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相送一場
故事至此方止,到底是個好結局,只是可憐了青彥兄!扶橋看着身旁二人一起端起茶杯,又一起輕啜一口,頗有默契。只是青彥臉上有說不出的愁苦,而姑娘眼中,卻是隐忍的笑意,像是在幸災樂禍!
“姑娘……”扶橋在底下輕輕戳了她一下,埋怨她不該竊喜,青彥心裏可是難受着呢。
“好了好了。”
姑娘看了一眼扶橋,又飲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才問道:“行吧,你有什麽事情要我幫你辦!把沈紅袖劫走還是怎麽辦?”
她優哉游哉地問道,一臉散漫,全無正經。
“唉……”扶橋聽她慣會這樣調侃旁人,只暗自擦了擦冷汗,覺得心裏萬分對不住崔青彥;他這樣想着,還對崔青彥愧疚地拱了拱手,似乎在說“家教不嚴,家教不嚴”。
“姑娘說笑了!崔某并非有事求姑娘去辦。我一向雲游四方,心無挂礙,從沒想到會如此鐘情一個女子;而這個女子,對我半分男女之情都沒有。但我恐怕究我一生,也放她不下了!聞說姑娘善解人迷惘,還請姑娘指點一二便可。”崔青彥放下茶杯,拱手說道。
“那只好這樣了!”姑娘微微嘆了口氣,看起來終于是要說正事了。
扶橋和崔青彥連忙洗耳恭聽,卻聽她緩緩說道:“你去方寸山出家吧!在那參研佛法,定能得神通之力,延年益壽。到時你活的盡量長久一些,好等蘇玦百年之後親自給他超度,這樣,好歹也算贏了他一回!”
崔青彥聞言,看着面前白衣女子一臉得意,心中暗暗叫苦:還真是奇人出怪招!苦笑一聲:“姑娘說的是,可崔某自知未斷世俗之事,恐怕……”
“是呀,”姑娘又打斷他的話,“恐怕你去了,用紅塵俗世玷污了那聖潔之地,淵空不再待見我該如何是好!”
“姑娘,你還是快指點一下青彥兄吧!”扶橋知道姑娘是因為紅鹂故意捉弄他,終于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勸道。
“好吧好吧,”姑娘難得沒有戲弄他,優哉游哉地晃了晃二郎腿,說道:“你給我講了個故事,我也給你講一個吧!我惘見山還有一個紅鹂,先前有個呆子離開前對她說過今生只鐘情她一人,于是紅鹂苦苦尋他,找到後卻發現那個呆子早就忘了自己,死心塌地的看中了另一個女子。那你說,紅鹂該如何是好?”
她這樣說着,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崔青彥身後空氣,像是想從這團虛空中看出個什麽門道。
崔青彥略一思忖,拱手笑道:“有道是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若是不能與其結百年之好,倒不如就自己守着這份情意,也算是謝他在這萬丈紅塵送了自己一場!”
說罷恍然大悟,起身對姑娘笑道:“還真是當局者迷,崔某知道該如何做了,謝姑娘提點!也請姑娘提點那位紅鹂姑娘,‘求不得’的撇開吧,‘放不下’的也放下吧!”
“是了,你比她聰明多了!”姑娘又向他身後看了一眼,提高了個調子說道:“ ‘求不得’的撇開吧,‘放不下’的也放下吧!你崔青彥懂,未必旁人也懂啊!”
“嗯,不才聽到了。”扶橋以為姑娘是在跟自己說話,心中驀地湧起一陣難言的遺憾和不舍,只鬼使神差地回道,覺得今天便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什麽他不願意的事情。
“真是個呆子!”
聽到扶橋回答,姑娘臉上不由得浮現幾分笑意,她朝崔青彥笑道:“按慣例應當剔你‘惘骨’,以絕迷惘,可你如今‘惘骨’自除,就用去方寸山抄三百卷經書代替吧,明日日出之前一定抄完,方可迷惘俱絕,切記!切記!”
姑娘也站起身來,莊嚴肅穆地看着崔青彥,一本正經的說道。這個時候,她倒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崔某銘記于心,這就上山。”
“山高水長,還望青彥保重!”扶橋這時候也站了起來,一臉笑意地拱手道。
“扶橋和姑娘也是啊!多加保重!崔某多謝了!”
崔青彥看着此時并肩而站的二人,均是天人之姿,不由得豔羨地嘆了口氣,輕輕道了句“真是一對璧人呀”,就拱了拱手離開了。
扶橋聽到崔青彥誤會自己和姑娘的關系,耳根子都紅了。慌忙看向姑娘,她卻恍若未聞,才定下心來道:“姑娘,不才看你去方寸山也會抄經書,如今你也讓青彥去抄經書,是不是真的可以去除迷惘?”
