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歸寧
秦府千防萬防,繼室苛待原配所出的嫡子,連帶着嫡子媳婦也被折磨慘了的留言到底是傳了出去。秦謙才出孝期就娶新婦,劉氏入府不就便懷孕生子也成了大家口裏的談資。
百姓們最愛的不就是這種帶着桃色的故事麽?雖然無論禮法還是實情都并沒有出格之處,但大家才不會關注這一點,在他們口口相傳的故事中,兩人的形象已經越來越歪,而可憐的小白菜秦江和沈玫則受到大家一致的同情。
沈府中,林菁和沈安侯擊掌慶祝。招不在老管用就行,這個世界還沒有“霸王自刎烏江”的典故,沈安侯趁着夜色用蜂蜜水在秦府西牆做了手腳。而宏廣大師自然是他們的托兒,林菁教他在袖子上沾着雄黃粉,趁着揮手之際将雄黃糊在牆上,螞蟻們自然不敢再上前。
這計謀不算複雜,只是配合着引導留言和輿論壓力,才讓秦府限于如今這般被動局面,偏又找不出原因來,只能自認為是劉氏欺壓秦江一房太過,引來靈物都為他們鳴不平。
楚氏也能猜到這是大房做了手腳,只她并不問到底是怎麽回事,知道女兒過的比以前安穩許多便放心了。不過依靠留言和外界的壓力到底治标不治本,還是要秦江自己立起來,最好是能帶着沈玫分家才能解決問題。
林菁則提醒她趁熱打鐵:“如今誰人不知秦府對小姑子不好,您若是沒點表現豈不是太奇怪了?正好趁機将小姑子和外甥領來府裏住一陣子吧,想來秦家也不敢攔着的。”
這個建議相當中肯,楚氏立刻就采納了。二月開春,迎春花才長出花苞,沈玫便包袱款款的回到沈府,身後是愁眉苦臉的秦江和蹦蹦跳跳一臉新奇的小朋友秦茂。
沈玫比沈放小六歲,和範氏的年紀差不多,比林氏大了四五歲的樣子。加之林菁在沈府過的輕松愉快,而她在秦府卻備受磋磨,看起來竟比林菁大出一輪有餘。
說起來這還是林菁第一次見到小姑子。她和沈放“新婚”當日沈玫雖然到場,但林氏只顧着緊張去了,對她一點兒印象也無。
趁着沈玫和楚氏敘舊,林菁細細打量了她一回。看得出來是個美人胚子,身材高挑膚色白皙,鵝蛋臉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脈脈,也難怪沈府要接她過來小住,她夫婿秦江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不過林菁一點兒都不同情秦江。護不住自己媳婦兒的男人統統是渣男。雖然秦江也有自己的苦楚,甚至承受的壓力更多,可林菁才不管這些。現代的思想就是這樣,沒本事就別娶人家,娶回家就好好對待啊。事在人為,林菁就不信他真沒破釜沉舟的法子分出去單過,無非是為了名聲和前程罷了。
當然,這種話她最多私底下和沈安侯吐槽,卻是不會說到明面上來的。沈玫一朝脫離苦海也是十分激動,和楚氏說了許久才平複心情,這才得空與大家見禮。
說起來也是有意思,沈玫出門子之前,程氏和範氏前後腳的嫁進沈家,但她就是和程氏玩的來,對範氏卻很有些不理不睬。如今這種驕傲的脾氣雖然收斂了不少,林菁還是能看出她和範氏之間的氣場不和,兩人嘴角都是僵着的,倒是和自己見禮時好歹有個真心誠意的笑容,大大方方的叫了聲“大嫂”。
要知道沈玫在出嫁之前,那真是楚氏與老國公捧在掌心的寶貝。程氏自知不得婆母待見,平日裏多低調示人,對沈玫也是敬着哄着。範氏卻仗着自己世家女的身份多少顯露了些高傲,生了兒子站穩腳跟後更有些掐尖要強。楚氏為了打壓程氏自然縱着她,但沈玫就看不過眼,她憑什麽這麽嚣張啊。
同樣的,沈玫看不慣範氏,範氏也不怎麽喜歡這個小姑子。沈家雖然不是世家,但沈周得老聖人看重,自己也有能耐,沈家的家底是真豐厚。而沈玫年紀最小,又是唯一的姑娘,家中的好東西只差捧在她面前任她挑揀。可對于範氏來說,小姑子什麽的都是別人家的,就算現在待在家中,過幾年也得出門子,何必養的這麽精細?
