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子吹破……哈哈哈……”
“人死了就死了,教衆再招就是,待我們下去,好好會會他們……”
衆人撤下招式,往中間靠去,曾書書仗劍一手潇灑飄逸的劍法,紫光徐徐,亮着不卑不亢的傲人鋒芒,解決完最後一批攻湧上來的人,抹了臉上的血跡,“跟蝙蝠似的一批又一批,看來是時候會會他們的大人物了。”
“阿彌陀佛,以山海戰術損耗我等內力,就不知領頭人有怎樣的道行。”
“畢竟是魔教成名的高手,切不可大意,修為幾何對上就知道。”
“走。”
“走……”
碧瑤嘴角劃過冷笑,眼裏無限恨意翻湧,傷心花光芒大漲,飛過山臺繼續往裏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李鯉師姐不許自己在人前軟弱,然而她在驚羽面前軟弱過,咳,自己人的自己人……
☆、噬血魔珠
周圍還是很暗。
煉血堂殘衆在強力攻擊之下撤退,不知道隐到了何處。
視線勉勉強強只能辨認出三丈之內,再遠就看不到了。
然血灰色的大字卻在黑暗中閃現出詭異的光芒。
已經到了死靈淵面前,再往前就真的看不見底的深淵。
“嗖——嗖——”幾下風聲,一根灰黑色的獠牙大棒破風而來,陸雪琪劍鋒一側,冷眼将其原方向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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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黑暗中,一個青年男聲怪叫了起來,腳步聲響起,終于出現到衆人面前。
那人身上穿了一身黑不溜秋的道袍,頭發也亂哄哄豎毛下來,大眼小鼻,暗紅色的舌頭龇牙咧嘴伸吐在外頭,活像一只大黑狗。
那人腳步驀然頓住,看着眼前這大陣仗,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秉持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報、報報、報報報上名來?報上名來!”
沉默。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張小凡知道這些師兄師姐都是神仙一樣的人物,自然不屑跟這樣的魔道妖人說話,于是開始問:“你叫什麽?”
“狗爺名喚‘野狗’。”
張小凡差點笑出聲來,心中暗想,還真的是人如其名。
“呵……一條野狗。”清靈靈的笑聲傳來,碧瑤大喇喇走上前來,開門見山直問:“年老大在哪兒?”
“你你你、你誰呀你?”
碧瑤眼神一凜,“問問年老大可還記得昔年追殺鬼王妻女之事。”
“鬼王宗。”
“鬼王宗……”
“鬼王宗居然也摻一腳……”
聽這細碎的聲音,野狗道人扭頭朗聲道:“都趕緊出來!只會過嘴上的瘾啊……”
“刷——”
“刷——”
“刷——”
晦暗之中憑空閃現出幾道人影。
有一高個子男人賊眉鼠眼,張口就是輕佻的話語:“小美人兒,我們又見面了,哦,不對,你那會兒還沒醒。喲呵,這兒還有三個美人。”
李鯉冷哼一聲,所謂煉血堂的頭領人物要一個個都長成這樣,人模狗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那看樣子,煉血堂是真的要走到頭了。
“淫邪之徒。”一道白色的身影快她一步,斬龍劍龍吟铿锵騰起綠芒,瞬間劍氣縱橫紛紛如雨,漫天蓋地向對方沖去。
高個子劉鎬面容一白,咬牙抵禦。
張小凡離野狗道人離得最近,那黑狗似的妖道舉着獠牙狗棒就沖張小凡而去。同為棒狀的法器相撞發出一聲悶響。
“拿一破棍子跟狗爺我交戰,是看不起狗爺我嗎?”
燒火棍黑硬,泛着玄青色光芒的同時,通身散着黑冷神秘的氣息,鋪上一層淡淡的如黑曜石一般的光芒。
張小凡不太會說什麽有氣勢的話,可在這兒當口,也能肅冷容色,“魔道走狗,休要嚣張。”
“嘿嘿,狗腿子,我許久沒有吸活人的血了,幫你一把。”
“姜老三!你看不起狗爺!”
