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誰是呆子
被雨洗過後的陽光以更加澄澈的姿态從門口投射了進來,篩了一地金黃,也給二人鍍了一身金色,本就容貌清秀的二人此時靜靜地坐着,有如神只一般,可遠觀而不可亵玩。
“咳,姑娘,”扶橋小心翼翼地打破了安谧,看着面前女子對自己揚了揚眉,在示意自己說下去;本來要說的“多日未見,你又清瘦了幾分”被自己硬生生改成了:“不才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說完他自己心中懊悔不已。
“哦?”聽到扶橋單刀直入的話,自己心中的異樣感覺就此煙消雲散。
姑娘看着扶橋笑道:“我說呢,扶橋怎麽上得了惘見山,原來是有迷惘之事,只是找我接一單生意呀!”
說罷,她朝他方向側了側身,一臉好奇。
其實也不全是這樣啊!
扶橋看着姑娘一臉戲谑的樣子,懊悔又多了幾分:明明自己不是想這樣開頭的!但事已至此,他只好硬着頭皮說下去:“姑娘可還記得恨悼?就是收留不才的那個姑娘。”
“哦,記得記得,不就是跟扶橋談及婚嫁的漂亮女子嘛!”姑娘一聽到這個小姑娘的名字,頓時來了精神,看着扶橋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玩味。
“怎麽,難不成人家開了眼看不上你了,你是來求我幫你逼婚?這我可不能随便答應。”
“啊?”
姑娘一臉了然,心中已經認定了這個想法,示意他不用解釋,大家都懂得。
“才不是!”
扶橋聽着她不經意說出的評斷滿臉羞惱,又正色道:“姑娘,這可是正事,恨悼她失蹤了!”
“什麽?”
“本來她替徐伯父出城往北行一個月的診,可如今已逾半月,她還未回來,也不曾回過信。”
“竟是這個樣子啊!”姑娘刻意瞪大了杏目,一臉不可思議地捂嘴說了句:“這太可怕了!”
“是吧!是不是很可怕!”扶橋也攥拳緊張地說。
“可怕個頭!”姑娘看他這個樣子白了她一眼:“你看你們把她看得這樣緊,她出去找小玩伴玩玩你們也要這樣驚慌,空間啊知不知道,空間!”
“可我去菜場口找過黃先生,他算了算說她怕是犯了桃花煞,北方之端于她不利,恐是被山上精怪擄去了;我去尋過無果,而徐伯父又年邁,所以……”
“好了好了,”姑娘蹙着眉頭不耐煩地打斷,“又是那個臉上長痣,痣上長毛的神棍!雖是芝麻大的小事,但你畢竟上得了我‘惘見山’,我自會助你一臂之力!”
“不過這北方之端,北方之端……”說罷她思忖了片刻,又恍然大悟的看着扶橋笑道:“得,這下你就不用愁了,鹂卿的婆家可是在那邊呀!”
“啊?”
扶橋聽到不明所以,紅鹂姑娘的婆家?怎麽一回事!紅鹂姑娘不是鐘情青彥兄嗎,這短短三月,竟又嫁給了旁人了嘛!
這樣想着,他覺得自己很對不住癡心一片的青紅二人,只搖搖頭又忙問道:“那姑娘,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發?”
姑娘聞言,晃了晃二郎腿想了想:“這幾天是不行了,這個地方是要降天雷的,我得等紅鹂歷完這一場雷劫,不然她若被劈死了我可就真沒人伺候了。我們就五日後出發吧!”
她看到扶橋臉上焦慮未減,就又好心補到:“你放心好了,雷劫這幾日妖族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否則不是找劈呢麽!五日後讓鹂卿施個陣法,不用半柱香,我們就能到那北方之端了!”
姑娘雖然平日裏沒個正經,可談到正事,她還是十分認真地。想到這,扶橋松了一口氣,問道:“姑娘,你怎麽信黃先生的話了?你不是說他是神棍嗎?”
姑娘笑了笑:“他呀,八字裏與黃鼠狼脫不了幹系,說半仙倒也不誇張,只是我看不過他賊眉鼠眼的樣子罷了,像極了鹹叟那老頭!況且百年前我找他算過一卦,雖然至今沒有驗證,但想來他雖對人事靠經驗做文章,但對妖事,應該還是頗為精通的!”
