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也不過度,正是這恰到好處的交談才真心實意,也更讓人……心下酸澀吧。
曾書書打着手裏的扇子,若有所思,或許女孩子都喜歡闊偉深厚的?
大師兄那心思深沉的,如無意還好,若有意,可不好對付啊……哎呀呀,雖然他第一次迫不及待想見到蕭師兄,可驚羽也是兄弟,怎麽着都得幫兄弟一把。
渝都離空桑山這麽近,保不齊這裏的書店也是年老大開的,有顏如玉那唯美絕倫的孤本。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大家其實都是助攻的存在……
這章有點肥,本想拆兩章的,看我對你們好吧
☆、陳年舊事
“……仙人指路?”
“你認識?”
“何止認識……”曾書書臉上呈現出一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表情,“那糟老頭子跟咱們青雲的叔伯都是故交,神神叨叨的,貪財又小氣,算一次命要十兩銀子。小時候在通天峰後山遇到他,他一見我就說讓我給他當孫子……”
“噗——”李鯉沒繃住,不客氣地笑出聲來,“咳,你繼續,繼續……”
“誰要給他當孫子。他跟我爹平輩論交,這是占我便宜,還是占我爹便宜。”
齊昊看着曾書書身邊那柄散發着淡紫光彩的神劍,明亮清澈若天上紫薇星辰,也笑着問他:“你精通奇門遁甲之術,蘊椟古今,博物多聞,除了曾師伯的教導,難道也承襲那位前輩?”
“他是我的先生教了我幾年書。”曾書書撇了撇嘴,反正眼下他和張小凡的房間裏只有青雲自己人,也不瞞着,“就不知道他離開青雲後從哪兒坑蒙拐騙回來一個孫女……這個人非正非魔,即便用的是青雲子祖師爺行走江湖時的法術,可他跟魔教關系也匪淺,交情頗深。我爹警告我說,以後碰到去算個命照顧一下人家生意就是了,老人家愛看熱鬧,卻不想惹麻煩……”
李鯉聽着,總結點評一下:“我懂我懂,世外高人都是大隐隐于市輕易不出手,我的運氣雖然背,但驚羽運氣好……”
“沒有周老前輩指點,我也能進萬蝠古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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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沒說你靠運氣。”李鯉莞爾一笑,怕這實誠的師弟多心,雙臂擱在八仙桌上看他,說得也是真心實意,“不驚動一兵一卒,你悄悄地來,是你的本事,我們悄悄地走,是我們的本事。你顧念我安危我知道,驚羽,還欠你一聲謝。”
“份內之事。”
清隽的俊臉淡淡的,聲線也淡淡的,波瀾不驚的林驚羽。
可曾書書怎麽就覺得,怎麽突然覺得牙有點……
托腮
酸。
齊昊默不作聲勾了嘴角,除了懵懵的張小凡,陸雪琪也覺得有不對勁。
敏感地眉心下意識一緊,李鯉反複咀嚼一下剛才的話,也沒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人林驚羽态度也很對,于是看向齊昊:“不過現在既然不用顧忌什麽,也就用不着假借他人,靠我們自己也一樣,各憑本事。那明天——咱硬闖?萬蝠古窟,可能有點麻煩。”
是有麻煩。
還不是一般的麻煩。
否則,鬼王宗的人不會遲遲不動,否則這麽多年,正道也不會遲遲不動。
再加上她的事,擺明了沒将煉血堂放在眼裏,狠狠地打了巴掌,對方必然會有所防範。
硬闖強攻。
只能如此。
“李師妹是要與我們一起去?”
