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師父他老人家擔心了。”
“下次再一往無前的闖,至少也得保證全身而退。”
“是。”
齊昊看向一旁的李鯉,女子鮮妍明媚着水色蓮裙,一颦一笑都流淌着盛世風華,之前遠遠地就看到兩人相偕走在一起,心中暗想,如畫的一雙璧人,也不知道驚羽心想事成了沒有。
“多謝李鯉師妹的照拂。”
齊師兄向她作禮,李鯉頓了一下,七七八八照搬了通天峰松苑內的情況。
“哪裏哪裏。”她回禮道,“同門之間幫一把手沒什麽,也是我力所能及,況且照顧師弟,也是應該的,分內之事。”
青雲清規于情之一事雖無說明,但是小竹峰,師父把門把得嚴嚴實實,連門縫兒都不露一條,是不喜弟子沉迷兒女情長的,否則,文敏心中藏了幾十年的事,也不會至今都不敢讓師父知曉。
何況,師父不喜歡田師伯是青雲上下都知道的事,可也不見得有多喜歡蒼松師伯,不少事上兩人都意見相左、互不相讓。
難,好像有點難,她和驚羽的事,要得到師父的認可。
可能,還有得磨。
齊昊是聰明人,溫笑不語,“分內之事”四個字,含義很廣泛也很直接。
李鯉被他的目光看得頭皮有些發麻,岔開話題道:“齊師兄和師姐到這兒,也是為了小凡吧。”
提到小凡,林驚羽眸色一動。
齊昊與文敏相視一眼,文敏思路清晰地開口:“此次東海之行我正魔兩道均是提前布防,大竹峰一脈悉數到齊,就是蘇茹師叔也跟來了,張師弟現在我正道主營地裏幽禁,不得踏出一步。”
“田師伯真心疼徒弟。”李鯉是了然了,又怕林驚羽不悅,故而說出了這樣的話想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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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知,人家本來就不糊塗,就算護人心切,也沒有關心則亂,“有田師伯在便好……”
林驚羽明白的。
如今小凡在風口浪尖之上,多少雙眼睛盯着他,所謂的“幽禁”,實際上是另一種保護。
“……流波山上怎麽樣,師父也來了嗎?”
“來了,就帶了我出來。”齊昊說,“大竹峰外,就只有文敏師妹一個是從師門出來的。”
李鯉心口暖暖的,補充道:“一定是師父不放心我和雪琪。”
“你知道就好。”文敏瞪她,“讓我們操這麽多心。”
“流波山諸事由田師伯和師父負責,宋師兄和我從幫協助。小凡的事大竹峰要避嫌,書書、陸師妹都參與了定海莊與玉陽子的事,所以我就請文敏師妹和我走這一趟,看看能否幫到什麽。”
“師門是什麽态度?”
