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談及婚嫁
到底繁華,雖是陰雨天,街道上小販依然熱鬧的叫賣着,這細綿綿的雨絲篩在各色瓜果蔬菜上倒顯得十分新鮮;行人也絡繹不絕的,頂着傘悠哉前行。也是,已經連下好幾天了,難道還要他們一個個困在家裏不成嗎?
姑娘聽着緊跟在後面的腳步聲,忽然問道:“扶橋,你在這汴梁可還有什麽親人嗎?”
扶橋聽到微微一愣,姑娘向來不詢問自己身世什麽的,今天是怎麽了?
“這倒沒有,不才福祚淺薄,二十歲時生過一場大病,之前的事全記不得了,醒來後就在恨悼家中了,想來是上無高堂,中無兄弟。此後在她家久居過一年,今年才自己獨身過生活。”怕姑娘聽不仔細,扶橋不由得快走兩步,走在姑娘身邊。
“哦,”姑娘看着身旁人笑道,“恨悼?之前似乎也聽你提到過,他又是你哪個滿口儒學道學酸腐的至交好友?”
“這個倒不是,”扶橋聽到‘酸腐’二字無奈一笑,“人家徐恨悼是個姑娘,恨悼她就在栖龍小築做活,不才隔個幾日下山置辦貨物時,就會去看看她和徐伯父。”
“哦?”姑娘腳步放慢,一雙柳葉眉微挑,饒有興趣的看着一旁略帶局促的黃衫男子。
“原來竟是個姑娘啊!”
“嗯,是個姑娘。”
“書呆子豔福不淺,大病之時有人照料,病好之後又有人許下白頭,不錯不錯,”姑娘點了點頭,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目光中滿是贊許。
“姑、姑娘!不才,不才和恨悼是曾被徐伯父談及婚嫁;可不才,不才對恨悼絕無非分之想,姑娘莫要拿她開玩笑了!”扶橋見她誤會,不由得紅了臉,連比劃帶磕巴,語無倫次慌忙解釋。
“談及婚嫁,這不就好了嘛,你們凡人不就講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我還擔心你單相思,還得我這個德高望重的神仙作為你的奶奶輩出面提親。”
姑娘“哈哈”笑了笑,不知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姑娘現在就好似一個衰朽老頭聽到不争氣的女兒終于有了歸宿,點了點頭,滿臉的欣慰。
“怎麽是奶奶輩?姑娘才十七八歲……”說到這扶橋自己也頓住了,他忽然想起什麽,只吞了口口水,讪讪笑道:“不才,不才敢問姑娘芳齡,啊不,高壽啊?”
“不大不大,我還是個孩子,”姑娘裝作懊惱地瞄了他一眼,看了看四周,湊近他耳畔粲然一笑回道:“我才一千二百來歲而已。”
“啊?這,這确實不是很大哈……”扶橋擦了擦額上細汗,心道,這何止是奶奶輩,簡直是祖宗輩,還是骨灰級的祖宗輩!
“所以扶橋要聽我的話喲,有道是‘不聽老人言,你死在我面前’。”姑娘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地得意地點頭,唇間含着幾分擦不掉的笑意。
“唉!”扶橋看着身旁妙齡女子一臉“語重心長”的表情,像是要說什麽,卻又遲遲開不了口。
姑娘正奇怪他怎麽沉默了,一擡頭卻看到他臉上緋紅更甚,便好奇地順着他目光看去。
原來在栖龍小築門口,一個姑娘正笑着朝他招手,這必是徐恨悼無疑了!
“傻看着她就是你的了?走,挺胸擡頭,奶奶給你提親去!”姑娘忍住笑意,拉着扶橋就要找她去。
“姑娘別鬧了,讓你一鬧我都不好意思見她了!這是自家妹妹,可不能戲弄了她!”扶橋又急又憂,只拉住身旁起哄的白衫女子,不教她平白生事。
“哈哈,知道啦,跟你玩笑呢!”姑娘無奈地笑了笑,又好奇地看向了徐恨悼。
真是個讓人看了舒服的姑娘!
只見她嘴唇輕抿,笑意嫣然;一雙眸子最先入眼,尤其精致,姑娘的一雙眼若是精妙寒星,閃爍靈動;那這徐恨悼的就是兩灣彎月了,溫婉解語,只看她眼睛,就知道她想說什麽。一身粗布衣衫,不甚精致卻讓她穿的幹淨清澈,自有一派風韻;想來她父親也一定是一位短褐穿丁卻才高八鬥的五柳先生了。
扶橋笑着先行走了過去,把傘收了在檐下站定,輕聲笑道:“恨悼,數日未見,你和徐伯父可好?”
徐恨悼也一臉笑意,雙手翻飛,皎潔輕快地有如鴻鹄。
如此妙人原來竟是個啞巴!