“說!年老大人呢!”滿天飛花,碧瑤這時候才動手,手中瑩白色的光芒燦爛奪目,香氣盈鼻,呼嘯四散。
随着煉血堂所謂的幾位首領出現,隐藏在暗處的殘衆也都紛紛禦起法寶再度沖将而來。
森冷的寒風突然大作,已經在地底深處的地勢中竟開始雷鳴電閃起來。
“轟隆”一聲巨響,山壁顫抖,腳下的大地開始搖晃,就連百丈以上的岩石穹頂竟也紛紛落下碎石如雨,威勢之大,引得衆人紛紛避閃抵擋。
山窟之內再現巨碩高山,一個滿臉邪氣的俊逸青年手執一把虛扇漂浮在山體前面。
“山河扇!”曾書書脫口而出其來歷,與齊昊、李洵、法相等人相視一眼,個個面色都肅冷下來。煉血堂裏,竟也有與東海風月老祖相關的人。
“算你們有見識。”
“風月老祖中立于正魔,沒想到徒弟卻甘心淪為煉血堂的走狗。”齊昊祭起六合鏡,手執寒冰劍劈山而去。
“來的正好,今兒我們要是折在一幫小輩手裏,傳出去還有什麽臉面!”
李鯉沒想到還有機會與合歡派女子交手。
縛仙索的皮肉之苦,索性一并報了,她的眼裏,也是容不得沙子。
花刺直刺那美貌婦人對方連連退後,清光怒漲,如霜般冰冷的尖鋒,就離對方咫尺之遙。
紅姑喉嚨口上能感覺得到那絲冰涼,“臭丫頭……”
“縛仙索都斷了,還敢張狂。”
看上去不過少婦模樣的女人實際上已經是徐娘半老,這等風韻猶存,歲月還真是格外優待美貌的女子。
然而那雙攝人心魄的勾人媚眼,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厭。
風聲獵獵中李鯉眼前猩紅一片,想起昔年慘痛,同村姐妹、鄉親父老,源源不斷的怒意如海水般朝她湧來,幾乎要把人湮沒。
毫不留情。
毫不留情地,手腕上挑,劃過美麗的弧度。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啊——”
雙目綻放血花,花刺尖上不殘留一滴血珠。
碧瑤歪頭盈盈一笑,瑩白花瓣飄落之處,煉血堂人應聲而倒,“李鯉姐姐下手也真夠惡毒的,居然也似我們魔教的作風。”
“我與合歡派仇恨不共戴天,比起妖女行事,已是慈悲。碧瑤姑娘若是想領教花刺的威力,咱們也可過過招。”
碧瑤淺淺一笑,轉而朗聲開口:“年老大,你老婆都成這樣了,還不趕緊出來!”
李鯉閉起眼睛,騰身而起掠過瘋癫無措的美婦周身,一擊刺穿咽喉。
新鮮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身形一晃,下身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
頭皮發麻。
後背也發麻。
手臂上都在起疙瘩。
虛汗陣陣。
“呵……”她笑了,當真,沒什麽熬不過來的。
巨大山丘上亂石如雨,電閃雷鳴。
熊熊烈焰,佛光大漲,清芒晖晖,更有萬道藍光沖天而起,瞬間照亮整個巨大洞穴。
四面。
八方。
齊齊向異起的那座大山斬去。
“轟——”
林鋒被巨大的震力震得砸在山壁上,大山突然消失,描金畫扇短成兩半掉落,浸泡在煉血堂衆的血液中。
“你們……”
“扇子,就該是我這樣的。”曾書書一手仗劍,另一手衣袖一甩,一折清雅的畫扇慢慢打開,上面的青雲山脈祥瑞浩渺,氣勢威嚴。
“鬼王宗讓我們打頭陣,風月老祖那邊,就讓他們去背吧。”九陽尺幻化出純紅烈焰,轟然落在林鋒身上。
“阿彌陀佛,其心不正。”
林驚羽連施舍給劉鎬屍首的眼神也沒有,綠芒閃現又斬殺幾個妖人。可眼神掃到張小凡身上,他不由吃了一驚。
他注意得到,小凡以一敵二是游刃有餘,然而……
只見燒火棍抵住那姜老三的胸膛,絲絲血絲出現在玄青色光芒盛漲的棍棒上,無數血流彙聚,越來越大,彙成血河般不斷聚攏在黑棒頭,有一顆血紅色的圓珠顯現出來。
姜老三被吸幹了精血,變做皮包骷髅掉在地上。
野狗道人已經驚恐跳開數丈之遠:“你也是吸血老祖門下?”