“震怒。”
震怒。
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等狀況,中心人物還是青雲弟子,自然震怒。
李鯉想到了師尊們可能勃然大怒,事實上也是,确實如她和林驚羽所想無幾,差點動了手。
田師伯指責蒼松師伯失職戒律堂巡轄,讓魔道妖人摸到了河陽鎮上而不自知。
蒼松師伯回擊田師伯養了心術不正的魔教弟子,引狼入室。
天雲師叔諷刺曾師伯浪得虛名,攝魂和噬血珠就在眼前都認不出來。
商師伯暗指陸雪琪忽略天琊異動,認為師父水月有所包庇……
玉清殿一團亂麻。
最後掌門師伯震怒,通天峰上方,風雲變色。
“魔教四散流言将小凡的事傳播出去,包括小池鎮的事,此前從未聽說過焚香谷丢了珍寶,此事一出,就算石頭兄弟沒有言明究竟丢了什麽,師尊們也猜到了是玄火鑒,再加上那麽多魔物,青雲幹系重大。”齊昊看了一眼師弟,“什麽樣的流言蜚語都有,甚至說他殘害同門手足,是他将蕭師兄、書書還有我的行蹤透露給魔教,這才致使我們受創,甚至,他也想要你的命。”
長劍“嗡嗡”震動,有壓抑的龍嘯蕩開,四人站在街角牆下,冰冷的碧綠寒光已經将身側的灰牆龜裂,腳下的青石地也開始崩壞。
修真者的裂動之意,凡物無法抵擋。
“荒、謬。”
但林驚羽到底還是将那股勢不可擋的劍意收斂了回去。
李鯉看着他,她知道他的怒意,也知道他的忍耐。有些賬,遲早要跟魔教清算清楚。
“告訴你這個就是為了告訴你,有些事,不是我們自己看明白知道清楚就行的,天底下還有悠悠之口,就算小凡他不在意,你也會在意,青雲更會在意。”齊昊看着他,“蕭師兄這趟沒來,就是因此,重傷之上再加重創,留在長門修養了。”
“蕭師兄又怎麽了?”李鯉問他們。
“蕭師兄以‘身為一派首徒,上不能洞察魔教陰謀,下不能護佑師弟妹平安’的失職之罪,自領杖刑一百,還是掌門師伯親自動的手,用的是陽師伯法寶天雷棍,萬年玄鐵,每一下都用了實力打到實處。先前與師兄交手的人精通鬼道之術,更加對青雲法術了若指掌,回禀之時師叔伯們都大驚,說是叫‘鬼先生’的,魔教內數一數二的高手。大師兄受刑的時候,還未療傷。”
“自始至終他都沒吭聲,血流了滿地。”文敏鎖緊秀眉,好像只要想起就不忍,“那天長門發出通告,青雲上下必到雲海廣場觀刑,通天峰的師兄弟跪了一排,我在前頭看得仔細,都紅了眼。”
“蕭師兄好擔當。”林驚羽評價說。
曾經的“蕭逸才”對他來說只是師兄們口中的一個名字,相處短短也無深刻的體會,這下他終于能夠切身明白師兄的仰慕,也能明白李鯉說的話,“……師兄弟姐妹無一不受其庇護”,為了小凡,一個認都不認識的師弟,率先擔責。
這就是青雲的做法,不管是不是正道領袖,于世道下,要站出來,不會選擇獨善其身。
“……師兄你擔了多少?”一派首徒是如此,那執掌戒律之責的齊昊,又是怎樣?
齊昊挑眉笑了,黑眸溫潤了起來,“放心吧,念我有傷在身,只擔了一半,傷早好了。”
李鯉若有所思地看着文敏,“那也就是說,宋師兄也挨了?”張小凡直脈的大師兄……
文敏點點頭,美目掩不住心疼,低聲開口:“八十棍。”
“就是書書,書書自小在長門承教,很給蕭師兄惹是生非,但實際上,還不是拿他當親大哥,又見我們一個個都上趕着領罰,心裏明鏡但嘴上就不讨饒,出言忿忿頂撞師長被曾師伯困在風回峰奇陣中。可他的本事啊,又偷溜下山了。”
“我不會讓你們白白挨打。”林驚羽淡淡地開口,一股破透骨髓的劍氣洶湧開來纏繞在他右手上,碧光掠起似青透騰龍。
為了小凡,為了青雲,蕭逸才挨的打,齊昊挨的打,宋大仁挨的打,他會一一向魔教的人讨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這章之後你們肯定又要掀起蕭師兄的熱潮了,好心疼是不是……
關于開頭的小狐貍,還是借用了劇裏千玺的角色,也是傲嬌別扭的很,就跟在水之湄裏出現的小九一樣。
劇裏的定海山莊情節表示沒看過,也不覺得精彩在哪裏,就提一筆帶過,反正張小凡他們刷過了。
下章流波山,看我鯨魚大顯神威。
鯨魚鯨魚鯨魚!重要的人說三遍!
