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也就洛樊這邊拿的出,其實洛雲溪若是朝洛樊開口,他定是會高興的送來兩壇的,只是洛雲溪一直沒能開口。
大堂裏沒幾個人,洛雲溪被人引着個座位坐下,也不說話,只低着頭,一口一口的喝着瓊山露,又陶醉的眯起眼睛。
“這位小姐,一人獨酌豈不寂寞,需要人陪否。?”
洛雲溪擡頭,一瞬間以為自己花了眼,許久未見,那男子依舊是一襲白衣,笑容美好,一下子将洛雲溪這些日子以來的陰霾沖散,只剩下陽光普照,還有一地的金光燦爛。
☆、勾心鬥角
洛雲溪多日未見楚離,思念之情滿溢,此刻見到這男子出現在自己面前,瞬間沒了言語,手舉着酒杯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就好像時間靜止了般,外界的人一下都消失不見了,洛銘的病也好,李如芬小産的事也好,趙姨娘猙獰的面容也好,這些東西全都從她的腦海裏抛開不提。此刻,她的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人。
那男子,容貌絕塵,站在自己面前,微微上挑的眼睛裏滿含着笑意,洛雲溪突然想起,他們初見的那一瞬間,男子站在半樹桃花之下,發絲随風而動,白衣勝雪,風華絕代,恍若谪仙。
洛雲溪有些心悸,一種說出不的感覺在心中蔓延,她本能的覺着危險,卻逃離不開,不知什麽時候,那一道烙印竟在這心理滋生擴大到一種難以控制的程度。
洛雲溪回過神的時候,楚離已經挨着自己坐下了,絲毫不避諱。洛雲溪低下頭,悄悄遮住羞紅了的面龐。
楚離看到了她的動作,輕輕一笑,帶着點邪魅的味道,他自己倒了杯酒,對着洛雲溪舉了下,然後倒入口中。
洛雲溪酒量極大,雖然有些羞惱,但對喝酒這事從來都是來者不拒的,倒了滿滿一杯酒,毫不猶豫的喝了進去。楚離從未見過喝酒如此豪邁的女子,登時來了興致。這二人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即不說話,也不去管其他人。
楚離的酒量并不多好,但飲起來甚是豪邁,不大一會臉上便染了顏色,看起來與洛雲溪那羞紅的面龐,相得益彰。
洛雲溪看着楚離,嘴張了張,可是那腦海中的千言萬語,到了舌尖,卻變成了一片空白,什麽都沒能說出來。她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都好似這杯中的酒,咽了肚子,還沒能引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楚離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洛雲傾的出現帶着一些突兀,但又合理的很,因為這本就是家宴。可洛雲溪此刻突然就不想她出現,或者說,她不想任何人出現,這個地方,只有自己與楚離便好,不用言語,只要這樣靜靜的坐着喝酒,就很好。
洛雲溪一下子站了起來,她被自己突然出現的這個想法驚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竟變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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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離跟洛雲傾被洛雲溪的動作下了一跳,都看着她,洛雲溪自覺失态,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坐下,身後的綠瑤輕輕拽住了她的衣角。
如果說這世間最了解洛雲溪的人是誰,那一定非綠瑤莫屬,十幾年的形影相随,讓她對洛雲溪這個人了解的透透徹徹。
洛雲溪是擁有強大自控力的人,她很少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而對自己産生影響,最近,她卻頻繁的失态,而讓她變成這樣的人,就是眼前如谪仙般美好的男子。洛雲溪可能不察,綠瑤卻知道,自家小姐這分明就是情根深種,再想抽身,是萬萬不能的了。
洛雲傾是不飲酒的,她端了杯茶坐在楚離的旁邊,一口一口的輕抿着,嘴裏也不閑着,問問這,問問那的。洛雲溪有些羨慕,她總是那麽輕易的就能把話說出來。
洛樊來的時候,洛雲溪這邊的酒已經喝的差不多了,擡起頭,才發現侯府內的家眷基本上已經到齊了。
洛樊坐在上首,旁邊應該是李如芬的位置,可是現在卻是空的。洛樊看了看周圍,見雲傾在喝茶,開口問道:“雲傾,你母親呢?”
