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門
這一聲呼喚,別說林夫人沒忍住,連林大人都險些老淚縱橫。自己這大閨女當真命途多舛,原本早早定好了婆家只待十六歲就嫁人,偏在快出嫁前遇上她爺爺過世,才守完三年孝又遇上林老夫人病逝,蹉跎過六年,之前定親的人家早就另娶了他人。
燮朝重禮法,守孝之事不能含糊,可對方也是情有可原,林家只能自認倒黴。二十二三歲的大姑娘成了老大難,越往後越難嫁,否則林大人也不會輕易就把閨女往火坑裏推,至少也可以掙紮一下,直說已經訂了親,再趕緊找個合适的人家把閨女嫁出去。
這小半年來,林夫人無數次夢見閨女在沈家形單影只,質問他們為何如此草率的安排她的親事,醒來後便以淚洗面不得安眠。林菁聽弟媳婦陳氏說起這事時心中滿是愧疚,她完全可以讓白薇和家中多些聯絡使母親安心的,偏偏就是那點兒別扭,讓她沒将母親放在心上,害她生生憂心了這麽久。
女眷們簇擁着林夫人和林菁到了後院。看着林夫人依舊帶着微笑,握着她的手貪婪的打量着她,林菁感覺眼角又開始潮濕,急忙甩了甩頭,強笑道:“媽你可別擔心了,我在沈府好着呢,我婆婆最是偏愛我,如今府上都是我當家。”
“你說的可是真的?”林夫人對此顯然很驚訝,她也算是了解過沈府的,知道林菁在府上還有兩位挺尊貴的弟媳婦:“那你家二房三房的人就不反對?”
“有我婆婆在呢,看她們能翻得起浪來?鬧騰過兩次就安分了。”林菁故意擺出一副得意的樣子來:“您也不想想,大老爺之前是個什麽樣子,現在是個什麽樣子。宏廣大師可說了這都是我的功勞,我婆婆就算看在大老爺的面子上也絕對不會讓我難過。”
這話林夫人相信,再想想之前沈家大老爺看閨女的眼神,她總算是舒了口氣,雙手合十感謝上天:“宏廣大師果然是個有大智慧的,不然也不會把你點給楚老夫人。如今你既然在沈府當家,就好好的聽話幹活,多顧着丈夫和婆婆,不必想着家裏面。”
這就是親媽,林菁的眼淚又下來了,林夫人将她攬在懷裏慢慢給她拭淚,一邊柔聲道:“你在高門大戶裏,總是要小心一些,不要總是和家中聯系授人于柄,只一年三節的按照禮儀就好。”
林菁搖了搖頭,她其實可以做更多的。
林夫人像是聽出了她的心聲,繼續柔聲勸她:“楚老夫人看在侯爺的面子上不會為難你,可男人是靠不住的,你只能靠着自己站穩腳跟。你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孝順婆母籠絡繼子這些我也不再贅言,最重要的是你得盡快調養好身體生個兒子來。”
林菁沒想到她突然說這個,不禁側了側頭,看了她一眼。
林夫人拿着把梳子給她通頭發,一邊小聲道:“這就是世道,不是要你生個兒子争什麽奪什麽,而是有了兒子,以後總有個念想,不至于一個人孤苦伶仃身後無望。你年紀已經不小了,侯爺更是三十好幾了吧,夫妻之間的事情可容不得面皮薄,我都教過你的,嗯?”
這番話讓林菁想起林氏記憶中出嫁前夜的教學場景,不禁老臉一紅,小人打架什麽的她懂的恐怕比林夫人還多,只是這話能跟親媽說嗎?只能羞澀的點了點頭應承。
林夫人看她聽勸,也是松了口氣,自己閨女倔強,她不是不知道。不過看着她這副脾氣一點兒沒改,林夫人心裏頭又笑了,這肯定是在婆家過的不錯啊,可見女兒的運氣還是好。她也不是沒見過嫁入高門大戶的,過上一年半載再出來,便是再靈動的珍珠也成了魚眼珠子,雖然衣着華貴儀态端方,骨子裏的卻是缺了些什麽一般。
而她閨女就不同,竟是比以往還開朗了些,人也養好了不少。再細細看來,無論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無不顯得精致,可她卻挺自在的樣子,并沒有小心在意,可見在沈府便是習慣了這般穿戴,并非是今日刻意為之。
別說小門小戶就沒智慧,在這些細節上,她們同樣有着驚人的敏銳。林菁可不知道林夫人只幾眼就看出了她在沈家的狀态,仍舊小心翼翼的哄着,唯恐親媽再擔驚受怕。
林夫人在這邊享受天倫之樂,林老爺在女婿面前就拘謹的多,反而是小林菁五歲的林家弟弟林蓢從一開始的敵意慢慢變成了敬佩,最後和沈安侯相談甚歡。狼牙教練什麽沒見過,無論林蓢扯到哪裏,他總能說出一番道理來,哄的剛成親的小青年一愣一愣的,等到午膳時已經一口一個“姐夫”叫的親熱了。
和林府中類似的,楚氏也在沈府中抱着閨女掉眼淚。沈玫哪哪兒都好,無論人品風度都無可挑剔,唯獨被楚氏養的太過天真了些,雖然丈夫秦江對她憐愛有加,可後宅之事哪裏那麽簡單,尤其是梁國公府這般複雜的環境。
沈家和秦家這親事是老國公沈周親自定下的,那時候秦江的親媽還沒過世,秦江自然是阖府的掌中寶。可天有不測風雲,兩家定親當年,秦江親媽就去了,才出了百日熱孝,秦江的親爹,如今的山陽侯秦謙就把劉氏娶進門。
劉氏的肚子也争氣,次年就給秦謙添了個兒子秦雲,從此秦江的地位一落千丈。好在有老國公秦信壓着,高平縣子的爵位總算落在了秦江頭上,沈玫自己也有縣君的頭銜,才沒讓這場婚事變得太尴尬。可劉氏也不是吃素的,明裏暗裏的挑剔不要太多,秦江在其中擋了幾回,被劉氏逮着機會告到了秦謙面前,差點沒讓他背上一個不敬繼母的名頭。