兩人的矛盾在楚氏給沈玫備嫁妝的時候達到了頂端。看着那一個個鋪子田莊,各種金銀首飾,還有成串的珍珠和五顏六色的寶石,範氏覺得她的心都在滴血。這些都是沈府的家當啊。
那時候沈放風頭正健,她還沒打沈府的主意,只算着若是今後分家,大哥得了爵位和這座府邸,剩下的財産總該兩房評分吧?沈玫這一出嫁,帶走的嫁妝有一半合該是屬于他們二房的啊。
兩人的梁子就這麽結下了,沈玫才不慣着她的臭毛病,什麽世家女,根本就是小家子氣。她逮着機會在楚氏面前說了幾回,楚氏自然是把範氏叫去訓一頓。範氏哪裏氣得過,躲在被子裏哭了一宿。
是以沈玫出嫁之後,鑽營如範氏和沈敬也并沒有和梁國公府多加走動,偶爾聽到沈玫的處境,範氏還能笑幾聲,嘲諷沈玫就是個窩裏橫,出了家門沒爹媽照顧就秒慫。
其實沈玫真不是慫,只是她心裏有秦江,不忍讓他太過為難而已。不然大家門第相當,一個後媽而已有什麽好怕的。哪怕她沒學過什麽隐私手段,但她有個好舅舅啊,往上将軍府上去哭訴一回,拼着和秦家鬧翻也能把分家的事兒幹成了。
可分家這種事兒吧,她在後宅自然是松快的多,但秦江之後就難過了。世間就是這般,面對長輩無論兒女是否有苦衷,違逆了父母的意願便帶上了不孝的帽子。在這個看重品行的年代,她不懼怕亂家禍水的名頭,但秦江不能被人認為德行有虧治家不嚴,否則他的仕途就徹底完了。
就這麽着,沈玫空有脾性沒有手段,只能苦苦忍着,還不許秦江為她出頭,否則不就是白來這一遭嗎?劉氏也都是下的軟刀子,不缺她吃不少她穿,甚至都不在立規矩上做文章,只偶爾幾句言語說的她不得勁兒,或明裏暗裏的折騰一下秦茂,害的她提心吊膽。
這種事情沒道理可講,不過沈安侯也不是個講道理的人,直接用鬼神之事給秦府定了罪。事情鬧的滿城皆知,楚氏擔心閨女接她回來住對月完全是情理之中,秦家便是再不情願也只能答應,否則可就坐實了虧待兒媳婦的名頭了。
就這樣,出嫁十年的閨女總算又回到自己身邊了,雖然只是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也足夠楚氏開心。将秦江扔給府上的男丁,老太太親自帶着女兒去看她的住處,是她出門子之前就住着的如意館。裏頭的陳設擺件和她出嫁前都一樣,一塵不染的仿佛她從未離開過。
“你只管在這裏安心住着,想要什麽就和你大嫂說。”楚氏拉着沈玫慢慢逛着,仿佛時間倒流,女兒又回到了墊着腳拉她的手的時候。将眼眶中快要溢出來的淚水逼回去,楚氏笑的開心:“你是我女兒,沈府就是你的家,你在這兒可不必有一絲拘束。”
沈玫和秦茂就這麽安穩的在沈府住了下來,而他們也漸漸發現了府裏的不同。光是廚房上的規矩和吃食的種類就讓他們大開眼界,更別說陪着楚氏排戲打門球聽評話,都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楚氏有了女兒外孫作陪,玩的更加開心,大小事務更是一點不沾的推給了林菁,只一門心思的謀劃着開桃花宴搭戲臺子。林菁每日裏忙的腳不沾地,連二房時不時的挑釁都沒工夫理會,竟是沒發現自家老公連着小半個月都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這天夜裏,沈安侯又是卡着宵禁的點才回到府上,胳膊肘下頭還藏着一卷什麽東西。林菁累了一天正做瑜伽呢,歪着頭看他做賊一樣偷偷跑進來,不禁好笑道:“你這是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兒去了?這鬼樣子讓老太太看見,準得賞你一頓家法。”
沈安侯嬉皮笑臉的把大氅扔在一邊,将懷裏的東西擺在桌上,解開蒙在上頭的布,竟是厚厚一大卷略微泛黃的紙。林菁呼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差點沒閃着自己的老腰:“你這是……這是把造紙術給搞定了?”
古代四大發明之一,文明騰飛的物質基礎,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排除沈安侯穿越回現代的可能性,林菁雙眼亮晶晶的看他:“你這是要名垂青史的節奏啊。”
沈安侯顯得很鎮定,主要是他之前已經興奮過了,“這是樣品,成品還需要改進,我拿了些來給你先用着。筆墨和硯臺是現成的,改良起來也快,等再過上小半年,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用文房四寶了。”
林菁歡呼一聲,摟着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香了他一個作為獎賞。真的是受夠了竹簡和羊皮紙了,絹帛之類又太敗家,不可能拿來随便用。果然還是紙最好,成本低使用簡單,最重要的是順手啊,好歹上輩子用了三十來年,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不過高興完,林菁又皺眉了:“你之前不是說上頭那位态度很難說,咱們要低調嗎?”紙張什麽的,一旦放出來,根本低調不起來的好吧。
沈安侯笑的神秘:“不然你以為我最近是幹什麽去了呢?這麽大的事兒我一個沒實權沒人手的閑散侯爺能幹成?”
林菁眼珠子一轉就想明白了:“你是和楚舅舅合夥是吧!”她一拍手道:“楚家在世家之中本就只差了琅琊王氏一線,如今有紙張這個利器,只怕能一躍而成世家之首,最重要的是能收攏天下士人之心。楚舅舅手上有兵權,自己也身居高位,能鎮得住宵小的試探和陰謀手段。而且京中無人不知楚舅舅對你好,這點便是上頭那位也默認的,放開了給你供應紙張也是應有之意,雖然惹眼了點,但并不讓人如何起疑。”
“我媳婦兒就是聰明。”沈安侯摸了摸她的腦袋:“咱們已經是大富大貴了,沒什麽好求的,只要生活過的去就行。留名青史的機會讓給別人也無妨。”
林菁也是這樣想的,她戳了戳沈安侯,似笑非笑道:“這麽一說,我怎麽覺得你和楚舅舅暗中合作的不止這一點呢?還不老實交代?”
沈安侯一點不怕她的威脅,拽住她的手指把人往跟前拖,在她耳邊小聲道:“這事兒咱們得悄悄的說。”
燭火熄滅,帳幔落下,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