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唯天在上
扶橋緊随姑娘身後,看着眼前白衣翻飛的身影,走的這一遭,感覺又與姑娘熟悉了幾分。踏着山中青草悠哉而行,不一會,就到了淵空法師修行的寶山——方寸山。
春光正好,行人也較前幾日多了起來,鮮衣怒馬,薄軟輕衫,黃發垂髫,伛偻提攜,一派安然。這樣的日子,真是惬意啊!
姑娘自剛才一番話後就不再言語,好像有什麽心事。
扶橋想了個話頭,輕聲問道:“姑娘,我們找淵空法師所為何事?”
聽到“淵空”這兩個字,她卻像又有了精力一般,回過神來笑道:“扶橋真笨,既是找這方寸山至寶,當然是與他共同研讨佛法了。”
“‘研讨佛法’?”扶橋訝然,怪不得紅鹂姑娘那麽想下山卻不敢往這裏跑,就算淵空法師無心傷她,那些個佛法箴言也夠她頭大的了。
扶橋對淵空法師法號早有耳聞。淵空法師一向清修,比起僧侶倒更像是個歸隐之士,連寺廟都是信衆自行為其修建的。他不曾像其他高僧那樣做一寺住持守着鼎盛香火普渡衆生,故得見法師真容的人是少之又少。
想到這,扶橋便搖頭笑道:“淵空法師豈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
“是嘛?”姑娘打斷:“就算別人見不得,我卻能見得。”
“這……”扶橋見她如此篤定,只道是姑娘又想倚仗自己的法術逼人就範,只又循循善誘道:“姑娘,不然咱們去別的地方玩好不好?要是姑娘動用了自己的道法惹怒了法師可如何是好?”
“也對啊!”身前女子好像才反應過來,忽然頓住了步子,微微蹙起了柳眉,面色擔憂地回道:“不才說的有道理,那咱們換個地方玩吧,嗯,撷芳樓怎麽樣?”
“撷芳樓……”扶橋愣愣地聽她說完,看着姑娘微微揚頭而笑的樣子,一下子想起了第一次去惘見山不知怎麽就被姑娘扔進了那裏面的狼狽相,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戲弄了。
“哈哈,真是個書呆子!”姑娘看他一臉懊悔,不由得笑出了聲。
“姑娘……”扶橋見她面容燦若桃花,方才的懊悔也跟着化開成了暖意。
“哦,對了,我的可不是什麽糊弄別人的道法啊!”
難不成還真是妖法?好像初次見面紅鹂姑娘說姑娘是……
姑娘好像看透扶橋想法,沖他咬牙微微一笑,如十裏春風。扶橋卻如堕冰窖,渾身一顫,只道了一句:“其實這春天還是有些許寒意呀!”
眼前人卻笑得越發放肆了,“哈哈,扶橋還真是有趣呀。”
談笑間,轉眼便從山腳到了那半山腰的寺廟前。這便是信衆為淵空法師修的寺廟了。
說是寺廟倒不如說是一座院落,供人修身養性用的。松柏四季常青,将這裏護的蒼勁而有生機。與寺廟如出一轍的倒是門前的鼎盛的香火,與這清淨院落竟沒有半分不和諧。那門聯兩旁各有六個字,蒼勁有力,如老樹盤根,亦如蛟龍騰空:
半中歲月悠閑,半裏乾坤寬展。
妙哉!妙哉!
扶橋剛要問姑娘如何見那淵空大師,卻見姑娘無半分猶豫的繞過宅院,徑直往山頂走去。扶橋雖心有疑慮,但還是跟了上去,此行當真能見到淵空法師嗎?
蜿蜒上山,游人已經甚少,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已經隐隐長出了青苔,道路兩旁的野花隐約有奪人之勢,向着小徑瘋長,若不仔細看,定是發現不了竟有這樣一條小徑。
好一個曲徑通幽!
扶橋不禁心中暗嘆:姑娘當真神通!連這種小路也發現得了!姑娘該不會是什麽小兔子精吧,用自己的小牙齒一口一口啃出了這條路!想到這他不由得輕笑出聲。
齊腰的花叢郁郁紛繁,他便随手采下一朵白花送給了身旁女子。
“嗯?”姑娘愣了一下,接住了他手中白花,嗅了嗅笑道:“多謝扶橋了!”
素手白花,眉眼靈動,怒而含情三分,嗔時帶笑三分。這便是姑娘了!
“怎麽還不跟上來?想什麽呢?”姑娘走了一段路,一回頭卻見扶橋被甩在了後面。
“哦,不才剛才在想,在想那個,那個拈花,就是迦葉尊者了然了佛祖拈花一笑!對!”扶橋步子跟得快,話就沒說得那麽溜了。
“這不是來讨論佛法嘛!不才滿腦子都是佛祖及其弟子的谒語箴言、精深頓悟!”說完扶橋還“嘿嘿”笑了笑,心道好在還是小心掩飾過去了。
“哦?迦葉?”姑娘聽到這個名字卻冷哼一聲:“什麽‘精深頓悟’! 倒是比韋陀差遠了!”
