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訓話持續了十幾分鐘,訓話完畢,基本功老師楚敏帶着一名助手給新學員們開軟度,蔣瑩和林雪娴等一部分學員的軟度都不錯,唯有戴玉青和童唯她們幾個軟度不行。戴玉青是因為沒有受過訓練,童唯雖然練過功,但是沒這麽吃過苦,被掰得哇哇大叫。
戴玉青被楚老師單獨拎了出來,從零開始接受指導,她臉上的膚色一陣白一陣青,估計心裏也不好意思,尤其是除了新學員們,舞蹈隊的老兵們也正在排練廳的另一頭訓練,第一天就被當成反面典型,她的自尊心接受不了。
學員們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基本功練習,就在這時,文工團的團長秦璐親自陪着兩位女軍人來到了排練廳。
林雪娴正在壓腿,一擡頭看見這兩位女首長,心髒立即撲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這兩位首長她都認識,一位是沈譽的母親夏航,她是軍區文化部的部長,軍區文工團隸屬文化部管;另一位女軍人是顧冉東的母親,軍區衛生院主抓行政的副院長葉瀾。
40、
林雪娴前世在顧冉東受傷後悔婚,自覺非常對不起他們一家,見了葉院長,她自己先矮了一頭。
她們三個就站在排練廳的門口,一邊看學員們訓練一邊小聲地議論着,林雪娴所站的地方離她們的位置不遠,她們談話的內容她基本都能夠聽清。
“這一批學員怎麽樣?”夏部長問秦團長。
“都是選的最拔尖的,與別的文藝團體争得頭破血流招來的。”秦璐笑着回答。
“我聽說這一批學員裏面有一個能光着腳丫立腳尖的小姑娘?”夏部長接着問。
“就是那個丫頭,”秦璐指了指正在被楚老師單獨輔導的戴玉青:“她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但是能把演員的動作跳得差不離。”
“不是用的前腳掌?”
“不是,就是腳尖,她人能在兩個大腳拇指上立起來。”
夏部長聽了覺得很有意思,笑着說:“她年紀還小,好好培養!光着腳丫就能立着腳尖跳舞,那穿了足尖鞋之後豈不更容易!再說文工團裏弄得全是後門兵、關系兵也不像話,咱們也要大力培養農民子弟兵。”
秦璐點頭道:“是,現在我們對她是單獨輔導,孩子年紀小,如果肯吃苦,估計用不了半年就能趕上大家的程度。”
夏部長聽了很滿意,又道:“申娜那孩子你已經見過了吧?”
秦團長道:“見過了,孩子很不錯,将來會成為咱們團的文藝骨幹的……”
夏航用手指了指葉瀾,道:“今天葉院長過來也是來看看她,孩子可憐啊,父母現在都在農村接受改造。”
秦璐皺着眉頭,道:“你說,老申怎麽就這麽糊塗呢,作為一個革命老同志,太沒有耐心了!”
夏部長嘆了一口氣:“老申太正直了,光會直不會拐彎,不說那些了,總之,申娜我們交給你,你好好的照顧她、培養她,将來咱們對她的父母也好有交代——你不要顧慮孩子的身份,老申和他愛人雖然去了農村接受改造,他們的黨籍和軍籍還都被保留着,出了什麽問題盡管來找我,我一力承擔!”
秦璐瞪了瞪眼:“你說這話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孩子在我這兒,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葉院長你也放心,我知道您和鳳姐兒的關系,放心吧,我把娜娜當成自己的閨女看待。”
葉瀾笑了笑,道:“鳳姐兒就這一個閨女,現在咱們這些老戰友不幫她,誰幫她?秦團長,你們對娜娜呢,照顧雖照顧,該嚴厲的時候也得嚴厲,能讓她成才是孩子父母的心願。”
秦璐道:“那當然,我會看着她的。”
三人一陣沉默,片刻後,秦璐對夏部長道:“對了,你們家小譽估計也應該到了部隊了吧?”