被齊刷刷掃來視線的滋味并不好受,李鯉沉默了一下,最終點頭,“一起。”
同門對敵,要她一個人在渝都城裏等消息,李鯉就算再沒心沒肺,也絕對做不出來這種事。
“師姐你別逞強,還是在渝都等我們的消息。”
“我還沒有無能到這樣的地步。”她拍了拍陸雪琪的手,目光落到她随身的佩劍上,天琊藍光璀璨清冷,“煉血堂挾靈兒多半是為了噬血珠,裏面兇險難測,要對付的不僅僅是煉血堂教衆。天琊對敵人來說幹系太大,我不放心。”
張小凡放在桌下的雙手驀地一緊,想到之前法相看他的目光,心下更是緊張得厲害。
噬血珠是不是還不好說,師父他們什麽都沒看出來,可身上的大梵般若實打實,又該要怎麽辦?
齊昊說:“此事我問過天音寺兩位師兄,據他們所說,噬血珠早已被普智神僧銷毀。魔教追查噬血珠下落多年,想必是當年普智師叔到訪青雲而後短短幾日便圓寂仙去,故而他們認為噬血珠是留在我青雲被控制下來。”
曾書書看張小凡神色不怎麽好,以為他有所害怕,鼓舞道:“難是難了點,不過咱們怎麽多人,怕什麽。”
“……嗯。”張小凡胡亂應着聲,心裏亂得不行。
“那就這樣。”李鯉率先起身,“雪琪,回去睡覺了。”
“師兄。”林驚羽對齊昊說,“我有事問書書。”
問什麽問什麽,曾書書一下子切換情緒來勁兒了,沖齊昊擠眉弄眼,後者無奈地笑笑轉身去隔壁房間。
“登登登登……”還未等林驚羽開口,曾書書從衣兜裏一把掏出一本封藍皮舊書,得意洋洋獻寶似的揚在手裏。
張小凡原本被燒火棍裏那根珠子攪得心煩意亂不知怎麽好,正想出門透透氣,誰知居然看到書書拿出了眼熟無比的舊書,配合着好友臉上七分歡喜卻還有三分莫名其妙猥瑣之意的笑容,他腦海裏馬上反應過來那是什麽,頓時被驚在原地:“書書,你怎麽把它給帶出來了!”
“看清楚,這可不是拿給你看的那本。”
“是嗎?”
張小凡細瞧了封面,書上還是連個名字也沒有,古舊古舊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書了,本來松了一口氣,卻冷不丁聽對方繼續說:“這是那本的雙生兄弟,我前面出去溜了一圈,費了我一下午的精力和時間,這才找到的。”
“齊師兄是讓我們出門打探城內情況的,你怎麽去找這種東西?”
“嘿嘿……”
林驚羽實在聽不懂兩人是在打什麽啞謎,站起身來,“書書,我是想問你……”
“來來來,你先看,有什麽不懂再問我。”
“驚羽別看,這不是什麽好東西!”張小凡面紅耳赤,清秀的臉漲得很紅,惱怒之中更是羞澀和不好意思,對曾書書說道:“你怎麽能給驚羽看這種東西?”
“怎麽不能?”書生少年一臉正義凜然,“我可不能厚此薄彼,這樣才顯公平。”
“公平什麽,驚羽別……”
晚了。
張小凡看到林驚羽已經翻開了書,忍不住單手掩面,提溜着燒火棍轉身出門,“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才沒走多少步,就聽見身後驚羽冷冰冰又硬邦邦的聲音,“曾、書、書。”
林驚羽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覺得手裏書籍實在燙手得厲害,卻死死沾黏着他的手,甩脫不得。
不同于書面的陳舊,裏面的紙張雪白還很厚,邊邊角角像是有很多人翻閱過的模樣,但書中內容卻是幹淨如新。
潦草草一翻數頁,文字詳多,圖畫也不少,線條描摹、色彩,栩栩如生,畫中均是男男女女赤身相交疊各種姿勢,盡是床笫之歡。
曾書書還在那邊陰陽怪氣地啧啧:“怎麽你跟小凡都是一樣的反應,明白明白,都是第一次看嘛……”
“你還給小凡看?”林驚羽瞪他。
“想用來換小灰嘛,誰知道小凡不同意。”曾書書轉着眼睛:“做兄弟的夠意思吧,有了這書,保管你能讨得女孩子歡心,一般人我不告訴他的。”
林驚羽被氣得一時間忘記自己本來要說什麽話。
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溫香軟玉的場景,豐肌秀骨……他覺得很不舒服,心跳太快了,渾身血熱。
于是清光大漲,林驚羽周身的空氣開始流轉,攪成盛大的光暈。
曾書書不為所動,眼裏玩味,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慢悠悠地開口:“驚羽師弟,你定力不夠啊。我也知道,冰肌玉骨芙蓉帳,這種破圖文壓根半分精髓都未描繪出,李……”
“铮啷——”
曾書書眼疾,運起法力後退數步,側頭偏開斬龍劍鋒芒,“當——”出了鞘的兩把神劍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越的聲響,互不退讓,餘波震塌屋內擺設陳列,該斷的斷,該碎的碎,該肢解的肢解。
“曾書書!”
