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午的課結束之後,顧氏把蘇明若和蘇明秀叫過去詢問今天學了什麽之類的話,顯然比起在他們家教了好幾年的那位朱先生,這個新來的江先生讓她有些擔心。
關于這個問題,蘇明秀倒是誇江先生講課比朱先生要好。
蘇明若開開心心的抱上兵書之後,江岸青把那些聖賢書給蘇明秀講了,另外又講了詩詞書畫之類的東西,他講課相當不拘一格,不像朱先生那樣死板,而是想到了什麽便說什麽,偏他十分見識廣博學識不凡,又很有見地,說起來言之有物又妙趣橫生,可他雖然這麽講卻半點不離主題,而不是天南海北的說了一通,最後話題就歪掉了。
因此要說江岸青講課,蘇明秀不僅把書上的內容記下并明白了意思,以此延伸出去的種種,也都了然于心。
甚至若有用了典的相關詩詞,也能說上幾首。
“總之,确實是比之前朱先生講課要容易懂,聽了江先生的課,一方面覺得好像突然有了見識,另一方面又感慨自己以前目光狹隘。”
她之前因為桃花宴上得了第二,也覺得自己好像很不錯,可如今想想,不過是因為真正大家出來的女孩子,對于作詩之類倒不重視,能做個好主母才是最重要的。
詩寫的再好,但嫁人之後難道光憑着寫詩就能把家宅內外管理的妥妥當當,能把人際關系都維系好,能給娘家争光,給夫家助力了嗎?
因此所謂詩文,她們學的相當淺顯,讀書識字只是不為顯得粗俗罷了,要說背書,恐怕大家拉出來問問,背的最熟練的都是女誡之類的東西。
那桃花宴上女孩子們作詩,雖說水平都不會太差,可究其根本也只是矮子裏面選高個罷了。
但總體來說,蘇明秀覺得江先生的課還是很值得聽的。
畢竟确實比朱先生要好。
待顧氏再問蘇明若,蘇明若也笑着說好,然後随口背了一段文章來。
蘇明秀嘴角一抽,她可沒忘記江岸青當時給蘇明若說的話。
“既然想學這個,就不能丢了另一個,否則若是因此失彼難免讓人覺得二者不可兼得,那當然會禁止你再學。”
所以他要求蘇明若在其他方面也必須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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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學的多麽好,但至少讓人覺得你沒有耽誤正事。”
只要不耽誤正事,額外的情況下,蘇明若想看什麽學什麽,難不成還會有人攔着她?
果然,顧氏聽到蘇明若也終于能穩着心思學點正經東西了,可算是松了口氣,心裏也覺得這個江先生比之前的朱先生有本事。
以前的朱先生但凡要讓蘇明若按照他的意思背書,哪次不鬧的雞飛狗跳。
不過……
蘇明秀想了想問道:“今日沒見着明蘭妹妹,可是妹妹那裏有什麽事?”
蘇明蘭是姨娘周氏所出,雖說這個周姨娘比顧氏還要早進門,她原是老太太放在蘇穆身邊伺候的,後來董氏進門,又多年無出,于是就勸蘇穆納了她做姨娘。
可實際上蘇家長子長女皆為董氏所出,當年蘇穆就說,這事他又不急,也勸董氏別急。
但這種事董氏的壓力其實也是很大的。
不過雖然這麽說,但周姨娘其實一直沒什麽寵愛,這和她為人太過低調也有關系。
周姨娘低調,連帶着女兒蘇明蘭都被她養的格外老實沉默,老太太倒是說了幾回,但周姨娘只說,她當年年紀不算小,就算讓她自行婚嫁也難以找到什麽好人家,董氏進門之後從來沒因為她的身份多想,也沒為難過她,後來也恩典進門做姨娘,吃穿用度半點不委屈她,她一個下人能得如今的生活就該感恩了,怎麽還能不老實呢?