☆、流波山裏
仙山流波,碧海藍天之中,遙遙看去便知巨木森森、古藤缭繞,着實美如仙境。
再到這裏,李鯉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只是感慨罷了,畢竟原以為,自己有生之年是不會到這裏來的。
左手被一只大掌包裹住,他的指尖溫涼,掌心卻是溫熱。
遨游天地無雲也無霧,只有海風裏夾雜着淡淡鹹味,李鯉看着前方的齊昊,又看看自己右手邊飛行的師姐,這樣的小動作,以師兄師姐這樣的位置和角度,發現不了的吧。
于是在他掌心裏磨了磨,伸開手指去,去找他的指縫,剛剛伸展開一點,反而被有力的手指破開。
她與他的五指之間,他們的十指相扣。
無言的默契與溫柔。
海島之上的黑色漩渦瞬息出現,又瞬息消失,仍是藍澄澄的天際,萬裏無雲,适才那赤芒色的巨大光柱,正是神劍禦雷真訣。
相識的顏色,齊昊見過,林驚羽也見過,是田不易出手了,而同樣的地方淡淡浮現出的青光就更熟識,不是蒼松又是誰。
海島之中已然變天。
“萬劍一呢!萬劍一那狗賊怎麽沒來?”
“萬師兄道行精深,上通天道,早已經羽化登仙了,只有像你這般妖魔小醜,兀自在此狂吠!”
“死了?”
“嘿嘿,想不到這狗賊居然也會死,嘿嘿、嘿嘿、哈哈哈……”
有田不易的冷聲,有妖邪的狂聲。
萬劍一?
李鯉蹙眉,衣袖下十指相扣的動作,另一方緊了一下,像是說好了一般,兩人都松開了手。
四道流光齊齊落下,在人影重重的樹林間顯現出來。
“萬劍一!”有人失聲叫了出來,是剛才狂笑的聲音,“你不是死了嗎?”
她擡眼看去,這裏魔教人數還不少,地上已經躺了一具死屍,周圍喬木橫七豎八,顯然是剛才田不易的手筆。
對方最前頭為首的人,一個光頭禿頂的老頭,一個是身材十分矮小的侏儒,模樣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而他們本身就很難看的臉,此刻更是鐵青得煞白,眼睛瞪得很大,隐隐有恐懼之色。
焦距落在……
是林驚羽身上。
喊他,“萬劍一”?
“師父,田師伯,蘇茹師叔。”
“蒼松師伯,田師伯,蘇茹師叔。”
正道的人也不少,以蒼松、田不易和蘇茹為首,焚香、天音都有人,再如石頭,有熟悉的面孔,也有從未見過的別派弟子,大底是東海諸仙島的正道散仙。
一襲粉衫已經纏上了李鯉的手臂:“鯉鯉師姐,可算看到你了,這麽久擔心死我了。”
女音嬌嬈,在山林間更是一汪泉水,叮咚作響,連正魔之間的殺伐之氣都淡了幾分。
李鯉沖燕虹身邊的陸雪琪笑了一下,彼此話語都在不言中,這才側頭去看如琥珀朱绫一般纏上來的師妹,捏了捏她的臉,“瘦了。”
小姑娘也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臉,明眸眼裏笑意無辜:“師姐好像胖了。”
胖了。
胖了……
李鯉笑容僵硬。
她怎麽就胖了?
文敏師姐還說她瘦了呢。
剛見面就故意氣她吧。
呼,不生氣不生氣,不能計較不能計較,人家爹娘都在這兒,注意點影響,一會兒給我等着。
“沒死啊。”
曾書書掏出別在腰間的畫扇,潇灑一打,一邊跟林驚羽打招呼一邊去看三位青雲長輩的臉色,唔,沒什麽特別的。
“李鯉師姐。”
“沒死啊,書書師弟。”
林驚羽對着宋大仁他們點了頭,發現少了杜必書,暗想必然是守着小凡,于是嘴邊淺淺地勾起弧度,再沖大竹峰的師兄們輕點下颚。
做了這些,才去應曾書書的招呼,也與李鯉一樣,用了對方風格的話,“你都沒死。”
曾書書笑了起來,清逸風流淌出書生意,淡淡的清貴,也淡淡的雍容。
另一手撈起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軒轅劍,林驚羽也擡起斬龍,在空中碰出清脆的聲響。
“當——”
祥瑞之氣蒸騰開去,不少法寶仙器的光彩都濃了一度。
“……呵,敢情不是他,這般年輕,我說呢……”
“難道就是渝都的那個小子,林驚羽?”
