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方寸山僧
“還湊合吧,你呢?”姑娘一邊熟稔地說着,一邊向亭中老僧走去。
扶橋也急忙跟了上去,只見一老僧一手拿着念珠,那念珠已紅的有些發黑,十分圓潤,想來是有些年歲了。淵空法師身披黃白色袈裟,眉須盡白,長壽眉自在的垂在肩上,難斷年齡。
淵空一笑:“心如花蓮野石,禪定自在,結無情游,随緣随喜。”
一番話禪意十足,使得聽者都要頓悟了。
扶橋聞言心生歡喜,法師和姑娘原來是熟識呀。連忙也上前雙手合十,道了句:“不才黃曜,見過淵空法師。”
淵空看到扶橋眼中略帶驚奇,随即又和藹一笑:“阿彌陀佛,這位黃曜公子好相貌,滿臉清貴之氣,一看便是極具慧根。不過倒是第一次見呢。”邊說邊擡手請那二人入座。
“哈哈,這是我惘見山新進的仆役,叫他扶橋就行了,”姑娘瞥了一眼聽到淵空誇耀而滿臉歡喜的扶橋,忍不住調侃道:“什麽慧根,他就是一塊實心的榆木,不開竅的。”
扶橋聞言心中一塞,唉,姑娘在淵空法師前也不給我留點臉面。入座後,他又面帶愧色地說:“法師與不才想的有所不同呢?”
淵空笑道:“扶橋小友且說說哪裏不一樣?”
“不才本以為法師盛名高築,會是莊嚴之相,讓人忍不住朝拜的那種,卻沒想到待人如此親切!”扶橋拱手低頭,略帶局促地說。
不等淵空說話,姑娘便端起茶杯笑着說道:“什麽莊嚴不莊嚴,若真是有道高僧,這世間萬物早就該化作一身親切了,怎麽還會去故作什麽姿态,自己累,別人看着也累。”
淵空聽罷“哈哈”一笑:“小師傅佛法又精進了,讓老衲望塵莫及呀!”
“是不才愚鈍了。”扶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二人拱了拱手。再看姑娘,她還是喝着茶水,優哉游哉地翹着二郎腿,仿佛此時再無半點人間閑事挂在心頭。
淵空法師雖是自謙了,卻也不無道理。姑娘雖還是會邊喝茶水邊跷二郎腿,一臉乖張不羁的樣子,但心裏卻是将這些看着真真的,比那些所謂的高僧不知強出了多少。
有人将佛法箴言挂在嘴上,貼在臉上,生怕旁人目光犀利看破他兩層皮,知道他其實是什麽個東西;有人卻将它埋在心裏,還偏要作出一副桀骜難馴的樣子,偏要你半斤誠心外加二兩耐心地拂去這寶珠蒙的塵,才能見到它足以光耀自己一生的全貌。
姑娘便是後者了吧!扶橋想到這裏,心中不由得湧起一陣感激和慶幸。再苦再累也好,總比得在那深不見底地皇城好。最重要的是,自己認識了她,佛骨道心的,這樣真好!
“傻笑什麽?”姑娘見他不知在想什麽,就好笑地拿傘敲了敲他腦袋。
“哦,沒有,”扶橋又低頭輕笑一聲,回道:“只是覺得和姑娘待在一起,不見人間再有是非。”
“哈哈,扶橋說的可是‘自從三宿空桑後,不見人間有是非’?”姑娘笑了笑,沒看到身旁書呆子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只側過身子對淵空法師說道:“‘頭陀不三宿空桑’,這該是小乘了吧!”
“小師傅自有道理!”淵空雙手合十,看着一旁黃衫男子笑而不語。
“哈哈,好說好說。”姑娘得意一揚眉,沖他笑了笑。
忽見一旁扶橋似乎一臉疑惑,才想到這書呆子讀的多是四書五經、二程理學吧!她便又對扶橋說道:“‘頭陀不三宿空桑’說的是頭陀不僅不能睡床上,連在一棵樹下睡三個晚上都不行,怕他對這裏産生惰性,生了留戀,就沒法子苦修了。”
“是這個樣子啊!多謝姑娘賜教了!”扶橋見她如此顧及自己,心生欣喜,只又笑了笑說:“想必姑娘是不贊同的吧,這種外物之苦強加于身,定是比不上內心之德自化于行了!”
“哈哈,”一旁淵空笑了起來,“阿彌托佛,小友好慧根吶!定是說到小師傅心裏去了!”
“不敢不敢,法師謬贊了!”扶橋慚愧地笑了笑。
姑娘也笑了笑,放下茶杯,起身對二人笑道:“行吧,那我先去後頭抄兩卷經書啊,你們且在這‘互相吹捧’吧。”
話音未落,還不等扶橋說句話,就已經一個轉身施施然落到了亭外,優哉游哉地向後面庭院走去。
看着她一身清淺自在的身影被那院牆遮住,扶橋才對法師笑道:“看姑娘對這裏輕車熟路的樣子,法師與姑娘熟識許久了吧!”
