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大漢,看起來胖胖的,長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說起話來也很和氣,只是這手上,卻拿着一把與他看起來極不相稱的大砍刀。
洛雲溪只看見他手起刀落,一大塊排骨一下子就被切開,動作那叫一個快,準,狠。
“那個……大哥,昨天這裏的那個賣首飾的小哥呢?”綠瑤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把砍刀,小心翼翼的又問了一句。
“哦,他啊,昨天賣了個簪子,得了幾兩銀子,說是要換個好一點的攤鋪,這地方就轉給我了。”
大漢又是一刀,喀拉一聲,洛雲溪直勾勾的盯着他,覺着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那塊肉。
“這位小姐,可是想買點肉?”
大漢被洛雲溪盯的不好意思,問了問,他可沒自大到認為美人看上自己了,或許美人只是喜歡吃肉?
“那個,這位大哥,可見到一位穿着白衣,身材修長,長得……嗯……星目劍眉,風神俊秀,恍若谪仙,讓人一見難忘的男子?”
洛雲溪自不可能是真的想買肉,被人問了句,便開口問到。
大漢一時愣住,他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洛雲溪說了這麽多,他愣是一個字沒聽懂。
“呃,就是長特別好看,跟仙人似的。”
綠瑤揉了揉額頭,插了句嘴。
大漢這才反應過來,呵呵一笑。
“這位小姐可真會說笑,我殺豬殺了這麽些年,就沒見過什麽像仙人似的男人,就是像小姐這樣,長的跟仙女兒似的女子,也是頭一次見。”
“……”
洛雲溪一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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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莫不是人家不要這十兩銀子,也想占你個便宜?”
綠瑤眯起眼睛,促狹的看着洛雲溪。
洛雲溪被綠瑤一提,想起男子那句“這是我要送給未來娘子的。”一下子紅了臉,再看向綠瑤,頓時惱羞成怒,只是在大街上也不好發作,憋的臉通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二人告別了賣豬肉的大漢,一前一後的向前走着。
洛雲溪與綠瑤生氣,走的極快,也沒看前面的路,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嘩啦”一聲,那人手裏拿着的東西灑了一地。
“啊,對不起,對不起。”
洛雲溪邊道歉,邊蹲下身子,開始撿地上的東西。
“咦,是小姐你啊。”
洛雲溪聽着聲音耳熟,擡起頭一看,原來是昨日賣簪子的那個攤販。
其實對這個攤販,洛雲溪是沒有好感的。明明都要答應自己留下簪子,卻因為要到手的銀子而反悔,這種不守信之人,是最讓人嗤之以鼻的。
只是洛雲溪不知道,攤販不是讀書人,不懂這些禮義廉恥,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一日三餐,麻衣粗布,溫飽而已。
“很抱歉撞到你,這些賠你的損失。”
洛雲溪站起來,拿出荷包,掏出一錠銀子,扔給攤販,攤販受寵若驚的接過,颠了颠,足足有五十兩,一時間欣喜若狂。
小心翼翼的将銀子揣好,對面前的女子千恩萬謝,他覺着這兩日,定是祖上顯靈了,讓他碰到這麽兩個金主。
“吶,我問你,你看到昨日的那個男子了嗎?”
攤販還沉浸在得到銀子的喜悅中,根本沒聽見洛雲溪說了什麽。
“我說,你今日可見到昨日買簪子的那個男子?”
洛雲溪重複了一遍。
“哦,啊,小姐說的可是他?”
攤販的手指着前方,洛雲溪回過頭,一瞬間,有暖暖的春風流過。
☆、還錢
直到很多年以後,洛雲溪依然無法忘記這一刻。
男子一襲白衣,飄塵如仙,他就那樣站在風中,盛放在這漫天的桃花裏,洛雲溪不敢出聲,生怕這樣的他,一不小心就會融化在風裏,而在這之前,她從未想過,世間會有如此美好的人,那閃爍着流華的一點,如同這漫天的桃花,成為洛雲溪生命中最燦爛的陽光。
或許洛雲溪命該有此劫數,很多年以後,洛銘問她,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會否做出不同的選擇?