“嗯?韋陀?姑娘說什麽?”扶橋疑惑地問道。
“他自己悟了,倒是笑了;可他卻忘了那普天下所有笑不出之人!”
這樣說完,姑娘只把花往扶橋手裏一扔,不再言語。
倒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去嘲諷迦葉尊者!扶橋看着手中花莖被掐斷的白花,猜到這大約又是她什麽心結吧,只嘆了口氣笑道:“姑娘既是信大乘佛法,那這一花一草,不該都是接引佛嗎?姑娘因何還要這樣待它!”
“便不該有這佛!不該有這仙!”姑娘往頭上蒼穹看了一眼,冷笑道,本來善籁的明眸此時卻跟着淩厲了幾分。
風也順勢爬了上來,一層高過一層的,讓百草折腰叩拜,卻只讓她烏發白衣多了幾分桀骜難馴。
“姑娘……”扶橋一臉訝然,啞口無言。
看到面前黃衫男子驚憂參半,姑娘這才緩了緩神色,拿手中墨荷寶傘敲了敲肩膀,半晌後才又換了個話題,清了清嗓子啓唇道:“大乘佛法中的‘六度’不是要‘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嘛!我丢棄它,這是在歷煉它啊!”
“要先‘忍辱’,才能‘智慧’啊!”她聲音裏帶着微不可聞的嘆息。
最後一句話聲音很小,說是說給扶橋聽,倒不如說是在說給她自己聽。
她會打趣別人,卻也常會一個人出神,像是悼念什麽前塵往事。雖然平日慣會取笑打壓旁人,但自己總覺得她像是驚弓之鳥,像受了傷的小獸,在防着什麽。扶橋突然發覺自己竟對姑娘其實知之甚少,看着很近,實則相距甚遠,心裏不由得升起一陣落寞。
“其實姑娘心裏要是有什麽事情可以告訴紅鹂姑娘,告訴不才也好,不才定當洗耳恭聽。”扶橋輕聲說道,“姑娘要是不想,便該找個懂的人說與他才好。”
“從前是有一個。”
“那後來呢?”扶橋好奇問道。
“後來他死、了!”這句話是她“哼”出來的,想來是惹惱了她,所以才平白無故地被說成是亡了。
“唉,‘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啊。”扶橋只好如此安慰道,希望自己信奉的《論語》也能開解到她。
看到身旁這個書呆子也被自己帶得嘆了氣,姑娘也覺得有些抱歉,便換了個調子調侃道:“我就當成是‘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的意思去聽了!”
見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扶橋一下子紅了臉,懊惱地說道:“不才,不才可不是那個意思!沒有那個意思!”
自從他來了惘見山,不光是天天幹雜活,還天天被這兩位非人女子戲弄,典型的費力難讨好,他卻急急把賣身契簽了!可憐的書呆子!
“好好,那我就不好意思了!抱歉啊扶橋!”看到他這副手足無措的窘态,姑娘這才是真的笑了起來。真笑起來連眼睛也會是染着笑意的。
“姑娘……”扶橋嘆了口氣,但她總歸是笑了,便又繼續說道:“對了,不才很好奇,姑娘怎與法師成了熟識?法師對你可還親切?”
山精水怪定畏懼佛法,紅鹂姑娘便是活生生的例子;那法師佛法精深,要是關系好,請你喝杯茶;要是關系不好,不請自來,像入蔔堅公子家那般……那姑娘可就危險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護她周全!
“姑娘,若是遇險,你可先走,不必管我,我是凡人,法師是不會對我不利的!”
姑娘笑了笑:“扶橋多慮了,我可沒有什麽憂人之心。喏,我們已經到了。”說罷停了下來。
扶橋定睛一看,一射之地處,有孤亭伫立,四角飛翹,如鳥展翅;亭上牌匾四個大字分外惹眼,與方才不同,這四個字大體是瘦金體,可又偏了些不羁,赫然端坐在那裏:
唯天在上。
唯天在上亭,真真好氣魄!
未等扶橋開口詢問,卻聽得亭中傳來一句“阿彌陀佛”,聲如洪鐘,似是要将這天下之人警醒個遍,全然不像是亭中那個衰朽老人家發出的。
“多日未見小師傅,一切可還如舊?”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各位讀者大大,我是三兩木頭,根正苗紅,不棄坑,不停更。^_^
想知道這個威嚴神聖的淵空法師為了什麽爆笑的原因成了和尚嗎?
他又會對扶橋說什麽往事?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哇哈哈哈哈……
ps:下次更文大約是在明天晚上哦。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