“好好好,不說了……”他連連擺手,“還惱羞成怒……不說了!”
生氣了,居然真生氣了,他連名字都沒說出來。
白衣男子沉沉地吐了一口氣,全身漫起來的功法壓将下去,原本滴紅的耳根恢複如常。
黑眸銳利,靜靜看着曾書書,俊冷如霜。
調侃他可以,開他玩笑可以,想看他窘态也可以。
可話裏話外意指他人,涉及到李鯉,那就真的、在他底線之外了。
曾書書眼裏精光閃過,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拂袖一揮将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堆到一邊。
好像試探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而作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小爆發的□□,李鯉坐在床上摸着花刺細細的身自言自語:“這些熊孩子,精力那麽多,美膩的師妹出門練功,也不看多晚了這人生地不熟的,說好的回來睡覺呢……還有隔壁,還沒跟魔教動手自個兒人就先動上手了,真是一點都不消停,整什麽幺蛾子,欠收拾……”
睡覺啊,養足精神。
不大的房間裏,林驚羽身長玉立,将手裏的那本破書丢回去,哪兒來的歸哪兒。
曾書書一點都在意,聳了聳肩将東西收好,“說吧,你原先想跟我說什麽?”
斬龍劍碧波流轉,滲透在劍鞘上,長龍似活,“萬劍一是誰?”
俊逸不凡的年輕男子容色僵硬,一切動作倏地頓住,絲絲冷意萦繞在他周圍,廂房裏的低氣壓調轉了個方位,曾書書目光落在幽綠長劍上,諱莫如深。
“誰告訴你這個名字的?”
“你果然知道。”難得看到他這樣正色,林驚羽說道,“周老前輩,遇到的時候,他開口喊我‘萬劍一’。”
雖然對方立即解釋說認錯人了,可那份篤定着實讓他詫異。
當時未及細想,卻聽書書說是青雲師輩故交……
有些事,林驚羽總覺得奇怪,從他踏出龍首峰開始,大竹峰、小竹峰、通天峰,甚至是離開青雲地界,他的很多遭遇,似乎隐隐被另一個人牽着。
“這名字,就別再說出去了,尤其是在青雲,決不能提及。”
“理由?”
“青雲禁忌。”
“禁忌何來?”
“陳年舊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曾書書沒有騙人,他清楚一點,可又不是全部清楚。他很少主動放棄去探求奇聞秘事,可關于萬劍一的事,他探求不下去。
一個在青雲門找不到半點痕跡的人。
一個仿佛從來沒有在青雲存在過的人。
“……爹,我這次偷溜出去……是,是還沒到須彌山地界就被陽師伯抓回來了……可我就想問問你,我遇到幾個魔教的人……是,還不是看在爹和叔伯們的面上他們不敢動我……扯遠了,他們讓我問我萬劍一師伯的好,可他們說的是誰?”