姑娘聽見扶橋對她說起自己,就也走上前去收了傘,對她點頭一笑。姑娘還沒說話,扶橋卻在底下一把拉住她手腕,求她嘴下留情。
姑娘心中了然,只沖徐恨悼笑了笑:“‘恨’平生有‘悼’之事,徐姑娘好名字,可見令尊博聞強識了!”
說完還得意地瞥了一眼扶橋,一臉“咱爺們夠不夠意思”的樣子。
他們這些小動作自然逃不過徐恨悼的眼睛,她看了看姑娘,又看看了扶橋,像是意識到什麽,只臉色緋紅,慌忙一點頭,就笑着招呼姑娘進去了。
櫃臺端娘不在,想是雨天垂釣去了;徐恨悼聽扶橋說只要紅燒茄子和糖醋鯉魚,就麻利的端上茶水轉身去了廚房。扶橋原想幫忙,卻被她推辭掉了,看她眼睛,像是在說“主客有別,你應當陪着姑娘”。
扶橋看着恨悼背影,笑着轉身坐在了姑娘對面。一擡頭卻迎上了對面皎若寒星的眸子,雖是滿眼笑意,卻看得自己不由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姑娘,你怎麽這麽看不才?”扶橋湊過去輕聲問道,像是怕讓人聽了去。
“哦,沒什麽,”姑娘露出潔白的牙齒微微一笑,“扶橋雖愚笨,卻不想有如此福氣啊!”
扶橋看着姑娘隐忍的笑意,剛想辯駁,卻被一聲“扶橋”打斷了,是一個容貌清秀的青衫男子。
“青彥!”扶橋驚喜說道,“怎麽是你,不才以為青彥兄臺又出去雲游四方了呢,沒想到在這竟遇到你!”
扶橋邊說邊起身迎他坐在自己身邊,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女子眼睛死死盯着青彥一舉一動,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獵物。
“這位美人是?”青彥看了看姑娘,才沖扶橋眨了眨眼睛,“才子佳人,天生一對啊!”
“啊?”扶橋聽他這樣說,一下子紅了臉,又看了看身邊女子,她還是一臉鄙夷地盯着青彥,似乎并未聽到他在說什麽。當下也不再解釋,只是低頭一笑,不再言語。
姑娘倒是另有一番心思,她看着青彥,心道,原來這就是青鳥!容貌變了,氣韻倒是沒大變化!一個字,傻!
她抿了一口茶,卻又馬上“噗”的一下在腳下噴出了一根茶葉。
“該死!”
對面這二人這才又齊齊看向她。她目光裏滿滿的鄙夷,也不知道是茶惹了她,還是什麽惹了她。
扶橋見狀輕聲一笑,低頭拿過茶壺濾着茶葉,也暫不再言語。
“哦,看姑娘一襲白衣,紙傘流墨,想必也只有是‘惘見山’剔人‘惘骨’的那位神人了吧!”崔青彥這才意識到這個女子不是凡人,又沖姑娘拱了拱手。
“哦,青彥怎的知道姑娘就是?”扶橋手上功夫一停,好奇地問道。
“崔某其實是特意來找姑娘的。是方寸山的淵空法師指點的,說是惘見山沒人,也不在方寸山,大約就在這裏了。”崔青彥笑道。
“沒人?”那紅鹂姑娘去哪了?扶橋心下奇怪,莫不是又出去了?姑娘不是不讓她下山嗎?難道又會為青彥來這裏嗎?
姑娘聞言,卻朝崔青彥身後空氣陰森一瞥,皺了皺眉頭,也不言語;扶橋只得把濾好的茶水往她面前一放,好好地聽聽青彥和姑娘的正事。
只是,這氣氛,很、尴、尬。
這時候虧得徐恨悼端着茄子來了,她放下與三人相視一笑就轉身忙去了。姑娘看着面前滿是一層蒜的茄子,也不擡眼,只又喝了口茶水,皺眉頭說道:“既是淵空說的,我自會幫你。”
說罷便猶猶豫豫地舉起筷子,卻被扶橋攔下了:“姑娘,你先別急,先喝口茶水墊着,不才這就給你挑蒜。”說罷就麻利的拿起碗筷準備動手。
“以後不必了。”姑娘朝扶橋微微一笑,邊說邊挑起一根塞入口裏,又連忙喝了口茶水,眉峰蹙得更甚,臉上愉快、陰郁各占一半。
“好了崔青彥,你說吧。”
扶橋詫異地看着眼前人,今個兒姑娘是怎麽了?好像以前那個吃一點蒜就要掀桌子,還要扒了紅鹂皮連帶着用目光給自己淩遲處死的那個白衣女子和這個不是一個人。難道這個姑娘是假的?甩了甩頭,扶橋就從懷中掏出了那本《惘見山手劄》,拿起随身帶着的毛筆,準備記載這一次的故事。
他全然沒有看到崔青彥啓唇時,還在看着自己的那似笑非笑、頗有深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