“娘說她不舒服,今日就不來了。”
洛雲傾沒明說,但在座各位都知道怎麽回事,那野貓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進了侯府,只是侯爺都不過問此事,自沒有人去置喙。
其實距離李如芬小産已經一月有餘,按理說早就過了恢複期,她以此作為借口,不一定真的是身體不适,而是心中氣悶難消。
洛樊聽了洛雲傾的話,頓了頓,複又道:“今日是家宴,她這當家主母不來怎麽可以,就是身體有恙,克服克服,哪怕是來走個過場也好。”
“可不是,你看小銘,身體也不好,還堅持着來了。”
這可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衆人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到了說話的人身上,這個人是也洛樊的一個妾,不過存在感一直不強,洛雲溪都不記得她叫什麽。
這人見衆人的目光,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低了頭,再不敢說話。
“我這就去找母親。”
洛雲傾将杯中茶一口喝了,轉身跑了出去,她身材嬌小,一跑一颠的模樣,說不出的可愛。洛雲溪看見楚離一直目送她出門,眼色黯了黯。
李如芬是被洛雲傾扶着進的門,臉色蒼白,帶着大病初愈的懶散,看起來到不像是裝的。
洛雲傾将她扶到座位上坐穩,妥帖的蓋了層毯子,然後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李如芬喘了兩口粗氣,像是累極,看向洛樊的眼裏,帶着些嗔怪。洛樊估計也沒想到李如芬竟是真的不适,一只手手半握成拳放在嘴邊,不自在的咳了兩聲。
“近日裏我奉聖上之命前去查案,不想府內發生了許多事,我不管這些事的因由如何,但最後到底還是有驚無險,所以,我希望今天開始,這些事都給我一筆勾銷,我不希望再從誰的嘴裏出現。”
衆人面面相觑,洛樊此番話說的甚是威嚴,其實他平日裏在府中就是說一不二的人,除了在洛雲溪這裏碰過釘子,還沒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只是此次不同,李如芬臉色本來蒼白,聽得洛樊這話,竟硬生生憋出了些紅潤,她有些虛弱,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卻是聲嘶力竭。
“什麽叫做有驚無險?我們的孩子沒了,他死了,有人殺死了他。”
誰也沒想到李如芬竟沒把洛樊的話當一回事,就在這樣的場合,衆目睽睽之下,喊出這樣的話。
洛樊也沒想到李如芬會被人當衆駁了面子,臉色鐵青着說不出話。
李如芬像是沒看到周圍人的臉色,顧自的嘶喊着,手指指着趙姨娘。
“是你對不對,是你殺了我的孩子。”
“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侯府中人都知道,那幾日小銘吃壞了東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日夜照顧未曾離開。”
趙姨娘喝了口酒,慢斯條理的說,跟李如芬的形狀形成鮮明的對比,孰強孰弱,很明顯。
“趙氏,你莫要狡辯,除了你還能是誰?”
趙姨娘沒說話,滿臉鄙夷的看着李如芬。
“我剛才說了,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再提這件事了。”
洛樊終于是再沒心思看這出鬧劇了,話出了口。
李如芬被吓了一跳,禁了聲,轉瞬間又恢複了過來,還想再說什麽,剛張開口,卻被人打斷。
“我娘近日身體不好,我先帶她回房。”
洛雲傾站起身來,走到李如芬身邊,跟洛樊打了個招呼,然後扶着李如芬站起。李如芬有些掙紮,卻被洛雲傾穩住,二人出了大堂。
只是這李如芬雖然走了,剛剛她聲嘶力竭的叫喊聲卻好像還沒散去,大堂裏的人,吃飯的吃飯,喝酒的喝酒,誰也不發一言。
洛樊見狀,重重嘆了口氣,草草吃了兩口,便離開了。
這邊大堂裏氣氛詭異,那邊被洛雲傾帶走的李如芬還憤憤不平。
“雲傾你拉我出來做什麽?這事分明是趙氏所謂,我今日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娘親,你看不出來嗎?爹今天的這場宴會,分明就是來表态度的,洛銘的事也好,你的事也好,他都不想再追究了,多說無益,況且你看那趙姨娘絕口不提洛銘中毒之事,我們這邊卻苦苦相逼,讓人看了,只會覺着娘親氣量狹窄,反倒落了下乘。”
“洛銘中毒之事與我何幹,更何況他分明還活的好好的,倒是我的孩子,切切實實的沒了。”
洛雲傾扶着李如芬的手突然松開,李如芬趔趄了下,堪堪扶住洛雲傾的肩膀,方才站住。
“雲傾你……”
“洛銘中毒的事不是娘親做的?”