等老國公過世,劉氏又生下幼女秦缈,沈玫的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她的兒子秦茂和秦缈一般大,可長幼有序,秦缈欺負了秦茂只用輕飄飄的說一句不懂事就遮掩過去,秦茂挨着秦缈一丁點兒卻少不得一頓責罵。偏偏這段時間沈府也是自顧不暇,沈玫無人撐腰,只能自己硬扛着,不過三四年功夫,人竟是憔悴了許多,看得楚氏這當媽的心痛不已。
可沈玫能怎麽辦?除了忍,她是真沒法子了。秦江不是不心疼她,可除了在自己院子裏加倍呵護,他也真做不了什麽。折磨人的不是生活的艱辛,而是心靈上的絕望,楚氏看着淚水連連的女兒,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來,恨不得沖到秦府撕了劉氏。
說什麽也不能這般下去了,楚氏在心中盤算好,等過了正月一定把沈玫連同孩子一起接到沈府來調養一陣子,若是秦家敢唧唧歪歪的拒絕,她就是舍下臉面來求了楚懷也要讓他們把她女兒交出來。
在澹懷堂裏被沈汀小朋友親切接待的秦江還不知道丈母娘已經給他們家打了個大大的差評,正一臉興趣盎然的逗弄小少年。這倒不是沈家有意怠慢他,實在是三位大舅哥小舅子都跟着媳婦兒回門子,連沈淞都去了範家,如今沈家就剩下了個沈汀勉強算是個能待客的男丁。
秦江的兒子才四歲,是個精力旺盛的熊孩子,每日裏總少不了被揪頭發扯衣服,雖然也是樂趣,可他還是覺得沈汀這般斯文有禮的少年卻更得他的喜愛。他是個有才學的,沈汀這段時間跟着沈安侯混也學了不少東西,一大一小竟然也能聊得起來,直到楚氏身邊的丫環來通知開席才意猶未盡的停下來。
這老老少少的也就不分什麽前院後院了,一塊兒在花廳用了午膳。秦江看着丈母娘的臉色不對,心裏頭就有些打鼓,可是媳婦兒在他秦家遭的罪他也确實沒法子反駁,只等着楚氏拿他興師問罪。卻不料一頓飯吃的風平浪靜,楚氏什麽都不說,反而害的他惴惴不安,回去的路上一直追問沈玫。
沈玫也是一頭霧水,以前親媽好歹還安慰她一番,如今竟然連個交代都沒有。不過以她對她親媽的了解,這事兒大約不算完,她親媽彪悍着呢,肯定是在憋着大招。
林菁跟着沈安侯回到府上,就被老太太哭紅的眼圈驚了一跳,連忙上前詢問了半響。老太太對這兩口子也是信任的很,并不隐瞞的将事情和盤托出,讓他們想想法子。
知道不是老太太出了什麽事,而是小姑子過的不好,林菁先是松了口氣,接着就開始頭疼了。沒有親媽不疼閨女的,她才被林夫人感動的不要不要的,楚氏對她不比親媽差,她哪裏會袖手旁觀?可到底是秦府的家務事,沈家不好置喙,最後還是沈安侯想了個法子,讓林菁直說他陰損。
元安五年的正月還沒過完,秦府就成了京城高門圈子裏的談資,皆因不知從哪一日起,秦府的西邊圍牆上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螞蟻,最開始只是零散的亂爬,到後來竟是組成了個“人”字。
有好事的人用樹枝把上頭的螞蟻驅趕開,可沒過多久它們又原樣爬了上來。這事兒鬧的不小,連欽天監都驚動了,可偏偏測了半天也沒個結果。最後還是秦謙親自到普若寺請了宏廣大師親自出手,原本只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宏廣大師站在秦府外掐算了半天,悚然而驚:“都說萬物有靈,這小東西乃是在示警呢。”
梁國公太夫人張氏和楚氏一樣,對宏廣大師也是深信不疑,連忙問起到底發生了什麽。宏廣大師乃苦笑道:“圍牆四合,乃是個口,口中有人,那就是囚,這字兒既然在西邊牆上,自然是說府裏住在西側的人正受囚禁圍困之苦,只是此時涉及內宅,貧道實在不好多說。”
住在西邊的,不正是秦江和沈氏小兩口麽。劉氏平日裏做些什麽男人們不清楚,張氏怎麽會看不到。只是她不如楚氏硬氣,如今看着兒子兒媳的臉色過日子,平時并不敢偏幫,聽到宏廣大師這般說法也只是讪讪,并不接話。宏廣大師便嘆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連小蟲都明白的道理。”
他走到圍牆邊,乃低聲道:“你們的心意我已盡知,只是命數自有天定,福德必有後報,不是我等可以插手的。”
他随手揮了揮,小螞蟻們便紛紛掉落,不再往牆上攀爬,端的是十分神奇,不愧他大師的名頭。秦家人看着這異象被解決,雖然臉色還是不好看,但總算松了口氣,只是連劉氏也再不敢對沈玫太過苛責,唯獨心中的忌憚卻是更重了。
有了喘息的餘地,沈玫輕松之餘直覺這次的事件和自己親媽有關,可是從頭到尾沈家人都沒有出現過,更不要說如何指揮着小小螞蟻擺出個木字來。面對秦江探究的目光,沈玫一臉無辜,雙手合十感謝上蒼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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