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如果是假的,也不對啊,他不是會說笑的人。
“說你想掌管戒律堂。”
噢,原來話還沒說話,等等,“我想掌管戒律堂?”
“原來你真的想。”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林驚羽居然一本正經地能夠說笑他了。
曾書書大受打擊,眼睜睜看着林驚羽挺拔地從自己面前走過,一身白衣,俊朗清逸得是神仙畫裏的人。
“對了。”這個帥得不行的人轉過頭來,如畫的眉眼如雪清冽,“你要有這個想法,就得以身作則,所以你的那本書替你銷毀了,下次注意點。”
注、意、點……
你大晚上跟女孩子私會你怎麽不注意點?
等一下,你還沒說你們幹嘛了一晚上。
曾書書默默看着他朝小凡那邊走去,又擡頭看了看天,陽光很是明媚。
一定是李鯉師姐教他的,話裏話外都讓人堵的不行。
其實,曾書書只想看兄弟變個臉。
惱羞成怒的樣子多可愛啊。
他可沒真的想過,林驚羽和李鯉還真能破禮出格了不成,頂多就摟摟抱抱親個嘴什麽的,最多最多看看摸摸什麽,最後一條線還是能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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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曾書書是不知道,兩人根本沒守住。
而有一點他也沒猜到,關于怎麽打發他。
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林驚羽再怎麽樣都能把好事的人打發了,大不了打一架。
李鯉醒來時已經過了午後,第一時間覺察到脖子上封了青雲真法。
“對不起不能照顧你,好好休息,我們青雲見。另外,你太瘦了。”
傳聲決,被他封在了絲帕上,原來他還是放不下她的狀況。
林驚羽沒有意外地,還是提前跟蘇茹走了,與張小凡一道。
走了好,這兒可是是非之地,李鯉可不想再聽到什麽“萬劍一”了,也不想再聽到什麽“兄弟”來“兄弟”去了,誰知道到時候又會冒出來什麽“賢侄”、“侄子”之類的,太鬧心了。
所以昨晚,昨晚就當是她哄他開心吧。
太瘦了,太瘦了難道硌得他不舒服嗎?明明就很滿足,滿足她不該瘦的地方。
不過既然他這麽說,以後多吃點。
李鯉沒能在這樣的甜蜜安罄中多沉浸一會,幾乎是轉瞬間就冷了神色,禦起法寶流光而出。
有多少人是料想到的,至少正道這邊都沒有想到,夔牛這麽快出現,比他們估計的時間,提前了近一個月。
地點不是在魔教重兵壓陣的山北,而是山南。
仿佛突然而來。
水天一色的澄淨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大家再跟我念一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腥風血雨
沉濤怒怒,狂風冷冷,天空之上凝成如這大海一樣一望無際的黑雲,壓低翻湧,暴雨如注。
海灘上正魔交戰,不顯山露水隐在山北的魔教衆人終于傾巢而出。
田不易、蒼松兩人與一黑袍加身、銀具遮面的身影鬥得不可開交,可那矮胖的寬大身軀心有不定,恍惚間露出缺口,幸得蒼松及時補救。可高手過招,差之毫厘失之千裏,以二對一,居然也沒占到什麽優勢。
曾書書在他們三人身側,于一處黑霧重重的詭谲陣法裏穿梭,純淨紫光晦暗不明,被重重鎖住。
諸如宋大仁、齊昊等正道弟子與紛湧而至的魔教衆人厮殺,仙家至寶的耀人光彩染上肅殺之氣。
