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此時距開席還有些時候, 府中随處可見來往人影，或結伴或獨行，遇到相熟的便上前寒暄幾句。
賀瑤拉着慕芸見過許多旁系的親眷, 還有不少平日交好的世家。
一圈轉下來，慕芸手裏就被塞了許多東西。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熱絡的場面，京城的夫人們總是規矩得很, 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安王府勢大, 為免累及家中，即便是同慕芸示好，也總是很規矩得很。慕芸若幾次拒了，便不敢再冒進一步。
從沒有遇到這般硬往她手裏塞的, 賀瑤還在一旁看熱鬧, 一邊勸她收着還一邊替她謝人家。
她舉起一串珠串, 混亂中已經不記得是哪位夫人手上退下來的了。
她又愁又心疼：“這得回不少禮吧……”
“都是自家人的東西，而且也不貴重，都是些尋常之物, 你就權當是長輩們給的見面禮便是了。再說了, 他們平日裏靠着柳家, 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處呢，便是将他們這些當作平日照拂的回禮也是可以的, 哪裏還有再要你再回一次禮？”
賀瑤同她在園中的長廊坐下, 微風吹過廊間垂下的紫藤葉片, 在将黑的夜色裏搖曳出別樣的生趣。
賀瑤倚在欄上瞧她, 只笑：“小嫂嫂總拿自己當外人。”
“哪有。”慕芸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說，連她自己都有些稀奇。
“我雖然從前不在京城, 但也并非未曾聽過承德郡主的名聲。”賀瑤換了個姿勢, 将臉靠在手上, 枕着欄自下而上的瞧着慕芸：“你原先在家中是什麽樣的，在這裏便可以是什麽樣。你能同王妃肆無忌憚的撒嬌，便也可以同我姨母如此，你能心安理得地受陛下、太後的禮物，便一樣也可以受她們給你的這些。”
“小嫂嫂在我面前總是高高興興的，可我就是覺得你不如我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那樣高興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如果是因為我姨母待你不好，你就該告訴我兄長，讓他去同姨母說；如果你還是在糾結我兄長的事情，也應當直接去問他，你只自己想，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的。”
“你是郡主，也是我兄長三書六禮親自迎進門的嫡妻。你根本就不需要顧慮那麽多的，在這裏，沒有人可以欺負你。我兄長和我都可以成為你在這裏的靠山。”賀瑤看着她，認真道：“小嫂嫂，我喊你一聲小嫂嫂，不只是因為你是我兄長的發妻。我是希望，你能同我成為一家人的。希望你在這裏，能同從前在家裏一樣快活。”
慕芸低頭擺弄着手裏的東西，沉默了一會，忽然拉過賀瑤的手，将手裏的東西塞給她：“好，那就先從分贓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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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拍了拍賀瑤的手臂：“從今天起，你我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
賀瑤原本挺正經地同她說這些，又被她這樣弄得忍不住破了功，她拿着慕芸塞給她的東西，知曉慕芸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卻又哭笑不得：“那咱倆這螞蚱還挺厲害。”
慕芸說完也意識到自己一時混亂說岔了，被她這樣一說也忍不住笑起來。
但她們這點小笑話很快就被打斷了。
“對不住，打擾一下……”身後傳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慕芸轉過頭去，發現是柳管事。
柳管事就站在廊外，隔着一排低矮的花叢問她們：“敢問兩位姑娘，可知今日宴處如何走？”
慕芸發現是他，和他打了個招呼，同時又有些奇怪：“你怎麽在這兒？”
柳蘊然上次不是分明将他拒了嗎？
“幸得好友相攜，帶我來見見世面。卻不想同我走散了，貴府太大，反使我迷了路。”他也未細說是誰，只是解釋了一下，又同她寒暄：“姑娘的百壽圖收到了嗎，可還滿意？”
“很好。這事兒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呢！”
“姑娘滿意就好。”
賀瑤在一旁聽他二人說話，心中便十分警惕，她也不藏着，只問：“這位公子是……”
“他是揚州商戶的管事。”她将那日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賀瑤看這個柳管事便更奇怪了，人家的夫君分明在身邊，他卻偏要賴着一口一個姑娘的喊，好不知禮。
她不欲慕芸與他多呆，她直覺此人會比整日叫嚷的宋世子難纏：“時候不早，恐是快要開席了，先生随我來。”
她拉着慕芸走出廊外，替人領路。
本是想早些帶他去席上，也好早些甩開他，卻不想這人多少有些厚臉皮，一邊跟着她們一邊自來熟地同慕芸搭話。
“此番所用的暗花緞雖在上等之列，但尚不是最好，只是時間緊了些，來不及再調來最好的緞。姑娘日後若是去揚州，可去胡記任一家布莊挑上一匹，權當是此番為盡之處的賠禮。”
還沒等慕芸應他，他又開始自顧自的說：“姑娘還未去過揚州吧，若有機會，可來看看。待彼時，還望給楊某一個榮幸，略盡地主之誼。”許是感受到賀瑤不太友善的氣息，他又加了一句：“這位姑娘也是。”
慕芸不是個平白給人臉色的人，更何況柳管事還幫了她一個忙，盡管她并不覺得日後一定會去，便是去也未必會找他，卻還是應道：“若有機會，自然。”
賀瑤微微轉頭不動聲色地沖着夜色翻了個白眼，誰稀罕。
她們走了沒多久，便瞧見來尋人的柳蘊然。
柳蘊然遠遠地便瞧見跟在慕芸後頭的、極其礙眼的人。
他快步走上前，迎上慕芸，反将原在前頭提引路的小厮落在後頭。
“終于尋着你了。快要開席了，母親命我來尋你們。”他說着牽上慕芸的手腕，轉身将走的時候仿佛才看到柳管事，但他也只是停下轉身的動作，靜靜看着他。
慕芸和賀瑤同時感受到了柳蘊然不同尋常的态度，他平時裏并不會将對人不滿的情緒這樣明顯的體現出來。
慕芸悄悄拉他的袖子，想同他說話，柳管事卻先開口了。
柳管事瞧見他的臉色，裝模左右的同他拱手：“啊，實在是不巧，今日某恰得舊友相邀，恰好便得了入府的機會參宴的機會。反倒浪費了公子當時拒請之意了。”
慕芸忍不住皺眉，心裏分明覺得有些不太高興了，但她看了柳蘊然一眼，忽然又拿空着的另一只手覆上他我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背。
柳蘊然感受到手背溫熱細膩的觸感，頓了一下，他約莫也能明白慕芸的意思。但，這個人可不是什麽尋常人。
他轉頭嗤笑一聲，并不願再陪他演戲：“我柳家也不過尋常平民之家，你若想來，誰又能攔得住你呢？”
他擡眼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你說是吧？淮南王，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