“哈哈哈——噬血珠!窮途末路之下惹上青雲又何妨……哈哈,原來噬血珠當真在青雲門!得來全不費功夫……”詭異妖邪的聲音似有瘋狂般響起,“不枉損失了這麽多人,有噬血珠在,只要有噬血珠!我煉血堂何愁不能恢複鼎盛之勢……”
碧瑤眼神死死盯着張小凡手中之物,嘴裏喃喃道:“噬血珠,原來是噬血珠……”
噬血珠。
所有人因為這三個字,都愣在了當場。
異變橫生。
一枚赤紅巨眼噴射出道道暗紅色光芒,濃烈的煞氣越來越重。
“铮——”七虹流光,太極光輪閃動流轉,不知從何處帶下一人,替所有人擋開赤魔眼的攻擊,又抓過呆愣得一動不動的張小凡,将其往身後帶。
“師兄!”
“蕭師兄。”
“師兄。”
“師兄……”
野狗道人大叫起來:“小周!你哪兒來的這麽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怎麽從來沒見過!”
“笨狗!”碧瑤低罵了一聲,嘲笑道:“這地步了還看不出來,人家是青雲弟子,赫赫威風,這通身的氣派哪會是你煉血堂養得出來的。”
野狗使勁瞪眼,像是要把人瞪出一個窟窿來。
黑色鬥篷之下,青年俊朗不凡,英氣逼人。
是小周,是野狗他熟悉同時又不熟悉的小周。
不是破落書生嗎?
不是家道中落嗎?
不是貧困潦倒無以為生嗎?
就因其念過書,人也長得好,口齒伶俐,又有八面玲珑之能,這才派他周旋于他們魔道各林林總總的門派間,可到頭來,竟然是正道中人!
野狗氣極,舉着獠牙棒可勁兒顫抖,眼裏有怨火在燃燒,半天回不過神來。
碧瑤收回思緒,側過頭握緊了拳頭,“年老大,躲了這麽久,你終于出來了。”
一個中年男子在赤魔眼後緩緩走出,面對數十正道精英弟子不見半分惶恐,面對滿目的教衆死屍也不見半分痛惜,面對潛伏數年的卧底“小周”也無氣憤怨恨之色,連野狗道人,他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血紅色的眼睛裏滿是瘋狂,死死地盯着張小凡手裏的燒火棍,棍頭上的血珠一閃一閃,耀着詭谲的光芒。
齊昊等人齊齊聚攏在蕭逸才身邊,林驚羽擡手就要握住張小凡的手臂去看情況,誰知還沒碰到,張小凡自己一個閃身,退離衆人。
“驚羽你別碰我!”
“小凡……”
“阿彌陀佛,張師弟……”法相眼裏滿目複雜。
張小凡面容慘白異常,青白之中幾近透明。
別碰他。
是噬血珠,真的是噬血珠,它會吸人血的,不僅吸過他自己的血,還會吸對手的血。
姜老三一身的血肉都被吸的幹淨,只剩下骷髅,只剩下骷髅……
怎麽會,怎麽會,他不是能控制住它嗎,七脈會武的時候都沒能出現血吸的情況……
冰冷。
寒入骨髓。
噬血珠亮得耀目,似乎牽動着四方磁場,有一股隐隐浮現的詭異力量,正如波濤一般在這屍橫遍野的空地上空縱橫馳騁,肆無忌憚地撞擊着周圍的石壁。
地動。
山搖。
每個人都幾乎站不穩身子,巨大的滾石從上空降落下來。
“張師弟別再後退,那是死靈淵……”齊昊出聲提醒道,“快回來。”
林驚羽穩住身形上前,俊容憂色更急,每一處棱角都緊繃着,霜冷如雪松,看到燒火棍血芒大漲與棍棒的玄青色光芒相融在一起,正與張小凡右手血管脈絡連在一起,“小凡,快扔了它!”