冰與火,齊昊手持寒冰,出手招招狠辣,比以往更要人性命,數萬冰棱破風而去,凝結鋒銳冰牆,讓人身處極北苦寒之地的冰原;而同時,李洵仗九陽尺,熊熊烈焰,純紅之火,帶着燒盡一切妖魔的氣勢,張牙舞爪。
虎嘯風生,十方猛虎張開血盆大口,腳踏血泥,宋大仁與法相等天音寺人一攻一守,金色佛光飛舞起佛家真言。
杜必書與石頭等人闖進滿是蝮蛇、蠍子、蜈蚣的毒陣裏,與秦無炎進行較量……
而這些落在李鯉眼裏不過是幾眼,确定文敏師姐還游刃有餘與碧瑤過招,她擡頭看去,瓢潑大雨打濕衣衫。
一頭青蒼色的如牛奇獸在半空中掙紮,被無數道重帶黑影的紅光團團困住纏繞,只一只巨碩大腳不停地掙紮。
“吼——”
“嗷——”
“吼——”
聲聲尖銳刺耳的吼叫聲劃破蒼穹,每一下都彷佛震動了流波山,震動了整片大海。
而在它龐大身軀前,一水白一紅粉兩道渺小的身影正苦苦支撐。
是了,今日巧不巧的,是她們巡視南岸。
傳聞夔牛出海,水漩渦、風漩渦,超越自然之力,那是洪荒的俯瞰衆生,陸雪琪和田靈兒自然難逃此劫。
兩個太極圖案忽深忽淺地亮着,天琊神劍與琥珀朱绫暴漲出強盛的光芒,而那本該在齊昊手裏的六合鏡懸在兩人頭頂,護着青雲人,也擋着奇獸夔牛瘋狂的攻擊,不分正魔,對所有人的攻擊。
李鯉禦起花刺飛身而上,是困龍闕,在小池鎮裏鬼王使出來過。
龐大的紅光之中有黑氣竄動,而這個比當時的威力強大數倍,再加上夔牛,上古神獸夔牛居然在源源不斷吸收陸雪琪和田靈兒的真氣用于它自身的逃脫。
水白衣衫的女子仗劍那手不知何故被鮮血染成血紅,使得天琊威力大打折扣,否則以她的修為,再加上法力大為精進的田靈兒,又有這多至寶在手,至少能讓她們逃出來。
李鯉定睛一看,田靈兒腰際也有血水滑落,只因她裏身紅衣,所以看不太出來。
是咬傷。
夔牛的咬傷。
這畜生,在天羅地網中,竟不懂人心人性。
暴雨打在李鯉因焦急而青白的臉上,順着臉頰往下,長發披肩而下,在凄冷的風中,就是濕透也飛舞。
花刺尖鋒運起水色的清光,巨圓的光暈從一個太極圖案上散發出來,“嘭!”
李鯉晃了一下身體堪堪穩住。
鬼王施法的程度不斷在加重。
他意在夔牛,要耗盡夔牛的神力将其馴服,可陸雪琪和田靈兒的人身哪裏比得上洪荒神獸,再那之前若還不脫困,性命堪憂。
夔牛,就是此流波山之行,最大的變數。
李鯉在空中旋了一個身,閃電霹靂,雷鳴轟響,與夔牛的瘋狂一起在大海上炸開。
細細的法器陡然間放大,形成一個沖天大柱,耀眼非常。
所有力量都蓄在花刺之上,形若天劍,欺霜勝雪的容顏冰冷如凍在冰川的珍珠,有種冷豔絕色的清傲。
腳踏七星方位,口中的決句在殺伐與嘶吼聲中音量并不大,說一字湮沒一字,然而那道柄巨刃還是毫不客氣沖紅色光幕而去。
師姐妹默契相甚,差不了她和林驚羽的,內外相作,天琊劍藍光猛然暴漲,努力将紅光撕裂一個口子,琥珀朱绫打出一緞。
可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
田靈兒驚慌的聲音從困龍闕中傳來,“師姐!”
李鯉清楚感到有一股疾風從後面撲來,似排山倒海般。
“砰!”
那一瞬間,她聽見右肩骨碎裂的聲音,從那一點疼到她半個身體都麻木,喉嚨口漫起腥味,鮮血淌着嘴角滴落。
何止是肩骨,身骨、髒器、經脈……
“嗡——”腦袋暈眩,眼前一陣一陣黑。
有神兵利器,強大到她根本沒有時間反應,也強大到可以闖入神劍禦雷真訣的施法。
真決只施到一半,施法到一半的真決根本打不中困龍闕。
惶惶天威,那是李鯉運轉起十足十的太極玄清道使出來的青雲無上真法,劍形禦着集中起來的天雷滾電,因為施法人的損傷,在空中轟然失去控制,一小部分被鬼王操縱的困龍闕化開消失,更多的,首當其沖就是李鯉。
“師姐!”
“師姐!”