年少的他第一次看到爾雅睿敏的父親雷霆之怒,那一天的風回峰,風回呼嘯山林,飛沙走石。
面對滔天的震怒,曾書書知道,他說錯了話,提到了,不能提的人。
空氣靜谧凝滞不動,林驚羽也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我知道了,不會再提。”
“或許有一天,蒼松師叔會主動告訴你。”
“好。”
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做過多的停留,曾書書笑了起來,另開一頭問他:“你怎麽不問問我李鯉師姐的往事,小凡都主動打聽呢。”
林驚羽覺得自己就不該跟書書說話,幾番下來,自己神思疲倦不已,根本跟不上對方的風回鬥轉的思維,話題一個接一個的跳。
李鯉,關于李鯉,齊昊只跟他說過一點,她自己也說過一丁半點,林驚羽遲疑了一下,如松葉清冷隽逸的臉上有猶豫。
“李師姐……”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要問些什麽,只問:“李師姐曾與蕭師兄一塊兒下過山嗎?”
嚯——曾書書差點按捺不住想吹一記口哨的想法。
“沒有,大師兄今年多大了,李師姐才多大,齊師兄跟他們也不是一起的。不過——”他話鋒一轉,“不是一起下山,是一起回山的。”
果然這麽在意啊,眉頭都皺在一起。
就不知道聽完這個小故事,還會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李師姐往事中的蕭師兄身上。
“師姐出身東海邊上的一個小漁村,父為漁夫,母為采珠女,小時候父母遇上海難雙雙去世,剛好水月師叔拜訪東海諸仙島的修真前輩,看一小姑娘孤苦伶仃卻又聰明伶俐,就帶回了小竹峰。”
“……焚香谷李洵、燕虹都是知道李鯉師姐的名字的,包括鬼王宗那個見多識廣的碧瑤也知道。真正讓師姐聞名遐迩的,就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外行走發生的事。”
“本來也無非就是學成差不多了,出去長長見識,遇到幾個魔道妖人交個手看看自己功夫怎麽樣了,或者幫老百姓做點什麽事,除掉幾個妖魔鬼怪之類……李師姐回了一趟東海漁村,也算是衣錦還鄉。”
“東海靈氣頗甚,同時,海納百川,與這渝都城一樣,正魔兩道中人針鋒相對,也相安無事。”
“合歡派總壇設在東海流波山,入海七千裏的東海仙山裏一處名為‘逍遙’的山澗。李鯉師姐一人把它給毀了,合歡派死傷無數,島嶼周圍都成了血海,不過這傳說就不可信了,花刺凝血,哪兒有這麽多血能流出來……”
“真正血流成河的是另有一處地方,李師姐家的那個小漁村。逍遙澗被毀,殘存妖女第一時間通知在外的三妙夫人。然後——”
曾書書看着林驚羽,嘆息道:“餘下殘衆,屠滅了漁村,無一活口。”
如墨漆黑的眼裏映着房間裏細細碎碎的燈火,林驚羽垂着眸,看不清表情。
“合歡派和煉血堂自八百年前金鈴夫人和黑心老人的姻緣之後便一直互有往來。這一派女子妖媚妖嬈,專行媚心之術,可這妖邪中更有妖邪,同樣的門派也有不同派系。又一支學得煉血堂血煉之術,竟想到以年輕貌美女子之血沐浴而永葆青春,更有甚者以其肌膚作人皮穿身,以其秀發作鬟髻戴頭。”