扔,張小凡難道不想扔嗎?
可熱流不知是他的精血傳遞給噬血珠,還是噬血珠傳遞給他,擺脫不得,“驚羽你別過來。”
面對兄弟的無措和茫然,林驚羽仍是避開滾石堅定向前,卻有藍影如幻越過他。
像是被什麽蠱惑了一般,張小凡本能地擡手将燒火棍抵禦對方,正對其胸口。
銳嘯聲中,天琊劍禦敵護主迎空而下,要破離那件法器把人帶回來。
李鯉想到天琊劍和噬血珠的淵源,大叫道:“雪琪不可!”
曾書書也大喊:“住手!”
遲了。
自然是遲了的。
在那一片紅光夾雜在清光之中,陸雪琪臉色寒如冰霜也白如雪花,天琊劍沒有半分停留,像是對待什麽深惡痛絕的敵人,由不得主人控制,當頭打下。
兩件天地間的無上奇寶轟然相撞!
“嗚——”
“吼——”
兇靈霍然怒嘯,嘯聲如天際驚雷瞬間落于凡世。
蕭逸才持七星劍幻化太極圖案圓熟老練,抵擋住強勢的飛沙走石,“死靈淵異動,師弟師妹快回來。”
“雪琪!”李鯉才挪動步伐就有一丈之高的滾石擋住她的去路,仿佛有妖性一般。她急不可耐,舉起花刺用力劈下,誰知裏面竟然噴薄而出屍臭血水,血腥之味冰冷得人泛起陣陣惡心。
“咔——咔——嚓——”
噬血珠與天琊劍相撞的餘波還在繼續,紅光藍光死死糾纏。
斷裂。
山體在斷裂開來。
又有什麽東西落在下來。
“阿彌陀佛。”法相大叫一聲:“一路走來都沒遇到萬蝠古窟的機關陷阱,大家小心!”
李洵與燕虹閃身避開迎面的攻擊,紅影如火。
沒有很遠,真的沒有很遠,不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可那鋪天蓋地的妖煞之氣暗勁洶湧,層層湧來,雄厚而堅實,阻擋着衆人根本過不去,自身都顧不暇。
年老大凄厲的聲音癫狂忘我地響起:“噬血珠!噬血珠!回了萬蝠古窟,還是你這小子能控制!變吧,變吧,八百年,滴血洞終于要出世了……哈哈……”
白花飛舞,如霜似雪,盤旋不盡,不顧幽姬的呵止,水綠色的身影緊跟着黑影疾馳而去:“年老大,你站住!”
張小凡和陸雪琪膠着在一團光暈中也都抽不出力來,此情此景一如氣脈會中一般。陸雪琪終于明白,天琊劍的異常,究竟從何而來。
在一片混亂中,兩人雙雙落入深淵。
斬龍劍錯開亂石,攜帶着林驚羽直奔邊緣處去,驚得齊昊臉色一變:“驚羽回來!”
黑衣女子緊随其後,而眼看着死靈淵入口處有一紅黑光滑的巨石快速落下,朱雀印打手而出,幽姬沒能攔住碧瑤,卻反手擋住林驚羽,運法将人拉了回來。
“轟!”
巨石成屏成障,徹底封死了死靈淵的入口,血味彌漫。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我加了件背心,沒感覺,還是一樣冷;夜晚,我加了床毛毯,沒感覺,還是一樣冷。
然而我看了天氣預報,這幾天在升溫來着。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麽?