淵空也雙手合十笑道:“我雖只知小師傅姓‘淵’,其他一概不知,卻也算熟識了。”
扶橋聞言一愣,姓‘淵’?“那法師還未成方外之時可與姑娘是血親?”
“扶橋小友錯了,老衲只是與小師傅有師徒之誼。”
“什麽!姑娘竟是法師的弟子?”扶橋大驚,側身問道。怪不得姑娘對佛法悟得這樣精深!
“小友又錯了,小師傅卻是老衲的師傅。”淵空微微一笑,将扶橋驚奇盡收眼底,“小友可願一聽老衲與小師傅的故事?”
“願,願意,不才定當洗耳恭聽。”扶橋忙回道,怎麽姑娘倒是法師的師傅,難道姑娘當年還忽悠過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淵空法師?
石桌中央的檀香一縷一縷地升起,像極了春蠶吐絲,雖散卻不亂,一道一道地氤氲着世間的聒絮。
“老衲那時還是個十七歲的道士,道號袁空。”淵空法師徐徐說道。
“什麽?”扶橋本來強忍住驚訝到現在,這會子卻着實忍不下了,“法師那時是道教中人?”話一說出就心生懊悔,自覺失言,扶橋忙要起身賠禮,卻看到法師只笑着并未在意,便又端坐着洗耳恭聽。
“那是八十年前的事了……”
那日袁空除妖歸來,在山腳下遇見了姑娘。
她孤身一人,是細雨又或是薄霧,她擎着墨荷寶傘一個人行着。目有龍氣,卻無龍骨,想來是個得了仙人指點的小蛇妖了!
“呔,何方小妖!見了貧道還不速速現原形!”一聲厲喝,袁空驕傲地擡頭看着白衣女子,心中暗暗想到:不錯,光是氣勢,自己就勝了她呢!
姑娘好似沒看見他,又或許是這些年來早就聽膩了這沒有新意的讨伐聲,只撐着傘,從他身旁繞過便要上山。仿佛他是個透明的一樣。
那袁空好生沒面子,雖說自己年紀尚輕,道法卻早已爐火純青了。
“大膽小妖,竟敢無視貧道,看我将你收進這乾坤袋中!”
“哦,”姑娘本欲上山,聽見這話頓時來了興趣。她看着那像是破舊百衲衣縫起來布袋,心道這乾坤袋也算是道家至寶了,這毛頭小子竟還有些道行,不由得生了玩心。
“可我是奉天修煉,你确定你能将我收進去嗎?”白衫女子傲然而立,言語之間,挑釁十足。
袁空當下急了:“當然!我可是袁天罡袁天師如假包換的第二十八代傳人!什麽奉天修煉,好大口氣!還敢以天為名,區區小妖休得猖狂!”
見她沒言語,袁空又自顧自地說道:“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定是想吸食凡人精氣,好重修龍骨飛升!如今你遇到我,便是玩完了!”
聽他這樣說,姑娘看了看自己,好奇地問道:“你從哪裏看出我要吸食凡人精氣?這麽會編故事你怎麽不去唱戲啊!還我‘玩完了’,我看倒是你要‘玩完了’啊,小、後、生!”
“你……”袁空聽她把“小、後、生”這幾個字咬得死死的,氣得火冒三丈,還真是沒見過這麽氣焰嚣張的小妖!
姑娘一臉不屑,忖度了片刻後,又頗有深意地笑道:“那行吧,我便與你打個賭,若是你收我不進,就是你輸,你就要剃了頭去當和尚,拜我為師;哦,對了,另外還要随了我的姓!”
這小道士眉清目秀,剃了光頭想必會像韋陀幾分。
袁空聽她言辭之間十分不敬,心生怒火,就厲聲問道:“那若是你輸了呢?”
只見姑娘搖了搖頭,戲谑的說:“什麽袁天罡袁天師傳人,你還真是笨極了,我都被你收進去了,連命都賠給了你,還有什麽好輸給你的!”
“那好,可別後悔。”袁空嘴上吃虧,心生氣惱,速速掐指念訣。這白衣女子雖目有衰頹龍氣,身上卻全無龍骨,是個難修成龍的小蛇妖确定無疑了,既還是妖,就一定能收進去。
……
“我都睡了一覺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這,這個,我再試試啊!”
“好吧好吧,你随意。請自便啊!”
……
“哈哈,乖徒兒!剃度去吧,法號就叫淵空好了,為師改日就去探望你。”白衣女子心情似乎大好,此時天也放晴了,她收了傘,傘身擋雨卻沒濕半分。她拿傘潇灑地往肩膀上敲了兩下,就上山去了。
明明袋子敞開了啊,只是收了幾只化作小兔子在一旁安靜啃青草的兔精,她卻紋絲不動,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明明是妖才是!
袁空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罷了,該踐諾了!”便放下了手中乾坤袋,向方寸山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各位讀者大大,我是三兩木頭,根正苗紅,不棄坑,不停更。^_^
等不到晚上就更了文!希望大大們珍惜我這個碼字成瘾的三兩木頭!O(∩_∩)O
下一章姑娘和扶橋一同撐傘回去的路上,又會發生什麽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哇哈哈哈哈……
PS:以後會晚上更文哦!今晚上是更還是不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