“東海乃鐘靈毓秀之地,最不缺就是美貌女子,合歡派興風作浪起洶湧,興海神發怒的謠言。漁民以海為天,愚昧不化,送妙齡女子入海以祭海神。”
“所以她發現此事,才闖入的逍遙澗?”男聲暗啞酸澀,磨得有些渾厚。
曾書書也嘆息:“同村同鄉的姐妹,祖上都是一家人,李鯉師姐不可能放任不管,而她那時也是自恃道法修為高深盡得水月師叔真傳,這才有所倚仗敢闖到逍遙澗去救人……”
“也确實,活着的姑娘救了出來,人也殺了不少,逍遙澗都毀了,她自己也重傷。”
“而她大概也沒想到,魔教事後複仇,将人殺得一個都不留,她卻無能阻止。傳言師姐以神劍禦雷真訣抗擊三妙夫人重傷離去,強撐着為村民舉行真正的海祭儀式後,一個人,從東海回了青雲。”
“至于你說蕭師兄,真訣反噬之苦你嘗過的,師姐那時也就跟我們一般大吧。若不是遇到蕭師兄給她療傷、帶她回青雲,只怕就死在路上了。”
曾書書說到最後,最後又說了一句,“合歡派經此一役元氣大傷,李師姐也因此,在正魔兩道名聲大動。”
林驚羽閉了眼。
他知道那種孕育生長的一方土地驟然消失的痛楚,一切的人煙都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屍體,鮮血彌漫,毫無半點生氣。
人間,淪為地獄。
崩潰。
絕望。
死寂。
誰會在乎名聲大動不大動……
魔教的錯。
她的錯。
儀态萬千的姿容。
豔若明珠的笑靥。
黠慧流盼的美目。
唇齒伶俐的巧舌。
今天看到的人,她用了多久的時光拼湊起來?
背負了全村人的性命,所以大概,只剩下纖弱輕輕的重量。
心口,突然有點疼。
心疼。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打怪升級……
☆、萬蝠古窟
“……蝙蝠不應該是晚上才出來嗎?”張小凡看着頭頂,六合鏡和輪回珠交相輝映,各色法寶也齊齊散發出璀璨的光芒,掩映地一行人籠罩在巨大的光暈之中。
蝙蝠的攻擊像是太陽中的黑子,也像紅色的耀斑動作,卻在盛強一時的功法中化為屍水。
碧瑤一派閑然自得,撩撥着水綠衣裳上的綢帶,手上銀白色的小花浮淌着美麗的光芒,取笑道:“你傻啊,正常的蝙蝠自然是晝伏夜出,可這是煉血堂獨有的血蝠,經死人屍血豢養淬煉,才不會管你是白天還是黑夜。”
細碎的沙沙聲,無數蝙蝠拍打着翅膀,似低語,似鬼哭,更有淅淅瀝瀝的血滴污漬不斷下落,像是在下血雨般,腥臭難耐。
數目之多,進攻之猛烈,比李鯉和林驚羽之前見到的更甚。
煉血堂,嚴陣以待。
血蝠數以億萬計,與白天無關,與黑夜也無關,相反,妖邪的蝙蝠就算沒有煉血堂教衆的指揮,也能夠自發成群攻擊,前赴後繼。
白晝似蝗災,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空桑山之所以喬木無葉就是這個道理。
而在妖粉如血的霧霭中,白晝也是幽暗漆黑的環境,它們更像是飛蛾,會朝着亮光、朝着人氣、朝着功法運行的痕跡鋪天蓋地而去,撲火湮滅。
斬是斬殺不盡,殺不勝殺。
而想要穿過古窟周圍的萬蝠血陣也并不是難事。
是穿,不是破。