老太太雖然面上說她幾句太沉默木讷,可心裏對她這樣卻很滿意,畢竟姨娘不鬧事家宅安寧當然是好的。
當然,另一方面,也幸虧他們家不管是之前的董氏還是現在的顧氏,都算是不錯的人,沒人欺負苛待周姨娘,蘇明蘭到了該上學讀書的時候,也讓她跟着姐姐們一起學習,周姨娘母女過的還是挺不錯的。
如今蘇明秀說起蘇明蘭,顧氏也有些疑惑:“明蘭是個好孩子,絕不會無故不去上課的,恐怕是真的有什麽事情,我這就叫人去問問。”
蘇明蘭的老實和蘇明秀完全不同,這孩子老實的簡直像塊木頭,既沒心眼也不鬧事,性格內向從來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當年蘇明若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那可正是想盡一切辦法逃學,裝病,逃跑等各種方法都使出來過。
去問了問,果然是蘇明蘭前晚受了涼,今日有些不舒服,因此就沒去上學了。
顧氏又關心了大夫吃藥等等之類的問題,聽說只是小病,明日就好之類的話才放心。
周姨娘原本就低調到了讓顧氏經常懷疑家裏壓根沒這麽個人的地步,這回也只打算等晚上的時候她過來伺候再說。
說是這麽說,但實際上叫她晚飯伺候,也是原本董氏的意思,畢竟一天之中除了早飯蘇穆也就只有晚飯在家,晚上總比早上好吧?
顧氏後來也沒改這規矩,否則不顯得她比董氏小心眼了?
蘇明秀聽完問道:“既然是妹妹有些不适,我們等會兒我去看望吧?母親就別去了,否則周姨娘那裏也興師動衆的。”
顧氏點頭:“這樣也好。”
蘇明若道:“我昨日跟容兒買了不少小玩意,等會兒也叫元寶拿給妹妹,生病最悶了。”
顧氏笑道:“你當明蘭你跟你似的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不過你如此關心她,她必定也高興。”
于是那天蘇明蘭就收到了蘇明若一堆小玩意,弄得周姨娘十分緊張,她倒是不擔心這是‘無事獻殷勤’之類的,只是覺得蘇明若送了一堆東西,讓她十分不好意思,好在蘇明秀注意到這一點,又陪着說了不少話把周姨娘給安撫好了。
等從周姨娘那裏出來,蘇明秀也是一嘆:“原想着大戶人家,有幾個妾室也都正常,只要老實本分了就好,可現在倒是覺得凡事有度,太過老實小心的,也挺讓人受累。”
她這話只是私下對顧氏說,弄得顧氏也很無奈,最後也只好說:“老實的總比不老實的要好。”
要是周姨娘不老實,就憑她在董氏進門前好幾年就開始伺候蘇穆,想要提前發生點什麽還不容易?
然而偏偏什麽都沒發生。
蘇明若回去之後則看到了謝容給她傳的消息,她歪頭看着手裏的紙條:“問江先生?”
雖然疑惑,可想到謝容不會耍着她玩,因此蘇明若很幹脆的叫上元寶,一起去江岸青的住處了。
江岸青的有個單獨的小院子,當然,和蘇明若的不能比,他那個院子是真的小,不過該有的東西倒是一樣不少,還能有單獨的書房和見客的地方等等,平日住着倒也算舒心。
此時雖說是天剛剛黑下的時候,江岸青聽到蘇明若來找他還是有些奇怪。
但既然蘇明若是他的貴人,給他飯吃給他好好的房子住,讓他不至于流落街頭受人欺辱,那麽不管蘇明若什麽時候來找他,他都會好好招待的。
可當兩人坐下,江岸青問起蘇明若來意的時候,蘇明若說道:“先生知道我爹爹奉命出使燕國的事情嗎?”