洛雲溪沉默不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是啊,人生如果可以重來,自己又該如何決擇?那些日子裏,她不停的問自己,竟得不出個答案。
那時的洛銘已經長大,年少時如玉般柔美的面容已變的堅強剛毅,再不複一絲一毫的女氣,他說:“阿姐,這是你的選擇,所以,即便是踏着累累白骨,也請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當然,這時候的洛雲溪,怎樣也沒能想到以後發生的事情,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谪仙般的男子,立在暖暖的春風之上,恍若從畫中走出,一步一步的近了身前。
“噗”一個笑容進了她的眼,不是輕輕一笑,亦不是大笑,那笑容,溫暖如陽光,潔白若皓月,晃了她的眼,入了她的心。
“我觀小姐目光凝滞,可是動了心?”
洛雲溪的呼吸好像停止了,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連話也說不出來,心仿若着了魔般,噗通,噗通的,一直叫嚣着不停,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出來,跳到那人的掌中。
洛雲溪想要逃開,可腳卻生了鉛,被大地套了牢籠,掙脫不得。
這可不就是動了心。洛雲溪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動心。
“咦,不會叫我猜中了?”
男子突然把臉湊近,在洛雲溪的耳邊說道,洛雲溪能看清他的毛孔,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灑在自己的臉上,不自在的擡了擡頭,一下子撞在男子的眼眸裏,溫暖醉人,卻幽深的讓人難以看清。
“還……還你的銀子。”
這絕對是洛雲溪這輩子最窘迫的時刻,哆哆嗦嗦的從荷包裏拿出銀子,勉強把話說了出口。
“看來小姐是不願做我的娘子啊。”
男子接過銀子,把玩了起來,說出口的話卻輕佻。
洛雲溪看着他微翹的嘴角,“我願意”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搖了搖頭,洛雲溪拼命控制住自己,不可以不可以,這男子說的話,一看就沒句真心的。
“既然銀子已還,小姐又不願做我娘子,就此告辭了。”
男子将銀子收起,沖着洛雲溪眨了眨眼,徑直朝前面走去。
洛雲溪的心漏停了一拍,望着男子離去的方向,不知不覺的冒出了一句話。
“公子留步。”
男子回頭,輕笑一聲。
“莫非我會錯了意,小姐願意做我娘子?既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小姐這就随我去拜堂可好?”
“……”
洛雲溪雖然不知道成親的具體流程和禮儀,但也知道絕不是這般簡單就完成的,特別是如她這般大戶人家的女子。
至少洛雲萱成親前,就曾有媒婆前來侯府說親,男方也有聘禮送上門。
“這是私奔。”
洛雲溪咬出這幾個字。
“莫非小姐不願與我私奔?”
男子一副受傷的表情。
洛雲溪一時無話,任誰也不可能跟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子私奔去吧。
“既然小姐還是不願意,那就有緣再見了。”
男子揚揚手,再沒回頭,留下洛雲溪一個人呆在原地。
綠瑤到的時候,就看見自家的大小姐滿臉呆滞的看着前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大小姐,大小姐。”
洛雲溪回過神,一把将綠瑤的手拍下。
“走了,回府。”
洛雲溪擡起腳就走,綠瑤快走了兩步追上。
“你不還錢了?”
“還完了。”
這,就,還,完,了?綠瑤覺着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眼巴巴的跟來了,連人都沒見到,事情居然就結束了。
“你們說什麽了?有沒有肢體接觸?”
洛雲溪想起了那張臉,離自己那麽的近,還有他溫熱的呼吸,這應該不算肢體接觸吧?洛雲溪紅了臉,推了下綠瑤。
“你胡說什麽。”
綠瑤自洛雲溪五歲,就一直在她身邊,對自家大小姐的脾性了解的清清楚楚。她的這種表現,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這事有貓膩。
“大小姐,這個男子,年方幾何?家住何處?叫什麽名字?”
“……”
怎麽就忘了問他的名字。
“你該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吧?”
她的确是什麽都不知道,就對這樣一個輕佻的男子動了心。
不過知道不知道也無甚所謂,她還記着元空大師的那句命理——孤絕無依。
洛雲溪一向是不信命的,卻被這所謂的命理糾纏了半生,孤絕無依,呵呵,好一個孤絕無依。
洛雲萱十六歲嫁入宣武将軍府,十七歲生子,洛雲傾現年十五歲,父親已經在為她物色人家。而自己,二十歲了,已過了女子待嫁之年,說什麽帝都第一美人,卻無一人敢來提親。
洛雲溪覺着自己這輩子是嫁不出去了,而那男子,今後怕是也再沒什麽交集了。
“綠瑤”
“嗯?”