誰來溫暖我的心……
☆、無情海水
猩紅遍地。
腥味彌漫。
一身黑衣悉數開裂,露出裏面青墨色的道袍,衣領、袖口、束腰,皆紋有太極水波紋案。
“铮啷——”
七星寶劍破風而去,牢牢盯住亂石群中要逃跑的野狗道人。
蕭逸才的臉色,難看異常。
“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野狗閉上眼睛一動都不敢動,“小周小周,好歹是我把你帶進煉血堂,別殺我別殺我……”
“叮——”
從蕭逸才袖口處飛出一只黑色巴掌大的鐵牌,嵌入石頭中,上邊刻着一顆黑色的心。
野狗的眼睛驀然睜大:“黑心令!你你你……”
“死靈淵,有什麽機關進去?”
“不、不知道……”
“野狗。”
“真不知道!”野狗道人看着盡在眼前的銳利劍鋒,又看着死去的劉鎬、林鋒等人,身子骨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說。”
“你在煉血堂多少年?雖然一直當門面外派在外,但是萬蝠古窟裏該大家夥兒知道的秘密你一樣也不少都知道……死靈淵、無情海,有這麽多死靈和黑水玄蛇看着,直筒筒的哪有什麽機關?還不是噬血珠惹出來的禍!倒是你,我說正道的人怎麽來得這麽快一路暢通無阻的,原來是你悄悄把機關給關了……”
蕭逸才收回黑心令入袖,冷聲問自己人:“是誰?”
曾書書一愣,馬上就反應過來師兄在問什麽,回答說:“那什麽,那誰……大竹峰田師伯的七弟子,張小凡。”
“噬血珠怎麽會在青雲小輩身上?”李洵和燕虹穿過血石走過來。
李洵一一掃過青雲弟子,沒能見到那抹湛藍仙逸的倩影,“難道煉血堂妖人也學了蕭師兄?”
“當!”
斬龍劍飛空而來,與九陽尺抵在一起,一綠一紅,各自真法大漲。
林驚羽眉目冷凝,清冷隽毅的臉上淡漠如霜,“你再說一遍。”
“混進了魔教妖人還不自知,這番變故,不就是因為那張小凡惹得。林師弟這般袒護,還與我動手,青雲還真是好家教。”說着他看着一眼靜靜注視黑石壁屏障的黑衣女子,“适才鬼王宗人相救,林師弟這就要幫他們說話了……”
“李洵!”碧波大盛,映襯着林驚羽清俊卻憤怒的臉龐,“小凡與魔教絕無半點幹系,你休要胡言!”
李洵低頭看亮如秋水的斬龍劍,似發出無形的清嘯,想到了從未見過的焚香谷至寶玄火鑒上也是由同出一時、同出一處相同的綠色冰晶玉石構成,他眼中戰意湧起。
斬龍劍麽……
“師兄。”
“林師弟。”
兩聲呼喚響起,一柔媚,一沉穩。
李洵輕笑了一下,倨傲的臉上有不明的意味劃過。
聽到蕭逸才低喝,林驚羽收起長劍,不再看那如火玄紅,轉而面向那高高的屏障,飛身往上去探查。
齊昊面容也不佳,此刻卻是對準了天音寺的人,一字一句都咄咄逼人:“法相師兄,法相師兄不是告訴小弟,噬血珠在天音寺手上,已由普智師叔銷毀了嗎?”
“是啊是啊……”曾書書也道,“兩位師兄解釋一下,你們言之鑿鑿說噬血珠已毀,那我們小凡手裏的又是什麽?”
“還能是什麽?噬血珠呗。”被釘在山壁上的野狗道人又說:“煉血堂八百年遺訓,只有噬血珠才能開啓滴血洞。我們追查下落時日長久,好不容易才知道它落入了普智老和尚手裏,可人已經死了。須彌山地界佛光盛大,我們根本上不去,而年老大又說去青雲地界碰碰運氣,老和尚死前去過青雲呀,但青雲山靈氣強盛也接近不得……”
蕭逸才淡漠道:“所以你們想到要抓田靈兒交換?”