“怎麽連你也懷疑娘親?”
“原來如此,倒是我小瞧了這趙姨娘,我突然想知道,若是洛雲溪知道此事,會作何處理。”
洛雲溪此時還在堂內喝酒,具體喝了多少已經數不清了,她只是機械的倒着酒,一杯接着一杯,連瓊山露的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李如芬的指責雖不是沖着洛雲溪來的,但卻字字戳着她的心窩,因着那對洛銘可能存在的威脅,她動了手,雖然手上未曾沾惹血腥,但那骨子裏,早已血紅一片。
“呵呵呵”
洛雲溪不受控制的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站起身來,還手舞足蹈的。綠瑤跟了洛雲溪十五年,從未見過其喝醉過,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有些慌了手腳,好在此刻大堂裏已經沒什麽人了,否則洛雲溪這次怕是要丢大人了。
“雲溪可是醉了?要不要我送你回房?”
楚離顯然也是醉了,臉色緋紅,聲音還帶了些沙啞。
“楚先生說笑……”
綠瑤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洛雲溪打斷,
“先生,走,去我房間接着喝。”
☆、尴尬了
洛雲溪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她迷蒙着雙眼,看了看周圍,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景色,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了屋內,落在地上,形成一層一層的光暈,還好,還是自己的房間。
洛雲溪覺着口有些渴,喊了綠瑤兩聲,沒有人應,她想起身自己去倒,可剛站起來,腿一軟,又跌了回去,一股鑽心般的疼痛毫無預兆的襲來,洛雲溪感覺自己的頭就像要炸開了,她用手去揉,卻絲毫沒作用。
綠瑤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床邊一臉痛苦的洛雲溪,她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把洛雲溪扶住,讓她靠在床頭,轉身又去拿了些粥過來。
“怎麽就喝了那許多酒?這下嘗到滋味了吧。”
這可真的是試過了,她一向自忖千杯不醉,喝酒從沒節制,沒想到這個時候栽了跟頭。
“昨晚?”洛雲溪有些記不清發生了什麽事。
綠瑤一聽這兩字,頓時來了氣,将手裏的粥放在洛雲溪手裏,雙手叉腰,好像要找誰打一架似的。
“昨晚,你還敢說……”
洛雲溪一頭霧水,只記得自己在廳堂裏喝了許多酒,然後好像有那麽一個人跟自己一起回來的,再然後,再然後就不知道了。
“你昨晚硬生生的把楚先生拽到了咱們院子,還非要把那桃花釀拿出來開封喝了,我的天,那桃花釀埋在地下才多久,哪裏能喝。”
後面的話洛雲溪沒聽見,只有那句“把楚先生拽到了咱們院子”在腦袋裏嗡嗡作響。
“還有……”
居然還有,洛雲溪将自己的頭低下,盯着手裏的粥,恨不得把臉埋進去。
“還有,你居然要留楚先生在這裏過夜。”
這一句,可把洛雲溪驚的不輕,連自己的頭疼都顧不上,直接站起身來,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粥灑了一地。
“這不可能。”
洛雲溪斬釘截鐵的說,她好好一個大家閨秀,就算喝的再多,也斷不會做出這種留男子過夜的羞恥之事。
“若是平時的大小姐自然不會,可你昨日醉了酒。”
綠瑤笑了笑,拿了東西,收拾地上打碎的碗。
昨晚上洛雲溪的确是喝醉了,也拽着楚離來喝酒,但那時楚離也喝了不少,晃晃悠悠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根本未曾來過,綠瑤這樣說,就是怕洛雲溪以此為鑒,省的以後喝起酒來不知輕重。
要說這綠瑤在侯府裏也是有名的,這洛雲溪确實是個小姐,還是身份尊貴的嫡長女,可這綠瑤哪裏像個丫鬟,你見過誰家丫鬟沒事跟小姐耍耍脾氣,再沒事了,又調戲調戲小姐。可綠瑤偏偏就是這樣的,被洛雲溪寵的無法無天。
洛雲溪對自己醉酒後的記憶是一點也沒有了,此時見綠瑤如此信誓旦旦,将話信了八分。
綠瑤将地上灑的粥收拾了幹淨,見洛雲溪還是一臉懊惱,噗哧的笑了,卻不理洛雲溪疑惑的眼神,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又去盛了碗粥。
粥的味道不錯,洛雲溪喝了兩碗,覺着自己有點向洛銘靠攏的意思。
“大小姐覺着身體如何?剛剛荔香園的小厮來通知,說楚先生的課業今日開始恢複,我已經應了。”
洛雲溪一直盼着楚離歸來開始課業,可此時卻突然不想去了。綠瑤剛剛的話,讓她覺着不知該怎麽面對楚離,這酒果真是個害人的東西,自己以後還是節制些為好。
“大小姐,不要想那些了,快些起來吧,我給你梳妝。”
綠瑤的手藝是很好的,永遠都知道什麽是最适合洛雲溪的,每次都能将她打扮的傾國傾城。
“咦?簪子怎麽不見了?”