“我覺着糟糕透了。”
綠瑤一時無話,盯着自家的大小姐,不知該說些什麽,按理說,她應該不是這種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迷住的類型啊,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那男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擡起頭,綠瑤正巧看到什麽東西,散發着閃閃的金光。
“大小姐,正好到了明月樓,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洛雲溪擡頭,明月樓的牌子,在暮色下閃着金燦燦的光芒,那色澤,一看就是純金打造的。
明月樓,華國帝都裏最好的酒樓,酒菜味道一絕,讓人流連忘返,恨不得一輩子都待在這裏,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銀子,這裏的消費,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起的。
洛雲溪身為湘臨侯嫡長女,自是沒有銀子這方面的顧慮,她看了看綠瑤,輕輕的點頭。
洛雲溪不是第一次來明月樓,但依然是受不得這裏的裝飾風格,滿目的金黃,桌子是金色的,椅子也是金色的,就連掌櫃用的算盤都是金色的,整個酒樓,都充斥的一股難以言喻的銅臭味,當然,也有人說這是金子的香氣。
擡起頭,酒樓的四周挂着帷幔,料子極好,這次不是金色的,卻是騷包的大紅色。
洛雲溪只能說,她對這酒樓主人的品味實在難以茍同。
如果說整個酒樓,還有哪裏能入得眼,就是牆上挂着的一副字,雖然裱的是個金邊,卻絲毫不影響觀瞻。
“民以食為天”
很簡單的五個字,占了半面牆的位置,帶着一股子恢弘大氣,狠狠地墜了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卻又甘之如饴。
字的落款為連征。
連征是誰,帝都裏你問任何一個人都能與你說上半天,書中聖手,他的字價值連城,萬中無一。可你若問他長什麽模樣,卻是沒人知道,市面上流傳的只有他的字,而他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臺上的說書人在講着什麽,洛雲溪沒聽清,她輕輕的閉上眼,一下子又想起那個男子,驚人的美貌,輕佻的眼神,一舉一動都是勾魂攝魄。
這世間太多事都不受自己控制,包括自己的思想,就像洛雲溪明知道自己不該再想,可還是不由自主,那一股子說不清是什麽的東西,在她的心裏滋生蔓延,就要穿破胸口,發出枝桠。
她猛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金黃,還有磕着瓜子的綠瑤。
“喏……”
一把瓜子瓤放進了她的掌心,那一瞬間,洛雲溪有想要流淚的沖動。
在綠瑤的心裏,這世間沒有什麽事,是一把瓜子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把。
洛雲溪将瓜子瓤吃了,心情好了不少,第一次覺着綠瑤的這個辦法,管用極了。
“還有這個。”
綠瑤将一個杯子推給她。
洛雲溪輕抿了一口,頓時覺着只要有了這杯中之物,這世間的悲傷苦楚都算不得什麽了。
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洛雲溪微眯着雙眼,自顧自又倒了一杯。
臺上的說書人還在講着,這是明月樓的一大特色,說的事,可以是真實發生的,也可以是虛構編造的,全靠你自己理解。
“當今太子,年雙十有二,面貌英俊,六藝皆通,妻尚未娶,妾有十八……”
“妾有十八。”洛雲溪沒忍住,一下子将口中的酒噴出,覺着這位太子當真是勇猛無敵。
“這位小姐是對我有什麽不滿?”
洛雲溪擡起頭,入目的是一個青衫束發的男子,面貌清俊,眉間卻是濃的化不開的怨氣。
洛雲溪不明所以。
“我與公子素昧相識,怎會對你有什麽不滿?”
綠瑤拽了下洛雲溪的袖子,另一只手指了指男子的衣服。
“……”
洛雲溪覺着,她這一天,過得當真是豐富多彩,剛還了一份債,又來了另一份。
☆、太子殿下
青衫男子的衣服看起來料子不錯,式樣也新穎,連洛雲溪這對衣服沒什麽研究的人,都能看的出,價值該是不菲的。
只是如今,這價值不菲的衣服上,盡是斑斑點點的痕跡。
“真是……對不住了。”
洛雲溪看着男子的怒容,小心翼翼的賠了句不是。
“小姐打算就這麽算了?”