她的身形搖搖欲墜,從紅光闕中的映照下,看到了出現在她面前的閑信身影。
一個古拙的小鼎近距離接觸困龍闕,紅光血染了整片黑暗的天空。
伏龍鼎。
鬼王。
難怪……
鬼王宗主的儒雅外表下,是對他們這些小輩的不屑,李鯉在小池鎮能成功一次,是他沒有起殺心,沒有出全力地逗弄他們玩玩,所以不可能再讓他們成功第二次。
就算只想要夔牛,魔道一方枭雄的威嚴,也不容有任何人挑戰。
淡青色蘿裙猩紅衣衫,血水混着雨水“嘩啦嘩啦”往下落。
傾盆大雨冷漠又無情地從九天之上打下來,美麗的容色慘白得幾乎透明,黛眉痛苦地颦蹙在一起。
直接被伏龍鼎砸中,伏龍鼎又算什麽,李鯉什麽時候看得起過除青雲以外的東西。
只是神劍禦雷真訣,又承擔了有七成的神劍禦雷真訣……
女子撐了一會兒,終是不支。
從半空中跌落,直直墜下入海。
“嘭!”
重創之下,李鯉這一下嗆了好幾口海水。
浮不起來,也游不起來。
海水湧動,滔滔怒浪翻滾。
“吼——”
龍吟長嘯,三道不一的清輝如長虹經天,在空中劃過弧線,如驚雷,似急電。
其中一道玄青色光芒闖入了那暗紅色光影,在陸雪琪、田靈兒身前形成一道青色光盾,青光中銳芒閃動,浮現出一個太極圖案。
“張小凡。”萬人往溫和的臉上隐隐然有禦萬衆之意,露出一絲冷笑,反手鼓起大炮,擋下另一側而來的凜冽的殺氣,“林驚羽。”
“铮!”碧綠的劍芒如同覺醒的怪獸一般,一分一分地緩緩向外開始膨脹起來。
在困龍闕中的陸雪琪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雨水打在她的肌膚上,淡血衣衫蒙塵,增添了幾分凄豔,她艱難地開口:“快,師姐……”
白色花朵飛舞,底下碧綠色的身影漸有吃力,與碧瑤交戰的人是文敏,那陸雪琪叫的“師姐”,林驚羽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瞬間得到證實。
田靈兒的哽咽道:“師姐掉下海去了,鬼王……”
攝魂清光大盛,“這裏有我。”
四目交彙,林驚羽飛身向下,而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有一道清光從半路橫了出來,硬生生将他擋了下來,斬龍神劍豪光流轉發出銳聲,将這團清光逼退了幾分,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止住。
腳下的海面,竟然布滿了結界。
青龍也着了一聲白衣,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林驚羽的身前,右手衣袖下,乾坤清光戒光芒閃動,“再來一局,如何?”
“你找死!” 容色冰寒,手中斬龍劍高高舉起,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某些心意,綠芒漸盛,殺意也漸盛漸烈。
青龍冷笑一聲,迎上那奔騰而來的劍芒。
他道行極高,身為聖教四聖使之首,縱橫一生數百年也不過敗在萬劍一手中。
而小池鎮的那場鬥法,是他低估了這個正道小輩。
那場鬥法成就了林驚羽,也讓他吃了不少笑話。
青龍明白,若他今日仍然敗了,那麽從此以後就再無擊敗他的可能。
“你真以為,你是我的對手?”
“妖魔者,殺。”挺拔身形一動,斬龍劍兇然而至,當面劈下碧光再起,燦爛奪目。
青龍擡手,兩樣九天神兵,毫無花俏硬生生地撞在一起。
比修為,比道行,這個年輕人斷然拼不過他,只是……
這種性子,堅毅執着,遠非常人能及,也不知道有什麽是能夠摧毀他的。
這個年紀,不知比當年的萬劍一小上多少,蒼松為了培養他,還真的——
煞、費、苦、心。
長龍狂舞,将天際所有的光芒卷起撕碎,風雲雷電嘶吼不休,無數的壓低殘雲被席卷而上,深邃的黑色如無底深淵,冷冷地籠罩林驚羽周身。
他救人心切,每一招出手都要奪人性命。
清冷的臉上有騰騰殺氣,巨大的力量不斷凝聚而出,由斬龍劍與主人心意相通幻化出來的青碧色的透明長龍猙獰可怖。
所有的黑氣肆意噴薄同時也倒卷而回,死死将鬥法的兩人锢在九幽地獄。
青龍被猛烈的攻勢打得處處受轄,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防守應付起來竟也有些不逮。
他本身就是為了牽制林驚羽,事實上,在這南岸的這些人,何嘗不是在牽制,等的,就是鬼王将夔牛收入囊中。
“當——”
“當——”
“當——”
有低低梵唱,從小變大,瞬間響徹天地!