綠瑤将妝奁翻了個遍,卻沒找到想要找的東西。
“這不是都在這嗎。”
洛雲溪見妝奁裏頭許多簪子,奇怪。
“就是那支白玉梅花簪啊。”
經綠瑤這麽一說,洛雲溪這才想起,對着鏡子,往自己頭上一看,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什麽簪子。
“昨日我幫大小姐寬衣的時候就未曾見過簪子,我便以為你将它摘下來放了妝奁,也未曾察看,怎麽曉得就丢了。”
“許是掉在什麽地方了罷,我們找找。”
若是別的什麽簪子,丢了也就丢了,洛雲溪不會在意,只是這白玉梅花簪到底是她與楚離相識的見證,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
洛雲溪心裏有些急,面上雖不顯,但綠瑤卻看的清清楚楚,心裏頭咯噔一下,更加坐實了昨日的想法,只是不知這楚先生對大小姐又是個什麽心思。
洛雲溪摸了摸自己的發間,走到床邊摸索了半天,又将自己昨日去的地方想了個遍,也沒想出來,這簪子會丢到哪裏去。
“大小姐還是先去荔香園吧,這簪子我來幫你找。”
洛雲溪無法,只得點頭。
來到荔香園的時候,不出意外,洛雲傾已經早早就到了,她在彈琴,楚離在一旁指導。
洛雲傾彈琴的水平不錯,指法間也沒什麽錯誤,只是情景融入還需斟酌,比洛雲溪差了些,與楚離更是沒辦法相比。
洛雲傾見洛雲溪來了,微微颔首致意,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只是彈着彈着,竟彈錯了音階,這卻是不應該出現的小毛病了。
“彈琴重在專心,雲傾你若如此,這琴不學也罷。”
楚離袖子一甩,離了洛雲傾的案幾,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的話有些重,對着洛雲傾的臉色也不好,洛雲傾眼眶微紅,卻是委屈的就要哭出來,又堅強的隐忍着。
洛雲溪有些奇怪,她一直以為楚離此人就如同表現出來的那般,是個游戲人間的男子,怎想到在琴之一道如此認真,洛雲傾只是給自己打了個招呼,竟惹得他生氣。
洛雲溪想到此處,也沒說話,走到洛雲傾身邊安慰了她幾句,待她平複了下,又回了自己的位置。
洛雲傾本想再彈琴,又怕被楚離訓斥,只得作罷。三人無言,坐了半晌,自己看自己的書。
洛雲溪被綠瑤所騙,覺着自己昨夜好似真的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也不敢擡頭,生怕被楚離說了出來,平白叫雲傾看了笑話,只在桌上随便拿了本書翻着,書上寫了什麽,卻是一個字也沒能入眼。
洛雲溪想事情想的發呆,回過神便看楚離在看着自己,那眼神裏透着的蕭索,好似看不清的濃綢霧重。這眼神,太過孤寂,竟是把她心中那些旖旎心思都沖了個幹淨。
楚離每一次出現在洛雲溪面前皆是一副輕佻公子哥的模樣,可洛雲溪在荔香園看見的又是另一面的他,安靜美好,素養雅致,好似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加注在這一個人身上了。
洛雲溪突然看不清這樣的楚離,或者說,她從未看清過,這個人,他時而輕狂放蕩,時而虛幻缥缈,時而又狂傲不羁。明明好似一個不染凡塵的谪仙,卻對這世俗了若執掌。洛雲溪莫名感覺背後有一些涼意。
大概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楚離終是說了句話。
“洛銘今日怎地不來,他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這話一說,洛雲溪方才想起來,楚離明明是來教他們姐弟三人課業的,可每次只有她與洛雲傾,而洛銘,一次都未曾來,她倒是把這事忘得幹幹淨淨了。
楚離嘆了口氣,差了人去尋,自己又翻了幾頁書。洛雲溪低了低頭,偷偷瞄了他兩眼,餘光見他手中的書名為《論國》,這書洛雲溪未曾看過,只聽說裏面講的多是治國論政之策,沒想到楚離喜歡。