男子微眯着眼,對洛雲溪的這句道歉很是不滿意。
洛雲溪再次打量了下男子,看這氣度,不像是缺錢的樣子,為了以防萬一,洛雲溪又問了一句。
“多少銀子,我賠你。”
一提到銀子,男子眼裏冒出一道精光,洛雲溪突然覺着自己這句話,說的有些多餘。果然,男子輕蔑的一笑。
“小姐覺着我是缺銀子的人?”
“我道歉你覺着不成,賠錢,也覺着不成,還想怎麽樣?難道還要我以身相許?”
洛雲溪一時氣憤,就這樣說出了讓她後悔了一輩子的話。
男子聽了洛雲溪的話,将手放在了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似在思考問題的可能性。
這男子看着人模人樣的,沒想到竟是個傻子。
“倒也可行。”
半晌,男子吐出了一句話。
洛雲溪目瞪口呆的看着男子,她覺着這個世界瘋了,一個兩個的怎麽都成了這樣,難不成是老天突地良心發現,來補償她這二十年來的無人問津?
“就怕你不敢娶。”
“哦?小姐恐怕不了解我,這世上尚未有我不敢做之事。”
男子說這話的時候,氣勢無量,洛雲溪分不出他所言真假,一時間,起了壞心,神神秘秘的對他說。
“我克夫克子,你怕不怕?”
“小姐以為,我是這般迷信之人?”
“這批命之人,乃是淩雲寺的元空大師,由不得不信。”
要說對這元空大師,洛雲溪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那一句命理,無論真假,卻是将她今後的命運都定死在那裏。她注定難以出嫁,難以生子,難以同這世間所有的女人一樣,相夫教子。
那個男子說要讓她做娘子時,她是動了心思的,私奔也好,逃離也好,她都是願意的,可是她不敢,孤絕無依,那幾個字,像一把劍,懸在她頭頂上,随時随地都可以給她致命一擊。
這是她的命,她不想認,卻不得不認。
“你是洛雲溪?”
男子說的是問句,語氣卻肯定。
“你怎麽知道?”
洛雲溪奇怪,又恍然,整個華國帝都都知道的事,男子猜出來,也沒什麽奇怪的。
“我記住你了,洛雲溪,我是明非,将來要娶你的人,你可要記住了。”
洛雲溪覺着頭疼。
“我都說了我克夫克子了,你還敢娶我?”
“我也說了,這世上沒有我不敢做的事。”
“我好像沒說要嫁。”
“你會嫁的。”
洛雲溪不知男子哪裏來的自信,或者說,那不是自信,更像是一種長在骨子裏的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明非說完話,盯着洛雲溪看了一會,上上下下的分外仔細,突地他嘴角微翹,好似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
洛雲溪覺着不妙,卻還是慢了一步,明非已經飛快的将她頭上戴着的那支白玉梅花簪摘了下來。
“這簪子不錯,就當做信物好了,玉質雖說差了些,不過勝在精致。”
“這支簪子不行。”
洛雲溪伸手去奪,卻被明非輕易躲過。
“為什麽不行?”
“這是……這是……”
洛雲溪憋了半天,也沒想出要怎麽回答,看明非那個樣子,這要是實話實說,他非把這簪子摔碎不可。
“既然沒什麽緊要,那我可就拿走了。”
“這是我們家夫人的遺物,對大小姐很重要,還請公子歸還。”
綠瑤看了半天熱鬧,終于想起洛雲溪還是自家的大小姐,她拍了拍手,将粘在上面的瓜子皮拍掉,瞎話張口就來。
洛雲溪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覺着她用自己母親做幌子實在是不合适,可又不得不承認,她這句話說的太是時候,也太頂用。
明非自然是不能霸着人家母親的遺物不放,不情不願的還回了簪子,又盯着洛雲溪猛瞧一陣,可左看右看,也沒發現她身上還有什麽适合的物件。
想了想,明非從腰間摘下了一塊玉佩。
“這玉佩是我随身之物,先放在你這裏,不過要小心,千萬別弄丢了。”
明非也不管洛雲溪願不願意,直接将那塊玉佩塞進她的手裏,任憑她怎樣也推不回去。
“我要走了,期待下次與你相見。”
明非很潇灑的轉身就走,洛雲溪手拿着玉佩,一臉尴尬。
“今天真是撞了鬼了。”
洛雲溪将玉佩往桌上一扔,玉佩碰到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對,不對,這明明就是撞了桃花運。”
綠瑤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你剛剛怎麽一直不說話?”
