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慕芸這回是真的見到柳蘊然轉頭就跑了, 實在跑不掉就故作淡定地說上兩句。
柳蘊然一開始還挺高興,郡主躲她是心裏害羞,但只過了一日便開始發愁。
但他連見慕芸都艱難, 更不要說在慕芸拒絕的狀态下同她說話試圖勸他了。
他也不能逼着郡主聽,更不可能說什麽重話。
只能兢兢業業地盡自己的事兒,細心妥帖地照顧好慕芸, 妄圖能早日感化她。
于是便這樣一直挨到離京的時候。
慕芸帶着沁柳芰荷坐在車裏, 盯着柳蘊然的背影看了兩日之後,終于想明白了一些。
喜歡便喜歡了,一直這樣忸怩糾結只會讓自己難受,也不是她的做派。
這次是柳蘊然自己要招惹她的, 即便柳蘊然不知道, 但她曾經的付出也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 如今得一個喜歡的補償,難道不應該嗎?
往事已過,她早就不欠柳蘊然的了, 即便柳蘊然的喜歡是無根無據的山海幻影, 是一場天意戲弄, 但她如今有什麽輸不起的呢?
再差也不過是和離而已,但這不就是她一開始就準備好的退路嗎?
既然左右都不過如此, 為什麽不讓自己舒坦些。
她挑開簾子, 覺得外頭陽光明媚, 天氣正好。
她看着柳蘊然的騎在馬上的背影, 柳蘊然似有所感,回過身來看着她笑了笑。
慕芸忽然也笑了笑。
她可以舒坦, 但也不能讓柳蘊然太舒坦, 他若不喜歡, 那從前便當一筆勾銷,可誰讓他好巧不巧的又要喜歡自己,讓她因為前世糾結難受了這麽些日子,那便……不能怪她替自己小小的報複一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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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從京城一路行至宣城需得近六七日,加上慕芸一路走走停停,也不急,便耗去了近十日的功夫。
柳家一大早就得了他們快要到的消息,用過午膳後沒多久便讓人守在城門口等着了。
仆人在一旁的茶寮等了許久才見着聽着噠噠的馬蹄聲,而後才遠遠的瞧見一行人以及郡主車馬的影子。忙跑遣了個人回去報信,另外兩個人駕馬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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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得人來傳信,知曉柳蘊然已經入城,柳老夫人便不願意再在院裏等着,迫不及待的想去門那兒瞧。
柳夫人便小心扶着她走在前頭,其餘親眷婢仆便簇擁着她們往外走。
他們剛走到門邊沒多久,那廂馬車便也到了。
柳蘊然這次回來為了趕路方便,帶的人并不多,皆只帶了貼身伺候的仆婢。
柳蘊然騎馬與鐘行行在前頭,遠遠地便瞧着擠在門口的一大堆人,心裏小小的沉默了一下,以前他回來似乎也沒這樣大的排場。
他下馬後又小心扶了慕芸下來,這才領着慕芸過去同幾位長輩見禮。
慕芸随着他過去,瞧着站在門口的一衆人,她都是見過的,但被衆人這樣目光灼灼地瞧着,竟還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柳老夫人從前待她便很好,于是她随着柳蘊然一同彎腰給人見了禮:“祖母。”
随便又轉向柳夫人,雖心有芥蒂,卻還是規規矩矩地喊了聲:“母親。”
柳夫人看了她一眼,稍稍一頓,忽然應了一聲笑着與她回了禮。
慕芸微微一愣,真是稀奇,柳夫人居然也有笑着同她回禮的時候。
她看了眼柳老夫人,想來是與她一樣看在老夫人的份上互相給個面子罷了。
柳老太太瞧着這個長孫媳婦便喜歡的緊,先前兩個人在京城成婚的時候她身子不大好,是未曾見過的。幾位夫人自京中回來後也總說什麽郡主平易近人,舉止得宜。
此刻親眼瞧了,倒真真是王府裏養出來的貴女,氣度不凡,卻又乖巧得讓人喜歡得很,實在是個妙人。
“好好好。”她伸手親自扶着慕芸起身,又左右端詳了會,是越瞧越上心,轉身對着身後的幾人:“瞧瞧我這孫媳婦兒喔,長得可真标致。”
說罷又拉着慕芸的手:“來,陪祖母一道說說話。”
說起來,柳老夫人也是個很神奇的人物,她作為柳家頂頭的人物,什麽規矩禮法自然不會出錯,卻是唯一一個一來便不與慕芸論什麽尊卑規矩的人,只當是長輩見孫媳,讓人更容易親近。
無論她是否完全出自真心,慕芸都很喜歡。
“是。”她便乖順地被老夫人拉着,與她一道走在前頭。
柳夫人走在後頭,靜靜地看着兩個人。
她雖在京中同柳蘊然鬧了不愉快,但她也不是完全聽不進旁人勸的人,事後想起來,卻多少也能想明白一些,只是當時實在是氣柳蘊然。
如今過去近一月,又有自己的夫君同幾位夫人偶爾來同她說話,那點氣早已消得差不多了,只是一時間見到慕芸,多少還是有些別扭。
眼前一副長輩慈愛,晚輩孝順的情景,若非知曉,恐都要以為慕芸是柳家嫡親的孫女了。
