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世如土
“阿彌陀佛。”淵空看着眼前黃衫男子一臉驚奇,笑道:“小友回神了。”
扶橋一愣,這才回過神來,斂去驚訝,羞愧地說:“竟讓法師講這紅塵俗事,法師莫怪。”
“哈哈,無妨,方外方內本自一體,若有出家相,卻行在家事,這才是紅塵俗人。扶橋小友,你對小師父一概不知,卻還伴其左右,你真是她的造化啊!”
聽他這樣說,扶橋面頰上又是緋紅一陣:“用姑娘的話說,就是不才與姑娘交友,交的是心,又不是名字這些身外之物。”
“哈哈哈哈……”二人均是笑了起來。
“你們在笑什麽,嗯?”姑娘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
“姑娘!”扶橋見她回來,笑着起身迎她。
扶橋這才發覺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襯得姑娘一襲白衣白得發亮,像是冬日裏,東方天亮得早。
“沒什麽。”淵空跟着扶橋起身,看了看外面天色,“應當是要下雨了,小師父和扶橋小友這就回去吧。”
“嗯,我剛想這樣說。淵空在這方寸山可要好好鑽研佛法呀,我還得月月來抄佛經,日子還長着呢。”姑娘看着淵空微微一笑,,眼底卻意味不明。
“哈哈,小師父言重了,老衲已九十有九,想來用不了多久便要圓滿了。小師父要多珍重啊。”淵空雙手合十,阖眼低頭道。
“我才不管,日子這樣久,沒了你譯的佛經抄就沒趣了,你可要多活兩年。”
姑娘擺手回道,言語裏沒了一貫的嬉笑戲谑。說罷,她也不回頭,只道了聲“走了”,就閃身到了亭外。
扶橋見狀又微微嘆氣,恭恭敬敬向法師拱手說道:“今日多謝法師賜教佛法,不才就和姑娘先行告辭了!來日再聚。”
“自然。”淵空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扶橋小友和小師父要多保重啊!”
“法師也要保重。”二人又是相視一笑,扶橋便轉身離開,匆匆去追趕早就走遠了的姑娘身影。
淵空見一白一黃兩道身影漸行漸遠,又雙手合十道:“前世種種皆作土,跨過了這道門檻,以後才是今生的路啊。”
“阿彌陀佛——”
扶橋低頭匆匆趕路,正想這些天這些事想得出神,只踩得這一條小路上的石板“咯吱咯吱”響。
他剛繞過一棵芭蕉樹,卻萬分吃驚地看到那個白衣女子居然正撐着傘施施然在原地等他。
她渾身略帶一種衰頹的美好,像極了當今這世道;紙傘流墨,像是號令着天上白雲跟着翻墨,好行雲雨之事;一身白衣交相映襯,被山風撩起做白鶴遨游狀,好像那個女子只是水墨江南裏的一道倩影,只看得到,卻摸她不着。
“姑娘,你怎麽會在這等不才!”扶橋一臉驚喜和意外,揚着秀美的下颌定睛看着眼前人。
“這不是要下雨了嘛,我就勉強撐傘跟你一同回去!扶橋愚笨又是肉體凡胎,若是病了,誰來洗衣、做飯、澆花、寫手劄呀。”
說罷她還笑得一臉憐憫,好像是個溫婉善人似的。
扶橋心中好笑,其實姑娘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就走到她跟前,笑道:“這雲還不成氣候,雨一時半會應當還下不下來……”
“來”字還未落,卻被撲面的馨香籠罩。原是姑娘一下子拉他到了傘下,扶橋猝不及防,剛要詢問,雨卻“嘩嘩”一下子下了起來,給眼前花草樹木籠上一層薄紗,更添幾分山間清野的盎然意趣。
“淅淅瀝瀝”聲不絕于耳,和着小風,卷着讓自己心悸的如蘭馨香,讓人頓覺通體舒泰。
“姑娘,你怎麽知道……”
扶橋看着只到自己下颌的清瘦女子,竟是問不出口,她雖一只手還還拽着自己袖子,目光卻出神的看着雨景,臉上一臉輕松,好像下下來雨就是把她心中多年積郁一并沖了下去。
“拿着。”姑娘将傘往扶橋手裏一推。
扶橋暫時隐去心中疑慮,不肯去接那傘柄,只笑道:“謝姑娘記挂,不過就算姑娘神通護體,還是和扶橋一并撐傘回去吧,畢竟姑娘是個女子……”
“當然了,不然你以為呢?”
“我可比你更經不起這雨水。我把傘給你是讓給你舉着,不是讓給你,”姑娘好笑地擡頭看近在耳畔的呆子,“你太高了。”
說完便又低了頭,拽着扶橋往前走。
扶橋緊緊朝前舉着傘跟在身後,滿臉是笑,姑娘剛才是不好意思了嗎?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嗯,還是個要強要面子的小姑娘。
“咱們得走快一點,不然鹂卿該着急了,”姑娘看着眼前雨簾,邊走邊笑,“要是她再惱得唠叨,我就讓她吃了你解氣!”