所有在血戰中的人都分出心去看夔牛那裏的情況。
然後,驚異無比。
燦爛的金光從張小凡身上噴射而出,直令人無法目視,如漫天的佛焰燃燒一切。
大梵般若。
與法相法善等人使出來的一般無二。
而在張小凡身後,陸雪琪破闕而出,宛如神女,化出的太極圖案與那金色的佛家真言中另一個圖案相合,那分明就是太極玄清道。
李洵與燕虹擋下所有對齊昊的攻擊,他飛身而上,接下從困龍闕裏掙紮出來的田靈兒,伸手将六合鏡放在她胸口。
不過是瞬間,林驚羽屏息凝神,專心對付眼前的人。
小片刻的功夫,兩人拆了數百招都有餘。
黑氣的最中心處,猛然迸裂出一道熾烈之極的璀璨綠芒,青龍覺得眼前一痛,竟是無法睜目直視這道光輝,随即只聽無數破裂聲、嘶吼聲、清音銳嘯聲全部夾雜在一起,如一場紛亂而狂舞的大雨,洶湧落下。
青龍瞳孔一怔,心裏想道,青雲當真了不得,各式各樣的真訣每見一次都是一次經驗。
而這斬鬼神,還真是與他們魔教之人關系匪淺。
碧綠的耀眼寒光映襯着施法人眼神冰冷,瞳孔深處有憎恨,仿佛渴望着手下寒芒下迸發出鮮血。
殺伐之氣大盛,青龍全力一擊,想憑借自身所有修為抗下斬鬼神。
可出乎意料地,斬鬼神真訣施出卻在空中頓住了。
頓了一下。
就這麽一下。
抓住這個機會,青龍脫手而出手上清戒,直逼林驚羽胸膛,本該讓天地匍匐的招式,威力只有原先的十分之一。
林驚羽一聲悶聲,結結實實挨了魔教一等一高手的全力一擊,鮮血如泉湧,而他手下的動作,劍勢依然淩厲之極,卻直接将那水波浪潮上的結界光幕劈開了一道大口,與海裏什麽光芒相映,然而迅疾掠去。
青龍收起清戒,回過身看到對手已經将一根水青色的細刺握在手裏,懷抱着一個女子從海裏出來,腳上踏着碧劍往岸上飛去。
有意思……
若那位姑娘剛才就在自己身後的海域裏,有他在前抗下斬鬼神,必然傷不到,可林驚羽還是停了,故意削弱真決嗎,擔心有任何傷到她的可能。
剛才那一招——
青龍眸色暗沉,青雲的不世奇才,可不是只有萬劍一一個,不過幾十天,與小池鎮上的林驚羽,不可同日而語。
果然是個禍患。
雨還在下,懷裏的人渾身冰冷,長發被海水沖散,貼在她沒有任何血色的臉上,看上去毫無生氣。
鼻息全無,脖間脈息微弱異常,幾乎探不出來。
“阿鯉,醒醒,你別吓我……”
林驚羽現在懊悔到想要要揮劍自盡。
他不該信她。
他為什麽要信她!
認為她能保護好自己,認為她能照顧好自己……
他怎麽就這麽離開了,怎麽就能相信她!
林驚羽都不敢用力,能感到她身上筋骨碎裂了很多,整個人就像一個破碎的精致娃娃。
“阿鯉,快醒過來,阿鯉……”
張小凡和陸雪琪最終還是沒能阻止,夔牛長吼一聲被萬人往收入伏龍鼎。
“我們走!”
魔教教衆全軍覆沒、血流海岸,而鬼王這一聲命令,叫的只是寥寥幾人,青龍與秦無炎率先跟上。
蘇茹心系女兒的情況,不願與幽姬再有過多糾纏,當即就罷了手。幽姬扯過還不願走的碧瑤,運起朱雀印就離開了。
曾書書終是破了鬼先生纏上鬼道之術的法陣,震得那黑衣銀面的男人鬥篷裂碎噴出一口血來,被田不易赤芒一劍穿透了肩胛骨。
軒轅劍泛着傲然冷芒,他擦幹嘴角的血跡,冷笑說:“再玄妙也逃不開奇門遁甲,不過如此。”
沒人注意到鬼先生離開前,與蒼松相視的那一眼。
林驚羽抱着李鯉,耗着自身功法輸入她體內,卻像石沉大海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成不夠,那就再加一成,他自己的傷不算什麽。
好不容易能夠感知到她身體裏絲絲游走的真氣,他氣血翻湧,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出來。
只怕是胸口的肋骨被乾坤清光戒打得已斷了幾根,伸出一只手去摸,幸而那衣服裏一顆小小的寶石,沒有碎掉。
文敏見到師妹像蒼白的屍體一樣躺在林驚羽懷裏,腳下一軟就要跌倒,幸而宋大仁一把将人扶住。
“阿鯉!她怎麽樣?”