就像林驚羽那夜一樣,以斬龍劍氣護體,仗盛大功法,忍受綿延好幾裏地的攻擊而不加還手,自然就能相安無事到煉血堂,也不必被一群畜生攪和得狼狽不堪。
不過,這得建立在“盛大”一詞上,平庸宵小之輩,根本無法靠近萬蝠古窟。
當然,走的時候,就不必這麽窩囊,補上幾劍快速撤離就是。
這群血蝠,攻進,不攻退。
進者攻,退者守。
已從老巢撤退的人,上前糾纏一番便收手。
此等靈性,着實是詭異的妖性。
李鯉勉強壓制住作嘔的反應,鬓角的幾縷發絲已經被汗水打濕,等到了陰暗幽森的洞口,才覺得恢複過來一點兒。
“喲,姐姐沒事兒吧,瞧着美麗的臉蛋白的,真是我見猶憐,怪讓人心疼……”碧瑤突然消了聲,漂亮的眼睛斂着垂盯抵住她喉嚨的細刺。
“姐姐妹妹就算了碧瑤姑娘。”李鯉笑着開口,手中法器不曾放下,迎着不知何處吹來的陣陣陰風淡聲道:“我有師妹在這兒,用不着碧瑤姑娘喊我一聲姐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多親呢。”
靈秀動人的少女也絲毫不見慌張,“相逢即是有緣,李鯉姐姐,一會兒咱們還得共同克敵呢。”
她收起花刺,面色如常,往陸雪琪身邊站了站。
而此時,燕虹朝着洞口外,柔媚恬淡的聲音響起:“是敵是友,不妨出來一見。”
“阿彌陀佛。”法相打了一個佛禮,“施主跟了我們一路,還是現身一見吧。”
洞外,一個身着黑衣的女子款款步入,輕紗蒙面看不清容貌,而只露在外面的眼眸沉靜如水,淡淡一望就已知傾國傾城。
“幽姨。”碧瑤喚道,“這正道的人好生可惡。”
女子沉吟開口:“殺了年老大之後你必須跟我走,剩下的事,交給宗主。”
碧瑤撇了撇嘴,敷衍道:“知道知道……”
突如其來的高手,而非渝都城裏道行平平的鬼王宗教衆,後者人數多,若打起來是硬仗,而前者,若交起手來,也是難纏。
正道數人相視,李洵已率先一步朝洞裏走去,九陽尺紅光大漲,純色之火炎烈熠熠。
齊昊囑咐師弟妹:“各自小心。”
曾書書正兒八經地将軒轅劍握在手裏,平日裏幾乎不離手的、繪着青雲山脈圖的畫扇也不見蹤影。
林驚羽轉身的時候,視線落在幽姬身上一頓,四目相對,女子竟是沖他微點下巴,眉目瑩潤。
很小的幅度,就算再看不出來也不代表沒有動作。
這一幕落在李鯉眼裏,眉心凝鎖。
“師姐,我們也跟上。”陸雪琪清冷開口,天琊藍光脫俗絕塵,許是到了曾經大戰之地,劍意暴漲。
“你不必顧慮我分心。”
萬蝠古窟裏很靜。
真的很靜。
林驚羽打量周圍,他來時,三五一群,七八個一堆,吃喝玩樂,人不在少數,穿上他們的衣服輕而易舉就能混跡中間。
而眼下,靜到只有外人闖入的動靜,不見一個煉血堂人的蹤影,甚至原先踩踏過的方位奇陣,早已消失。
“年老大剛愎自用,栽了這麽大跟頭面子上肯定過不去。”碧瑤看了一眼林驚羽和李鯉,幽幽開口,“他再無能也是煉血堂主,這前殿中殿的動動手腳不在話下,又不比後頭重地涉足不得。”
齊昊正色道:“大師兄傳消息給我,無論一會兒如何混戰,妖人若是把我們往深處引,萬萬不能再行追擊,有‘死靈淵’一石,必須為止。”
李鯉會意點頭:“所以大師兄的意思就是,不能讓人、特別是煉血堂的頭目跑到死靈淵去,就得在前面把人解決掉。”
年老大不知死活挑靈兒下手,威嚴被魔道挑釁至此,青雲斷不能相容。
