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玲珑骰子
崔青彥與扶橋是舊識,不過這兩年一直在外雲游,學各方藥理,居無定所。至于如今為何在這裏待了許多時日,對一個才子來說,原因往往只有一個——佳人!美人可遇,佳人卻難求;一旦對佳人起了心思,尤其是頗有故事的佳人,就只能入了她的障,成了她的魔。這一次,崔青彥就和某位狐貍姑娘一樣,結結實實眼巴巴地做了次旁觀者:為人家沈紅袖以苗疆蠱術易容,還幫人家成功嫁給蘇玦——無私地,偉大地,為他人作嫁衣裳!
“紅袖,你第一次驚鴻舞時,我就認出是你;不然,還會有誰把長袖甩得像軟鞭一樣……”蘇玦虛弱地笑道。
“只要你不離開我,這藥我可以一直吃下去……”
……
“臭蘇玦,你就不能讓着點我!”紅衣女子握緊手中軟鞭,一邊揉着摔痛的屁股,一邊憤憤地瞪着眼前人,因氣惱臉上浮現的緋紅比身後榴花更嬌豔幾分。
“小姐,是你功夫太淺,怨不得旁人,”蘇玦淡淡回道。
“胡說,我厲害的很,從前十個家丁一起上也會被我打得滿地找牙!”沈紅袖懊惱地握緊手中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身後石榴樹。
奪目絢霞般的榴花就“簌簌”的落了下來,裹挾着樹下站定的二人,像是下了一場紅色的雨。
“唉,”蘇玦嘆了口氣,他擡手輕輕拂掉沈紅袖發間花瓣,無奈笑道:“是他們打不過小姐,還是小姐不讓他們打得過你。”
“你,你找打!”
沈紅袖不是不知道先前那些家丁是故意讓着自己,本來她一個女孩子就好面子,這樣說只是想扳回一局,不至于在他面前丢人;可如今被他捅了個明白,當下只又氣又惱,又舉起鞭子要朝蘇玦攻去。
蘇玦見她又要用武力解決問題,只服了個軟,拱手笑道:“不過,小姐三十六路軟鞭倒是有一點甚妙。”
他故意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賣了個大關子。蘇玦看着紅袖眼中滿是期待,素來正經的臉上也不由得多了幾分笑意。
“怎樣,如何甚妙,可是靈活多變?”沈紅袖難得聽到蘇玦誇人,就欣喜地收了鞭子,走上前急切問道。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啊?這是形容鞭法的嗎?”沈紅袖撓了撓頭發,疑惑地問道。
“不是,是曹子建《洛神賦》中的話,我拿它來形容驚鴻舞姿的,我先前講過,你沒記住,下次罰你抄它幾卷唐史。”
“你,臭蘇玦!”沈紅袖氣道,“我才不抄,況且我的是武,不是舞!那些跳舞的,說到底,不就是供男人玩樂的嘛!和青樓女子有什麽區別,蘇玦你不許再這樣說我!”
蘇玦聽她這樣說,知道她壓根就不清楚梅妃的事情,只又解釋道:“你若是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可是在蘇某看來,這驚鴻舞可是絕世之舞,是俗人欣賞不了的美,蘇某絕無半點不敬。”
說完他就轉身要離去,不顧沈紅袖眼中羞惱,又邊走邊扔下一句:“小姐耍軟鞭像極是在跳梅妃的驚鴻舞,不對,倒不如說小姐方才的驚鴻舞像是在耍軟鞭。”
看着蘇玦離去的修長身影,沈紅袖氣惱地跺了跺腳:“臭蘇玦,你到底是在誇人家還是在罵人家!”
一聲嬌喝,又引得幾朵赤紅榴花飄然落下,落在沈紅袖肩頭,人面榴花相映紅。
這蘇玦是三個月前來到沈府當花匠的。沈府雖然位于南方一個小山村裏,甚是偏僻,但卻建的十分講究,沈府家主沈自生也在這玉石村中頗有名望。玉石村,村如其名,以盛産雞血玉石而出名,而當今聖上又極愛這些稀罕玩物,所以村雖小,倒也美滿富足;沈自生年年代表村裏到京城進獻上好玉石,據說今年又挖出一塊極為罕見的雞血玉,想來又能在那群溜須拍馬之臣手中安穩過下一年了。
沈自生只有一個獨女,就是沈紅袖。這個女兒是妻子舍命生下的,自是從小得到萬般寵愛,溺愛的她一身驕縱。可沈紅袖又長得極為标致乖巧,與她驕縱的性子毫不相稱,你一旦狠下心來說她兩句,她就有一萬種法子讓你軟下來,又或是氣到一命嗚呼;之前請的是幾個先生全都是這樣被趕走的。可沈自生卻發現,乖女兒獨獨治不過蘇玦,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蘇玦雖是孤兒,卻也一表人才,于是就咬牙拍板,自己給二人定了親事,可二人竟也都不反對。
“喂,蘇玦,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偷偷對我有非分之想的?”沈紅袖看着眼前背對着自己專心侍弄花草的蘇玦,倚在檀木花架上,一臉得意地攪弄着頭發。
一個女子說出這種話着實膽大包天,不過若是從她口中說出,就再正常不過了;就好像泥穴裏不出螃蟹,還能鑽出玉兔不成?蘇玦聽着身後略帶嗔惱的聲音,只微微一笑也不言語。
“不說?難道是不敢說嗎?”沈紅袖看蘇玦恍若未聞,心生羞惱,開玩笑道:“蘇玦,難不成你是對我爹爹的七彩雞血玉有非分之想,你娶我就能接觸到這暗藏的寶物,所以……”
“不是的。”聽她這樣說,蘇玦手中漆金噴壺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他轉過身面朝沈紅袖緩緩站定,神情很是複雜。
蘇玦從未站的離沈紅袖這麽近過,就是近身習武也不曾這麽近。近的沈紅袖可以清楚地看到蘇玦俊俏的眉眼和細長的睫毛,他眼睛一眨自己額頭就□□一下,仿佛那睫毛一下一下掃在了自己額頭上。
沈紅袖不由得慌忙後退一步,別過頭紅着臉道:“誰會信?前幾日總是撞到你有飛鴿傳書,莫不是串通了外人來打我玉石的主意?”