洛雲溪又仔細一想,也不覺得詫異,那日楚離彈奏的《高山流水》之曲,分明表現其是志在廟堂,喜讀《論國》也沒什麽奇怪。只是洛雲溪不懂,以楚離大才,為何偏偏要在自己府中做個客卿,那日自己問過他的話,卻是沒能得到回答。
“先生,少爺說他這兩日将要離開帝都,這課業便可免了罷。”
楚離差的人回來了,沒帶回洛銘,卻帶回了這麽一句話。
楚離尚未答話,洛雲溪卻一下子站了起來。
“小銘要離開?”
洛雲溪與洛銘最是親近,卻從未聽他說過自己要離開的事,來人的這句話說的突然,洛雲溪有些不敢置信。
“大小姐,少爺說,晚些時候,他自會向您解釋,請您稍安勿躁。”
楚離得了消息,使了眼色讓來人退下,翻了書,便道:“既然洛銘不來,我們就開始吧。”
楚離講了什麽,洛雲溪根本沒聽見,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洛銘的事。到底是因為什麽,他中毒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罪魁禍首也受到了懲罰,為什麽他還要離開?莫非是害怕以後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可這明顯是多慮了,自己又怎麽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第二次。
洛雲傾跟着楚離念書,眼睛瞟着的方向卻是洛雲溪,她見洛雲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洛雲溪知道真相後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我看二位也沒什麽心思了,今日便到這裏吧。”
洛雲溪聽得此話,倏地飛奔了出去,連招呼也忘了打。楚離搖搖頭,能失禮到如此地步,她怕是真的很着急吧。
作者有話要說: 猝不及防被領導派去下鄉,今日更新晚了些~~沒有存稿的作者跪在這裏~~
☆、終歸要離開
洛雲溪跑去找洛銘,半路卻碰到了在花園裏找簪子的綠瑤。綠瑤的衣服上沾了塵土,臉也變得髒兮兮的,看樣子找的很認真。
洛雲溪看着這樣的綠瑤有些心疼,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臉,勉強笑着道:“綠瑤,若是找不到便算了,合該這簪子與我無緣。”
綠瑤哪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嘴裏答應着,動作卻沒停。洛雲溪急着去找洛銘,說了話也不再管他,急急忙忙的就跑了過去。
洛雲溪好不容易到了洛銘的房間,卻被告知,洛銘去了自己那裏。洛雲溪只得又返回去,再次路過花園時,順便将還在找簪子的綠瑤也帶了回去。
這世間很多事強求不得,洛雲溪懂這個道理,簪子既然丢了,怕也是上天注定。
洛銘在洛雲溪的院子裏,他一個人站在那裏,一臉的憔悴,混合着落日的餘晖,讓洛雲溪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就要乘風而去。
“小銘,你……”
“阿姐,我想離開了。”
“小銘不必如此,你放心,有阿姐在,沒人能傷害你。”
“阿姐……”洛銘的聲音突然拔高,又停了下來,他直勾勾的看着洛雲溪,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阿姐,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再在侯府裏呆着了,我要去邊塞。”
“小銘,你可知……”
“阿姐,我已與父親說過,他同意了。”