煉血堂已是窮途末路,八百年歷程,到頭了。
“還有,大師兄會在後面撐着,我們速戰速決滅掉煉血堂,至于其他,有些東西落我們手上也沒用,找不到就找不到,最後合三家功法之力毀山讓其長埋地下任誰都找不到……”曾書書看着碧瑤與幽姬兩人,“若是有人找到了,到時候動手再搶呗。”
碧瑤輕哼一聲,淡淡道:“想得美。”
一行熟人已經走過萬窟山穴地段,也就是李鯉被年老大丢押的地方。
無數山穴曲徑通幽,就像一個碩大的迷宮一樣,通達各處,而死路,也不少。
所以李鯉特意問了林驚羽,他是怎麽找到她的,總不能這都是高人前輩算命算出來的。
“一處處找。”
一處處找。
就這麽簡單。
敵方老巢,走不得熟門熟路的捷徑,只能一處處找。
很幹脆又很直接的做派,那就是林驚羽的作風。
李鯉想張口說了點什麽,但動了動嘴唇,愣是一個字沒說出來,嗓子眼兒像被什麽卡住一樣。
黑眸清冽,容色俊朗,身姿挺拔,林驚羽看着花刺刺身盈滿清光,對李鯉說:“請師姐務必小心。”
“沒事……”這話兒她接得下去,“我沒那麽弱。”
林驚羽點頭,不再言語,俊容也不曾放松。
“天、道、在、此……”張小凡細細辨認着巨石上龍飛鳳舞的打字,剛說完就自知不好,趕緊朝一邊挪步。
“轟——”
果不其然,下一刻,巨大石刻轟然四分五裂。
出手的人正是李洵,碎石竟焦成了黑石。
法善豪氣一吼:“好,魔道妖人也敢自稱天道,不知所謂!”
張小凡心有餘悸,拍了拍胸口,又挪了幾步,差點撞到陸雪琪。
欺霜勝雪的絕美容顏淡淡掃來,他臉一紅,支吾道:“對、對不起,陸師姐……”
陸雪琪搖了搖頭,并不在意,視線落到了那泛着玄青色光芒的燒火棍上,又落回自己的法寶上。
碧瑤與正道衆人的嘴戰幾乎就沒停過,許是幽姬在這兒收斂了不少,放眼望去都是正義凜然的名門正派,就是那個看着像個纨绔公子哥兒的曾書書她也得幽姬警告,存了幾分警惕之心。
看來看去,好像也只有張小凡那清秀軟綿的青澀模樣看着順眼,昨兒晚上也是這般羞澀又耿直坦蕩無比地跟那仙女師姐講話。
真是個呆瓜,笨。
覺察到碧瑤的視線,張小凡身體一僵,少承庭訓,師父教導一一在心中銘記,魔教妖女,斷然不能走得太近,何況,碧瑤這個人似乎對他的燒火棍很感興趣。
張小凡吐了一口氣別開頭,轉而對上齊昊溫潤的眼睛。
“張師弟,一會兒小心為上。”
知道齊師兄多半是為了師姐才刻意關照他,可想到師姐,原本該是熟悉的酸澀與苦澀之意,竟不知才離了青雲山短短幾日就好似被消減了許多。
他不明白,難道是從來沒有一天見不到師姐的緣故?
“謝、謝齊師兄提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妖異的笑聲,有男有女,回響在山洞裏,一聲又一聲。
衆人往四周打量也不知聲音來自于何處。
原本石刻面前是兩條岔道,可突然地動山搖,簌簌的滾石從四周落了下來。
他們眼前通往兩個方向的幽徑竟像工藝機械一樣,兩邊垂直山體向下倒去,鋪展延伸開來,巨碩的山石臺浮動一般,往中間一點一點彙攏。
“砰——”
最後一聲巨響,幽幽的視線,忽明忽暗,再無山路小徑,只有扇形狀的空蕩蕩闊地。幽暗盡頭,是各色邪異的法器亮起的光芒。
“黃口小兒,也敢闖我萬蝠古窟,找死!”