野狗頭一縮:“是你帶回來的消息說鬼王宗要攻萬蝠古窟,年老大這才铤而走險,只要有噬血珠在手開啓滴血洞,十個鬼王宗也不在話下。”
年輕清秀的和尚臉上陷入沉思,眼裏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隐無法訴之于口,卻始終未執一言,左手的佛珠一顆接一顆撥動,經文也念出聲來,目光似有若無地看着林驚羽的身影。
法善雖不知道師叔普智與噬血珠糾葛幾何,中間是何原委,但見師兄沒有回應,底氣也足了起來,權杖一擊地,犷野的臉上怒氣騰騰:“誰知道是不是當年普智師叔上青雲的時候被你們給拿了……”
“法善師弟!”
“法善!”
蕭逸才目光迫人,法相也喝止住師弟,“……師弟,不得無禮。”
林驚羽點地落下,探查情況一無所獲,可法善的那些言語,讓他心頭一跳。
有些事情,他未曾細細留意。
天音寺普智神僧到訪青雲一事,噬血珠一事,聽師兄們講過,原以為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也就不必深究。
可此刻,小凡的事,事有蹊跷。
有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出來。
村頭草廟裏的和尚,村民給過他饅頭糧食,他也與他們孩子說過話,時間,時間好似就在屠村前一日。
噬血珠到過普智手裏,現在卻在小凡身上。
莫不是那時候的和尚就是……而若真的是天音寺巨擘前輩,多留草廟村一日,是否就不會有屠村之禍。
對方是天音寺神僧,怎會在離開青雲地界前,輕易将魔物交給一個孩子?
思緒亂雜。
林驚羽只能抓住關鍵,小凡。
小凡……
地上屍血流淌,李鯉周身青芒大漲,圈圈流淌,徐徐化開血腥之氣,“小凡的事情等出去之後再行言說也能真相大白,可當務之急還需将人救出來。”
李鯉很憂心陸雪琪的安危。
裏面有不計其數的妖魔鬼怪,有年老大,有碧瑤,也有張小凡手裏的噬血珠,與天琊劍相生相克。
裏面是蕭逸才勒令禁止不準他們過去的地方。
可如今……
被封住了。
那黑亮如面的巨屏上面血絲蔓延,蕭逸才英眉擰緊不舒,他知道死靈淵下面的厲害,“萬蝠古窟之所以易守難攻正是因為裏面錯綜複雜、變幻莫測,因噬血珠之故帶來的異動,構造橫變,一時半會兒根本進不去。”
“除非強攻。”幽姬轉過身來,眉間平淡美麗。
衆人将目光聚在這人身上,蕭逸才方才見那人出手便已知其身份,“鬼王宗朱雀使。”
“朱!”野狗驚道,“朱、朱朱朱雀……”
“朱雀使啊……”曾書書淡笑道,“小時候下山出去玩碰到過玄武,那畫風,跟朱雀使長得不太一樣啊。”
“适才朱雀使攔住我青雲師弟免入死靈淵……”蕭逸才看了一眼口中的師弟,可對方似乎并不領情,反因此沒能帶回張小凡而生惱意,颀長挺拔的身姿氣勢逼人,看去就像是一把剛厲的銳劍,可面容神色之間又隐現淡淡凝重憂愁。
“我只是擔心我少宗主面臨的局勢。”