“多半,斬龍劍都在他手上……”
“蒼松狗道的徒弟,能有萬劍一狗賊的能耐?”
“原來真死了,那狗賊……”
魔教那邊細細碎碎的聲音就沒停過,但是原先在場的人都感覺出來,對方的張狂氣勢一下子被削弱得僅剩寥寥無幾,只有警惕的份。
而他們正道這邊,只是在寒暄聊天而已。
“驚羽。”蒼松看着對面,浩瀚如黑夜也深沉如潭水的眼睛裏滿是輕蔑。
“是,師父。”
話音落下,忽地這林間一靜,寂靜的森森感籠罩在山林間。
果然是師徒,李鯉想,蒼松師伯一個眼神就叫了他的名字,驚羽就知道他師父想幹什麽。
甚好,反正驚羽憋了一肚子對魔教的怨憤也是時候要宣洩一下,威震山島魔教徒衆,然後可以開心一點去見小凡。
她就暫時,默默當個群衆就好。
流波山,不會是她的主場了,這麽多兄弟姐妹,輪不到她。
龍吟清嘯,複歸的群鳥再次驚起振翅而逃,似有一團黑暗猛然升起,片刻間便遮蔽了整片樹林,鋪天蓋地出現。
黑暗從白衣周身湧現,一黑一白相交織,黑氣無論如何都沾染不上那如雪白衣。
“蒼松狗賊,竟然讓一個小輩出手,是看不起你爺爺嗎?”
相貌猙獰兇惡的矮個子強聲道:“來的好!當年蠻荒之仇,我可記着呢!”
“記着的不止你一個,老子幾百年道行怕他這個毛頭小子!”
禿頂老者一咬牙,恨聲說:“百毒老頭,上。”
“上……”
林驚羽身上竄出透明色的青碧長龍,裹在黑氣之中,猶如是從最深邃的幽暗深淵裏竄起的黑龍,對着天穹發出張揚的清嘯後,便如電光般飛馳而去。
仿佛整片樹林在瞬間都被黑暗所淹沒,如洪水,如怒潮,如沉濤。
蒼松點了林驚羽出戰,青雲便無人出手,而正道其餘也沒有動作。
正魔兩道在這山裏僵持良久,也無動作,等的就是夔牛現世,莽撞挑事只會折損兵力,魔教那邊還摸不清情況。
今日有人來叫陣,是那吸血老妖來索張小凡的命,為徒弟報仇。
誰不是誰的師父,田不易大力出手将其打死;蒼松更是以太極玄清道傳音入石威震山林,好似整座島嶼都在震動,大懾敵方。
可“林驚羽”三個字,就像橫空出世,一如“張小凡”三個字正魔兩道無人不知。
有多少能耐呢?沒見過他出手的人都在想,有多少能耐呢?
“這麽多年,你等的就是今天吧。”田不易淡聲道。
“難道這一天,你沒有盼過?”
“盼,怎麽沒盼……如此甚好。”
蘇茹看着身側兩個男人都巋然不動觀戰的模樣,似有些着急,“不易,蒼松師兄,百毒子和端木老祖都是魔教成名的高手,數百年前就……”
“無事。”田不易寬慰妻子,“上不了臺面的家夥,心有畏懼就已經敗了,就當送給驚羽練手……他們的命,本該三百年前就了解在萬師兄手裏,多活了這麽久,便宜他們了。”
遠如黛山的柳眉仍然擰着,蘇茹終是未再多言。
李鯉這才注意到,出自小竹峰的這位師叔手裏拿着一柄墨綠色的仙劍。
原來除了琥珀朱绫外,蘇茹師叔還有這樣的法寶。
流淌着綠色仙芒,配上她銀藍蘿裙,好不漂亮,就像墨雪一樣飄灑瑩瑩。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她與斬龍相處久了,這仙劍瞧着,與斬龍有幾分相似。
還是越看越像的那種。
原來,師長們對驚羽的期待來自萬劍一,故去的斬龍舊主,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讓魔教聞風喪膽。
驚羽有多像呢?