“百年前,可黃先生如今不到花甲之年啊?”扶橋一臉疑惑地問道。
“看,這就是凡夫俗子了吧,肉眼凡胎!端娘如今一百多歲了,現在看上去不還是只三十餘歲,風韻猶存,追求者甚衆嘛!均法術所為之耳!”
姑娘看着扶橋一臉不相信,高深莫測的娓娓道來。
“啊?端娘阿姊居然……那又是誰幫的她?姑娘與她交情甚好,可是姑娘?”扶橋興趣盎然地問道。
“不是我,是一個叫淵旸的老東西!”聽到這,扶橋清楚地看到眼前人一反先前輕松,咬牙笑着字字說來,不由得身上一凜,好像被咬的就是自己。
“咳,淵旸,和端娘倒是很押韻呢!”扶橋故作輕松,想調節一下周圍詭異的氣氛。
不過淵旸這個名字好耳熟呀,不知道是不是在哪聽過,還是在哪見過?
“是呀,當初都是押韻惹的禍!”姑娘咧嘴笑,貝齒上都泛着點點寒光。
扶橋呆呆看着清瘦的女子莫名的憤怒,緊張咽了口唾沫,忽然聽到紅鹂在叫自己,只欣喜地看了看姑娘,待到姑娘閉目微微點頭,就如獲大赦般的沖姑娘行了行禮,三步并作兩步的去了後堂了。
姑娘看着扶橋離開的背影,臉上浮現一絲奇怪的笑容,接着自言自語地數道“五、四、三、二、一”;果然“一”剛數完,就聽到扶橋大聲喊了一句,“紅鹂姑娘!魚呢!怎麽少了整整八條!”
“哎呦,書呆子幹嘛這麽驚訝,魚自然是被有需要的人吃了,去實現自己來到這世上的使命了,你小點聲,別讓姑娘聽見,她還不知道呢!”
“你……”
聽到這,姑娘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提起傘就要離開。但似乎又想到什麽,她看了看外面澄澈安靜的夜空,又端詳了手中傘柄片刻,抿了抿嘴,放下傘離開了。
後堂,紅鹂一臉愉悅地看着滿臉心酸地給自己挑着魚刺的扶橋,一邊笑道:“書呆子,好久未見,我可是好生想你呀,也只有你挑刺,濾茶,撿蒜都幹得幹淨利落呀!”
扶橋聞言臉上黑了幾分,但手下動作并未停,像是這些事都是深深印在了自己腦海裏,所以闊別三月,今日再做這些事,只覺得是輕車熟路。
“書呆子你都不想念我嗎?”
“想念了。”扶橋實話實說,誠懇回道。這兩個非人女子帶他經歷了這麽多不同尋常之事,此後再忘,是不可能了。
“書呆子你真輕佻!”紅鹂嗔怪道。
“呃……”扶橋無奈地擦了把汗,回道:“那就不想念。”
“書呆子你真薄情!”
“……”
扶橋委屈地看着紅鹂問道:“那不才該怎麽說才好?”
“你随便說,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紅鹂又是一笑,說道:“那你可有想姑娘?”
“不才……”扶橋聽她這樣問,倒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低頭笑了笑,又開始挑蒜。
“瞧你那損樣,”紅鹂戳了戳他腦袋,又問道:“唉,那你想不想知道姑娘這些日子裏有沒有提起過你……”
“姑娘可有提起過我?”扶橋霎時擡頭問道,看到紅鹂好笑的目光才又局促地低下頭。
“我、不、告、訴、你!”紅鹂說道:“你自己去問她豈不更好!”
“不才,不才沒想問這個事情,”扶橋無力地争辯着:“不才,不才去叫姑娘吃飯吧!”
紅鹂卻攔住他笑道:“這個就不必了!不用找她,她每年此日都要去一個地方,是不吃飯的!所以今日,怕是只有我們二人一起了!”
說罷還暧昧地朝他一笑,卻不知這自以為颠倒衆生的笑容着實吓到了扶橋。
看到扶橋不言語,紅鹂緩緩地走到扶橋身邊,道:“我從來不敢今日去打擾她,不過是你的話應該不會怕吧!”
看着扶橋拱手匆匆離開的身影,紅鹂意味深長地掩唇一笑:“畢竟,心裏只有這點小‘迷惘’是上不了‘惘見山’的,你心裏,怕是還有什麽執念吧!”
想到什麽都還沒意識到、如此遲鈍的兩個人,紅鹂妩媚的臉上笑意又不由得深了幾分,她嗔怪道:“咱們三人,到底誰才是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