尋常的窮酸書生絕不會關注這種消息,也絕不會知道,但江岸青點頭了:“皇上此為明智之舉,坐視燕國吞并梁國對晉國的危害更大,而英國公也确實是做這件事情的最好人選。”
“這個我知道,爹爹那天就跟我說清楚了,”蘇明若道:“我只是覺得不安心,燕國多危險啊。”
江岸青想了想也很贊同:“英國公此行确實危險。”
他這話完全出乎蘇明若的預料,畢竟之前所有人都對她說蘇穆不會有事的,叫她放心。
江岸青不這麽說!
蘇明若當即焦急起來:“先生之前說自己是燕國人,是不是知道什麽?”
江岸青道:“縣主乃我的恩人,不敢當縣主稱呼先生,我字遇春,縣主這麽叫我便是。”
蘇明若擺擺手:“誰還管那個!我就問你,你說我爹爹危險是怎麽回事?”
江岸青道:“我來晉國之前曾在燕國做事,職位雖然不高,倒也能接觸到一些貴人,燕國對梁國野心勃勃,同時也認為晉國是燕國的大敵,燕國更加清楚的是,晉國如此強勢,其軍事上最重要的依仗就是英國公蘇穆,如今英國公深入燕國,身邊護衛不過百人,這難道不是燕國的最好時機麽?燕帝野心勃勃,其太子亦是心狠手辣之人,我不知道誰會動手,但有如此大的好處,終究會有人動手,無論是囚是殺,他們必定會有所行動。”
蘇明若被他說得心中害怕,卻又覺得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至少蘇明若知道,無論是囚是殺,其實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一旦燕國成功,蘇穆就不能活着回來了。
“那、那我該怎麽辦?”蘇明若望着江岸青:“你既然能想到這些,一定知道該怎麽辦的吧?”
江岸青卻嘆了口氣:“縣主,此時救得了英國公的人不能救他,其他人要做這事就更難了。”
他說難而不是不能。
蘇明若站起來走到一邊直接給他跪下:“先生既然這樣說一定是有辦法的,請先生救救我爹爹。”
可江岸青搖頭:“我的恩人是縣主,而非英國公,因此有損于您的事情我絕不會做。”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提蘇穆的危險,即使他聽到蘇穆出使燕國的消息之後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他這人心眼小,蘇明若救他幫他,他也只認蘇明若一個恩人,因此他只顧蘇明若好就行了,有損于蘇明若的事情,他絕不會做。
哪怕需要犧牲的人是蘇穆。
人很多時候是顧不了那麽多的,這一點他從當年逃出燕國的時候就明白了,他親眼看着懷孕六月的妻子死在眼前,最終他所能保住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所思所想越多,所顧慮者越多,最後越是會失敗,最終誰也保不住。
蘇明若想起謝容最後留給她的那句話,咬牙說道:“先生說在燕國有仇人,難道先生就不想報仇嗎?而普天之下,想要向燕國複仇,先生所能依靠者,除了晉國又有何國?可如果沒了我爹爹,晉國也難以與燕國相抗。”
她停頓一下又說:“先生不願做有損于我的事情,但若沒了我爹爹,我又會如何呢?”
江岸青看着她,最後伸手把她扶起來:“這話絕不是縣主說的。”
蘇明若沒否認:“但這是誰說的并不重要,不是嗎?”
江岸青無奈道:“世事無常啊,我昨天來時可沒想到除了給縣主講課,我還得做點其他的。”
他說出這話已經是答應了。
蘇明若笑起來:“只要先生能救我爹爹,以後想做什麽都行。”
“我只願縣主別再給我出難題就好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縣主也千萬別告訴我之前那番話是誰教您的,我這人心眼小。”
他大致有所猜測,卻不想确定。
确定了,他肯定得記對方一筆小黑帳,然而這事他本就不願意再計較了。
蘇明若問道:“那,我現在該怎麽做?”
“先去請世子前來,若想救英國公,需得先說服世子。”
蘇明若拉開門就跑:“我現在就去叫哥哥過來!”
看着她一溜跑的沒影,江岸青挑了挑眉,心說他還沒把後半截話說完呢。
不過,他說什麽蘇明若就信什麽,這是不是太容易忽悠了?
這樣的性子以後要吃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