洛雲溪看着自己的弟弟,身體纖弱,面貌清秀,內裏卻藏着巨大的力量,她突然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既欣慰又難過。
“好”洛雲溪終是點了頭。
她的弟弟,終有一天會長大,即便是以這種方式。
洛銘離開的那日,風清氣爽,夏日裏難得涼爽的天氣。天空飛着黃莺,唱着不知名的歌,平添了幾分離愁。
湘臨侯府門前,洛樊站在首位,一臉威嚴。
“我洛家男兒,本該志在沙場,你能由此想我,爹很欣慰,去了邊塞,定不要丢了我湘臨侯府的臉面。”
洛銘沒說話,點了點頭,臉上流露出了些許不舍,那模樣不像是要去參軍,倒像是大姑娘要嫁人離家。
洛樊看了他這番樣子,差點伸出腳去踹他,但想想自己要許久不能見到洛銘,到底是不舍,只能別過臉去,眼不見為淨。
趙姨娘在一旁抹着眼淚,邊哭邊說。
“小銘,邊塞苦寒,你病剛好,可怎麽受得住,要不過些日子再走吧。”
洛銘答了句:“我身體好着呢,您放心。”
洛雲溪看着洛銘,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背上了行囊,騎上了高頭大馬,還有他回過頭時露出的那一臉笑容,開心的像個孩子。直到很多年以後,那畫面依然深藏在洛雲溪的腦海。
突然,洛銘調馬轉頭,幹淨利落的下馬,給了洛雲溪一個大大的擁抱,輕聲在她耳邊說:“阿姐,在這裏,除了你自己,誰也不要相信。”
洛雲溪不明所以,想要再問他些什麽,他卻不等她說話,轉身離開,再沒有回頭。
不理會在門前觀望的趙姨娘與其他衆人,洛雲溪一個人進了門,望着府內的半波碧潭,竟有些恍惚,原來夏天,早已經到來了嗎?
“大姐等等我。”
洛雲溪聽見聲音,沒等回頭,便被一雙手挽住了手臂,轉頭,手臂的主人笑意盈盈的看她。
“大姐,小銘哥哥這一去,不知要多久能回?”
洛雲溪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看着洛雲傾的眼神越發的溫柔,那時的她恨不得洛銘越早回越好,可後來,卻盼他永遠也別回來。
“啊!這是什麽?”
洛雲傾突地叫了一聲,挽着洛雲溪的手越發的緊了。
順着雲傾的手指看過去,洛雲溪看見一只貓的屍體躺在花叢間,扭曲着肢體,獻血淋漓,說不出詭異。
“大姐,我害怕。”
洛雲溪看見洛雲傾的眼眶發紅,眼淚就要流出來了,趕緊摟住了她,還不忘捂住她的眼睛。
洛雲溪并沒見過害李如芬小産的那只貓,但她莫名的覺着這只就是,雖然它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甚至連毛發的顏色都看不出了。
洛雲溪突然感覺發冷,好似有一道猙獰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可是轉過身,又什麽都沒有,就像自己出現了幻覺一般。
感覺自己胸前微微濕漉的觸感,洛雲溪低下頭看了看在自己懷中的洛雲傾,內疚之情油然而生。
“雲傾……”
洛雲傾擡了頭,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大姐,他們都說我母親不來送小銘哥哥是嫉恨,可他們不知道,我母親這幾日身體每況愈下,根本出不得門了。”
“請了大夫了嗎?”
“請了,大夫說我娘是因為小産之事,郁結于心,怕是好不了了。”
洛雲溪想起那日家宴,李如芬那副單薄模樣,應不是作假,只是沒想到着許多日子過去,竟還沒好。
“莫要胡說,總會好起來的。”
洛雲溪并沒有害人之心,只是洛銘中毒之事讓她慌了心神,顧不得那許多,李如芬之事,她雖有猶疑,但最後還是做了,她不能容許自己最在乎的人受到這樣那樣的威脅。
“大姐,他們都說是我娘還小銘哥哥中毒的,是真的嗎?”
洛雲傾的眼淚還含在眼圈,洛雲溪本來想點的頭突地頓住,硬生生的扯出一個微笑。
“應該不是的。”
洛雲傾從洛雲傾的懷抱中出來。
“我就知道,我娘說人有身孕的時候絕對不能見血,對孩子不好,可她還是小産了。”
“你娘這麽說的?”