洛雲溪有些氣憤的看着綠瑤。
“我覺着大小姐能應付的來,而且這個明非一表人才的,看着也不錯。”
綠瑤順手拿起桌上的玉佩,摩挲把玩着。
“我看你就是想看熱鬧。”
洛雲溪倒了杯酒,美美的喝了一口,然後看到綠瑤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大小姐,你好像攤上大事了。”
綠瑤的手指着那玉佩,洛雲溪看到上面書寫着兩個大字,一時間以為自己花了眼,她使勁揉了揉眼,又從綠瑤手裏拿過玉佩,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頓時覺着燙手,将它撇到了桌子上,那玉佩在桌上轉了幾圈,停頓下來,露出上面方方正正的兩個字。
“東宮”
洛雲溪一下子想起,明,是國姓。綠瑤說的沒錯,她真的是攤上大事了。
“呔!”
一聲醒木,臺上的說書人微微一笑。
“欲知太子與那十八房小妾故事的後續發展,且聽下回分解。”
回到府裏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洛雲溪二人在明月樓吃了晚飯,也不着急回房,在府內的花園中閑逛着。
洛雲溪手捧着那東宮玉佩,只覺着是個燙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呦,大小姐回來了?”
二人沒想到這個時候花園中還有人,被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再仔細一看,一個女子藏在一棵樹的後面。
女子從樹後走出來,臉色蒼白,不知擦了多少粉,那一襲紅衣本來挺好看,只是此刻出現在這幽暗的花園裏,顯得有些瘆人。
“聽說我們的大小姐明日要去淩雲寺?”
“我去哪裏,似乎不關你的事。”
洛雲溪淡淡的道,看見眼前的人,什麽興致也沒了,只想趕快回房。
女子姓李,名如芬,是洛樊現今的妻,雖說是續弦,到底也是正室,地位不是趙姨娘能比的。
“雲溪這話說的好生無禮,好歹我也是你母親。”
女子有些羞惱,但畢竟是當家主母,不想失了威嚴。
“我母親已經離世,洛家祠堂裏還供着她的牌位。”
死後能進家族祠堂的,只有正妻,妾不可以,續弦亦不行。
洛雲溪的話直戳李如芬的心窩,她的臉色變了又變,終究沒有忍住,吐出了一句話,然後得意的看着洛雲溪。
“洛雲溪,明日去淩雲寺,記得給你那死了的娘上柱香。”
洛雲溪的動作頓住,“淩雲寺”三個字,這一日反反複複的出現在她的耳朵裏,那些自以為忘記了的回憶,一遍遍回放,曾經的過往,夾雜着悲苦與絕望,如同跗骨之蛆,将她啃噬的千瘡百孔。
幼年時的洛雲溪,少年時的洛雲溪,及笄後的洛雲溪,每一個時期,每一段回憶,悲傷也好,快樂也好,再沒了那個人的參與,她徹徹底底的從洛雲溪的世界裏,消失無蹤。
洛雲溪死死的盯着李如芬,這一日強忍着的恨意與怒意,在這一刻突地爆發,她擡起手,給了李如芬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一巴掌來的太快,也太突然,李如芬完全沒料到,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
撫着被洛雲溪打了的臉,李如芬有些發懵,過了許久方才反應過來,她瘋了一樣的擡起手,想把這一巴掌還回來。
洛雲溪不同于剛剛沒有準備的李如芬,她一下子抓住李如芬的手,另一只手擡起,又是一個耳光。
李如芬一連挨了兩個耳光,想要還手,卻被洛雲溪抓的死死的,只得恨恨的咬牙,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要吃了洛雲溪。
“洛雲溪,你會下地獄的。”
“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定會拉着你一起。”
洛雲溪在她耳邊輕聲說着。
明明已經春暖花開了,李如芬卻莫名的感到一絲寒意。
“大小姐,天黑了,我們回去吧。”
洛雲溪回頭,黑暗中,綠瑤伸出了一雙手。
“好”
房間裏很昏暗,綠瑤點了燈,将洛雲溪扶到桌邊坐下,不知從哪裏抓出一把瓜子,仔細的扒了皮,将瓤放到洛雲溪掌心。
洛雲溪盯着掌心的瓜子瓤,喃喃的說了句什麽,綠瑤沒聽清楚。
“你說什麽?”