林驚羽才一張口就有如注鮮血湧出,宋大仁見狀立馬幫他點住了全身各大重穴。
曾書書走上前,清隽的臉上沒有一點笑意,“你就別說話了,自個兒都傷成這樣……”
重傷至極的女子悠悠轉轉地,有醒來的趨勢。
昏昏沉沉的疼痛中,李鯉緩緩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那一大片的猩紅,說出來的話也是氣若游絲:“你怎麽、怎麽又受傷了……”
他怎麽又受傷了呀,不知道她要心疼的嗎?
怎麽就回來了,回到這裏來,不聽話的孩子。
她的生機讓林驚羽一時間無比心澀,他自己也是狼狽不堪,隽毅的臉頰上腮骨咬得很緊,密密的冷汗大顆滴落下來。
他甚至是紅了眼眶,“對不起,你吓死我了……”
吓死他了。
他從不知道人生有這樣的惶恐。
如果他們不是在定海莊又留了一會兒,如果他們一早就離開東海海域,李鯉是不是就要葬身東海了。
“你……”她伸出手去夠他的臉,怎麽還要哭呢,不嫌丢人啊,“你看,幸、幸好有些事情……如果我死了,那、那我會有多遺憾……”
還好花刺一直護着她,東海裏,有那麽一剎那,李鯉以為自己要死了,死亡的迫近是那麽清晰。
她在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刻想的就是,如果現在就要死,那麽幸好,幸好把能給的都給他了,她于這場兒女情長,沒有半點保留。
縱然他以後會還會遇到千千萬萬的人,說不定會有另一個姑娘讓他動心,可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他不會忘記,對不對……
只有林驚羽一個人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心裏面像是被誰捏了一把的那種疼,是她,是她捏的,實在疼得不行,而她虛白的笑容,更是紮人似的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會兒都丢了半條命,就該把她放在青雲山上,別出來了。
有很多話想要說,這會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不敢把她抱着緊點兒。
“……東海才困不住我,我當年……”
“呸!”文敏真想打她,“還敢提當年!上次從東海回去一身傷,這次回去還是!”
李鯉虛弱地笑笑,“看來我跟東海有仇,那再也不來了……”
這個破地方,再也不來了。
林驚羽擰着眉,承受着全身的痛苦,終于擠出一句話:“好,不來了,你就好好待在青雲山上。”
“伏龍鼎……”陸雪琪被張小凡扶着走過來,白衣滴着血,“還有失去控制的神劍禦雷真訣,師姐傷得不輕。”
張小凡開口:“先去定海莊。”
李鯉不想讓大家擔心,縱然她實在是難受得很,也還能繼續開玩笑:“這下可不是反噬了,我一定是青雲史上、第一個,第一個被自己的神劍禦雷真訣劈到的人。”
“你還有有臉說!是誰告訴我現在用神劍禦雷真訣用的可溜了……”文敏又開始罵起來,小竹峰最以溫柔著稱的大師姐,在罵人,“……等回去之後,看師父怎麽罰你!”
“師姐你注意點……注意點形象啊……”
此情此景,曾書書搖頭笑說:“是啊是啊,李鯉師姐果然骁勇,青雲傳聞裏,師姐可是無比兇悍的夜叉,多少師兄弟怕的很呢。”
說着,他便要從林驚羽懷裏把人接過來,不料對方拒絕。
“我來。”
李鯉覺得神志在一點點被剝奪,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問他:“能抱得動我?”