三夫人說,得一個凡事都能幹的媳婦是女家的本事,旁人知曉了,也只會讓人求取女家的姊妹。若能讓人人都羨慕新婦嫁了個好人家,好到恨不得将自家的女兒都嫁到夫家來,那才是真正的獨屬于他們家的厲害。
柳家兒郎,當值天下人追捧。
她瞧着眼前的情景,忽然便覺得,若她與郡主能如此,似乎确實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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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夫人又問她一些京城裏的事情。一老一小談起些有趣的地方還能笑上一笑,瞧着很是融洽。
待談到慕芸受傷的事情的時候,關切的問她:“我前頭聽說你傷了腿,又病了一場,如今身子可都好了?”又轉頭看了眼柳蘊然,佯做不滿道:“你也是,竟連自己的媳婦兒都照顧不好。”
柳蘊然從未想過,他因此受了安王妃一頓話,如今都過去一個月了,回到家裏,竟還要因此被訓。卻也只能乖乖地受着:“祖母教訓得是,是孫兒的錯。”
慕芸原本下意識地反應是要幫柳蘊然打圓場的,但他看了眼柳蘊然此刻的模樣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悄悄捂着嘴笑了笑。
柳蘊然本就總是注意她,自然瞥到了的動作,他略垂眼,下一瞬便悄悄往柳老夫人身邊湊了一步,用壓低了卻依舊能讓周圍幾人聽見的聲音說:“還請祖母給我留個面子,莫叫郡主取笑我。”
衆人意味深長地眼光紛紛投向慕芸,慕芸立刻放下手來,面無表情地看向柳蘊然。
人群裏不知道是哪個出了聲,笑道:“呦,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大哥向來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如今竟親自開口求人給他留面子了?”
“欸,什麽郡主。”柳老夫人跟着衆人笑起來,而後又看了眼慕芸,用不太贊同的聲音對着柳蘊然:“都到家裏了,該喊夫人才是。”
柳蘊然偷偷看了眼慕芸,低頭笑着稱是。
慕芸淡淡瞥了柳蘊然一眼,覺得老夫人這樣愛親近的性子也不是特別好。
柳老夫人才不管她們,笑得十分開心。她拉着慕芸繼續道:“你別看他這張嘴能說會道的,好似說什麽都有道理,指不定是在忽悠你呢。你也別總什麽都聽他的,他若是哪日欺負你了,你盡管來同祖母說,祖母替你教訓他。”
“祖母……”柳蘊然頓時梗住,祖母什麽都不知曉,只拿尋常地玩笑話來和慕芸說,可別真叫她給記下了,否則他往後便要更難了。
慕芸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然後乖乖點頭應道:“多謝祖母。”
柳蘊然在一旁看着兩個人,有些無奈。
衆人又一塊聚着聊了會,老夫人拉着慕芸的手将她交到柳蘊然手上,而後同慕芸道:“一路舟車勞頓的,累了吧?你先同他回去歇息,等晚間再一同來用膳。”
柳蘊然握着她的手,方才還有點擔憂的心情頓時雀躍起來了,他緊緊牽着慕芸的手,同衆人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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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芸被他牽了一路,直到遠離人群都不曾放開。
她很少與柳蘊然牽手,大多數時候她倆都是直接拽手腕的。牽手,也就成婚那日他牽着她下婚車,将她領入家門。
掌心灼熱,引得她心突突得跳。
她猛然擡手将他甩開,先一步走在前頭,語氣有些厭煩的樣子。
“這天氣怪熱的。”
柳蘊然看了看空蕩蕩的手心,蜷掌摩挲着指尖,看着慕芸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是啊,還請夫人快些與我回去休息吧。”
慕芸腳步一頓,随手折下沿路的一朵石榴花,微後仰身等柳蘊然走上前來。
她撚着那朵火花的花,故意問道:“你若喊我夫人,那我……該喊你什麽?”
柳蘊然心中一愣,下一刻盡是喜悅,但舉止依舊得體:“自然是……”
他還未說完,慕芸便笑着看他:“夫君?”
柳蘊然頓時惶恐又驚喜。
這實在是太突然了,慕芸前些日子還不怎麽愛搭理她呢。
慕芸歪頭睨了眼日頭,嗤笑一聲将那朵花抛開砸到他懷裏:“怕不是日頭太大,将你熱昏了頭吧?”
“夫君?”她看着柳蘊然又笑了一下,下一刻卻故意收了笑板起臉來,不自覺地輕哼了一聲,帶着些她都不曾留意的調笑意味:“你做夢吧。”
她說完,轉身歡歡喜喜地丢下柳蘊然一個人先走了。
柳蘊然揣着那朵石榴花,縱使她聽出了慕芸語調裏隐藏的一絲笑意,一時間依舊有些茫然,當時明明是郡主自己要親的他,為什麽郡主躲了他幾日之後就一副不愛搭理他的樣子,他好像也沒做什麽惹着她的事情……吧?
他低頭看了眼那朵花,忽然又輕輕笑了起來。
不管怎麽樣,反正郡主是喊他夫君了。