洛雲溪沒答她的話,将手中的瓜子瓤吃了,又突地想到了什麽,她站起身來,全身上下翻了個遍,卻什麽也沒找到。
“吶,綠瑤,玉佩不見了。”
☆、淩雲寺
“大小姐,你确定是掉在這裏了嗎?”
黑漆漆的花園裏,綠瑤手裏拿着個燈籠,看着跟在她身後的洛雲溪問道。
“應該是這裏沒錯,遇見夫人的時候,還在我手裏呢。”
想起明非囑咐的那句“千萬別弄丢了”,洛雲溪哭笑不得,當時還不以為然,誰知這玉佩竟昭示着東宮太子的身份,還真真是丢不得。
“綠瑤,你去那邊看看,我在這邊找。”
綠瑤點了點頭,将手中的燈籠遞給洛雲溪。
“燈籠給你。”
“我眼力好,還是你拿着吧。”
洛雲溪沒接燈籠,摸黑找了起來。
湘臨侯府,亭臺樓閣,雕梁畫棟,如今又恰逢春暖花開,桃花遍野,景色是極美的,只是如今二人,卻無甚心思欣賞。
洛雲溪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着,時不時的蹲下來,仔細的摸索着。
“大姐可是在找這個?”
突如其來的聲音将洛雲溪吓了一跳,甚至都沒聽清她說了什麽,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擡起頭,就着月光,她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她最小的妹妹洛雲傾。
洛雲傾穿着一雙粉紅色的繡花鞋,淡粉色的衣裙,配上流蘇腰帶,趁着她那一副天生麗質的面龐,顯得嬌俏無比。
洛雲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雲傾還沒睡?”
洛雲傾不答她的話,只将手放到洛雲溪的眼前晃了晃,又問了一遍。
“大姐可是在找這個?”
洛雲溪的視線很快集中到洛雲傾手中之物,正是那塊東宮玉佩。
“你在哪裏撿到的?”
洛雲溪接過玉佩,長出了一口氣。
“剛才大姐與我娘争吵時,掉下來的。”
“你看見了?”
洛雲溪有些不自在,打了人耳光不說,還正巧被人家女兒瞧了個正着。
“大姐莫要與我娘生氣,她不是有意說出那些話的。”
洛雲傾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她想了想,複又問道:“大姐明日真的要去淩雲寺嗎?”
洛雲溪不喜人提及淩雲寺,但對着這個妹妹,實在是生不起來氣,她撫了撫洛雲傾的發,點了頭。
洛雲傾的眼睛亮了亮。
“那大姐帶上我好不好?我聽說淩雲寺風景秀麗,美的很呢。”
洛雲溪看着她那閃着亮光的眼睛,實在不忍拒絕,但想起她的母親,剛剛被自己打了耳光的李如芬,還是搖了頭。
“你娘不會同意的。”
“大姐,我已經十五歲了,都到了能嫁人的年齡了,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她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讓洛雲溪沒忍住噗哧的笑出了聲。
“是啊,我們雲傾也長大了呢。”
“大姐……”
“好了,如果你娘同意,我就帶你去。”
洛雲傾聽了她的話,臉鄒成了一團,嘴裏喃喃的說着什麽,然後又突地舒展,喜笑顏開。
“大姐可不許反悔,我一定會讓我娘同意的。”
洛雲溪沒将洛雲傾的話當做一回事,她可不認為李如芬會讓寶貝女兒跟着自己去淩雲寺,敷衍着回答她。
“不反悔。”
“那我們拉勾勾。”
洛雲溪哭笑不得,還說自己長大了,明明還是個孩子。而自己,已經這個年紀了,若不是因為那所謂的命理,也早該做了孩子的母親。
“好了,天色也晚了,睡覺去吧。”
拉好了勾勾,洛雲溪拍了拍洛雲傾的頭,将她打發回房,又回過頭去找綠瑤。
綠瑤正坐在花園的石凳上磕着瓜子,洛雲溪有些好奇,她那無時無刻都能出現的瓜子到底是哪裏來的。
“我在衣服裏面縫了個口袋。”
綠瑤看出了她的疑惑,将衣擺的一角掀開,洛雲溪果然看到一個裝滿了瓜子的大口袋。
“不對,你不是幫我找玉佩呢嗎?怎麽又坐在這裏嗑瓜子了?”