蘇玦聞言微微一愣,抿了下嘴唇,也不言語;他思忖了片刻,只往沈紅袖手中塞了一物,輕聲說道:“這個本想等成親之日再給你的,現在先交給你保管吧。”
沈紅袖只覺此物入手溫潤冰涼,拿起一看,竟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玉骰子;上面二、三、四、五五個面每個都仔細摳出了點數,只一面不同,上面是一顆極其小巧的紅豆子來代替一點。
紅豆素手,這玉骰子拈在纖纖玉手之中,二者相得益彰,好看得緊。
沈紅袖心中不由得竊喜,卻又板着臉對蘇玦正色道:“你以為一塊質地過得去的小玉石就能充當了聘禮嗎?”
蘇玦也不着急,只微微一笑,淡淡回道:“這上面嵌的紅豆品種為‘紅袖添香’,你若不喜歡,可以還給我。”
“東西再破給我便是我的了,哪裏有要回去之理!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沈紅袖一口氣說完就慌忙轉身離開了,好像生怕男子會奪回去。
蘇玦總是能四兩撥千斤,讓自己一身力氣卻無處可使;想想第一次見面就如此,聽說爹爹要一個讀了點書名為蘇玦的花匠給自己當教書先生,原想施計把他推到魚池裏去,卻沒想到他早在水中看到自己,一個閃身,自己就栽到了魚池裏;臭蘇玦還假惺惺的拱手緩緩問道:“小姐,你沒事吧。”自己偏不會游泳,還是求他下水救的自己。
“那以後你不許欺負我,我的話你都要聽,我的事你都要做,我的脾氣你都要哄,我的……”
“這個自然。”蘇玦聽她這樣說,只低頭笑了笑,言語中竟含着微不可聞的寵溺。
“你……”沈紅袖本想說這些話氣氣他,沒想到又被他短短四個字滅了自己氣焰。
“我記得我多少次想給你下絆子,都沒能成功啊!”沈紅袖想起從前的事,不由得笑出了聲。
“是啊,小姐總想欺負蘇某,給蘇某吃包了土的包子……”
“那個不是被我誤食了嘛!”沈紅袖氣道。
“用石子做飛镖襲擊蘇某……”
“每次都被你躲過,都打在了我們家老頭子身上了可以嘛!”沈紅袖想起父親和蘇玦交代了幾句話的功夫,就被自己打的滿頭是包,撅起來嘴,滿是氣惱。
“那那次臘月賞花的事呢?蘇某總是在深林裏凍了一晚上吧!”蘇玦又想起了什麽,嘴上笑意加深了幾分。
“這個……這個……”這件事沈紅袖記得清清楚楚,聽他又提起,不由得紅了臉,“我不是也被你拉下來水,陪你在那荒郊野嶺裏看了一晚上星星!”
那次是沈紅袖冒充別的女子給蘇玦寫了一封匿名信,說是仰慕他許久了,趁此邀他月上柳梢頭之時去一處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觀星。晚上那個時辰果然不見了蘇玦身影。沈紅袖不由得心中竊喜,心想就該凍死你為民除害。可還未走到自己卧房,卻被人一把擄走,帶自己翻身上了馬。
馬背颠簸,她趴在上面動彈不得,本來以為是刺客,轉頭一看,卻是蘇玦。于是自己逃了逃不了,只好在那荒郊野嶺裏陪他看了一晚上星星,靠在他身邊睡着,醒了倒也不冷。
大約是那個時候,自己喜歡上了蘇玦吧。蘇玦也該在那個時候就喜歡了自己,不然怎麽會陪自己玩這麽無聊的把戲,樂此不疲。
“當時我以為你早去了,”沈紅袖笑了笑,“你怎麽知道是我寫的?”
“我确實去了,只是沒等到你,所以才回來找你。”蘇玦笑了笑,他看了看沈紅袖,又啓唇笑道:“至于怎麽知道是你寫的,這很簡單,小姐的字,不好看得別具一格。”
“你!”沈紅袖聽他這樣說,又是懊惱地跺了跺腳,使勁“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她邊走邊欣喜地摩挲着手中玉骰子,心道,“紅袖添香”,原來是把自己的名字嵌在了玉石之上啊!
看着她雀躍的身影,蘇玦卻無奈地笑了,他自言自語道:“你向來不愛讀書,想必是不能知曉玉石中自己的心意了吧。”
可想到“玉石”,他又不由得神情一凜,自己還有八日了,正好在成親之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