“是啊。”
洛雲溪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她對李如芬下毒害洛銘之事本就有些懷疑,下手害她也多是為了防患于未然,現在經洛雲傾這一說,她疑慮更甚,想那害了洛銘的人,應當還在逍遙法外。
想到此處,洛雲溪有些呆不住了,只想快些查出真相,好讓洛銘徹底安然,雖然他現在已經走了,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雲傾,你先回去吧,我找人把這貓處理了。”
洛雲傾沒敢去看貓,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貓的樣子猙獰可怖,洛雲溪看了半天,終是放棄了自己将它扔掉的念頭,随便喚了個人來,自己卻回房去了。
“綠瑤,記得那日洛銘中毒蓋的輩子上染上了污物,我讓你帶回來的,放在哪裏去了?”
綠瑤雖然是個特殊的丫環,但到底也是個丫環,沒能去送洛銘,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裏磕瓜子,冷不丁就聽見這麽一句話,擡起頭方才看見洛雲溪踏進門。
“那被子太髒了,我找了塊布包起來了,就放在廂房,你這是想查什麽?”
綠瑤停下來磕瓜子的動作,将洛雲溪扶下坐了,又給她倒了杯茶。
“有什麽線索了?”
洛雲溪将洛雲傾的話原原本本的給綠瑤說了,綠瑤點了點頭。
“然後呢?”
這話一下子将洛雲溪問住了,她只想着要查那棉被上的污物,可具體怎麽查。
“要不去找楚先生?”
洛雲溪記得,他跟着父親去查盧升的案子的時候,立了大功,對這事應該很懂吧。
“你當他是全能的?琴棋書畫樣樣通,能查案,還能會醫術不成?”
綠瑤的話說的不無道理,将洛雲溪的念頭打消,覺着自己明日還是應該去一趟沈家醫館,那掌櫃的态度實在是好。
夜,總是難得,洛雲溪躺在床上,覺着口渴,到了杯茶,涼涼的進了腹中,她突然想起那一日沈世康說過,要備上熱茶甜點,當時不以為然,這會竟覺着很有道理。
“嘩啦”
驀然出現的聲音,将洛雲溪吓了一跳,屋頂的瓦片掉落,揚起一大片灰塵,還有一個影影倬倬的黑影。
洛雲溪咳了兩聲,動作迅速的将桌上的燭臺拿在手中,刺向來人,卻被他輕而易舉的攔住,然後洛雲溪看到了一片閃着金光的紅色。
“洛小姐,這樣對待老朋友可不厚道,也虧得我功夫高強,否則可是要中招了。”
那一片金光被燭火映的實在晃眼,洛雲溪遮了遮。
“你又來做什麽?”
“也沒什麽事,夜會佳人罷了。”
沈世康手裏拿着個扇子晃了晃。洛雲溪覺着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你能不能換個方式來?”
沈世康笑了笑,将扇子換了只手繼續扇。
“我盡量。”
洛雲溪突然覺着很礙眼,終是忍不住,砰的拍了下桌子,一把奪過他手裏不停搖來搖去的折扇,撕了個粉碎。
“你深更半夜的,弄壞我的屋頂,爬進了我的房間,是來逗我玩的?”
沈世康顯然沒想到洛雲溪會去奪扇子,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得了手,無奈只能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
“洛小姐今日想是心情不太爽利,只是我這折扇乃是聖手連征所書,價值三萬兩白銀。”沈世康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又看了看洛雲溪的臉色,接着說,“當然了,洛小姐想來是不會在乎這三萬兩白銀的。”
聖手連征,家喻戶曉,洛雲溪自是知道,若這扇面是連征真跡,到的确是值得上三萬兩,三萬兩,于湘臨侯府不算什麽,于沈家更是不值一提,只是,洛雲溪怎會乖乖賠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這陣子有點忙,更新可能不及時,餃子正在努力碼字碼字,望各位小天使見諒~~
☆、被輕薄了
“我賠你”
洗了筆,磨了墨,洛雲溪找了個扇面,揮揮手,只一會的功夫,一只小烏龜便躍然紙上,另一面,他書了兩個大字。
“啧啧,洛小姐這幅畫可不得了,筆是難得的狼毫,墨質也是細膩,應是書香居的珍品,再看看這小烏龜,栩栩如生,畫的真是傳神。”他就着洛雲溪的手看了看扇子,“再看看這兩個字,‘王八’,多麽有霸王之氣。”
洛雲溪嘴角再次抽搐。
“多謝洛小姐賜畫,這畫當比連征的值錢。”
沈世康抽走洛雲溪手中的扇子,搖了搖,美美的道。
洛雲溪突然想問他一句,“兄臺,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