幽姬本無意出來這世間,從蠻荒聖殿到狐岐山,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繼續守着天煞明王和幽明聖母之聖位。
若不是為了碧瑤……
她做好了面對故人的打算。
可自從見到這個少年,枯寂已久的心境陡然間漾開了波痕,這才知道,有些事情,從未忘記。
眉清目朗,風姿綽約,一如記憶中那個掀開她面紗的人,一往無前,什麽都不顧,正茂風華。
林驚羽在張小凡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又感受到熟悉灼灼的目光,渾身壓不住森森劍意。這種目光,他說不上來覺得悅不悅的,只覺得怪異和不舒服,本能讓他緊縮的眉頭愈發的緊。
袖子被拉了拉,他側過去,是李鯉。
她并無損傷,只是容顏虛白,是殺了不少人而衣衫也盡染血跡造成的,“別管她,現在目标都一樣,是救人。”
“嗯。”
李鯉看向那個女人,黑眸一眯,不動聲色将那人眼底的輕微波瀾收下。
對方絕對知道驚羽,認識,又像不認識。
說是說擔心碧瑤會面臨正道樹敵頗多的局面才攔住的林驚羽,可是,她總覺得這朱雀使者哪裏奇奇怪怪的。
“齊師弟,書書,李師妹,林師弟,你們都出去。”
“師兄,可小凡和雪琪還不知道怎麽樣……”
“我留下救人。”蕭逸才看了一眼幽姬:“渝都城裏鬼王宗大舉聚起來的人馬快到了,攔住他們。”
李鯉表明:“看不到雪琪平安我不放心。”
“我也留下。”林驚羽冷聲道。
“我留下。”
法相與李洵相視一眼,“阿彌陀佛,救人要緊。既然如此,蕭師兄,魔教天書一事連同噬血珠,就并舉全權交托給師兄,我等再探探古窟,免有漏網之魚。這野狗道人,就暫且交由我等吧。”
“空桑山如此境地,怕是數不清的魔道妖人要來一探究竟,外面的事,我焚香谷領了。蕭師兄,而關于張小凡,青雲需要給正道一個說法。”
蕭逸才表情不辨息怒:“自然。”
法相打佛禮的動作一頓,終是沒有說什麽。
五種不同而相似的太極圖案,神奇耀眼,在這不見天日的晦暗山穴中籠罩盛放開來。
有那麽一瞬間,似乎光芒如太陽般爆發開去,亮的令人無法睜眼。
大概是昔年的遭遇太過深刻,再見到有五人青雲弟子合力使出太極玄清道的盛況,幽姬眼前重重恍惚。
沒想到正道年輕一代中,道行如此之高,青雲門的、焚香谷的、天音寺的。鬼王連同鬼先生極深城府,想一統浩土神州,只嘆聖教如今四分五裂、各自為營,後起之秀太少太少。
若與正道相搏,搏什麽?
鬼王宗與萬毒門、長生堂、合歡派利益為謀而人心離散,能謀得了幾場勝利?
野心之大,居然妄圖行滅世之舉。
倒不如……
倒不如毀掉這些年輕人來得更加幹脆——正道的老對手、老朋友們煞費苦心培養出來的後繼者,這是正道的未來。
此舉這才是上上之策。
朱雀聖使久不現身,幽姬想,久不現身的朱雀聖使閉關百年,近十年才現身狐岐山,充當着少宗主慈愛的長輩。
地位,地位也就是看着高貴。
又有何人問過她的意見和想法呢,鬼王、鬼先生,還是青龍、白虎與玄武?