“這,這不太好吧……”扶橋無奈地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麽。
“哈哈哈哈,”姑娘又笑道:“扶橋真是個呆子!呆、子!”
“對了,你們後來又說了什麽?”見他居然話變少了,自己不由得多說了幾句。
“說了姑娘和法師是如何相遇的,不才知道了姑娘姓‘淵’。”
“哈哈,這個樣子啊!我還以為你們會繼續說什麽‘三宿空桑’什麽的呢,你不是說了‘不見人間有是非’什麽的嘛?”姑娘擡眼一笑,被傘遮了光的眼底柔和了許多,也圓潤了那些讓人更好下口的棱角。
“其實不才那會的意思是說……”
是說和姑娘一起待在惘見山,便不懼人間再有是非,便不管人間再有是非。但話到了嘴邊,倒是說不出口了,扶橋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奇怪自己為何會想得這樣唐突。
姑娘等不來下文,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再多問什麽,又神清氣爽地說:“這樣的天,最好是一人獨坐聽風,又或是晝眠聽雨。”
“趁着這好天氣攜上一壺淡酒訪舊友也是好事,只是說不定在那水路畫船上,早就一個人聽着雨聲睡着了!”扶橋也笑了笑,自然地接着。
“哈哈,有趣!”
姑娘步伐輕盈,雙手前後輕搖,像是下雨是件及其合她心意的事。明眸皓齒間竟滿滿都是孩子般的笑意,扶橋看着她,心裏沒由來地痛了一下,把傘又往她那一側讓了讓。
“這裏呀,百年前原是一片農田,是鹹山村的農田,也有好多人聚在這裏,整日言笑晏晏的……”
看着姑娘像是自言自語地輕聲呢喃,扶橋一愣神,輕聲回了句:“嗯,聽老人們說起過。”
“這前方啊,原有一條小溪,一直蜿蜒到山下,村子裏婦人們都到這來挑水,洗衣,不過現在連影子也看不見了……”
“嗯,滄海桑田,也不過一瞬間。”
姑娘,委屈你了,一個人過了這麽久。
忽然聽得路旁芭蕉被雨滴打的“潇潇”作響,扶橋看着自己左肩上姑娘揚起的一縷青絲,不由得吟了句:
“是誰多事種芭蕉,
風也潇潇,雨也潇潇,
難覺春正好。”
姑娘馬上接道:
“是君思緒太無聊,
賞了芭蕉,又怨芭蕉,
庸人方自擾。”
接完,她又似是裝作不經意間說道:“扶橋可不要庸人自擾啊。”正想等他反駁自己時好好戲弄他一番,卻只聽得他低聲“嗯”了一聲,像是伏在自己耳畔嘆氣一般。
奇怪地擡眼看去,卻看見他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一雙燦爛的桃花眼像是這時才有了□□,目光裏滿滿的寵溺,眼中像是有一層薄霧,有什麽東西還未化開。
像極了百年前那個人。
“你看你一臉傻樣,唉,丢我惘見山的人!”姑娘回過神來,突然冒出來這句話,加快了腳底步伐。
扶橋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這個反應,也只能亦步亦趨,生怕她受這這山間寒雨侵骨,兩人一路上竟是沒再說話,待到回惘見山,扶橋收傘,右側身子濕了個透。
紅鹂正急得在門口來回徘徊,見他二人終于回來了,便慌忙出來迎接:“你看看你倆,怎麽才回來!知道要下雨也不快點,也不怕被這雨水寒透骨髓!真是的!”說着就連忙去後堂準備熱水了。
姑娘只是笑笑,也不言語,只晃着二郎腿倒茶喝;扶橋難得得到如此關照,臉上竟是難為情的樣子。
“就是這把墨荷寶傘,每到要下雨就會自己打開,”姑娘一邊喝茶,一邊轉着手中油紙傘悠悠然說道,“從傘柄到傘身,均是由一整株瑤池通心白蓮的葉鑄成的,也是因此我才可借其為人剔除‘惘骨’。”
“竟是這樣!”扶橋聞言微微一愣,心下驚奇,姑娘居然還記得在方寸山下自己的問題。不由得問道:“那這是哪位仙人所贈?”
姑娘還未啓唇,卻忽然聽得挂在檐外的風鈴“泠泠”作響,聲音清脆悅耳。
她略微擡眼往門外一瞥,笑意像漣漪一般在唇邊蔓延開來。她輕聲笑道:“喏,就是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各位讀者大大,我是三兩木頭,根正苗紅,不棄坑,不停更。^_^
我果然又更了,完蛋玩意!上瘾!
他到底是誰?為什麽讓姑娘這麽介懷?
下一個出場的人物又會是哪一朵桃花呢?(閃光燈!閃光燈!)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哇哈哈哈哈……
PS:各位讀者大大,以後木頭改到晚上更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