“抱得動。”
這樣的回答,真好。
李鯉安心靠在他懷裏,合上眼。
“師父,蒼松師叔,先讓師姐們去定海莊療傷。”張小凡請示田不易和蒼松。
田不易看着女兒好歹能夠在齊昊懷裏站立,妻子也沒有大礙,心中松了一口氣,“受傷的人先走。”
“是。”
林驚羽抱着李鯉站起身來,蒼松深沉犀利的眼神裏晦明難辨,最終嘆了一口氣,“去吧。”
他是教不了他什麽了。
分出神來看得清楚,若青龍全力抗下斬鬼神,就是不輸、也絕對贏不了驚羽。
幾年的時光,還不如跟李鯉在一起的幾十天。
林驚羽走到今日,他已經教不了他了。
未來的路是正是邪,是善是惡,就看驚羽自己的造化。
而蒼松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路要怎麽走,還怎麽教徒弟……
林驚羽走的時候,不放心地回過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張小凡,好友只沖他點了點頭。
禦劍而起,懷裏的人又昏迷了過去。
大梵般若……
小凡,三家功法,魔教天書尚且事出有因,大梵般若又怎麽解釋,如果是普智教給你的,那你可知身懷二法故意隐瞞的下場是什麽嗎?
你身上的太極玄清道是要保不住的。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李鯉受的傷讓他覺得害怕,可是另一股害怕——
法相目送他的目光那樣悲憫,到底是為了什麽?
蒼松與大力尊者以及東海誅仙島的修真道友簡單寒暄了幾句,相互告辭,又對天音寺和焚香谷的小輩們開口:“既是如此,大家先去定海莊修整一下,不日便回青雲。”
“是。”
“是。”
田不易冷冷地看着座下還留着的七徒弟,“張少俠方才一手大梵般若功法好生驚豔啊,不知師從何人啊?”
清秀的少年慘白了臉色,身側受傷的女子沒走,仿佛要給他力量一般,與他并肩而立。
天音寺小輩的和尚們均是有所怒氣和不解,本門佛法竟讓佛門之外的人學了去,法善剛想讨一個說法,卻聽自家大師兄清聲開口,“阿彌陀佛,張小凡師弟,本就是我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普智大師的俗家弟子,會大梵般若有何奇怪。”
“什麽!”
血色僧袍下的人無一不是色變。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瞞的了,反正遲早是要知道的,張小凡看着怒不可遏到說不出話來的恩師,跪了下來:“師父,在您之前,我确實叫過普智聖僧一聲‘師父’,回到青雲,弟子甘願受罰。”
天朗。
氣清。
若不是滿目的屍體,仿佛适才的腥風血雨不曾有過。
此次交戰,明面上看起來旗鼓相當,魔教雖然收走了夔牛,可也幾乎死了全部到東海來的人。
但是正道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對方用的還是人海戰術,死掉的,不過占了一個“人多”,真正有本事的,都全身而退了。
人心離散,神獸現世又猝不及防。
這一仗,實際上是正道敗了。
而等待正道的,又是另一場腥風血雨。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再也不會愛了……你們都懂的。
☆、青雲公審
李鯉是清楚自己的傷情的。
看着滲人,實際上……
好吧,實際上真的很滲人。
用田靈兒的話來說,“差一點就藥石罔效了鯉鯉師姐……”
藥石罔效,哪兒就這麽誇張。
李鯉沒有那麽弱,她這三十年又不是只在小竹峰當個打雜的,哪兒還能跟當初一樣,即便受的傷比當初嚴重得不知道多少倍。
她不是軟弱的人,這樣的傷擱在她自己身上,只要熬過了最要命的關頭,過了這之後,只要她還有力氣,就能咬着牙自己撐回去。
李鯉雖然昏昏沉沉,但也能夠聽到蒼松師伯和田師伯訓人的大嗓門。
“誰讓你停了,為師有教過你停嗎!”
“不知所謂,你居然敢對魔教的人手下留情,胡鬧,胡鬧!”
“你知道魔教是什麽樣的人,今日你把軟肋曝露給他們知曉,是要等來日他們拿住你咽喉嗎?”
“乾坤清光戒是這麽好挨的!你不要命了!”