李洵飛身而起,點地落下,對着黑暗中藏匿的無數煉血堂妖人朗聲開口,“找死的,也不知道是誰。”
魔人盡數湧出,正如古窟外的血蝠陣一般,密密麻麻,傾巢而出。
天音寺法相、法善周身,佛光陣陣,耀人的金色佛印伴随着他們口中頌文漫天飛舞。
碧瑤雙手捂住耳朵,嘴裏咒罵道:“該死的和尚!打就打,念什麽經……”
幽姬拉着她往旁邊站了站,隐匿在暗處,手中朱雀印已經翻出,卻絲毫不見要出手。
視線還是那般淡,淡淡地注視着扇形山體石上的情況,淡淡地注視,與那人相關的青雲人,最相關的,斬龍劍主。
神兵利器穿梭其中,矯若游龍,清脆激蕩的聲音在殺伐聲中漸也淩厲起來。
那是長劍割破咽喉的聲音,雪琪的動作幹淨利落。
也是長劍破開胸膛的聲音,李鯉聽到了龍吟清嘯。
她也在戰局中,手握花刺,低着頭,看着平整的灰石山地上,鮮血流淌開來。
耳邊能夠聽到很多煉血堂人身亡慘叫的聲音,葬身在他們的攻擊下。
悶哼聲,胸骨斷裂,那應該是死在小凡的燒火棍下,或者頭骨破碎、四肢折斷,是燕虹的青靈石出手還是法善的金剛降魔杖。
山洞裏仍時不時刮過冷風,更有一些剎那如堕冰窖,是齊昊凝練起厚厚冰牆,折射出輪回珠耀如白晝的光芒,口訣一念,凍在霜雪中的人化為粉末。
血腥味時而散、時而聚,還有焚香谷炎烈之火燒身的氣息,不是焦味,而是一種澈然的來自遠古的氣息。
陸雪琪玄影如幻,藍色長劍一招劃過四五人的脖子,挑手又橫開一人的頭顱,劍起劍落,周圍已無敵人,在下一波妖魔人湧上來之前,她還是分出神來去看師姐李鯉的情況。
李鯉動不了。
雙腿僵硬地動不了。
“铮——”
林驚羽攔起她的腰,斬龍劍斬一雙妖人,堅毅的眉眼有一抹擔憂,“李師姐?”
“刺拉——”
李鯉反手一劃,瞬間出手在碧綠長劍之前,花刺尖芒處滴下一血滴,近身處的妖人應聲倒下,胸前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凝固成一枝血花,妖嬈鬼魅卻清暢不留冗雜。
水青色的刺身旋身,銳利逼人。
殺。
又不是沒殺過。
來之前就下了狠心,如要拖累同門,還不如讓她茍且在渝都,她既不想偷安,那就只能殺。
出門在外,李鯉決不允許自己在人前軟弱!
“我說了,別小瞧我。”
女聲硬氣。
別小瞧她,若這個時候要人保護,豈不是讓正魔兩方都看了笑話。
林驚羽松了手,視線在蒼白美麗的容顏上停留了一下,心頭也一松,斬龍劍陡然一轉倒下數人再度回到他手裏,劍指再一波湧上來的敵人。
李鯉閉起眼睛,屏息凝神間手上動作不曾停頓,只靠雙耳去聽戰況,可即便這樣,充斥耳膜的慘叫仍是讓她擰起眉毛,厭惡之色盡現。
殺。
頭腦暈眩又怎麽樣,手腳僵硬又怎麽樣,什麽不是能咬牙撐下來的。
不過就是熬!
煉血堂,合歡派……一丘之貉!
陸雪琪收起心神,未施粉黛的臉上冰冷如練,藍光點點如星,噴湧而去,勢如奔雷快如閃電一般,沖入另一邊的黑暗之中。
“天琊!”
又是找不到方向的聲音,狂妄自大,“青雲當真是無人,天琊這等神物居然落在了小姑娘手裏,待我狗爺搶奪過來。”
“加我一份兒。”
“還有那個臭丫頭,抓錯了人,毀我縛仙索,害我合歡姐妹,定要讓她好好吃吃苦頭。”
“小輩而已,計較什麽,還是吃奶的娃娃吧……”
“什麽吃奶的娃娃,你們煉血堂死了這麽多人,還好意思在這兒誇海口,吹牛皮也可別吹得太過,當心把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