肖似上一輩故人的林驚羽……
她想起書書曾經的不忿,認為師門好像太急切了,總有偃苗助長之嫌;而現在的魔教,也對他忌憚深深,欲除之而後快。
這一切源自于萬劍一。
可一個人,人生道路的軌跡,怎麽能被另一個人牽着走,還是一個名字,一段記憶……
就弄的,弄跟工藝品的模板一樣,喜歡真品的人,最好是想原模原樣造一個出來;而哪怕是仿品,不喜歡的人也想摧毀掉。
這是林驚羽啊,不是萬劍一,怎麽能把他當成另一個人看待,他又不誰的替代品。
觀戰的蘇茹,若有所思的李鯉,都沒能看到,蒼松瀚沉眼中,一閃而過的瘋狂。
幽林中漫天碧綠的霞光,從黑氣中似萬箭齊發,以迅疾無比的速度破空而至,劃過半空發出尖銳至極的銳嘯之聲。
所過之處,山林草木都被那股激蕩而起的強勁風力所瞬間鼓蕩搖擺,被強大的真力東拉西扯,破裂而倒。
“該死!這臭小子道行不弱當年的萬劍一!”
“從困龍闕出來還能在青龍手裏走過百招,端木老兄,撤!”
“我們撤!”
“走!”
大批人馬瞬間往後撤去,往林中深處撤去,怎麽看都帶了狼狽之色。
流波山地勢複雜,山似海面流波,忽高忽低。
正道衆人站的地方,選點極佳,魔教人往後逃離,便落入了低谷。
視線,還挺好。
想跑……
林驚羽眸色冰冷又危險,陰沉沉地盯着他們,殺意濃烈。
把你們的命,都留下。
斬龍劍幽碧赫赫,氣勢較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似卷起幽冥鬼域,傲嘯天地,懷着對前方魔教妖人黑光極深重的憎惡,閃耀爍爍的碧芒沖天而起,龍嘯刺穿天空,空中的人劍合一,帶着一股誓斬之于劍下的執念,破風而去。
古老的頌咒清晰地在每一處角落傳開,“天地正氣,浩然長存,不求誅仙,但斬鬼神!”
巨大的神劍。
也是巨大的長龍。
殺意決絕。
不留那兩人的活口。
耀眼的青碧綠得發白,像是末日之前的太陽。
倉皇逃竄的兩個人。
緊追不舍的白衣男子。
一路逃進聖殿,一路把人帶入聖殿……
端木老祖和百毒子眼前混沌,時光白駒過隙不過百年,原來還是沒躲過。
可那一殺招下來的時候,年輕的臉龐卻又不是那個他們心中懼怕的人。
“轟!”