包括林驚羽回師長的話,她也聽到了。
“既然這樣,師父,田師伯,弟子甘願受罰,我給師姐療傷帶她回青雲,不用假手他人,而我自己的傷就等回去之後再說,我能撐住。”
真是倔強得、九頭夔牛都拉不回來吧,謝絕了所有人給他以及給她療傷的想法。
他是想要靠自己,靠自己保護她平安無虞。
不過李鯉有清醒的意識後也後怕地想,如果林驚羽、張小凡他們沒有折返回來,流波山一戰,又會怎樣。
“那你該感謝蘇茹師叔,是她說要拜訪一下司徒莊主,感謝他對小凡的義氣相助,因此我們才在東海多停留了一會兒。”
“是嗎,我還以為你跟我心意相通,知道我出事了才回來的。”
“看到變天了,所以第一時間選擇回去,禦劍在海上才感到你出事了。”
“哄我開心啊,小凡或許能感知到雪琪出事了,畢竟有噬血珠和天琊的相生相克,而你,你多半也是斬龍告訴你雪琪和靈兒出事了,別以為我不知道當時你來渝都救我,實際上是因為琥珀朱绫的示警。”
“沒有,我是真的感到你可能出事了。”
縱然李鯉說的是真,确實有青雲法寶的特殊感應,可也不是天琊劍,不是琥珀朱绫,而是花刺,它也是了不得的法寶。
或許別的大多因為神器強大,所以主人不得不強大才能與之匹配。
花刺相反。
它因主人的強大而強大,靈性更甚。
然而林驚羽也沒有說謊,那種感覺與神兵利器無關——
他就是覺得不安。
很直接又很純粹的不安。
定海莊裏,清風灌入窗棂,李鯉枕在林驚羽肩上,感受着溫涼深厚的功力為她一一撫平體內的創痛,聽着清冽如碎玉一樣的男聲靜靜地說:“阿鯉,我帶着你回青雲,蕭師兄能做的我也能做,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
自然是好。
對着林驚羽,她會說“不好”嗎?
只是,這樣的關頭提到蕭逸才。
唔,讓她想想,是不是他的別扭勁又上來了,可還沒等到她在傷痛的折磨下想明白,就聽到他繼續說:“不關別人的事,只是能夠想到你當年……別怕,以後有我在。”
有他在。
好,有他在。
于是一路上五日,到現在回到小竹峰,已經能夠覺得——
活過來了。
尤其還有,三十年一直和師父僵持不下的冷戰,終于得到了解決。
水月漂亮的杏眼裏情緒複雜難辨,她對這個徒弟不可謂不寵愛,一面惱火她的懦弱和不争氣,一面又實在心疼她心裏過不去的那個坎兒,如今看到她又一次死裏逃生……
罷了。
從前的事,現在想想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好;以後的事,就讓阿鯉自己拿主意就好。
“起來吧,你的傷還要靜養,回床上躺着。”
李鯉盈盈一笑,擡起頭來對上恩師綽約的風姿,“謝師父。”
天底下,父母子女,無不是的父母。
李鯉想,從今以後,她還是會選擇不出世,當然,這種情況是建立在師門無令下。
她想繼續留在小竹峰,好好侍奉恩師,畢竟這三十年來的逃避,真的真的,沒少讓師父操心。
若是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情況,那才讓她後悔呢。
不過——
師父這邊還是很好糊弄過去的,李鯉這一傷,什麽不痛快和嫌隙都煙消雲散了。
但是文敏那邊……
瞧,送走了師父,她又折返回來。
李鯉心想,師姐忍了這麽久,終于是忍不住了。
畢竟大師姐一路回來,臉色難看得不行,害得靈兒那丫頭還一本正經教訓她,“鯉鯉師姐,肯定是你哪裏裏惹到文敏師姐不高興了,我和雪琪師姐這麽乖,自然是不會的。”
文敏為了什麽,李鯉是知道的。
坐下了,師姐在床沿坐下了。
板臉了,師姐板臉了。
開口了,師姐開口了。
“阿鯉,你老實告訴我,你和林師弟……”
文敏的口氣不可謂不語重心長,李鯉也坦然:“是。”
“你們真的有了肌膚之親?”
“是。”
“你們!”文敏氣得兩頰生暈,揚手就想打人,可看着床上還未恢複紅潤血色的傷者,卻發作不得,“你們簡直胡鬧!”
“怎麽就胡鬧了。”林驚羽這麽好,可她該怎麽扭轉文敏師姐對他的印象呢。
“你還敢說!”女子平複着氣息,刻意壓低了聲音,“當日在定海莊,是我給你換的衣服,一看你的身體我就知道不對,處處都是……你明知道師父最重師姐妹的清譽,怎敢視女子貞潔為無物,這麽多年你教導師妹們的話,自己實打實違反,你還要臉不要臉了!”
“貞潔啊,貞潔反正已經沒了,能怎麽樣。”
“還怎麽樣!”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