夏部長重重地嘆了口氣:“我這孩子不聽話,非要去當騎兵,還跟他老子一拍即合,我怎麽說都不管用。”
葉院長勸道:“他想當騎兵就讓他去當吧,男孩子多歷練歷練也好。”
夏部長搖了搖頭:“我說讓他就在附近的基層部隊上幹兩年,他們爺倆都聽不進去,沈譽是非要去當那騎兵,死活都不聽我的話——他要是有你們家冉東那麽聽話就好了。”
葉院長道:“我們家老頭子本來也要讓東東去當邊防兵,我說老大老二已經去了那麽遠了,這個小幺無論如何得留在我的身邊,這才沒讓他去那麽遠。”
“我們家就這一個,他一走啊,我跟你說,我已經連着幾個晚上沒睡着覺了。去了新疆那麽遠,我想去看他一趟都難吶。”夏航惆悵地道。
41、
葉院長道:“這兩年先讓他在外面鍛煉鍛煉,過了兩年就把他調回機關來,你也別太擔心了,我們老大剛去當兵那會兒,我也擔心,還跟老頭子吵了好幾次,結果現在不也挺好,已經是團長了,男孩子就得鍛煉。”
夏部長苦笑着說:“你說我什麽道理不懂?可還是管不住自己去胡思亂想啊!我們沈譽比這些學員們也大不了幾歲,我三十才生的他,真要有個什麽閃失,我是一點希望都沒了……”
葉院長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別淨瞎琢磨了,下了班回去要是嫌家裏清靜沒人氣,你就來我們家找我,咱倆一起作個伴兒。”
……
林雪娴聽着她們的話,心緒不由想到了沈譽和顧冉東——這兩個男人一冷一熱,就像兩個極端,一個是她的“得不到”,一個是她的“已失去”。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重活一世,得不到的慢慢變為天上的白月光,已失去的卻成了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林雪娴怔怔地望着頭頂上的天花板,突然想起了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在那篇小說中,她說,“不論在環境上,思想上,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這上面略加點染成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卻還是空白,而且筆酣墨飽,窗明幾淨,只等他落筆。
那空白上也有淡淡的人影子打了底子的,像有一種精致的仿古信箋,白紙上印出微凹的粉紫古裝人像。——在妻子與情婦之前還有兩個不要緊的女人。”
林雪娴覺得扇子的比喻特別适合自己——就像她四周的同年兵戰友們,她們的扇子都是空白的,筆酣墨飽,只待落筆;而自己重生而來,雖然還是空白,但那空白上已有淡淡的人影打了底子,那人影是戴玉青,是顧冉東,是李浩然,是蔣瑩……
她這一生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楚老師下令學員們休息十五分鐘,可以喝水,上廁所,在排練廳的前後小範圍的活動。
秦團長對夏部長道:“孩子們中間休息了,我讓人把娜娜叫過來吧?”
申娜是一個鵝蛋臉的小姑娘,見了葉院長,立即紅了眼圈。
“娜娜,你在這裏還習慣吧?”葉瀾柔聲地詢問。
申娜點了點頭。
“周末休息時你來家裏我給你做點家鄉菜,記住啊?”葉瀾與申娜的母親李鳳是戰友,感情特別好,申娜這次能進入軍區文工團,葉瀾在背後費了很大力氣。
申娜乖巧地回答:“謝謝葉院長。”
秦團長也摸了摸申娜的頭發,對她道:“不要擔心你的父母,在團裏好好學習,有什麽困難就跟我或者高團長反映,你父母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不要背任何思想包袱。”
申娜小聲道:“是。”
葉院長怕與她呆得時間久了,在學員們中間影響不好,對她道:“你去吧,好好練。”
申娜重新回到隊伍當中,只是眼圈還是紅紅的。
葉院長探望完了申娜,先告辭回了衛生院,而夏部長則由秦璐陪着繼續到上面的話劇團和樂隊的排練廳繼續視察,并作出一些相應的指示。
42、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了,到了中午時學員們已經全部餓得前心貼後背了,早上五點多鐘就起床了,又練了一上午的功,各個人都精疲力竭饑腸辘辘。當他們排着隊伍來到飯堂時,已經迫不及待地要開飯了。
昨晚的飯菜的好滋味,令他們充滿了回味與希翼,結果擺在每個人搪瓷碗裏的卻是粗糙的糠菜餅子,新兵們中午要吃“憶苦思甜”飯。
開飯之前,先說憶苦報告,有幾個學員含着淚痛訴在萬惡的舊社會,他們一年到頭就是吃着這樣的飯,他們說過去的生活多麽多麽苦,現在的生活多麽多麽幸福,反正聲淚俱下,義憤填膺,也不知到底是真還是假。
糠菜餅子的滋味實在是無法形容,林雪娴費了很大勁兒才把它們全部吞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