碧藍青芒如長鯨吸水般收攏,魔教喽啰四散逃跑。
一切重歸平靜。
林驚羽轉過身,手裏神劍冷芒吞吐,俊朗眉宇間神色漠然,連腳邊的兩具屍體都沒看。
而所有冷淡惡色也瞬間消散,取而代之有淺淺的亮色,他擡眼靜靜地看着那個威嚴無限的男子。
神情清澈幹淨,幹淨到,是那高山上初初融化的雪水低落下松針葉,折射七彩暖陽。
落在李鯉眼裏,就像是一個認真努力完成了某件事的小男孩,在等着無比崇拜的父親的肯定。
原來驚羽是那麽,那麽地,比她想象地還要孺慕他師父。
“好!”宋大仁大叫一聲,素來寬厚溫實,豪邁起來竟有虎嘯山林之勢,俨然王者之風。
何大智等人也叫起好來。
一時間,正道人情激湃。
蒼松真人在這豪情中,沖小徒點了點頭,很簡單,就點了一下頭,輕點了下颚。
最簡單的動作,深深的肯定和滿意
李鯉想,不管怎麽樣,師父是不會害自己徒弟的,就如水月對她所有的責難都只是恨鐵不成鋼而已,反而蒼松師伯有這樣人中龍鳳的徒弟,怎麽會害他
像不像、代替不代替的,反正,驚羽被師伯教得很好,這就好。
以後,以後她也能看着他。
林驚羽飛身而來,白衣潇潇,沾染些許血跡,卻仍然清隽朗逸,孤寒铮铮的風骨青松不彎,很像師父蒼松的剛正不阿。
可蘇茹輕聲喃喃意指他人,“真像啊……”美麗清雅的容顏上有淡淡的懷念之色。
“像誰?”田靈兒扭頭問母親。
蘇茹表情一僵,田不易虎臉瞪女兒,“沒你的事,不許問。”
“切,不問就不問,不說我也知道,魔教的人喊林師弟‘萬劍一’嘛,爹爹說的‘師兄’。但是這個萬師伯,是咱們青雲哪脈的唔……”
曾書書捂住田靈兒的嘴巴,沖幾位冷臉的師長笑笑,“太聒噪了這丫頭……”然後拖着人就往後邊去。
粉衫姑娘原本惱怒得直想打人,可身形再次不穩跌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炸毛的小老虎瞬間乖巧端莊。
不知怎麽,田不易見到齊昊攬住女兒這一幕也沒說什麽別的,冷哼一聲對曾書書道:“你這小子倒是個人精。”
淡色紫袍的年輕男子摸了摸鼻子,打着馬虎眼笑着,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看到林驚羽過來,一個拳頭抵在對方胸膛上,“好樣的啊!”
李鯉聽到了那聲悶哼,很輕很輕,但還是聽到了。
吃痛的悶哼,果然,雖然功力大進,但是斬鬼神,還是勉強和吃力。
也不知道是因為李鯉的目光還是蒼松的目光,林驚羽對上曾書書抱歉的表情,不着痕跡地将氣血翻湧壓了下去。
沒事。
縱然師父看他的時候,還是把視線定焦在他身後遠處,一晃之後才會認認真真地看他。
從前不知道師父是在看誰,雖然說不上喜歡,可也沒那麽排斥。
而知道之後他也會想,那位前輩往昔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若他還在世,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但是沒事。
他會做的更好,更好。
林驚羽收回一閃而過的思緒,向李鯉看去,對方沖她一笑,明眸善睐,瓌姿豔逸。
很多時候,林驚羽都會覺得,你永遠也不知道被她看一眼,那一眼裏會有怎麽的風情撫平你褶皺的心口,然後再起驚瀾。
四目相對的一幕被曾書書捕捉到,立刻開始擠眉弄眼。
有事情。
肯定有事情。
注視的時間這麽長,沒看文敏師姐和雪琪都留意你們這邊了。
可還沒等他八卦,也要撤回營地的衆人聽到了縷縷清音。
不,準确來說是妖音。
窸窸窣窣。
什麽動靜?
李鯉下意識皺眉,蛇。
漫山遍野的蛇。
一抹淺藍從林中深處走來,身姿颀長挺拔,笛聲也越來越響。
“控妖笛。”宋大仁說道,“怎麽這會兒在這人手裏?”
“大師兄你認識這法寶?”