“轟——”
巨石已碎,而聲音不減。
陰煞妖氣聲勢如巨濤,隆隆而來,挾帶了呼嘯勁吹的陰風無數,這一片黑暗山穹之下,有鬼哭之聲大作,如萬鬼號泣,陰森瘆人,直令人心驚肉跳。
黑衣女子回過神來,飛身而下。
“我們也走,小心為上。”
“是。”
萬蝠古窟已是地底窟穴,然這死靈淵更像是通往地心深處。
深不可測的深淵。
險峻陡峭的直壁山崖,死靈淵裏冰寒陰冷之氣頓時大盛,冥冥之中,竟似有陰靈長嘯鬼哭之聲,這是一片沙灘,對着無邊無際的黑色海洋。
海風浪濤怔怔,拍打着暗礁,連沖散開來的浪花都是黑色的,如九幽冥府仰望陽世,冷眼掃蕩過來。
原來,這就是無情海。
與碧天之下晶瑩藍海,無情又冷漠。
本該遍布死靈的深淵下,沒有一抹惡靈張牙舞爪撲将過來,可鬼哭狼嚎之聲仍源源不斷回響着。
李鯉蹲下身,手指顫抖地去摸地上的血跡。
血……
她不知道自己的暈血症到底什麽情況了,還是有暈眩之感,還是有惡心之覺,還是有僵硬發麻之應。
卻還能撐住。
還能撐住去探察血跡,去看那血跡,去聞那血味。
“年老大死了,是噬血珠。”
旁邊傳來女聲,李鯉眸色一冷,右手手腕輕轉,惡鬼猙獰可怖的軀體在花刺青芒下化為煙塵。
年老大死狀凄慘像是被吸血吸到一半就停住的樣子,紫紅、青黑、黃白,她沉沉地吐了幾口氣,這才低下頭去看,在黧黑的脖間看到一道深深的傷痕,劃了一半頸脖。
“劍傷。”幽姬站起身來,李鯉補充說:“是天琊。”
死靈淵不大,面前就是無情海洋,沒有陸雪琪的身影,沒有張小凡的身影,沒有碧瑤的身影。
幽幽冷風呼嘯,如鬼魅輕舞。
沒有海水的鹹味,只有冰冷的氣息。
曾書書看了一眼四周,找到兩具破碎的枯白骷髅,“看來這死靈淵已經毀得差不多了,可死靈沒有血,哪兒來的人骨呢……”他幹脆走到那邊去,仔細去看那兩具屍體,“這顱骨、盆骨,還有這胫骨……一男一女,還有點年頭了,不是噬血珠搞出來的。”
死靈淵裏的人骨,像是從高空掉落下來而支離破碎的。
李鯉倒是想到一個可能,擡頭望穹頂,看這穹頂之上隐隐有血紅色光芒一點一點,無一點遮蔽,若漫天紅色的星光,“滴血洞,黑心老人和金鈴夫人。”
幽姬看了一眼李鯉,眼裏的贊色一閃而過。
曾書書轉着腦袋:“傳聞只有天書出世才會毀掉滴血洞,現在這魔教老祖宗的屍骨都毀了,小凡和雪琪到底到哪裏去了?”
“這是什麽?”林驚羽看着地上的痕跡,這裏既沒有沙灘,也沒有鵝卵石,一如空桑山裏那紅色的貧瘠土壤,可這寬粗的拖拉留下的痕跡,還有黏稠的液體……
“是黑水玄蛇。”幽姬怔怔地望着無情海,“滴血洞重啓,四方震動,他們遇到了黑水玄蛇,上古妖獸。”
齊昊祭出六合鏡,淡黃淡白的光暈照射四周,而照到海面上時卻失去了那一柱祥瑞的光線。
“照不到的。”蕭逸才低聲道,俊朗的眉宇間神色凝重,“青雲山後的洪川河天然屏障,而無情海之所以冷漠無情,也是因為海水範圍內無法力可施加。”
這麽多青雲仙器,根本感受不到天琊的氣息。
黑水滔滔。
林驚羽看着這黑沉沉的海洋,眼底清明而澄澈,沒有一絲猶豫,往前走去。
“你去哪兒?”李鯉攔住他。
“我……”
“我去。”她知道他想做什麽,張小凡生死未蔔,但凡有一點希望林驚羽也絕不會放過,刀山火海都勢必要闖,“我去。”她再度重複了一遍。
清麗漂亮的眼睛裏也漾滿堅定,林驚羽看着她:“李師姐……”
“草廟村位于河陽西北方,靠青雲山脈也靠洪川水域,可這是海,不是河。比水性,你還比不過我。”
冰冷刺骨的海風吹起李鯉後肩處的烏發,被汗水打濕,也被血水打濕。
她想了很多,眼下黑水玄蛇還不知道在哪裏,魔教朱雀使的态度一直晦暗不明。
李鯉是最狼狽的那個,實際上也是最虛軟的那個。
煉血堂人道行不深是真,最有本事的那個也就是林鋒了,可他們勝在人多,天音寺法相說以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