姑娘看了看他,粲然一笑:“不會啊,我是抄的玩的。”
“那青彥兄……”
“我讓他抄着玩的。”
“姑娘!”扶橋聽她信誓旦旦地忽悠青彥抄經,居然只是為了好玩,不由得欲哭無淚:“你怎麽可以耍他。”
“怎麽了?可有何不妥?”姑娘揚眉瞥向他,一臉挑釁。
“沒有,沒有,”扶橋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擡頭看了看外面,黑雲壓了過來,怕是要下雨了,便又說道:“姑娘,看這天要下雨了,你先行回去吧,我想在這幫恨悼做點活。”
“哦?”姑娘笑道:“挺好的,你就在這吧,不用再去我惘見山了!”說罷就自己走到門口。
扶橋無奈地搖了搖頭,想是她騙青彥抄了三百卷經書還不解氣,就跟了上去笑道:“姑娘,你又開扶橋玩笑!”
“是真的,你就是去了也找不到;最開始或許是陣法不靈光了,也可能是過去柳如嫣的迷惘和如今崔青彥的迷惘影響到了你。”
姑娘笑了笑,眉眼之間卻是不食煙火的疏離,難得讓她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如今你沒有惘骨,此後是去不成了;我如今也知道你還有地方要待,有人要照顧,有事要完成;就別再去惘見山了,你是人,與我們呆在一起到底不合天道!況且,我也要修完龍骨了,想必不日就能回到真正屬于我的地方了。反正你在惘見山日子也不長,這也不算突然,那個賣身契就作廢了,咱就在這各回各的路子上去吧!”
姑娘自顧自的往惘見山走去,扶橋也不說話,靜靜地在後面跟着;看着眼前觸手可及的白衣女子,手提墨色紙傘,優哉游哉地在自己前面走着,這樣一前一後不知走了多少次,這腳下上山下山的路也不知走了多少次;自己也有幸見識了很多仙人妖精,但這次,想是真的要分別了!
從繁華的街道上,一直走到了僻靜幽遠的鹹山下,扶橋只一路不遠不近的跟着。心中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像是你撿了一只小貓,養了很久,可有一日它主人把它帶走了;你回家一看,小貓抓傷的家中物事還在,可素日頑皮鬧騰的小貓卻不在了,日子又要一切如常,最怕的是日子久了,自己也就不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養過那只小貓一段時日!
黃粱一夢難醒,醒了周圍便什麽也剩不下了!
轉眼間到了惘見山下,姑娘站定,轉過身來笑道:“千裏搭長棚,哪有個不散的,回去吧,扶橋!你還一路跟着我幹嘛!不會是想向我讨工錢吧!”
“就是覺得太過突然了而已,本來離別不是要趁早才好嘛,”扶橋也站定,低頭撓了撓自己眉心,他抿了抿嘴角,拱手回道:“扶橋覺得在栖龍小築外沒能好好和姑娘道別,所以想了想,就送姑娘到這吧!”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那本《惘見山手劄》,上前遞給了姑娘。
“我倒忘了這個了!”姑娘看了看,笑道:“這個當初是怕你無聊,想給你找點事做,才叫你記這些個故事!”
“只是後來發現你怎麽會無聊,你要做的活多着呢!哈哈!”姑娘想起了他在惘見山勤勤懇懇,當牛做馬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可笑着笑着覺得自己這樣又沒什麽意思,便又停了下來,心中有些堵,說不出什麽滋味。
說罷伸手接過,上面還是溫熱的,帶着熟悉的味道。她也說不上這是什麽味道,淡淡的,很好聞。姑娘也不翻開來看看,就放到自己袖子裏。
“唉。”扶橋她笑得燦然,卻忍不住嘆了口氣,心道,姑娘确實是得道高人,哪裏會有什麽他們凡人的喜怒哀愁加不舍。
他頓了頓,似乎還有話要說,但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拱手輕笑一聲:“還勞煩姑娘替不才跟紅鹂姑娘道個別,之後惘見山活計,怕是要紅鹂姑娘自己幹了!”
姑娘聽到,卻也不言語。天漸漸暗了下來,看不出是什麽時辰,她心道,既是急得使了隐身法跟到了栖龍小築,現在紅鹂怕是也跟着崔青彥離開惘見山了吧,哪裏還用得着道別!姑娘笑了笑,墨荷寶傘倏地撐開來,掠起一陣荷花的清香。
二人擡頭一看,淅淅瀝瀝的,果真下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