“我看到三小姐拿着玉佩去找你了。”
綠瑤嘻嘻一笑,站起身環住洛雲溪的胳膊。
“咱們回房吧,明天還得出門呢。”
洛雲溪頓住,突然不想讓今晚過去了。
夢裏是一片火海,女子焦灼的臉,痛苦的叫喊着、掙紮着。周遭是人們的冷眼旁觀,更多的是厭棄。女子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最後卻只是一篇虛無。火一下子竄的老高,女子伸出的手被吞噬,叫喊聲也漸漸虛弱,最後再沒了生息。
“大小姐,大小姐?”
朦胧中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洛雲溪吃力的睜開眼,入目的是綠瑤擔心的臉。
“又做噩夢了?”
洛雲溪點點頭,感覺自己全身被水洗了一樣,虛脫的沒有半點力氣。
綠瑤沒問洛雲溪做了什麽夢,只将她扶起來靠在床邊,打了盆水,細細的與她擦了身子,換了身幹爽的衣服。
“今日膳房拿來的是米粥,還有幾個清淡的小菜。”
綠瑤将飯菜端到塌邊小幾上,又扶洛雲溪坐了。
“你今日怎麽看着這麽奇怪?”
洛雲溪執箸,盯着綠瑤看了半天,卻沒發現什麽地方不對。
“我的大小姐,我怎麽奇怪了?跟平日裏不是一樣。”
洛雲溪狐疑的看着她,沒深究,只喊她一起吃飯,二人剛吃完,還沒等收拾碗筷,便聽到“砰”的一聲響,緊接着的,還有一個聲音。
“阿姐,阿姐,我來接你了。”
洛雲溪看着壞了的房門,一點也不想說話。洛銘低着頭進來,嘿嘿的一笑。
“咦,在吃飯?”
他走到塌邊,自然而然的坐下,又拿了雙筷子。
“你沒用早膳?”
綠瑤沒好氣的問道。
“用……啊,還沒,還沒。”
洛銘剛要夾菜,卻被綠瑤收走了筷子,盯着空了的手好一會,他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說綠瑤……,咦,你擦了胭脂?”
洛雲溪這才明白,怎麽今日看着綠瑤與平日裏有點不一樣,原來是擦了胭脂。
“我不能擦胭脂嗎?”
綠瑤擡頭一笑,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風姿毓秀,洛銘一時說不出話,喃喃的點了點頭,确實,擦個胭脂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哪個女子不擦一點。
洛銘被收走了筷子,飯沒得吃,又被綠瑤擠兌的沒了話頭,這才想起他來這裏的目的。
“阿姐,馬車備好了,我們走吧。”
洛雲溪沒動。
“知道了,房門,我回來就修,回來就修。”
洛銘笑嘻嘻的指了指房門,又将洛雲溪拉起來,推出了門。洛雲溪半推半就的跟着他出了門,盡管心不甘情不願,但畢竟是自己默許綠瑤同意的事,不好再反悔。
三人剛出房門,迎面撞上了跑進來的洛雲傾。
“大姐,小銘哥哥,咱們這就要出發了嗎?”
洛雲傾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的衣服,裙擺外放,袖口裏收,很是特別。
“雲傾今日真漂亮。”
洛銘由衷的說了一句。
“沒有小銘哥哥漂亮。”
洛雲傾眨着大大的眼睛,滿臉真摯。
“……”
洛銘長了一副女子的皮囊,最不喜誰說自己漂亮,洛雲傾的一句話,讓他心裏憋着一股子火,可看着自己妹妹單純的眼睛,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只嘟囔了一句“我這是英俊”,那火便滅了個幹淨。
“你娘同意了?”
洛雲溪看到洛雲傾來了這裏,便猜到了她的目的。
“大姐,你不會反悔了吧?”
洛雲溪怎樣也沒想到李如芬竟真的同意讓洛雲傾跟自己去淩雲寺,一時有些怔仲,不過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