“以前下山的時候碰到過萬毒門的人,能操控各種毒物,不過當時的持有者……”
宋大仁沒再繼續說了,那次下山行也是險象疊生,從鬼門關走了一趟。
可視線對上曾書書明亮的雙眸,這位青雲最博聞強識的師弟看他的目光炯炯又滿是一副“我什麽都知道”的樣子。
手臂被人拿手肘捅了下,年輕的師弟湊上來,“大仁師兄是真人不露相,高手風範和我們這些凡人就是不一樣。”
“師弟在說些什麽。”
“我懂我懂……”
毒神的本領是真的高,和長輩拼戰都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曾書書不是怕,而是知道一但交手,他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到時候,就真的招架不住對方的奇毒,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他才對宋大仁另眼相看。
“……毒神那糟老頭子脖子上的陳年傷痕到現在都沒消掉,這麽兇獰就露出一半,虎口不是那麽好闖。”
“曾師弟……”青年有赧然,招架不住這師弟調侃似的真心誇獎,移開目光卻又看到溫柔的美麗,更是不自然起來。
來人直走到端木老祖和百毒子屍身處才停下來,如潮一樣的蛇也停在原地吐信。
講真的,見過黑水玄蛇以後,這種小蛇,李鯉本該一點都不放在眼裏,她還見過海蛇呢有什麽,就是記憶太模糊了。
但是有些事情吧,就是下意識的。
青雲山上,準确來說是各脈山峰上,是沒有蛇的,就沒有陰暗潮濕的地方供蛇生活。
但是她第一次下到河陽,路過水産攤子采辦食材的時候,才知道水田裏有種東西叫做黃鳝。
滑滑的。
溜溜的
感覺膩膩的。
好醜。
真的醜。
長的也太難看了,想象這種東西吃下肚去……
人有偏好,也有偏惡。
李鯉看着不遠處的那些。
哪怕它們再大上幾號也好啊,對方是沒喂飽它們嗎?瞧瞧它們面瘦肌黃的,顏色黃的跟黃鳝一個德行。
蜿蜿的。
蜒蜒的。
咦……好惡心。
忍不住搓搓手臂,起了雞皮疙瘩了都。
俊朗的白面青年收起笛子,看上去十分謙卑,也無邪氣,“晚輩萬毒門弟子秦無炎,只是前來将兩位師叔的遺體帶回去。”
“啊,萬毒門啊……”曾書書悠悠地開口,“不知道毒神他老人家虎口脫險的滋味怎麽樣?”
青年溫淡一笑,“師父想探探曾少俠身手,也沒想到少俠無同門師兄的獸王虎風,沒正面破毒瘴蛇陣就逃了,困住萬毒之首的毒,少俠想嘗嘗嗎?”
城府還挺深,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
他怎麽就這麽讨厭跟這種心思詭谲的人說話呢,又沒大師兄的寬厚磊落。
“蛇打七寸,挺沒意思,毒神真是瞧不起我,而且有種東西,我正準備多收集一點煉丹,專克你們的毒蛇……”
曾書書撇到李鯉搓臂,瞬間黑眸飛揚開來,不想在跟這種人多費唇舌,還是自家人比較順眼。
他沖李鯉和林驚羽笑了十分燦爛,“李鯉師姐怕蛇?”
突然被點到名的李鯉表示很冤枉,她就是個群衆的存在啊默默圍觀,為什麽叫她……
“師姐不用怕!”
李鯉無奈,她都還沒開口,誰怕了。
“有種中草藥,咱中原北方常見,專治毒蛇,比雄黃還管用,巧的很……”曾書書眨了眨眼睛,隽秀得不行,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它就叫‘斬龍劍’!”
斬龍劍。
原來是——
在這裏等着她,還有林驚羽。
這大庭廣衆的,我李鯉還能讓你這個小兔崽子如意了。
她是沒打算接茬,架不住有人太實心眼兒。
“你怕蛇?”
李鯉神情僵住,嘴角都凝滞。
她喜歡的少年,問得十分認真,表情也十分任真,她知道,他的态度也很認真。
是這麽喜歡啊,喜歡到不想不理他。
李鯉咧嘴一笑,白皙的臉頰映襯着細碎的陽光,豔若明珠,“如果說我怕呢?”
