足地抱着三眼靈猴小灰回風回峰了,說勞煩大師兄你做個代表。”
“齊昊師兄看田師姐今日高興多喝了幾杯,抱着大黃不肯撒手,估摸着要耍酒瘋,未免添亂就先帶她回龍首峰了,想來田師叔也不會怪罪。”
“本來林師弟還想多留些時辰喝張師弟的喜酒,卻說李鯉師妹可能不喜歡他身上有酒味,就先回去了。”
蕭逸才黑眸微眯,酒味,一個沒醒過來的人讨厭什麽酒味……
“還有因為今日是大竹峰的主場,宋師兄以及大竹峰的師兄弟們招待着同門,實在走不開身。”
身着墨綠色道袍的男子,看着滿目大喜紅色,大袖下的手緊了又松,像是認命一般,往靜守堂走去,那裏面,有喝高了的青雲前輩。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在“林錦”小包子要怎麽樣出場……
☆、洞房花燭夜
李鯉近來的生活過得十分安逸,自她醒來之後開始,自她從祖師祠堂拜了萬劍一和水月的牌位、又拜了蒼松開始,更是自她去了草廟村拜了該拜的人之後。
走出了三十年的舊時光景,安逸到幾乎無所事事,連走兩步路都有人攙扶,生怕她磕着撞着。
問題是,她久病初愈不假,但也沒虛弱到事事要人服侍的地步。
起初她還有些得意。
喝水有人倒,吃飯有人端,穿衣有人幫,就是洗澡也有人幫忙洗……
難為情是難為情,可難受的人又不是她,自有人壓着難耐的欲念甘之如饴地伺候她,事必躬親。
而她,哄着小鼎咯咯大笑,搖着小萱軟乎乎的身體甜甜入睡,還有小竹峰舊時姐妹過來執手相與,又有沒見過的新入師妹恭敬問安,更有乖巧聽話的小師侄逐一拜見。
這日子過得,哪怕是人間帝王家的太上皇都比不過。
但漸漸地,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味兒。
李鯉想下個廚給林驚羽做頓好吃的,被拒絕,“廚房裏煙太熏。”
她想幫襯着朝陽峰的師兄弟處理點內務方面的事,也就看些單冊賬簿,被拒絕,“當心眼睛熬壞了。”
她想幫林驚羽繡點做點帛緞什麽的,被拒絕,“手會酸。”
她想在房間裏清掃打理,連疊個被子都被拒絕,“你別動,我來。”
以至于——
她到現在散步就沒出過朝陽峰首座大人的院落,原因是,“外面風大,別吹涼了。”
林驚羽啊,林驚羽……
每天晚上抱着她入眠,既想牢牢扣住她不放,又擔心壓住她心髒傷口會痛,半夜裏還會偶爾推推她醒來,就害怕會是一場夢。
李鯉睡得再迷糊也會清醒地醒來,耳邊是他喃喃她的名字,呼吸氣流撲在她的頸間、她的臉上,溫暖地讓她眼角滑下熱淚。
心裏疼得厲害。
她到底是後悔的,後悔她的心狠。
“你很閑?”
“你要休息一會兒嗎?”
完全不在同一個話題當中。
李鯉鼻子有點酸,擡頭看看碧澄澄若蔚藍琥珀的天空,努力讓淚花回去,又看着身邊清朗冷毅的男子,對方有力的臂膀攬着她的腰身、扶着她的手臂。
“驚羽,一脈事務,多得不得了,你這整日裏有這麽多大把時間陪我?”
“嗯。”
“可朝陽峰的事我好像也沒見你處理過一件。”
“嗯。”
“不過好似大家也理解,朝陽峰從一時門庭若市到現在我連續幾天見不到一個人了。只是日子久了,難免惹人非議,說你沉浸美色,不務正業。”
“嗯。”
她美目一瞪,容色鮮活明豔,“你什麽态度?”
林驚羽也低眉斂目,溫聲道:“我聽着。”
李鯉撇了撇嘴,這人除了年紀和功力漲了之外,其餘的就好像沒變過,堵人話的本領還是這麽強。
不務正業的事,林驚羽能不做就不做。
李鯉知道他不會當個甩手掌櫃,忙裏擠出時間照看她,倒不是他對朝陽峰有多上心,事實上從他和張小凡的态度來講,這兄弟兩人巴不得青雲趕緊再出幾個接班人快快接手這大攤子。
林驚羽顧慮的,是她會惹人非議,這才公事私事兩不誤,倒把自己折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