她指了指林驚羽手中的碧劍,美眸盛滿傾城暖光,美得沒有人間煙火氣,卻也鋪着盛世煙火。
像是在應承另一個主人的話,斬龍劍蕩漾開碧色的漣漪,一圈又一圈。
“铮——”
神劍再次出鞘,浮在空中劍指對面,林驚羽從淺色的薄唇裏吐出話來:“帶着這些髒東西,滾。”
“嚯——”曾書書吹了一擊口哨,低低笑道:“算不算沖冠一怒為紅顏啊……”
田靈兒像是見到鬼一樣,滿臉的不可思議,然後她扭頭看齊昊,想尋求答案,不是她想的這樣吧?
俊朗不凡的青年但笑不語,爾雅翩翩。
“林兄弟。”青年勾起嘴角,不見惱怒,“久仰大名。”
“誰是你兄弟。”劍意恣肆彌漫席卷,冷酷的桀骜冰凍成棱,尖銳鋒利。
有田不易、蒼松這樣的絕世高手在,孤身一人的秦無炎沒有一絲懼色,控妖笛在手中把玩,“我聖教青龍使可是對林兄弟青眼有加,而渝都地界上,朱雀聖使幽姬前輩更是覺得與兄弟十分投緣,甚至有認兄弟為子的想法。”
而此言一出,蘇茹霍然色變,低怒道:“妖女。”
“嘶——”鄭大義倒吸了一口氣與身邊師兄弟小聲說道:“夠猖狂,敢在蒼松師叔面前說這種話。”
魔教是要跟他們攀親戚?
李鯉想到那個女人,想到萬劍一這個名字,腦海裏話本多了起來,全是小竹峰師妹偷偷藏起來的。
別不是正魔之戀啊……
于是那時候在小池鎮,她亂吃什麽幹醋,完全沒道理。
李鯉正想着,突然背脊一凜。
青雲門,男蒼松,女水月。
最嚴肅也是最刻板的兩個人其中之一,正用意味不明的眼光審視着她,而那個叫“秦無炎”的,壓根就沒理會。
這如大川大海壓頂的氣勢,着實壓的人要喘不過氣來,李鯉後背冷汗都出來了。
姜還是老的辣,師伯肯定也看出什麽來了,畢竟連文敏師姐掃過來的目光也頗有意思,因為大師姐知道,她才不怕蛇。
可難道她和驚羽流露出來的情意這麽明顯?
頂着這樣的視線,李鯉擠出一個算得上乖巧、溫馴的笑容,如同,她讨好師父的樣子。
蒼松淡淡地看着這個女弟子,眼裏的黑潭水不辨喜怒,轉而移開。
呼,李鯉松了一口氣,指尖冰冷。所以到時候,師父是不是也得這樣?
魔道,貫會戳中人心的。
林驚羽自己是沒什麽,對方說的再多他也不會當一回事放在心上,但涉及到別人——
“……碧瑤小姐很挂念小凡兄弟的情況,托我問問青雲的諸位,鬼王更是屬意張兄弟為女婿……”
“癡心妄想。”
“铮——”
尖銳清嘯陡然而起,碧光暴漲,如怒龍般張牙舞爪破風而去,漫天清光似刃如匕,所過之處,成千上萬的毒蛇被斬成兩段。
不僅如此,劍氣縱橫,氣象萬千,一股兇悍之極的殺戮之氣凜然而出。
秦無炎卷起地上兩具屍體,騰空往後而起,不急不慢禦笛破解開,所用招式無一不是毒辣。
“田師兄怎麽看待魔教此舉?”
“攻心來了。”
“驚羽不夠沉的住氣。”
“知足吧,我們這把老骨頭一直在沉氣,畢竟活了這麽大把歲數,可你徒弟才多大……”
綠光灼灼,林驚羽掠起劈下,清音呼嘯狂風再起,光線這一刻暗了下來,風雲變色。斬龍神劍吼嘯山河,仿佛剛才一戰并不盡興,反而有愈戰愈勇之勢。
如鬼神狂吼,桀骜如初,一股兇戾之氣鋪天蓋地而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